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津

羅光勝

孔子在被追殺的困境中，冒生命危險制止了一大場流血械斗；胸懷仁慈，救下因追殺他而落入陷阱的陳國殺手；預測到政見不合的隱士中毒，大愛無私果斷救治；宣講“仁愛”使操玉沉冤昭雪，感化了追殺他的特殊殺手；臨難處困，弦歌不息，宣講“克己復禮”使隱士積極樂觀。隱士和眾人歡送孔子去江津，全副武裝、戰袍如火的陳國殺手縱馬追來時，眾人驚慌失措，唯孔子安如泰山，靜若秋水。

小說《問津》立起了孔子胸懷遠大，學識淵博，睿智才高的仁、義、禮、智、信萬世師表形象?！}記

1.孔子師徒在前往楚國應聘途中，被陳國殺手追趕得人疲馬困，苦不堪言。他們左沖右突，奔走旬日有余，好不容易到達了新洲舊街的荒野村莊，那時正午。瘦骨嶙峋的黃驃馬饑渴得引頸嘶鳴。饑腸轆轆的孔子師徒正想喝口水，洗個手臉緩解疲乏。

顏回正準備下車，忽然聽見身后驛道上有馬蹄聲“得得”、“得得”地由遠而近?？磿r，兩匹馬背上，陳國追殺孔子的干將的紅色戰袍，像兩面寬大的火紅的戰旗，在秋日里的陽光下獵獵招展。那騰騰殺氣，像是要將宣揚仁愛，克己復禮的大儒孔子殺之而后快。

顏回向后面的車廂里邊呼叫說:“追趕我們的陳國干將殺來了，我們要到附近的林子里暫避一時，再尋落腳之處?！?/p>

孔子在車子里邊說:“好吧！”

顏回讓馬車拐上去樹林的荒徑小道。

2.陳國追趕孔子的干將是揭興陽、楊正立。他們的戰馬馳到小河旁邊的橋頭時，揭興陽跳下馬來，兇殘地說:“按太子的囑咐，一定要殺了孔丘，如果讓楚國得到如此能人，那將成為陳國大患?！?/p>

楊正立說:“殺人有直接殺、暗殺、借刀殺多種方法?！?/p>

揭興陽說:“你是說不露聲色，采取不背殺人罪名的那種方法。”

楊正立說:“我們先混進老百姓中，見機行事。我有個同僚的父親從前在陳國做官，現在隱居在這附近，是個隱士，他也反對孔丘的作法。我們可以住到他那兒，一同守候時機，消滅主公的心頭大患?！?/p>

揭興陽說:“這樣很好！”

楊正立突然一指遠處山崗上的一幢竹樓，驚喜地說:“我的同僚的父親好像就住在那幢竹樓里，我前幾年來過。走，先過去歇腳?！?/p>

3.馬車沖上一道崗嶺，但見田地里的禾稼一派枯黃，驛道旁給農田灌溉的水塘見了底，旱出一寸多寬的裂痕。

孔子悲嘆說:“云夢澤以西、天水相連，百年未遇的洪災；大別山區半年無雨，老百姓怎么活命啰！”

子路說:

東部干旱兮

西部洪澇兮

天不公兮

地不平兮

顏回接話說:

亡命天涯兮

何怨之有兮

說話間，忽見山下兩撥人排陣對壘，吼殺聲不絕于耳。近了再看，手執長矛、大刀和獵槍的兩隊人還在相互指責、漫罵，械斗一觸即發。

顏回對孔子說:“我們繞道尋找去楚國都城的津口吧！”

孔子說:“路見兇殺械斗，勸解平順世序，是制止殺戮的機會，怎么能回避呢？”

經了解，是附近左姓、操姓兩族人為收錢敬神求雨發生矛盾:左氏要在左氏祠堂祭神求雨，操氏要抬著神像游行式祭神，爭執不下，左氏要以武力解決問題。

孔子聽明原委后，來到兩姓陣前說:“同是鄉親，同受災害，應化械斗為禮遇，避免死人流血！再說，世上本無神，對干旱和水災，有神也無能為力，兩姓和好抗災，才不勞民傷財！”

突然，一個穿紅色戰袍的將軍用槍指著孔子說:“孔丘，你是坐在屎里不曉得臭，你的生命還沒脫險。我是陳國追殺你的殺手之一，隨時可取你性命，留你多活幾天，我就可以多玩幾天。”

