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學
年 輕的士兵目睹了太多的死亡,男的女的 老的少的,甚至還有嬰幼兒的,鐵青的臉、期冀的臉、血肉模糊變了形的臉……在廢墟底下的通道里他不由地戰栗起來。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個獨生子!如果自己也這樣突然去了,那父母……
狹窄逼仄的通道深處,是一個待救的女孩,士兵緩緩地艱難地接近她。
突然,大地好像又一次顫抖,殘垣斷壁沙沙作響,有粉塵撲到臉上來。士兵臉色頓時蒼白,恐懼如螞蟻般爬滿他脆弱的心靈,身不由己一點點倒退著蹭了出去。出來,他看到了陰霾的天空,看到了排長陰沉的面孔和群眾失望的神情,他還仿佛從戰友的眼神里讀出了“鄙視”二字。原來并沒有發生余震。
排長惡狠狠地跺跺腳,把面容蒼白的他扒拉到一邊,自己搶先匍匐著鉆進了那生命的通道。
女孩終于被救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和鏡頭都聚焦在小女孩和排長周圍,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漩渦。他在漩渦的外面,用頭盔斜斜擋住自己的臉。沒有人說他什么,甚至沒有人注意他,可是他自責委屈得想哭。
大地時時在戰栗,峭立的峽谷不時騰起白色的塵霧。士兵如雕塑般站著,手里緊攥著的是一封信,是排長交給他的,這是千里之外原駐地一個女大學生寄來的信——這封字體娟秀的信件說,她為軍人們抗震救災中無私的奉獻、堅毅的意志所感動,畢業后將自愿去西部擔任教育志愿者。最后,提了一個要求……
那封信被士兵手心的汗濡濕,士兵終于堅定地向排長走去。
部隊在崇山峻嶺輾轉,涉過一個個險灘,跨越一個個滑坡山體。一次余震,一塊滾石從山體上滑落下來,士兵撲到張皇失措的群眾身上,背上被滾石擦傷,流出了鮮血……排長沖他翹起大拇指示意。
從地震災區撤回駐地后的一天,士兵想起了那位來信的女大學生,萌發了與她見面的想法。士兵與她約好了在牡丹廣場一角見面,她手持一束鮮花,士兵一身戎裝。
士兵常在心里思忖她的模樣。像街邊那幾個嬉戲打鬧活潑開朗的女孩么?還是像廣場中央練健美操的女子,身材修長柔韌?他覺得,她應該會集這些女子的優點于一身,是一個美麗優雅耐人品味的女子。
夏日的廣場,燦爛而又絢麗。士兵的眼神游走著,突然,身子就僵硬了。在他斜對面幾米的地方有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殘疾女孩,殘疾女孩身穿黃色T恤,懷里抱著一束鮮花,手里還握著一部銀色的手機。他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走上前去。那手機傳出的聲音是多么的熟悉啊,是他和戰友在抗震救災現場奮戰的即時即景,有山體滑坡的喧囂,有哭泣有呼喊,還有他嘶啞的聲音。應該感謝她的,是她的一封信改變了他拯救了他,使他戰勝了怯懦,最終獲得了胸前的紅花。無論如何都應該去向她道一聲謝謝!他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堅定地走向輪椅,走向那位殘疾女孩,向她緩緩地抬起右手致以軍禮。
殘疾女孩說:“是她給我看了與地震救援現場的你的通信,才使我從車禍致殘的悲觀情緒中走了出來,鼓起了生活的勇氣。我要真誠地感謝你和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推著輪椅穿藕色連衣裙的她。她如一株修竹,微笑著站在那里。
廣場上綠蔭鋪地,士兵和她推著殘疾女孩一起散步,有涼爽的微風吹過,陣陣花香沁入心脾。陽光灑遍綠茵,一片勃勃生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