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紅(副教授)
中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現狀和啟示
殷 紅(副教授)
以2016年我國社會責任最佳實踐的30家企業為樣本,研究了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反腐敗信息的現狀。研究發現:我國企業對于反腐敗信息的披露具有選擇性,信息披露不全面,披露內容以采購環節中的反腐敗以及反腐敗行為準則的制定、實施和監督為主;披露方式以文字描述為主,缺乏對定量信息的披露;反腐敗信息鑒證比重較低,信息披露的可靠性有待提升。另外,我國信息披露水平介于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且產權性質對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不具有顯著影響。
腐敗;賄賂;反腐敗信息披露;社會責任報告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政府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建設進入新局面,雖然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是形勢不容樂觀、任務依然艱巨。國際透明組織(也稱“透明國際”)發布的《2016年清廉指數排名》顯示,中國清廉指數得分僅為40分,低于平均分43分,在統計的178個國家或地區中排名第79,不僅遠低于周邊國家如新加坡(第7名)、日本(第20名)和韓國(第52名),還低于中國香港(第15名)和中國臺灣(第31名)。因此,加大反腐力度、提高政府和企業信息披露的透明度任重而道遠。
腐敗是指運用公共權力謀求私人收益的行為(Heidenheimer,2008),是政治權力與金錢財富的交換(Huntington,1989)。腐敗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的腐敗專指政府官員以權謀私的行為,廣義的腐敗是指一切行為主體為了自身利益濫用職權的行為,本文所指的腐敗是廣義上的。
不論行為主體是公共部門還是私人企業,腐敗擾亂市場秩序、妨礙自由競爭,因此政策制定者、企業管理層和學者將對企業腐敗的原因、后果以及反腐敗戰略的研究提上日程(Hoi and Lin,2012)。國際透明組織(2010)認為企業對于腐敗和賄賂風險的評估和防范應融入企業社會責任的整體戰略中。對于營利組織而言,董事會應當批準反腐敗政策和程序,加強對可能導致腐敗和賄賂發生的慈善捐贈等行為的信息披露,制定預防腐敗發生的內部監督機制(Bierstaker,2009)。因此,我國企業如何應對腐敗問題、是否對外披露了反腐敗信息(ACPD)、信息披露水平如何以及如何披露將會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話題。
本文以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2016)》中的國有企業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前十強、民營企業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前十強、外資企業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前十強為樣本進行深入研究。主要貢獻在于:首先,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研究雖然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專門針對公司年報和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的研究還不多,本文首次嘗試探討在我國這一轉型中的社會主義國家的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希望能為這一領域的研究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其次,本文的研究樣本不僅包括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還包括外資企業,研究樣本更具有廣泛性。最后,本文通過將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進行橫向對比,實證檢驗了產權性質對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影響,豐富了社會責任信息披露領域的相關研究。
