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閑
生命的輪回,像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包容著你血液的每一個因子,或許有一天你以為自己的血液已停止流動,其實,它只是化作了一份安然存放世間。
——題記
當一個人以人的形態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時,父母給予他生命,歲月給予他成長,時間給予他個性,社會給予他胸懷,文化給予他品格。他的一生注定要隨著這個時代的變化顛沛流離、浮浮沉沉,就像數千年來人們從未停止過對生命意義的探索一樣,我們可以探究一個人的成長、一個人的經歷、一個人的境界,但卻永遠說不清一個人生命的意義。是否每個人的生命都能安然自若?是否每個人的生命都能絢爛始終?我們無法判斷、亦無暇盤桓,只能在生命的深處,為自己找尋一片空白,安放我們不安卻又悸動的靈魂。
靈魂是每個人生命的一道閘門,它藏匿在意識的最深處,洞悉著每個人的人格變化,即便是我們那顆躁動的心,在它的面前也安靜收斂。它就像一頂強大的保護傘,讓我們的生命不受污染,讓我們的意志堅毅從容,讓我們的心靈純凈透徹。我們害怕它暴露在陽光下,因為那是每個人在心底給自己的生命留下的空白,它不會也不應該受任何的侵擾,它只能呆在這道閘門中,為每個人的生命提供永不枯竭的動力。
在孩提時代,我曾極度害怕一個人在漆黑的夜里面對生命的蒼白,我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坐在我的對面,他瘦弱、孤單,仿佛經歷過一切滄桑,卻又只是個孩童。我也只是個孩童,我不能理解他的控訴,他的獨白。我承認那時的我無法作為一個好的傾聽者,哪怕我深知他的彷徨和無助。我記得他控訴我的無知,我的幼稚,和我的自以為是。當時的我委屈極了,我一直受著全家人的寵愛,我不容許他對我有一點點詆毀。所以,我把他藏在我心底的地獄中,連最后那點憐憫之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想讓他永不見天日,永遠不能與我交談,永遠不能知曉我的內心。我想我是個狠心的人,直到若干年后,我回想起自己的心路歷程,才明白,他是那樣的犀利和準確,如一柄泛著森森寒光的利劍,直直地洞穿了我的心臟,他告訴給我的,才是適合我的天堂。
時光流轉,歲月蹁躚,在我生命最燦爛的時光中,我再也沒有遇到過他。我多想重新找到他,解開他的桎梏,還給他自由,但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許是他再不愿被我探查。總之,在那樣的歲月里,我的笑容日益明朗,對他的懷念,卻漸漸深入骨髓。這讓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每日棲棲遑遑地做著一些自以為正確的事,失魂落魄,潦倒不堪。我渴望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身在何處、我去向哪里。是的,我承認,在那段時光里,我總是找不到自己,夜深時,我總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在哪里,我怕我一不留神就與現實徹底走失。那時候的我會想,我的靈魂他在哪里,我的生命是否還在繼續。
那是一個明媚的午后,在我小憩時,他終于出現了,一如既往,滄桑、又弱不禁風的病態。我像老朋友一樣地問候:“你好嗎?”他嘴角牽動,仿佛撕扯開了生命的裂縫:“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問他:“你是我的靈魂嗎?”他沒有回答、也不再看我。但我明白,他會一直跟隨我的人生,即使是我老去,即使是我的血液停止流動,他也不會離開。那一刻我好像浴火重生,突然有了力氣,去做許多的事情。他也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指責我,兩個靈魂,一具軀殼,從此相安無事。
后來,一個偶然的時機,我讀到周敦頤的《愛蓮說》,那句千古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讓我心神向往又不知所措,細細咀嚼品味了多日,卻依舊不得其精髓,是我的心還不夠虔誠嗎?此時此刻,我想起了身體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他仿佛一直在我的夢中等我,等了好久,好久。他說他看到了我的成長,看到我終于能安靜地體會對生命有益的東西。他言語冰冷,語氣涼薄,但這一次我并沒有被這些嘲諷的話語所激怒。也許就是那一晚,我的靈魂得以重新開啟,我不會再幼稚、不會再迷茫,因為我知道了怎樣才可以免去命運的孤寂和沉默,讓自己擁有一段充實而深刻的生命旅程。
那就是為生命存放一份安然。
他可以是脆弱無助的自己,可以是星光璀璨、神采奕奕的自己,可以是壓抑在心底無處安放的自己,可以是寂寞孤獨的自己。總之,我要把一切的傷感和歡愉隱匿在這里,讓歲月的流水滌蕩曾經的懊惱、彷徨,甚至是喜悅和驕傲,我要讓它們在我的內心深處無限地發光,一直照亮我的內心,讓我可以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選擇。這里,就是我的自留地。只有自己可以走近的空間,在這里我可以面對更加真實的自己。無論經歷多少歲月的沖刷,我都能在這里找到那份安然,那份能讓生命靜止的安寧與陶然。
生命的長河里,只有一條通往內心的路。無數的河流分支里,又有多少迷茫的擺渡人。但生命最深處的那份安然,會一直給我們指引,即使是在生命的末路,它依然在靈魂的最深處,完好無損。
愿生命,在永不泯滅的靈魂中安然自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