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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大院(上、下集)

2017-11-15 15:54:37
電影文學 2017年10期

上 集

1.地主馮鑒光家街門外 傍晚

字幕:1948年,察哈爾省北部山村。

呼嘯的風聲由遠漸近,雪花、樹葉、雜草從樹根旁卷過。

樹干上吊著的女尸在風中緩緩旋擺著。

一根繩子上吊著的女尸是地主馮鑒光的大老婆,舌頭咬在牙齒外面,兩只裹著的小腳大拇指指被一條黑色綁腿帶子捆在一起。旁邊吊著的是馮鑒光大兒子馮日老婆的尸體,碎花棉襖的衣襟敞開著,里面的花兜肚露了出來。

另一根樹枝上吊著的兩具尸體是馮鑒光的二老婆和三老婆。

馮二婆緊閉的嘴角殘留著血跡,一個發卡子纏繞在散亂的頭發上,褲口邊插著幾根柴草。

馮三婆肚子上刺著一把鐮刀,流出的血跡淌到腳上。

馮三婆腳下的地上有一灘凝凍的血漿,血漿順著不平的地面,彎彎曲曲連接著另一灘凝凍的、放射狀的血漿,這灘血漿中間的一塊大石頭下壓著馮鑒光的頭,他的兩條手臂被繩子綁在背后,肚子朝下趴在血跡上,身邊有一塊寫著“打倒惡霸地主馮鑒光”字樣的牌子。

馮鑒光的腳下是他堂弟兼管家馮德光的尸體,頭上壓著一塊大石頭,下面是一灘暗紅色的血漿。

大樹下,躺臥著曹貴山的尸體。

院墻和街門上留著被槍彈打過的痕跡,臺階上扔著一頂國民黨士兵的軍帽。

2.馮家后院 傍晚

后院滿眼都是國民黨士兵的尸體。國民黨士兵的尸體個個呲牙咧嘴,捂著肚子,嘴角上凝著血跡,尸體之間的磚地上,是摔碎的酒碗。

片名:馮家大院。

3.柳林 日

字幕:1945年春。

沙丘在陽光下異常耀眼,剛長出的青黃色草芽閃著綠綠的鮮亮的光澤。疏淡的柳影在沙丘上微微晃動。沙丘后面的一片柳林,黑黑的樹干和鵝黃的枝條交織著一起,燕子和百靈鳥在林中鳴唱著。

一條馬車道蜿蜒地伸進柳林深處。

兩輛馬拉轎篷車由遠漸近。

傳來牲口的鈴鐺聲、打響鼻聲。

馮鑒光哼唱著冀晉蒙一帶流行的二人臺小調,因氣短,嗓子發出干咳聲。

馮鑒光趕著一輛馬車走在前面,不經意地揮動著扎著紅麻穗子的小鞭子,傷感地嘟囔著:“唉,人老了。”

馮鑒光的小車倌趕著一輛轎篷車跟在馮鑒光的車后面,手持鞭子隨意地在空中和路邊的地上舞動、抽打著,滑稽的臉朝前望著:“二叔,誰說老,咱可不能說老,昨晚兒不是挺有精神的嘛。”

馮鑒光笑著朝后呵斥道:“小兔崽子,當著星兒,瞎說什么!”

小車倌趕著的轎篷車側面窗子里,是馮鑒光小女兒馮星那張嬌嬈的臉,她正探頭欣賞窗春色,不經意地問:“爹,你們高興什么呢?”

剛剛吐出嫩葉的柳林,順著馬車行進的節奏向畫面的一邊退去。燕子和百靈鳥在林中追逐嬉戲。

馮鑒光和小車倌開心地大笑,小車倌悠然自得地用鞭子在地上啪、啪抽了兩下。鞭聲伴著遠處傳來的幾聲槍響,讓大家的心一下子收緊了。

小車倌急忙勒住馬車,下車抓住韁繩朝車后瞭望。

馮鑒光也急忙下車,因驚慌跪趴在地上。

馮星跳下車,慌張地向馮鑒光跑來,驚叫著:“爹!爹!”

