謝麗湘
在各種文學藝術形式中,小說是反映社會生活和世態人情最為直接的一種,自然而然地,倫理問題也就成為了古今中外幾乎所有小說名著共同關心的主題。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在于任何時代的普通民眾都需要通俗易懂的文學作品來陶冶自己的情操、豐富自身的思想、深化自身的認識,從而更好地應對世俗生活;另一方面在于文學巨匠們往往對人類文明的走向和人類的命運憂戚于心,借小說以抒發自己的思考所得和內心體察。在小說領域,但凡傳世者,大都會對蕓蕓眾生的人性有著入木三分的刻畫,對世間的道德倫理有著十分深入的探討,總是能給人以悠長的回味和無盡的啟迪,《紅字》就是這樣一部經典的名著。
《紅字》發表于1850年,是美國19世紀著名作家納撒尼爾·霍桑(1804—1864)的代表作。霍桑在童年時期,父親就去世了,之后跟母親一起搬到外公家生活。也許是缺乏父愛的單親家庭生活在他內心深處留下了陰影,也許是受到薩萊姆鎮閉塞的鄉村生活環境的影響,霍桑從小就性格孤高,敏感多疑,對人性持懷疑態度。加之,外公家篤信基督教的清教,長年的耳濡目染讓基督教“原罪”思想深深植入到霍桑的精神世界中。這些倫理思想傾向也成為影響霍桑一生小說創作的思想源泉。霍桑成年以后,非常關心現實社會的發展,一方面,他對美國19世紀資本主義的風起云涌感到難以理解,另一方面,在參與了一群超驗主義者創辦的烏托邦式公社后他又對其灰心失望。于是,轉而將關注點放在對人性的探查之中,他最終將人性的善惡視為影響人類命運的核心因素,在小說創作中表現出明顯的倫理主義傾向。
《紅字》敘述了17世紀中葉,發生在波士頓的,在年輕美麗的姑娘海絲特、牧師丁梅斯代爾、醫生齊靈渥斯之間延續數十年的愛恨情仇的故事。海絲特和丈夫齊靈渥斯從英國前往美國波士頓,不料途中遭遇了印第安土著,齊靈渥斯被扣留,海絲特只得獨自來到波士頓。不久,海絲特與當地的牧師丁梅斯代爾之間產生了感情,并誕下一女嬰。而他們的行為是違背清教教義的。海絲特因此受審并背上了“通奸”的罪名。清教徒們將侮辱性的“A”字佩戴在她身前以示懲戒。海絲特的遭遇讓牧師丁梅斯代爾的內心備受煎熬,使他常常夜不能寐地為自己犯下的罪行禱告,最終因為精神上的苦悶而病倒了。恰在這時,海絲特失散的丈夫——精通醫術的齊靈渥斯醫生獲釋歸來,他不希望蒙受妻子不貞的名聲,于是請求海絲特不要向他人透漏兩人的真實關系,海絲特答應了。齊靈渥斯醫生在為丁梅斯代爾診治病情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了他與海絲特之間的親密關系。這讓齊靈渥斯怒火中燒,他被復仇的欲望驅使著,利用自己的才智從精神上想方設法折磨丁梅斯代爾,并欲置他于死地。在危急關頭,海絲特告知了丁梅斯代爾她與齊靈渥斯的關系,揭露了齊靈渥斯的險惡用心,并且約定帶上孩子一起乘船逃跑。但機警的齊靈渥斯識破了他們的企圖,逃跑計劃面臨失敗。在窮途末路之際,病勢沉重的丁梅斯代爾向公眾坦白了自己與海絲特的關系,并死在海絲特懷抱中。
在小說中,倫理問題是作者霍桑關心的核心問題,也是造成小說人物悲劇命運的核心因素。海絲特與丁梅斯代爾之間的愛情固然是純粹的,但絕稱不上是美好的。這段情感在一開始就蘊含著“原罪”的因子,也由此被蒙上了濃重的悲劇色彩。在基督教教義中,“原罪”意味著因最初的、根源的罪而將犯下更多的罪,人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獲救,只有蒙上帝的恩典才能為自身贖罪。海絲特與丁梅斯代爾為了純粹的真理追求而成為義無反顧的殉道士,同時又成為了清教祭壇上獻給上帝的犧牲品。在清教徒眼中,海絲特品行不端,行奸淫事,違反了《圣經》的教誨,所以必須得到審判、羞辱、懲罰,以捍衛上帝的戒律。然而,這些自詡衛道士的清教徒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就信仰而言,他們犯下了更為嚴重的罪,那就是自認為是上帝,有權以上帝的名義對同類進行審判和懲罰,而忘記了自己也是上帝的罪民,從而真正地褻瀆了上帝的威權。當然,霍桑在小說中也沒有放棄對美好人性的希望和人類自我救贖的可能。海絲特作為貫穿故事始終的主人公,一直是以一個大寫的女性形象展現在讀者面前的,她的勇敢、純粹、善良、堅貞、隱忍、慈悲、寬容無不彰顯了人性中最為高貴和美好的一面。雖然她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局限,但她人性中的光芒預示著人類救贖的可能。
《紅字》作為一部以倫理問題為探討核心的文學名著,作者霍桑以其敏銳的目光、深邃的思想在其中展現了人性中的善良與邪惡,刻畫了世俗社會的真實與荒謬,揭示了基督教內部信仰與欲望之間的矛盾沖突。《紅字》全書充滿了警醒的力量,在很多方面,它都給人以啟迪和教益,但也需要指出,由于深受基督教神學思想的影響,加之時代的局限,霍桑沒有認識到人性和世俗領域種種現象背后的社會性本質,忽視了政治、經濟、文化等等社會大環境因素對人的影響,一味將人性的升華和人類文明的拯救寄托在上帝身上。這是需要讀者批判地看待的。
(作者系漢口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