目前,我國企業在編制社會責任報告時并無統一標準。企業經常參照的社會責任報告編制標準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國際非政府組織編制并發布的編制指南,如全球報告倡議組織編寫的《GRI可持續發展報告指南》(G3或G4標準)、國際標準化組織編寫的《ISO 26000:社會責任指南(2010)》。一類是國內監管部門發布的編制指南、通知或指引,如國家質檢總局和國家標準委聯合發布的社會責任國家標準《GB/T 36001-2015社會責任報告編寫指南》、上海證券交易所發布的《公司履行社會責任的報告》編制指引、深圳證券交易所發布的《深圳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指引》以及香港聯交所發布的《環境、社會及管治報告指引》。還有一類是國內學術團體、行業協會編寫的指南,如中國社會科學院編寫的《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編制指南》(CASS-CSR 3.0)及分行業編寫指南、中國工業協會發布的《中國工業企業及工業協會社會責任指南》、中國銀行業協會發布的《中國銀行業金融機構企業社會責任指引》、中國電子工業標準化技術協會發布的《中國電子信息行業社會責任指南》和《電子信息行業社會責任報告編寫指南》。中央企業在編制社會責任報告時,還會參照國務院國資委發布的《關于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指導意見》。上述編制標準對于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要求存在較大差異。多數社會責任報告編制標準都規定了對于反腐敗、反賄賂信息的披露,但還有一些標準未明確要求。
此外,本文還通過與Joseph et al.(2016)的研究成果進行對比,分析我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相對水平。Joseph et al.(2016)以2011年24家榮獲ACCA可持續發展報告獎項的馬來西亞企業和34家榮獲印度尼西亞可持續發展報告獎項的印度尼西亞企業也即是社會責任最佳實踐企業為樣本,研究了兩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現狀。研究發現,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兩國企業的反腐敗信息披露均處于起步階段,信息披露以反腐敗行為準則的制定、實施和舉報制度為主。雖然馬來西亞在“全球清廉指數排名”中的位置要高于印度尼西亞,但是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水平不及印度尼西亞的企業。這可能是因為印度尼西亞的企業面臨著國內更大的強制性披露的壓力,而馬來西亞反腐敗信息披露受到國內諸多因素的制約,從而導致了低水平的信息披露。
在我國,隨著全國性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開展,反腐倡廉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腐敗問題依然很嚴峻,腐敗和反腐敗表現出了新的特點:腐敗手段從貪污挪用擴展到行賄受賄和利益沖突,腐敗主體從公共部門擴展到私人部門和社會組織,腐敗集體化、高層化現象嚴重(過勇,2013)。我國國有企業改制過程中,較弱的監督約束機制滋生了大量的管理腐敗行為,國有資產流失嚴重。十八大以來,中央巡視組加大了對國有企業的巡視和監管力度,“權錢交易、利益輸送、靠山吃山、關聯交易、鏈條式腐敗”等等現象頻頻曝出。在政府、媒體和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下,國有企業可能會增加對反腐敗信息的披露。但是,另一方面,社會責任信息的披露必須有真實的社會責任表現做支撐。虛假的信息一旦披露遲早會被發現,因此,腐敗程度嚴重的企業可能會減少相關信息的披露。那么,相對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是否披露了更多與反腐敗相關的信息?這是需要進一步進行檢驗的問題。
跨國公司在全球多個國家或地區進行經營,面臨著母國和東道國利益相關者的雙重壓力(Kostova和 Zaheer,1999;Kostova和 Roth,2002;Hillman 和Wan,2005),跨國公司一旦發生腐敗行為,將會受到多國利益相關者的關注。跨國公司子公司的信息披露行為也會受到母公司政策文化和東道國地區環境的雙重影響(肖紅軍,2014)。那么,母公司來自較清廉國家或地區的跨國公司,其子公司是否會披露更多的反腐敗信息也需要進一步的證據進行檢驗。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的研究主題可以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①我國企業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是否披露了反腐敗信息?如果披露了,是定性披露還是定量披露?披露內容是以反腐敗政策和程序為主,還是以反腐敗成效信息為主?②相對于馬來西亞(“2016年全球清廉指數排名”第55名)和印度尼西亞(“2016年全球清廉指數排名”第90名),中國(“2016年全球清廉指數排名”第79名)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是更多還是更少?披露內容是否相同?不同表現在哪里?③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是否相同?國有企業是否比民營企業披露了更多的反腐敗信息?母公司為來自較清廉國家或地區的跨國公司,其子公司是否比中資企業披露了更多的社會責任信息?
