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一段鐵軌

堆 雪

描述一段鐵軌

堆 雪

有誰能夠描述一段顫抖的鐵軌。

一段被吼叫的火車，剛剛碾過的鐵軌。

一段，愛著時哐當哐當地喘著粗氣，通體冒著熱氣和火星的鐵軌。

一段，愛過后還在，長時間痙攣或抽搐的鐵軌。

它的身上，剛剛釋去重負。它的內心，剛剛掠過風暴。

被鋼鐵占領，又被鋼鐵洗劫一空的鐵軌。現在，靜靜地躺在最堅硬的大地上。

像一段，憤怒時暴起的青筋，愛戀時流動的藍色血脈。

一段，飛過麥田時叫村莊失眠的鐵軌。

一段，穿越樹林時讓草木戰栗的鐵軌。

一段，鉆過山洞時帶出塵埃和血絲的鐵軌。

一段疼痛時，能夠像蛇一樣首尾相顧的鐵軌。

一段又一段，一直能夠這樣愛下去、顛簸下去的鐵軌。

有誰能夠，用一列火車的速度描述一段鐵軌，描述愛著時渾身戰栗、通體透明的鐵軌。

有誰能夠像鐵軌一樣劇烈地愛，并且劇烈地承受。

（選自《山東文學》下半月刊2016年2期）

[陳志澤 賞析]

作家的人生感受的某一點，一旦遇到某個客體與這一點產生準確的對應，就觸發起寫作的沖動。作家把自己的這一點感受，通過藝術想象，讓這個對應的客體來表達，于是產生象征性的文學作品。散文詩更是如此。我以為堆雪先生的《描述一段鐵軌》就是這樣的散文詩。

描述的客體是鐵軌，寄托與表達的是作家的人生感受，是作家熱愛的情感、深刻的思考與理想的追求，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也。一段尋常可見的鐵軌就成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思想的活生生人的化身。

作者描述的鐵軌自然必須具有十分準確的生活中的鐵軌的特點又與其象征的人的特點高度吻合，在《描述一段鐵軌》堆雪不但做到了，且做得傳神、微妙，讓鐵軌的象征意強烈感染讀者，撥動讀者的心弦。

作品一開頭就寫道：“一段被吼叫的火車，剛剛碾過的鐵軌”在“顫抖”，竟然因為被愛：“愛著時哐當哐當地喘著粗氣，通體冒著熱氣和火星的鐵軌”、“愛過后還在，長時間痙攣或抽搐”，既是鐵軌被碾過的真實、細致的描寫又是熱烈相愛的人兒愛的感覺的生動刻畫，非常妙。這是鐵軌形象的一個方面，接著作者的筆鋒跳躍到另一個方面：它被“鋼鐵占領，又被鋼鐵洗劫一空”、“靜靜地躺在最堅硬的大地上”，這時的鐵軌“像一段，憤怒時暴起的青筋，愛戀時流動的藍色血脈”，分不清是生活里鐵軌的描寫或是情愛中的人的另一種經歷與表現，這樣的客體的描寫與其象征對象的描寫“分不清”在作品中隨處可見，這正是優秀的象征散文詩的微妙與獨到藝術技巧的體現。

作品中還有多個側面對于“鐵軌”的生動描寫，鐵軌的意象進一步豐滿、完整，它“飛過麥田時叫村莊失眠”、“穿越樹林時讓草木戰栗”、“鉆過山洞時帶出塵埃和血絲”，象征的人的情感何其強烈、何其復雜！

作者仍覺意猶未盡，又補上一筆：“疼痛時，能夠像蛇一樣首尾相顧”、“一直能夠這樣愛下去、顛簸下去”。這一筆寫的是鐵軌與其象征的人“疼痛”與“顛簸”之下愛的繼續，讓鐵軌的意象更加動人。

作品通過鐵軌意象的創造把題旨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是作品獲得成功的關鍵，值得讀者認真借鑒。

作品以“有誰能夠”的詰問作為貫穿始末的線，顯得結構嚴謹，并且比起直接的正面描寫更新穎，抒情意味更濃，也強調了鐵軌的復雜性、豐富性和實行這一段鐵軌的“劇烈地愛，并且劇烈地承受”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