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

王吳軍

民 國初年的時候，中牟縣謝莊鎮有十幾家 專賣煎包的店鋪，但是，獨有岳興隆做的煎包最為有名，人以物名，物以人名，時間一長，人們一說起岳興隆和岳家煎包，都是“岳煎包”這三個字，于是，岳煎包的名號就被叫響了。

在中牟縣謝莊鎮，煎包是一種獨特的美食，深得大家的喜愛。煎包又名水煎包，呈橢圓形，厚足半寸，直徑滿一寸，大多用豬肉末、粉條、韭菜做餡，在平底鐵鍋里煎得焦黃油亮，大老遠就能聞到撲鼻的香味兒。若是有人來買，則用薄如紙的專用鐵鏟子輕輕鏟起來，放到白凈的磁盤子里，吃起來外焦里軟，菜香和肉香摻和在一起在齒頰之間彌漫，而且咸淡正好，香噴噴的，味道極美。有錢的人家拿煎包當飯吃，一般的市井人家則用煎包做孩子的零食，或是當成下酒的小菜來吃。不論怎么吃，謝莊鎮的煎包堪稱一絕。

這里咱就說說謝莊鎮的岳家煎包和“岳煎包”其人。

岳煎包生于清朝末年，在謝莊鎮南北街的祖宅中長大，成人后，他就在謝莊鎮南北街的祖宅旁邊做煎包賣煎包。其人身高六尺，體瘦而臂長，手若小號的蒲扇。曾經有個精通相面、算卦的老者吃過岳煎包做的煎包后，說岳煎包有出將入相之貌，只因祖宅中的風水被他人破了，岳煎包才成了在市井做煎包的面食高手。對于老者的這番話，岳煎包并不相信，他只是微微一笑，全當是一陣風過，毫不放在心上，依然每天辛勤而認真地做煎包賣煎包。

謝莊鎮的人都說，看岳煎包做煎包其實是一種極好的享受，有人能看出面食之道，有人能看出面食之味，有人能看出面食的神韻，有人能看出岳煎包做煎包時渾身散發出的魅力，有的人能看出岳煎包在做煎包時呈現出的俗中之雅。

每天天剛亮的時候，岳煎包就開了門朝南的店鋪，把放在店鋪里的案板、搟面杖、平底鐵鍋、面盆、肉、粉條、菜、調料等東西搬到店鋪門外，然后，岳煎包挽起袖子，用清亮的井水把手洗干凈后，便開始做煎包。

岳煎包做煎包是有講究的，他每天只賣二十斤小麥面的煎包，整整二十斤面全部倒入大面盆中，一次兌足水后，他就彎下腰，低著頭，開始凝神用力地把這二十斤面和好。然后，岳煎包洗凈雙手，坐在木凳上，點上一袋旱煙，吐著裊裊的煙霧，面朝南方，做短暫的歇息。岳煎包抽完一袋旱煙，他和的面正好可以做煎包了，于是，岳煎包沉默著站起來，一揚手，把自己的煙袋交給站在一旁的徒弟。岳煎包再把手洗干凈，又彎下腰，低著頭，把兩只手伸進大面盆中，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岳煎包輕巧地把一塊玉石一樣柔潤而結實的面團甩在了旁邊的案板上，緊接著，又是“啪啪”兩聲脆響，岳煎包又把兩塊大小一樣的面團緊挨著甩在了九尺長的案板上，像是排隊一樣，三塊面團排得整整齊齊的。然后，岳煎包才直起腰，抬起頭，深深呼吸了兩口氣息，如釋重負一般。接著，岳煎包拿過一塊面團，開始凝神地揉搓起來，他把一塊面團反復揉搓了足足上百遍，最后把面團揉搓成了圓圓的一團，他并攏雙手把這圓圓的面團按了十幾下，圓圓的面團就變成了三尺見方的面餅。岳煎包拿起菜刀，把面餅切成小面劑，他放下菜刀，又拿起那根紅柳搟面杖，拿起一個小面劑，動作迅速地在小面劑上搟了幾下，小面劑被他搟成了正好厚足半寸、直徑滿一寸的小面餅。隨后，只見岳煎包把調好的餡放進小面餅里，手腕一動，手指輕輕一捏，一個好看的煎包就成形了。此時，平底大鍋下的爐火燒得正旺。

岳煎包并不看身旁被爐火燒熱的平底大鐵鍋，他只是一只手拿著包好的煎包，輕巧地向平底大鐵鍋內一扔，只聽“啪”的一聲輕響，煎包在鍋中穩穩落下，正好端端正正地落在鐵鍋內。

岳煎包做煎包時，鍋底放的是純正的花生油，先是用片刻的急火，然后是文火慢煎。兩袋煙的工夫，煎包煎得熟透了，開始用專用的小鐵鏟子迅速鏟起來，只見煎包的上部是雪白的，煎包的下部是焦黃焦黃的，看上去黃白相間，聞起來香味彌漫。這就是岳煎包做成的煎包。

岳煎包做煎包的本事大，他的規矩也是很大的。岳煎包做煎包有三條規矩：第一條規矩是，如果做煎包時的火候不到，任憑買家等得再急，也決不出鍋；第二條規矩是，每天只賣二十斤面的煎包，賣完這二十斤面的煎包，任憑是達官貴人勢力再大、家財萬貫的富商出錢再多，也決不多做；第三條規矩是，以上兩條規矩絕不更改，絕不破例。岳煎包的這三條規矩真讓謝莊鎮的人感到又奇怪又不解。

話說民國十年的春天，官至河南督軍的胡景翼聽說謝莊鎮的岳煎包做的煎包非常好吃，是世上獨有的美食，他就想一飽口福，嘗嘗岳煎包做的煎包，于是，胡景翼就派一名團長帶著幾個人前往謝莊鎮，去買岳煎包做的煎包。

胡景翼派的那名團長帶著人來到謝莊鎮南北街岳煎包做煎包的店鋪前的時候，恰好岳煎包做的二十斤面的煎包剛剛賣完，正要關門回家。那名團長一臉討好地對岳煎包說：“在下幾個人是胡景翼督軍派來的，專門來買岳先生做的煎包，煩請岳先生再做一鍋煎包，在下幾個人可是代表胡景翼督軍慕名而來買您做的煎包的呀！”

岳煎包看了那名團長等人一眼，然后平靜地說：“請明天早上來買。”說完，關了店鋪的門，轉身就走。

那名團長追上去連連懇求岳煎包現在再做一鍋煎包，岳煎包撂下的依然是那句話：“請明天早上來買。”那名團長只好嘆了口氣，在謝莊鎮住下，等著第二天早上買岳煎包的煎包。

那名團長帶人離開后，徒弟問岳煎包：“師父，這些都是督軍大人派來的人啊，您何不破例給他們做一鍋煎包？”

岳煎包聽了徒弟的話，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說：“你現在還年輕，還不大懂得其中的道理，你想想，如果把規矩改了，岳煎包還會是岳煎包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