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研究我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的現狀。內容分析法是國內外學者經常用來研究企業社會和環境信息披露的一種方法(Guthrie et al.,2004;宋獻中、龔明曉,2007;沈洪濤,2007)。由于社會責任表現越好、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越全面的企業披露反腐敗信息的可能性越大,同時,為了與Joseph et al.(2016)的研究成果進行對比分析,本文選取中國社會責任最佳實踐的30家企業為研究對象。樣本選取過程如下:首先,依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2016)》中報告的國有企業100強社會責任發展指數(2016)、民營企業100強社會責任發展指數(2016)、外資企業100強社會責任發展指數(2016),選取排在前十名的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各十家。然后,登錄企業官網或者巨潮資訊網站搜索其社會責任報告,如果社會責任報告無法獲取,則順延至下一排名的企業,最終獲得30個樣本公司,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分別有10個。其中,20家公司的社會責任表現被中國社會科學院評為五星級,10家為四星級。所有的企業反腐敗信息均通過2015年度樣本公司的社會責任報告手工收集完成。
借鑒Dissanayake等(2011)和Joseph等(2016)的研究,本文將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ACPD)劃分為7個一級子項目和40個二級子項目,7個一級子項目分別為:①反賄賂信息披露(TOTCOM);②董事會和高管責任信息披露(TOTSRRES);③反賄賂人力資源建設(TOTHRRES);④負責任的商業運營(TOTBUSREL);⑤外部審核與鑒證(TOTASSUR);⑥行為準則(TOTCG);⑦舉報信息披露(TOTWB)。每個項目的含義和主要內容見表1。
鑒于本文的研究目的是探討我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現狀并進行國際比較,本文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是統計分析以及非參數檢驗,檢驗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是否存在顯著差異,采用的統計分析軟件是Stata 12.0。

表1 主要變量定義和說明
表2為中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描述性統計。由該表可見,樣本公司反腐敗信息披露很不均衡,TOTACPD的均值為6.27,中位數為6.00,在40項二級子項目中樣本公司平均披露了6項,信息披露以TOTBUSREL(均值為1.20、中位數為1.00)和TOTCG(均值為2.17、中位數為3.00)為主,企業較為關注在供應鏈中實施反腐敗、反賄賂政策和程序(負責任的商業運營)以及在企業內部制定和執行反腐敗行為準則(行為準則)。TOTCOM、TOTSRRES、TOTHRRES、TOTASSUR、TOTWB的中位數均為0,其中,除TOTCOM外其他四個變量的均值都小于1,這說明多數樣本公司并未披露這五類反腐敗、反賄賂信息,企業信息披露的差異較大,但是這種差異是否顯著以及制約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因素是什么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進行檢驗。

表2 中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描述性統計
1.中國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國際比較。表3~表9是樣本公司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具體內容分析及與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的對比分析。表中統計的是披露該項目的樣本公司數和披露樣本公司數占全部樣本公司數的百分比。