孔子說:“我活一天，就要宣傳一天‘仁、義、禮、智、信’，宣傳一天‘仁愛’?！?/p>

陳國殺手說:“我看你怎樣解決人家械斗？”

孔子不理陳國殺手，對左氏、操氏族主說:“你們不要械斗和敬神，到山里引泉水灌溉莊稼，我幫你們一些錢。我是到楚國當相國的，我將在楚王那里保護你們，你們要講‘仁愛’”。

左族長說:“我們兩姓為水、為祠堂的歷史問題打仗，各族死人自己埋，悲傷痛苦幾十年。今天有孔大人不顧自己被追殺，勸我們兩族以仁愛相待，這是教育我們永不械斗?！辈偈献彘L對自己一族人說:“趕快放下刀槍到山里找泉水，引到這楊樹河里來。從此不打架，避免死人流血。操氏再也不干死人送命、活人悲哀的苕事情。要學孔子講仁愛?！眱勺迦税焉饺獏R到河里，緩解飲水難的問題。

當年，鄉人為了紀念孔子化解兩姓矛盾，把楊樹河更名孔子河。

4.河岸，橋頭，山坡上。一戶人家正在用木板作模板，向里面裝夾濕泥巴，筑墻起屋。

孔子帶子路、顏回一行來到現場。

孔子長袍大袖，雙手拱在胸前，兩個大袖口掉著像兩個大口袋。他雙手作揖，向中年男人躬身長鞠，口中說道:“請問主家，我是魯國孔丘，周游列國，今欲到楚國都城與昭王共商仁、義、禮、智、信，以平順世序，不知去都城的津口所在何方？請主家指點。

農夫笨拙地學禮，將滿是泥巴的雙手拱在胸前，作揖打躬還禮后，答說:“客官，我一農夫，你所說的，我半句不懂?！彼敢幌律磉叺闹心陭D女，說:“妹子操玉的親戚從前是官人。他轉面對婦女說:“操玉，你引客官到你親戚那里問吧。”

操玉笑著應道:“客官，請隨我來。”

操玉雖是農婦，中等身材，體貌端莊。她著一身不肥不瘦，合體的短裝，顯得精干并充滿活力。她步履輕捷地在前引路。

孔子一行上車，隨行其后。

山咀前，樹林旁有一塊旱地，地里有幾人薅地除雜草。

操玉向旱田里的勞作人揮了揮手，高聲喊:“表哥——有幾位客官問事情呢！你上來歇會兒吧！”

有兩位老者，依稀往日為官的相貌，地道的農夫打扮，與孔子一行長袍寬袖恰恰相反，他倆褲腳、袖口都用棉布紐扣，扣得緊緊扎扎，顯現出閱世較深的隱士型老農民形象。操玉介紹他倆名叫長沮、桀溺。

兩位老者都放下鋤頭，一拍雙手，取下肩上的布巾，拂了拂胸前，雙臂和大腿上的塵灰，跨上田埂后，向孔子的馬車走過來。

5.馬車內，孔子對子路說:“汝下車前往問江津吧。”

子路提著長袍寬大的下擺，下了馬車。接著雙手拱起寬大的袖口，趨步向長沮、桀溺迎了過去，口中禮貌地說道:“兩位尊長，請了！請問去楚國都城如何尋找江津碼頭？”

長沮說:“車上坐的是誰呀？”

子路說:“是孔丘?！?/p>

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

子路說:“是的?！?/p>

長沮說:“他那么萬事通，就該知道過江的辦法??！”

長沮沒作答，子路只好對另一個老者桀溺說:“老人家，這位尊長不愿指教，在下只有請教您了。”

桀溺說:“你是誰？”

子路說:“是仲由?！?/p>

長沮說:“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

子路說:“是的?！?/p>

長沮說:“我說你們啦！與其總是跟隨著孔丘四處躲避，還被追殺圍堵的人，不如跟著我們這樣不管世事的人一起種田得了?！?/p>

6.樹林中一派陰暗，樹葉的罅隙間透過幾縷陽光，林子里一下子碧綠清新起來了。綠色光亮處的楊正立和揭興陽都著黑色短裝，腰帶里邊各藏一把短劍，并露出一點劍柄。

揭興陽說:“今天是殺死孔丘的好日子！”

楊正立說:“不能親自動手，殺人留下一手血，劃不來。你看他們一行，個個面黃肌瘦，勞累加重病的樣子，眼下又鬧糧荒，他們靠野菜充饑，估計活不了幾天，讓他們自行結束生命，我們就少一個罪孽。

