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狼林果的故事

冰夫

果實飄香的季節，牧羊晚歸的路上，在一片野棗林外，我撿到一只受傷的小狼，它是草原狼的后代。我的牧羊犬因為誤食獵人的毒餌死去半年多，一直沒有選到滿意的牧羊犬幼崽，而今終于有了替代品。我是牧羊人中的訓犬高手，一定能將這只小狼崽馴化成既有草原狼的野性，又有牧羊犬品質的優秀牧羊狼。

我搜腸刮肚給它起了一個比較滿意的名字：林果。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我的馴化獲得了成功。

氣溫逐漸回升，草原上已呈現綠色，牧羊的季節到了。我騎著馬，牽著林果，驅趕著羊群走進草原。羊群在頭羊帶領下，一邊吃草一邊前進。林果看出了門道，穿過羊群跑到最前面，然后一步步往前走。它要做頭羊，要做羊群里的領頭狼。

頭羊停下來，羊群也止步了，不愿跟著它走。

林果還不知羊群已經停止不前，還美滋滋地往前走著，心中藏了許多得意。走了幾十米才感覺羊群沒有跟來，林果停步，回身看了看，快速沖向羊群。到了近前，林果突然停住，趴在地上向前匍匐幾步，站起身轉兩圈，繼續往前走。它想告訴群羊，有它走在前面，不會遇到危險。可羊兒們不知它的用意，仍然停滯不前。

向前走了十幾米，林果轉身回來，見羊群仍然沒有跟隨，生氣地仰頭便吼，結果嚇得群羊四散奔逃。我也開始害怕了：羊群如此分散逃跑，如果聚攏不全，豈不要損失？林果更不愿羊群分散，突然繞著羊群飛跑，那速度猶如在飛，很快把分散的羊都圈了回來。

然后，它繼續走在羊群前面。群羊仍然停止不前，比先前更加害怕了：成年公羊開始往前移動，母羊開始往后移動，小羊開始往母親身上靠，更小一點的羊鉆進了母親肚皮下面……林果轉身回來看了看，繞到羊群后面，突然長吼一聲。這一聲嚇得羊群突然向前飛跑，它又穿過羊群跑在前面。

群羊終于明白了林果的意思，滿足了它的虛榮心。可是，林果只一味地往前走，根本不懂選擇優質青草，結果，走上一片沒有青草的土包。它忽然轉身過來，發現羊群已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又急忙奔跑過去得意地走在羊群前面。

我騎在馬上看著小林果奔來跑去，不停地折騰自己，越來越感覺它可愛，越來越相信可以馴化成功，成為一只草原上像牧羊犬一樣聰明盡責的牧羊狼。

傍晚，驅趕羊群返回的路上，它一會兒走在羊群前面，一會兒跟在羊群后面。回到家，又是它驅趕羊群走進羊圈。見我關好羊圈大門，它眼睛里閃現出一絲失落，但很快又找回了那份充實：吃罷晚餐，不再回它的窩里，而是守在羊圈大門外。

我開始為自己的異想天開而沾沾自喜。只要羊圈里準備足夠的青草，只要給狗窩里準備足夠的食物，即便幾天不回家，都不用擔心家中遭賊，盡管草原賊時常在夜里光臨小村。

一天早上，我要跟李二哥的車進城采購生活用品，決定停止牧羊一天。林果居然守在大門口不讓我出去。我用鐵鏈將它拴在窩里，在它有些凄涼的嗥叫聲中，我跟隨李二哥的車出村了。草原上的路坑坑洼洼，李二哥也心疼自己的車，將近一個小時才走十幾公里。

忽然，李二哥將車停下，看著我笑著說：“回頭看看你家寶貝。”原來是林果，居然拖著鐵鏈子追來，坐在我面前氣喘吁吁地看著我。我恐嚇它回家，它向我吼叫。我上了車，不再管它，林果居然沖到汽車前面，趴在路中間。李二哥只好再將車停下：“你真想帶著一只狼進城？”的確很麻煩，也擔心林果惹禍，我只好請李二哥代我采購物品，然后跟著林果回家。

方便我進出的羊圈小門被拉開了，里面一只羊也沒有了。林果跑到大門前看著我，一副急于出門的樣子。我騎上馬跟隨林果跑出村子，遠遠看到我的羊都在草原上吃草。一定是林果用嘴巴咬住鐵鏈末端皮套，從鐵橛上摘下鐵鏈，然后咬著木梁將小門拉開，將羊群趕到草原上，才又去追趕汽車。我看著早已跑去羊群前面當頭狼的林果，有點哭笑不得，也不知該表揚它一番，還是懲罰它一頓。

晚上回到家，聽到一條很壞的消息：李二哥的車還沒進城，被一輛大型翻斗車撞翻，李二哥也重傷住院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林果阻止我出門，又將我追回，難道預感到了什么？我不敢再往深了想，但它確確實實救了我。

就在這天夜里，村外傳來了草原狼的吼聲，此起彼伏，一兩個小時之后才消失。第二天早上，林果不見了。盡管我心如刀絞般難受，也無法阻止林果回到狼群。或許，我永遠也見不到林果了，盡管每天仍然去草原上牧羊，可心情一直像陰天，一刻也沒晴朗過。

這天，我驅趕羊群走近野棗林，然后坐在撿到林果的地方，回想它當時的樣子。突然，從野棗林走出五個賊眉鼠眼的家伙，把我綁在野棗林中一棵樹上，用毛巾塞住我的嘴，然后驅趕我的羊群朝西北方向走去。我如掉落萬丈深淵一般：這群羊是我生活的全部來源，是我的命根子，就這樣被草原賊搶走了。

我無法掙脫繩索的捆綁，看來，他們要把我活活餓死這里。很快我就知道沒有機會餓死了，夜深之時，幾只草原狼把我包圍。它們還不知我早已動不了，否則動作不會如此小心、緩慢，頃刻間就能把我撕碎。突然，一只幽靈似的黑影沖來，撲向一只草原狼，拼命撕咬。其他草原狼放棄了我，一起朝黑影撲去。那團黑影好生勇猛，一陣搏擊撕咬之后，那幾只草原狼落敗而走。

我終于看清了林果。它跑到我身后撕咬拉扯繩子，直到將繩子咬斷，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消失了。我掙脫繩子的束縛，兩條腿好半天才能走路，在失魂落魄的感覺中急忙走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突然聽到大門外一聲狼吼，急忙走出屋。林果回來了，站在大門外，后面站在一群羊。我急忙沖過去打開大門，將林果抱在懷里。它頭上、嘴巴上、身上到處都有血跡。我把它抱進屋，擦干凈它身上的血跡，發現了十幾處傷，又急忙給它上了消炎粉。我給它準備了食物，可它沒有吃，沖出大門跑走了。

我清點羊群，居然一只也沒少。

后來聽說一則小道消息：一家小醫院醫治了五位傷號，說是走夜路時遇到一只草原狼……我猜想一定是林果的杰作，而他們就是搶走我羊群的草原賊。

春節到了，我去縣城看望父母，順便也給在縣城工作的哥哥捎些羊肉，需要三天回來，便請鄰居張伯伯幫忙看家。

張伯伯耳朵有點背，當天晚上喝了點酒，夜里沒有聽見響動，早上起來看到了全身是傷的林果，倒在我家大門外，已經死了。我回來后看著林果的尸體，好像有一把匕首在割我的心：我需要幫助時，林果總能及時出現，不顧一切地救我，而它向我求救時，我卻沒能幫助它……那一時刻，難以形容這是怎樣的一種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