由表3可見,在30個樣本公司中有12家公司披露了“禁止任何形式的商業賄賂,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和“禁止員工為個人利益、家屬、朋友、同事的利益招攬、安排或者接受賄賂”,3家公司披露了與反賄賂相關的內部控制的建立和維護,4家公司披露了違規案例數,1家公司披露了因違規被解雇的員工數,披露這五項信息的公司比重大于馬來西亞但小于印度尼西亞。其他幾項信息披露水平均低于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反賄賂信息披露不全面。

表3 反賄賂信息披露
具體而言,在12項反賄賂信息披露中,中國企業較為關注對于商業賄賂禁止的總體政策和承諾的披露,而對于防止賄賂發生的具體措施如拒絕政治性捐贈、建立相關的內部控制系統等等,以及反賄賂成效如發現的違規案件數和人員數等信息披露較少。極少企業披露了有關政治性捐贈方面的信息,僅有華為一家公司在其2015年度社會責任報告附錄部分“GRI指標索引”中的條款“按國家和接受者/受益者劃分的政治性捐贈的總值”中明確聲明“無此類捐贈”。大部分樣本公司披露了年度公益性捐贈的金額,但并未承諾披露的完整性以及捐贈是否被用作賄賂的遁詞。披露違規案件數尤其是因賄賂被解雇的員工人數的公司更少,例如,中國移動在其社會責任報告中以表格的形式列示了2013~2015年“年度處理的腐敗案件數”和“年度因腐敗而被解雇和受到處分的人數”,可比性較強,但是對于涉及的腐敗案件和人員究竟是貪污、受賄還是挪用公款等具體情況并未做詳細說明,其他樣本公司對此類信息披露得更少甚至根本不披露。
表4反映了樣本公司披露的董事會和高管反腐敗、反賄賂責任信息的現狀。除第六項“管理層定期與非政府組織和公眾進行對話,以提高反賄賂、反勒索意識和合作”和第七項“審計委員會、董事會或類似機構對公司反腐敗政策和程序的充分性做出獨立評價并披露其評價結果”未發現樣本公司披露以外,其余五項信息披露均介于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4家公司(13.33%)披露了董事會對反腐敗政策和程序的承諾以及反饋機制的建立。例如,中國石化在其社會責任報告的“董事長致辭”部分做出承諾:“我們以創新發展引領卓越未來。公司可持續發展治理架構持續完善,反腐倡廉、效能監察與業務公開工作深入推進……產業鏈上踐行伙伴責任,強化承包商管理,推進責任采購,構建陽光健康的供應鏈文化。”在反饋機制方面,TCL集團總部發布了《關于重申禁止兼職和強化紀律要求的通知》,要求下屬企業反對腐敗和商業賄賂,其下屬企業之一華星光電“率先從文化、制度、流程等方面全面展開反腐倡廉行動”,“空調等事業部已成立審計監察部,通過組織建設加強反腐工作”。總體而言,我國企業對于董事會和高管責任的信息披露水平較低,董事會和高管對于反腐敗、反賄賂的責任有待進一步明確。

表4 董事會和高管責任信息披露
表5反映了樣本公司反賄賂人力資源建設信息披露的現狀。該表顯示,20%的樣本公司披露了與反腐敗、反賄賂相關的人力資源政策和實踐信息,30%的樣本公司披露了接受反腐敗、反賄賂培訓員工數的信息。事實上,大多數企業披露了反腐敗、反賄賂培訓的信息,但僅有30%的企業披露了具體人數。例如,招商銀行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對新任職的管理層員工進行廉潔從業談話,全面開展紀委書記廉政課、國學講座、警示教育等方式的廉潔從業培訓”,并披露了2013~2015年間干部任前廉潔談話的數量。臺達中國在2015年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了舉辦守法合規培訓372次,參與人數34488,但未發現公司披露與工會等員工代表協商制定人力資源政策和程序方面的信息。

表5 反賄賂人力資源建設

表6 負責任的商業運營
表6反映了樣本公司對于負責任的商業運營信息的披露情況。該表顯示,我國企業以采購環節信息披露為主,對于合資企業、聯營企業和代理商反腐敗、反賄賂的表現和信息披露關注不足,原因可能在于樣本公司以大型企業集團為主,合資、聯營情況較少。56.67%的企業承諾以公平、透明的方式開展采購活動,披露比重不僅大于馬來西亞還大于印度尼西亞。23.33%的企業披露了“向承包商和供應商傳達其反腐敗政策和程序”,20%的企業披露了“審查重要的承包商和供應商”,披露比例介于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對于其他幾項信息,極少企業進行了披露。例如,華潤公司在采購方面實行“陽光采購”行動,防范采購中的商業賄賂行為。華潤置地發布了《陽光宣言》和《廉潔合作協議》,要求采購人員“在向供應商發出招標邀請時即傳達華潤置地的誠信建設思想,將其作為各項招標邀請的附件”,“只有認同華潤置地《陽光宣言》、《廉潔合作協議》的供應商才有資格進行投標,中標單位均須簽訂《廉潔合作協議》”,“對于違反廉潔合作協議、不能有效履約的供應商,實行嚴格的淘汰制度,列入《不合格供應商名冊》,不得參與項目投標,各項目的入圍投標單位不得從《不合格供應商名冊》中選擇”。華潤公司同時披露了2015年度華潤置地簽署的《陽光宣言》和《廉潔協議》的份數以及違反廉潔協議的供應商的家數。