7.河旁小路上，子路站在路中，農夫左一民將那擔帶草的夾濕泥巴放在子路腳前。子路不敢抬腿從擔泥的扁擔上跨過，尷尬而不知所措。

操玉說:“左一民，你把一擔泥巴放在客官面前，是什么意思呢？”

左一民不回答。

桀溺趨前幾步，站到子路面前說:“你們這是一群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雅士。眼前這個場面形成了一副對聯的上聯。

一擔重（仲）（泥）尼攔子路

他接下來說:“孔丘師徒眾人中，有對出下聯者，老夫給你們多方面的幫助:一，你們丟失了一捆書，我可以讓人送還。二、我告訴你們尋江漢之津的途徑?！?/p>

筑墻修房屋的王坤也來到人群中，撥開人群說:“我看這幾個人是好人，傳道仁愛、誠信，你們答好桀溺的對子，我將竹林里的老屋讓給你們傳經講學，把我們這里的粗鄙野夫教化成心里明亮的文化人，我樂意！”

眾人為孔子一行擔心的時候，孔子將顏回推下馬車。

顏回不偏不倚，正好跌坐在那擔泥巴旁邊。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毫不遲疑地用右手從箢子里抓一把泥巴，糊在自己臉上。

眾人見顏回把自己糊成了狐貓臉，不禁捧腹大笑不已。

孔子當即在馬車里叫道:“下聯有了！”

桀溺說:“夫子請講。”

孔子說:“兩岸夫子（和農夫）笑顏回！”

長沮、桀溺都手捋胡須，微笑點頭說:“到底是孔夫子！下聯的夫子對上聯仲尼，是老師對老師，下聯徒弟顏回對上聯子路，是弟子對弟子。我說話算數，第一，叫他們馬上把孔夫子的書送回來。第二，你們在這里住到要走的時候，給我們打個招呼，我派人送你們去尋江津。”

修房子的主人王坤說:“孔老夫子對聯對得好，請孔老夫子和弟子住進我那竹林中的木屋，在那兒講經講學?！?/p>

8.夜，屋外月黑風高，遠山與屋宇輪廓朦朧。近處，樹影搖曳，秋蟲鳴唱。一條穿夜行衣服的黑影在竹林邊上一晃而過，然后繞向后院角落。不慎跌入暗處地窖。

傾刻，木屋的管事從樹影里閃出，為地窖蓋上柵欄，上了大鎖。再回到屋內，徑直走到孔子的住處。抓住孔子的瘦手，往后院拉。

孔子說:“管事，你這是做什么？”

管事說:“到了后院，我再講給你們聽。”

他們來到后院的地窖邊上。管事十分得意地說:“一個強盜，失腳掉進地窖，我鎖了柵子，斷了他的歸路。我們這里旱荒連兵災，盜賊四起，百姓困苦萬分。每捉到一個強盜，都不指望報案讓官府量刑查處?！?/p>

孔子問:“那該怎么處理才好呢？”

那時，子路、顏回、子貢等弟子都來到后院。

管事說:“我們的土窖使強盜跌入，即使放他一條生路，他亦懷恨在心，必然伺機報復，讓主人遭災。不如順其自然填土掩埋，就當沒發生這件事，反而太平無事。左莊地窖陷進一個強盜，灌水淹死，萬事大吉。梅三灣地窖跌進了一個強盜，填土埋了，太平無事。杏樹溝捉一個強盜，心慈手軟放了，強盜回頭來，滅了主人一家人，所以，依我看，埋了這人省事?！?/p>

孔子說:“管事說的辦法不妥，那個強盜跌入你的地窖，是你家設陷阱，過錯不在他。你把他弄死，你有罪。趕快把他救起來，放他一條生路，他會心存感激的?！?/p>

管事說:“先生婦人之仁，必遭其害?！?/p>

孔子說:“不然，我信奉和宣揚仁、義、禮、智、信。我雖在被人追殺和饑餓的困境之中，仍然不能忘了克已復禮，以平順世序，仍然要仁恕待人，問津忠篤?！?/p>

管事說:“先生真是有信仰的真人，我聽你的，救他出來。你對他教導幾句話，不能給我家主人帶來災難?！?/p>

孔子說:“好吧！”

管事開了木柵的鎖，抽了橫在上面的杠子。

孔子親自上前揭開木柵，向里面說:“客官，你一定是被饑餓所迫，才誤入歧途，我放一點錢在井上，你拿去做點小生意，糊口度日，做個誠信君子，不要當賊，終日擔驚受怕。重點強調一句:我住的這一家，是誠信、仁義之家，允許我在這里講學、彈歌。你走后，要善待他們一家，再三拜托！管事，你快救客官起來?！?/p>

