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獨立書店向“非營利性組織”轉型的可行性探討*

◎ 郭瑞佳

中國獨立書店向“非營利性組織”轉型的可行性探討

◎ 郭瑞佳

本文從獨立書店的發展定位入手，對其特征進行分析后發現獨立書店與“非營利性組織”有高度相似性，在此基礎上提出將獨立書店納入“非營利性組織”范疇的設想，從根本上解決獨立書店在獲取政府政策和資金扶持，以及接受社會慈善捐贈、吸納志愿者問題上的法律困境，也為走在公共服務供給方式實踐前沿的獨立書店開拓新的發展思路。

獨立書店；非營利性組織；法理依據

一、“獨立書店”概念的界定

現今對“獨立書店”釋義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對“獨立書店”精神內核的釋義。中國大陸最初對“獨立書店”進行釋義的是北京萬圣書園店主劉蘇里，他認為“獨立書店”應具備三點特質：一是無所依附，二是人文關照，三是持之以恒，即一家獨立的書店一定不受除了唯一的賣書方式以外的任何力量的干擾。劉蘇里對“獨立”的闡釋主要集中于書店的經營理念，將獨立精神作為判定標準以及能否繼續經營的唯一標準。這種釋義得到業界的廣泛認可，更是成為以“城市文化地標”自居的獨立書店的經營理想。不過遺憾的是，嚴格秉承這種“獨立”精神的書店大都抵抗不住現實的寒潮，連萬圣書園自身也要靠經營咖啡副業和熱心讀者俞敏洪的房租補貼才能堅持著“獨立”地經營下去。因此，這樣的“獨立”釋義太過理想和純粹，很難將其作為如今生存形態各異的獨立書店的主要評判標準。

另一類是對“獨立書店”的經濟屬性釋義。薛原、西海固編的《你好，獨立書店》中將“獨立書店”描述成那些在新華書店系統之外，以經營學術特色圖書為主的民營書店，即第一，獨立書店具有獨立性，不依附于某個組織、機構或部門而存在，絕非國有資產；第二，有自己獨立的人文品性。這類釋義將“獨立”作為與“國營”體制的對立，將其簡單地納入“民營”范疇，即所謂獨立書店便是民營書店中保持獨立人文品性的書店。這一基于經濟屬性的釋義太過狹隘，并不能涵蓋今天大量存在的從國營書店或相關機構中分化出來的獨立書店，以及實驗性運營的類似公立圖書館性質的私營書店組織。

相較于國內對獨立書店的闡述，維基百科給出的定義就顯得靈活貼切多了：“獨立書店”是指一間主要由當地人擁有、經營的書店，這間書店與當地社區有緊密的結合，并經常和非營利社區活動接觸，幫助培養年輕作家，其對書的選擇往往較連鎖書店的選書更為深奧或偏向非主流市場。不同于傳統以售賣書籍和報刊雜志獲利的民營書店，獨立書店的售書品類和相關的文化服務先天就具備“非營利性”的特點，在城市社區服務中肩負著培育文化小環境，助力推廣全民閱讀的責任。

二、“非營利性組織”及其出現的原因

非營利性組織，顧名思義就是“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組織”。關于“非營利性組織”出現的原因，波頓·韋斯布羅德（Burton A.Weisbrod）認為，由于政府和市場在提供公共產品方面存在局限性，而消費者在選擇公共產品和服務時自由度空間有限，這就為非營利性組織的產生和存在提供了制度空間和功能需求。改革開放以來，以行政指令為主的社會資源配置方式被市場資源配置逐漸取代，社會結構發生改變，新的社會階層大量出現。同西方社會發展的情況一樣，伴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公共產品供給的低效率、政府機構的龐大臃腫、權利的尋租與腐敗、社會矛盾的涌現與加劇等問題漸漸浮現，需要通過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來轉變政府職能，非營利性組織便是在這一時代背景下產生的。