表7反映了樣本公司披露的與反腐敗政策和程序鑒證相關的信息情況。樣本公司中提供社會責任報告鑒證的比重較低,在提供的社會責任鑒證報告中,有部分企業的鑒證范圍為企業披露的關鍵性社會和經濟指標,部分企業對社會、經濟、環境信息披露進行了全面的鑒證。例如,華為公司社會責任審驗報告中明確規定其審驗范圍是“社會、環境和經濟分類績效指標及相應的管理方法披露,預定義的報告邊界,以及華為在2015年度報告中所披露的可持續發展績效”。通過查閱華為公司披露的關鍵性績效指標,筆者發現,績效指標中包含了與反腐敗相關的所有信息,例如“G4-SO3已進行腐敗風險評估的運營點的總數及百分比以及所識別出的重大風險”、“G4-SO4反腐敗政策和程序的傳達及培訓”、“G4-SO5確認的腐敗事件和采取的行動”。而民生銀行社會責任鑒證報告的鑒證范圍僅包括“守法合規培訓”這一項與反腐敗相關的信息。
表8反映了樣本公司披露的與反腐敗行為準則的制定和執行相關的信息。該表顯示,80%的企業披露了反腐敗行為準則制定方面的信息,76.67%的企業披露了行為準則傳達和培訓方面的信息,63.33%的企業披露了對于行為準則執行情況的監督機制的信息,披露比例不僅大于馬來西亞還大于印度尼西亞。

表7 外部審驗與鑒證
其中,國有企業主要是在黨委領導下,從國家對中央企業反腐倡廉的要求出發,結合“三嚴三實”教育和中央巡視整改情況,制定和實施反腐敗行為準則。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則是從企業實際出發,制定企業自身的行為準則,比如,比亞迪在其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為落實‘陽光交往’政策、創建廉潔高效的管理團隊,比亞迪內部出臺了系列廉潔自律制度,如《比亞迪公司處罰制度》、《比亞迪公司員工對外公務交往的管理規定》、《比亞迪公司管理人員經濟行為準則》、《比亞迪公司管理問責規定》等,用以規范公司員工行為。”英特爾在其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每年為全體員工提供行為準則培訓和反腐敗培訓”,“2015年有7671名中國員工接受培訓”,同時披露了對行為準則執行情況的監督機制,“道德和合規監督管委會每年要求不同部門或者工廠進行道德合規評估與報告,并審議各個業務部門的風險議題”。

表8 反腐敗行為準則
表9反映了樣本公司對于腐敗賄賂行為舉報制度的制定和執行情況。該表顯示,近半數企業披露了舉報制度的制定信息,但披露舉報制度執行情況信息的公司僅占全部樣本量的13.33%,不僅低于印度尼西亞還低于馬來西亞。在信息披露內容方面,大多數企業披露的舉報制度是開設舉報郵箱和舉報電話,部分企業甚至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了具體的舉報電話號碼。但是,舉報制度執行效果信息披露不足,僅有四家公司進行了披露。中國移動在社會責任報告中公布了其舉報制度執行結果,“2015年共接到信訪舉報1605件次,信訪辦結率為90.28%”。英特爾在其社會責任報告中聲明“鼓勵員工通過匿名、電話、在線舉報工具等舉報道德合規問題,并且保護舉報或正參與調查的員工”,雖然沒有披露具體的接受舉報的案件數和人數,但是指出了接受舉報的問題所在,“濫用商務旅行卡、違規報銷、利益沖突、偽造文件以及濫用資產是在2015年審核過程中出現最多的違規行為”。

表9 舉報信息披露
2.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差異分析。為了進一步研究企業產權性質對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水平的影響,本文采用了非參數方法中的Kruskal-Wallis H檢驗來分析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差異。由于篇幅限制,檢驗結果未列出。通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秩均值比較結果可知,三類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不存在明顯差異。通過Kruskal-Wallis的檢驗結果可知,無論是整體反腐敗信息披露水平(TOTACPD)還是各項具體的反腐敗信息披露水平,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中資企業與外資企業之間均不存在顯著差異。