馮鑒光吃力地站起,拉著馮星踉踉蹌蹌朝沙丘后面跑去。

馮星邊跑邊朝車后的柳林窺望。

柳林深處又傳來幾聲沉悶的槍響。

柳林外的沙灘上,30歲左右、農民打扮的于懷初騎著一匹紅馬飛奔而來。

沙丘上被子彈打起了幾處塵土,遠遠的有一群模糊的人影騎馬追來。這群人漸漸清晰了,原來是十幾個日本兵和漢奸秦二狗。他們追捕的于懷初,是中共剛從延安派到察哈爾省察北地區任騎兵團團長兼政委的人。

隨著槍聲,兩個日本兵落馬。

遠處的于懷初策馬狂奔,邊跑邊朝身后打槍。幾個日本兵應聲落馬,其中一匹馬栽翻在地,后面的人馬從他們身上踩越而過。接連向于懷初射擊。

隨著一聲槍響,秦二狗突然松開韁繩和手里的槍,急忙捂住右耳,血從指縫流出,摔下馬來。

日軍司令官黑雄石仁抖著韁繩,腳拍馬肚,鷹眼盯著前方還擊。

于懷初由騎坐式變為仰天平躺式,朝后打槍。

黑雄石仁右肩中彈出血,舉槍的手頓時放了下來,他緊咬牙關,左手從右手里接過槍繼續瞄準射擊。

鐙里藏身的于懷初突然右小腿中彈,險些墜馬。他用持槍的右手手腕捂住傷口,滿頭大汗,吃力地翻身趴在馬背上,仍堅持朝后打槍。

跑在前邊的一日本兵的坐騎中彈栽倒。

于懷初趴在馬背上翻過一沙丘,進了柳林。

從柳林里向林邊的高坡望去,可見幾個日本兵騎馬跑上坡頭勒住馬朝林中張望。

已包扎好右肩傷口的黑雄石仁策馬向坡頭趕來,勒馬朝林中張望,帶著人馬跑進柳林。

黑雄石仁帶領七八個日本騎兵從路邊停著的轎篷車旁飛跑而過。

突然,黑雄石仁緊勒馬韁,馬被勒得前腿騰起,嘶叫了一聲。黑雄石仁像發現了什么,朝轎篷車跑去,其余人馬也轉馬回頭跟了過去。

黑雄石仁勒馬站在轎篷車一邊,三個日本兵牽著馬走近轎篷車。

馮鑒光的車馬拴在一棵柳樹上,馮星的車馬未拴,馬在啃吃著青草芽。

兩個日本兵分別撩開兩輛轎篷車的布簾搜查著。

一日本兵探頭朝馮星的轎篷車里看,里面空空。

黑雄石仁向四周望了望:“誰的車?快出來!”見沒人答應,舉槍朝天放了兩槍。

這時,沙丘后面先后伸出馮鑒光和小車倌的腦袋,馮鑒光戰戰兢兢地露出大半截身子:“哎……是我的,別開槍。”踉踉蹌蹌走下沙丘,膽怯地走到黑雄石仁面前。

黑雄石仁朝馮鑒光欠了欠身子:“你的,是否看見有人騎馬跑過?”

馮鑒光搖搖頭,結結巴巴地回答:“沒,沒看見什么,只聽見,馬跑過去的聲音。”

黑雄石仁向柳林的深處望去,又回頭皺起眉眼,滿腹狐疑地朝轎篷車看去。

兩輛轎篷車仍停在那里。

黑雄石仁狐疑地用槍指點著轎篷車:“兩輛車,都是你坐的?”

馮鑒光呆望著黑雄石仁點點頭。

黑雄石仁頓時變得惱怒:“你有幾個屁股?”

馮鑒光這時才知道話不對,但又不想說明:“呵不,不不。”他身后的小車倌不知所措的樣子。

黑雄石仁兇狠地逼視馮鑒光:“是不是來接那個八路的?”

馮鑒光不想說出實情,他把膽怯、畏難的目光從黑雄石仁的臉上慢慢地移到他的手槍上,額頭上已出了一層汗珠。

這時,黑雄石仁用馬鞭抽打著馮鑒光,怒吼道:“說!”