目前對于哪些組織明確屬于非營利性法人主體，國內法律界尚無定論。但依據學術界的共識，非營利性法人主體具備以下幾點特征：第一，必須是依法成立的組織；第二，具有公共服務宗旨或能夠促進社會福利發展；第三，不在組織成員內部分配盈余；第四，是享受免稅優待或享有減稅優惠的民事主體。

三、獨立書店具有“非營利性”的先天優勢

1.“非營利性”身份的契合

2016年6月7日，中宣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等11個部門聯合印發了《關于支持實體書店發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第一次將民營書店與新華書店等國營書店置于同等地位，確立多種所有制并存、多元業態經營的市場主體，即無論書店的身份如何、經營理念和方式有何差異，只要經營者的行為有助于推廣出版物的發行以及“全民閱讀”理念，國家都予以鼓勵和支持。《意見》的細則更是明確了落實圖書批發、零售環節免增值稅政策，通過獎勵、貼息、項目補助的方式對特色中小書店轉型發展給予支持。引導銀行金融機構在風險可控、商業可持續的前提下，針對中小書店經營特點和融資需求，創新產品和服務。鼓勵社會資本為中小書店發展提供資金支持。

分析《意見》的細則可以看出，獨立書店已基本符合非營利性法人的各項條件：第一，非公有制屬性；第二，脫離政府自主自立經營；第三，不以獲利為目標，具有公共服務精神，致力于促進文化發展；第四，是享受減稅優惠的民事主體；第五，能夠合理吸納和整合社會資源。

2.“非營利性”地位的類似

根據國際共識，非營利性組織隸屬于第三部門。“第三部門”（The third sector）是一社會學和經濟學名詞，指介于“第一部門”（Public sector）政府與“第二部門”（Private sector）企業之間，依靠會員會費、民間捐款或政府撥款等非營利性收入，從事前兩者無力、無法或無意作為的社會公益事業，從而服務社會公眾、促進社會穩定與發展的社會公共部門。

中國加入WTO以后，隨著發行流通領域的全面開放，以新華書店為主的傳統發行渠道瓦解，民營資本迅速進入這一市場，并在數量上占據優勢。在現有圖書流通版圖中，民營書店成為介于“第一部門”（屬于公益文化事業性質的各級圖書館、農家書屋等）以及“第二部門”（屬于文化企業性質的新華書店系統）之間的“第三部門”。從傳統民營書店中轉型而出的獨立書店，有獨立的人文品性，其運營理念從“以書為本”轉為“以人為本”，展現出自身的精神理念和人文素養。再者，獨立書店從經營大眾閱讀轉向分眾閱讀，有自己明確的讀者群，把書店從單純的圖書銷售場所轉變為注重讀者閱讀體驗、提供極具文化價值的精神交流場所。由此可見，獨立書店在提供讀者服務和營造閱讀氛圍上與圖書館有著相似的目標。

3.“非營利性”作用的發揮

研究中國獨立書店的發展歷史，可以明顯看出獨立書店天生與當地的精英人士、文藝展演、社區文化互動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獨立書店從“單純賣書”向“文化經營”的轉型過程中，也在不斷積攢推動建設書香社會，營造良好人文環境和推廣全民閱讀的文化實力。全國各地遍布著積極投身各種文化活動，致力于營造城市人文閱讀環境的獨立書店，例如打造海淀學術圣堂的北京萬圣書園、發展城市圖書館的南京先鋒書店、成為阿里巴巴企業智庫的杭州楓林晚書店、打造城市復合文化空間的廣州方所書店、承擔社區文化NGO角色的南昌青苑書店等。這些獨立書店立足于發展城市社區文化、推廣全民閱讀及提高國民人文素養，它們的種種努力和取得的成果，為如今的政策制定和理論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即除政府力量主導的公共文化設施以外，像獨立書店這樣的民間力量主導的文化機構同樣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四、確立獨立書店“非營利性組織”身份的必要性