管事說:“柵欄既然開了，他抓住那根繩子就可以爬起來。我們回屋去吧！”

孔子一行離開地窖口，來到院子中央時，地窖下面的人一個燕子穿云，沖出陷阱，落在院子中間，說聲:“多謝！”鉆進夜霧。

9.黑夜里，強盜從窖底燕子穿云去后，管事和孔子一行回到地窖口旁，孔子放的那串銅錢分文未動。

子路疑惑地說:“我看這人不是強盜，哪有強盜不愛銅錢的道理？我看那是來刺殺先生的刺客，只是路徑不熟失足，誤入地窖。我們不妨打個火把，下去看看，探求一下這個刺客留下什么痕跡沒有。

頃刻之間，管事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來一架木梯。他先把木梯放下去后，率先下到地窖底部。

顏回和子路跟下去時，管事大聲叫喊:“快來看，這壁上，有劍刻下的大字呢！”

火光中，大家看到窖壁上寫道:

欲殺孔丘兮，

誤入囹圄，

為復命兮，

另尋殺機，

若再逢兮，

死命一擊，

孔丘仁兮，

吾難仁兮。

陳國楊正立

孔子最后下到窖底時，子路說:“先生你看，你看，我硬是猜對了，純粹一個刺客。”

管事說:“早知是刺客，就不該放他走了。

孔子說:“放了他，是妥當的。若是殺死陳國一個劍客，會激怒多名劍客，放他一命，是施仁義。這是我們講仁義的事實依據，讓劍客以性命說話，這是頗有深意的教育?！?/p>

管事說:“先生說的太對了！若是在地窖里活埋了那個不是強盜的人，我這一生心不安。那個屈死鬼就成為我頭上和心里的永久的陰影！”

10.竹林中木屋，廊柱高大，結構清晰，門窗格扇的雕功精美，縱看橫觀，都給人古色古香的藝術感覺。深灰色木板和廊柱凌空托起的飛檐翹角，使整座屋宇更顯得古韻幽深。

孔子在屋里講學的聲音，清晰而不失厚重，響亮而具有磁力。既像從高天落下，又像從地下滲出，那簡直就是仙音，仙音簡潔而頗具內涵地講了“仁”、“愛”的真諦:“仁”即“愛人”“克已復禮”為“仁”講了一輪，他又抑揚頓挫地說:“‘心存仁愛之念，天必格外佑之’。知行結合，是教學的追求，請哪位有體會的學習者，以生活事件，加以證明?！?/p>

操玉說:“我有例子作證。”

那時，木屋外來了幾位聽眾（其中一人帶劍），他們貼近木屋認真聆聽里面傳出的聲音。

屋內正堂上，孔子對操玉說:“請女士細細說來?！?/p>

操玉坐正身子，神情端莊地說:“我本是一個被遺棄的女嬰，是揭懷南的父母撿我回家給揭懷南做童養媳，一把屎一把尿撫養我成人。我在揭家和揭懷南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度過無擾無慮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成人后與揭懷南拜堂成親，后生下兒子三歲時，婆母去世。不久，公公中風偏癱不能自理，吃屙都在床上。先生講的‘仁’就是‘愛人’。我愛我丈夫，就必須尊敬丈夫的父親，我的公公。公公的吃喝，我喂；公公的屎尿，我端，公公的身子，前前后后我都洗。熱天為公公扇風趕蚊蟲，冷天為公公焐腳烘被子。不知為什么，就有人誣蔑我，說我跟公公的關系不正常，說我的兒子是爹爹的種。雖含冤受屈，我笑臉迎人。村里的人還是不理我，一塆人說我的壞話，弄得我丈夫冷眼對我，也曾叫我去死。我兒子不相信我，出走到遠方，不寫家書。面對一村人攻擊我，丈夫懷疑我，兒子不理我，我問我，我該怎么辦？我想起公公婆婆養育了我，我回答我:一村人攻擊清白的我和清白的公公，我只有堅持下去，理智面對，以問心無愧的胸懷和無怨無悔的大氣，證明我和公公的清白。我若尋死，對我，是自毀清譽，對公公，無異于在受傷的心靈上，創口上，再撒鹽巴。我打起精神，繼續以好的飲食和中草藥湯，喂我尊敬的公公。我替公公洗屁股，洗下身，我是以我手報大恩，以我手洗我心，以我心修煉我人。不管丈夫怎樣懷疑我，我以真心照他心，不管兒子認不認我，我以母心照兒心?！?/p>