本文以2016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中的數據為樣本,研究了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現狀。研究發現:
1.我國企業傾向于在社會責任報告中的“公司治理”、“合規經營”、“供應商管理”等幾個版塊披露與反腐敗、反賄賂相關的信息,部分企業增設了反腐倡廉專題版塊披露反腐敗、反賄賂信息,“董事長致辭”、“總經理致辭”、“責任管理”幾個版塊較少涉及反腐敗、反賄賂信息的披露。反腐敗信息披露整體水平較低,信息披露以反賄賂承諾,以公平、透明的方式開展采購業務,反腐敗行為準則的制定、實施和監督為主,較少企業披露董事會和高管對反腐敗、反賄賂責任的信息,旨在有效防止商業賄賂和腐敗的內部控制系統的建立和維護,企業反腐敗、反賄賂的具體成效,企業信息披露的完整性和全面性有待提高。在信息披露方式方面,以文字性描述為主,可靠性和可核實性較高的定量化信息披露不足。另外,企業社會責任報告鑒證比重較低,即使鑒證也是針對關鍵性的經濟、社會和環境指標的鑒證,反腐敗成效信息未披露也未納入鑒證范圍。
2.通過將我國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與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進行橫向對比,本文發現,我國企業的信息披露水平介于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兩國之間。三國企業均披露了較多的與反腐敗行為準則相關的信息和與舉報制度相關的信息。但是,我國企業較多關注采購環節預防腐敗和反腐敗行為準則相關信息的披露,較少披露舉報制度的執行效果和政治性捐贈的相關信息,雖然樣本公司基本上都披露了年度捐贈金額,但未發現企業對捐贈沒有用作賄賂的遁詞的承諾以及對捐贈信息完整性的承諾。
3.通過將樣本公司按照產權性質劃分為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進行對比,本文發現,產權性質對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不具有顯著影響,國有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并不顯著高于民營企業,外資企業披露的反腐敗信息也不顯著高于中資企業。在十家外資企業中,信息披露得分最高的是日本東芝(10分),披露水平最低的是韓國LG(0分),而中資企業得分最高的分別是華潤(15分)和華為(13分),這說明母公司為來自清廉指數排名高的國家的跨國公司其子公司反腐敗信息披露水平并不必然的高,子公司會依據東道國所處環境和壓力選擇性地披露反腐敗信息。
綜上,本文得到以下幾點啟示:①企業要從制度建設著手反腐敗。除了要充分發揮黨委的領導作用和紀檢監察部門的監督作用,還要提高董事會和高管的反腐意識,強化董事會和高管對于商業賄賂和貪污腐敗的責任,建立健全與反腐敗相關的內部控制制度,充分發揮審計委員會對腐敗行為的監督作用。②進一步提高反腐敗信息披露的透明度。企業一方面要改善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完整性和全面性,另一方面要提高信息披露的質量,加大對可供核實的定量化信息的披露,增加對于反腐敗成效的歷史信息的披露,從而提高信息的可比性。③建立健全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規范,明確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內容,加強對企業反腐敗信息披露的監管。在企業社會責任報告鑒證方面,適當擴大鑒證業務的范圍,加大對企業反腐敗、反賄賂業績信息的鑒證或審核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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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3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994(2017)33-0041-8
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一般項目“不同視角和制度環境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影響因素研究”(項目編號:17SB0050);成都理工大學工程技術學院基金項目(項目編號:C112017006)
作者單位:成都理工大學工程技術學院,四川樂山61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