1. 改變政府供給的困境

政府供給的困境主要表現在如下三方面：第一，現有的公共文化設施缺乏制度性、政策性的保障機制，一次性投入多、持續性投入少，硬件投入多、軟件投入少，長官意志、領導興趣依然決定著這些機構的正常運轉。第二，處于供給壟斷地位的政府機構缺乏競爭壓力和動力。由于缺乏競爭壓力，處于供給主體壟斷地位的圖書館等機構，沒有動力去為爭取更多的資源配置而向資金分配機構證明自己在服務方面的高效性，效率的高低也不會影響政府的原有資源配置導向。第三，對政府機構的監督難度大。由于公共文化設施供給服務的不可測量性，導致對其服務的質量、是否符合帕累托最優（資源分配的一種理想狀態）、是否讓公眾滿意等，都無法進行定量分析和評價，更難對其行為的好壞、對錯進行判斷。

承認政府公共選擇機制存在一定的內在缺陷，開放公共服務產品供給市場，允許私營機構參與公共服務產品供給的市場競爭，由原來的單一配給制轉向政府采買制，是未來有效建設書香社會的必經之路。

2. 避免政府尋租行為的出現

政府尋租行為，是政府利用行政手段阻礙生產要素在不同行業之間進行的自由競爭、流動而攫取既得利益的行為。現實中，處于壟斷地位的經濟主體為了繼續維持其壟斷地位，必然會投入資源和精力，游說政府采取有利于自身壟斷優勢的政策措施。在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上，政府應盡量避免公益文化單位和具有國營性質或親緣屬性的實體書店，利用自身所有制優勢，通過游說、拉關系、走后門等手段直接獲取政府資金和政策支持，從而改善現有的生存處境，不將精力集中在更好地提高自身的公共產品服務能力上，而是從事單純為達到國家規定的某種標準而獲取某種補貼和優惠的活動等情況的出現。以獨立書店為代表的民營書店的加入，在書香社會建設的主體中，能夠產生了“鯰魚效應”，刺激相關主體積極參與競爭，改變長期形成的無所作為或無力承擔新任務新責任的工作作風。獨立書店“非營利性組織”的法人身份的確立，更便于國家在未來的資金投入和政策扶持上有法可依和一視同仁。

3.解決整合社會資源的身份問題

建設書香社會不能單純地依靠政府，還需要廣泛調動相關的社會資源，積極引入社會資本。因受所有制的限制，圖書館和國營書店在吸納社會資本，特別是以慈善捐贈為主的閑散資金上受限頗多。為了提升公共服務的質量和效率，非營利性組織應努力調動各種社會資源，來自個人、企業和普通民眾的慈善捐贈、志愿者以及政府相應的政策、資金，都應被吸收到公益服務中，成為有效利用的社會資源。中國有部分獨立書店已經搭建起專業化的志愿者招募、培訓和調動平臺，隨著這部分運營情況較好、社會文化影響力較強的獨立書店整合社會資源經驗的積累和能力的提升，政府和社會公眾也越來越認同獨立書店從事公益服務的方式，這也使獨立書店提供的公益服務更加細致化、專業化和日常化。確立“非營利性組織”身份，能夠從根本上使獨立書店走出在接受社會慈善捐贈、吸納志愿者以及獲取政府資金、政策扶持問題上的法律困境，為獨立書店的長遠健康發展奠定堅實的法理基礎，同時也為走在公共服務供給方式實踐前沿的獨立書店的發展開拓新的方向。

（郭瑞佳，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編輯出版教研室主任，副教授）

*本文系2013年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項目編號：13CZW071）的階段性成果。

[1] 網易薦新聞. 什么是獨立書店？[EB/OL]. [2015-06-01].http:// j.news.163.com/doca/99/ 2014101411/A8GU8R070.

[2] 維基百科.“獨立書店”詞條[EB/OL].http：//zh.wikipedia.org/wiki/% E7%8D%A8%E7%AB%8B%E6%9B%B8%E5%BA%97.

[3] 張建東，高建奕. 西方政府失靈理論綜述[J].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06（5）:82-85.

[4] 陳振明. 公共管理學——一種不同于傳統行政學的研究途徑[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387.

[5] 許云霄. 公共選擇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