那時，全場掌聲雷動！很多人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孔子適時地插話說:“操女士，你的胸懷、境界、氣概，真是女神啦！老天已經還你清譽，佑你平安！據我判斷你公公從床上爬起來，能走路了。你丈夫對你好起來了。你兒子會回來報答你的。你對仁愛的論證特別深刻！我講仁愛，遇到你操玉講述這么高雅的事例，我覺得你已經超凡脫俗，成了仁愛、孝道的化身，我今后講這個專題，多了你這個經典的例子，就多了幾分說服力。真是天助我也！”

子路說:“想不到在漫漫問津路上，遇到如此賢淑的奇女?！?/p>

11.被圍追堵殺的途中，孔子師徒疲于奔命，忍饑受餓，剛有個暫時落腳問津的地方，干糧已無顆粒，盤纏也已囊中羞澀。師徒講學之余，謝絕支助，避著當地農民，到坡上、林中、河旁挖野菜、尋山果充饑。在這樣的困境中，當地農民欣喜地聽到，每當吃飯的時間和夜晚入睡之前，竹林深處的木屋里傳出竹簫與弦樂的整齊合奏。合奏后，竹簫幽遠纏綿厚重的韻律，穿出竹林，輻散到田野里、山嵐中，給這片遠離戰亂與集鎮的地方帶來奇妙的生機。竹簫獨奏一曲，又有弦樂協調地伴奏進來，那種悅耳與動聽，真是叫人心曠神怡。絲竹之聲低沉時，給人以生活恬靜的感覺，到旋律高昂處，人們像聽到生活的激情和對未來的向往。

當樂音需要插進新的旋律時，木屋之中很快傳出男中音歌唱:

子欲問津兮

山川阻隔兮

怎奈無翅兮

無可飛越兮

子欲問津兮

山川阻隔兮

歌聲莊嚴地表露出急于問津的情懷。

音樂再起時，歌唱者抒緩而悠遠地抒發出問津韻味。

黎丘何方兮

何以拜靄兮

心向江津兮

江津何以抵？

12.木屋內，孔子師徒弦歌余音中，操玉，提竹籃欣喜地進來。

孔子熱情地說:“操玉，快請坐！”

操玉托起籃子里的苦蕎粑，說:“從親戚家帶回的，你們分吃吧！”她放下籃子跑出屋去。

孔子說:“子貢，農民鬧糧荒，不能接收他們送來的食品，你趕快送回去。”

子貢提籃追上操玉，說:“對不起，先生讓我送回?！闭f著遞上籃子。

操玉接過籃子，拿一個苦蕎粑給子貢，說:“你吃一個嘗嘗，雖有苦味，還是很好吃?！?/p>

子貢接過粑，回到屋里，孔子望著子貢手里的粑，問道:“你還是收了一個？”

子貢說:“盛情難卻呀！”

孔子說:“你們幾個分了吃吧！”

子貢、顏回、曾子每人多少吃了一點。他們再操琴演奏樂曲約一個時辰，顏回突然叫喊肚子痛，頭上沁出冷汗。

子路說:“是吃苦蕎粑中毒?！?/p>

孔子急切地說:“快到操玉家里看看，苦蕎無毒，摻了別的草葉，可能產生毒性。

大家來到王坤修屋的工地，操玉迎了過來。

孔子說:“你那一籃苦蕎粑都分吃了嗎？”

操玉說:“要等歇工的時候當一頓飯分吃?！?/p>

孔子在籃里掰一小塊苦蕎粑，用銀簪一試，說道:“有毒，簪尖變了黑色。趕快駕馬車到操玉親戚家里救治中毒的病人，顏回去把車駕來?！?/p>

13.長沮、桀溺竹樓下，四農民把兩名中毒者抬下樓來，準備尋醫。是桀溺和一個隱士腹痛難忍，大汗淋淋，長沮和一名武士驚慌失措。

孔子從藥箱取出一個皮囊和一只小陶碗，他把皮囊中的藥湯倒進陶碗時，子貢和曾子突然倒地打滾，頭臉上汗如雨下。

孔子沉穩地將陶碗貼近桀溺的嘴唇。

長沮忙說:“夫子，你的弟子出現了同樣的癥狀，你不先救弟子？”

孔子說:“先把生的希望獻給桀溺和隱士吧！”說著，向桀溺口里喂藥湯。

長沮說:“夫子的‘仁愛’，先愛他人，果然名不虛傳。”

桀溺和隱士吞了藥湯，癥狀緩解后，孔子再向子貢和曾子喂藥湯。

14.起南風的一天，竹林深處木屋里的弦歌聲傳到北山的竹樓之內，長沮和桀溺正在相對而坐下著象棋。

桀溺說:“這個孔丘還確實是個奇才。難怪陳、蔡兩國先是都想得到這位賢相，后來聽說楚王欲聘之，孔丘愿往，就合謀想殺掉而除后患。派多路人馬圍追堵殺，卻讓孔丘逃到這里。

桀溺說:“他們師徒在重病和饑餓中，堅持問津求真，臨難處困而弦歌不息，你我該羞愧才是?！?/p>

長沮說:“你策劃的那么難對的下聯，被孔丘機智地對上了。按許諾，我們該向他送回毛賊盜來的書簡?！?/p>

桀溺說:“對，我們許諾過，我并想送幾斗糧食過去，向他學習和支持他宣傳仁、義、禮、智、信?！?/p>

長沮說:“這樣，我們的書才沒白讀，我們也應該支持他宣傳仁、義、禮、智、信。”

15.從長沮、桀溺的竹樓到孔子暫住的木屋的路上，一輛牛車緩緩而行，長沮、桀溺二隱士在車上各坐一邊。

牛的蹄聲得得響，車輪碾地聲隆隆。他們行不遠，就有音樂和歌聲相應，相迎。

一聽，就知道是孔子師徒在竹林深處的木屋中，以絲竹合奏，接著用歌聲相伴。

余在弦歌里兮

避難修身兮

北望哀程心寒兮

今該渡津去兮

歌聲飛來，長沮嘆息說:“真是為難了孔丘??！”

桀溺說:“比起孔丘，吾心難安啦！”

牛車到達小橋邊，操玉見了，急忙向竹林那邊報信去了。

16.長沮、桀溺的牛車在竹林外邊的轉彎處，遇上欲離開木屋登程問津的孔子師徒。

孔子下得車來，秋風中，長袍擺擺，大袖飄飄。他雙臂托起大袖，雙手拱在胸前，向長沮、桀溺長鞠一躬，說:“拜謝二位尊貴的隱士。

長沮、桀溺下車答禮，長沮真誠問道，夫子這是要起程了？

子路上前答曰:“二位尊長好！我們已在此居住多日，夫子欲先拜靄楚之先祖，黎丘之墓，然后打道郢都。

桀溺說:“夫子臨難處困而弦歌不息，克己復禮以平順世序的精神和理想，我們感佩不已。今送還毛賊竊去的書簡，贈以盤纏和干糧。既然相遇，愿隨行送你們到津口，以表歉意。

孔子說:“既然驚動了二位高人，同程一段，請教一些時局和治世的津口，也能長進學識，二位隱士前面走。”

長沮說:“夫子探究很深，我們領教才是?！?/p>

17.操玉和丈夫揭懷南，屋主王坤也趕了過來。一行十幾人向大河岸上且說且行。

長沮很真誠地說:“孔夫子，過了前面的大河，就不會再有陳、蔡兵馬追殺你了?！?/p>

孔子說:“一路如驚弓之鳥，什么時候冒出陳國的追兵都不好說。應該是到了黎丘，才算安全。”

正說話間:忽聽到清晰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看時，兩匹棗紅戰馬馳騁而來，馬背上的兩人的紅色戰袍，像兩面寬大的戰旗，在秋風中獵獵招展。顏回驚恐地說:“追兵又到，如何是好？”長沮對孔子說:“不要怕，我替你說情，陳國人聽我的?！辫钅缯f:“夫子莫慌，老夫曾是闖關奪寨的武將，我不讓他們傷害你。”

兩匹戰馬近了，兩個將士從馬背上跳下來，他們都單跪一只膝蓋，向孔子行大禮說:“孔大師好！我是陳國楊正立，那天晚上，我失腳陷入地窖，是你的仁愛救了我一條性命，特趕來護送你，以表報謝之意！我們以后也要奉行仁愛。

另一位將軍雙腳跪到孔子面前說:“孔大恩人，是你的講學，讓我母親的沉冤得以昭雪，特來謝恩相送，請我母親原諒我，揭興陽?！?/p>

孔子簡潔地說:“一切從‘仁愛’結束，很好！”長沮、桀溺同說:“這是最高境界，秋風中，江岸上，各人都有另樣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