馮鑒光不敢跑,只是用胳膊來回遮擋著馬鞭,央求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太君。”

這時,傳來馮星帶著哭腔的畫外音:“爹。”

大家尋聲望去,黑雄石仁也停住了舉起的馬鞭,驚愕地望去。

沙丘后,露出了馮星那張害怕的臉。她雙眉緊鎖,鼻孔一鼓一鼓的,雙唇緊咬,一步一挪地走下沙丘來到馮鑒光身后。

馮鑒光焦急、生氣地瞪著馮星:“你!”又趕快仰望著黑雄石仁苦笑笑,“是我閨女,在城里念書,我們剛從城里回來。”

黑雄石仁被馮星的美貌吸引住了,他癡呆呆地端詳著馮星,騎馬繞到馮星身后端詳,突然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大笑起來。

羞怕、埋頭、背著身的馮星求救似地抓住馮鑒光的胳膊,因驚嚇尿濕的褲子黏著泥土。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既羞又怕地遮擋著屁股,把臉埋在馮鑒光的肩頭。

馮鑒光眼珠不知所措地轉動著,用一只手安慰地捂住馮星緊抱著他胳膊的雙手。

淫笑著的黑雄石仁笑的震疼了右肩的傷口,淫蕩的笑容變成了疼痛的笑容。

這時,秦二狗騎馬跑來,下了馬,用衣襟布裹著受傷的耳朵,臉上、脖子上、衣服上有血跡。他為了減輕頭來回活動所帶來的傷痛,直著脖子走到黑雄石仁面前,見到馮鑒光很是驚訝:“哎,馮老爺子,您這是……”

馮鑒光哭喪著臉看著秦二狗。

黑雄石仁瞪著馮鑒光:“他可能是來接那個八路的。”

馮鑒光張口結舌,有口難辯的樣子。

秦二狗怕扭動耳傷,將歪向右耳一邊的頭和身子同時扭向黑雄石仁,沒仰頭,只是兩眼吃力地向上瞅著馬上的黑雄石仁為馮鑒光辯解:“不不,司令官,他是縣警察局長馮日家的老爺子,不會的。”

黑雄石仁怒瞪著秦二狗,呵斥道:“什么老爺子。”

秦二狗趕快改口:“他是咱馮局長的令尊。”仍覺不妥,又進一步改正,“這樣說吧,咱馮局長是他的大少爺,不不,大兒子,大兒子。”

馮鑒光急忙點頭。

黑雄石仁皮笑肉不笑、輕蔑地向馮鑒光微微點點頭:“啊,你的兒子,和我們很友好的。”

秦二狗把頭和身子一起轉向馮鑒光:“馮老爺子……”他又把眼珠朝黑雄石仁一甩,“這是新到任的黑雄石仁司令官,大少爺的寶座,還仰仗司令官閣下。”

這時傳來馬蹄聲。

于懷初騎的那匹馬從前面的林道上跑了過來,跑到幾個日本兵身邊,見到了主人和同伴親熱地小聲哼叫了幾聲。

黑雄石仁朝前方看了看,一抖韁繩,率先朝前面的林道跑去,其余人馬跟著跑去,于懷初騎的那匹馬也尾隨而去。

馮鑒光呆呆地望著黑雄石仁他們遠去后,才長出了一口氣,責備馮星:“不好好在城里念書,偏要回來看你娘,沒把你爹嚇死。一個姑娘家,兵荒馬亂的。”

馮星連嚇帶羞,捂著臉哭了,哭的嬌氣、任性。

馮鑒光挽著馮星朝轎篷車走去。

4.馮鑒光家街門外 夜

轎篷車里的馮鑒光撩開簾子不耐煩地探出頭:“咋啦?火上房了啦?還是誰跳井啦?”

馮鑒光的堂弟兼管家馮德光像見了救世主似地跑到馮鑒光的車前,拍著車轅說:“二哥,你咋才回來,窮鬼們在咱家都堵了一天了,還要借糧。”

馮德光身后的馮家街門口坐著一大群村民,人群里有幾盞馬燈。

馮德光邊攙扶馮鑒光下車邊訴苦:“人們快把我當糧吃了。”

馮鑒光下了車,湊近馮德光耳邊悄聲問:“挑頭的,還是他?”

馮德光點點頭。

男女老少百多口人朝背身站在車邊的馮鑒光哥倆走來,并有幾個上了年紀的人給馮鑒光跪下。

一個老頭哭喪著臉央求:“馮二爺,行行好吧,眼看就餓死人了呀,地也種不上。”

人們嘟嘟囔囔央求著:“就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們吧!”

馮鑒光氣狠狠地站在背身的人群前:“現在你們朝我借,到秋后我要你們還,誰痛痛快快還過?還罵我逼你們。”他生氣地把臉扭向一邊,長出了一口氣,“我不能再發善心了,省得你們秋后罵我。”

這時,一個漢子抱著孩子走上前:“真的不借嗎,馮二爺?”

馮鑒光扭過氣惱的臉。

抱孩子的漢子叫曹龍,一臉的胡茬子,他鎮靜地站在人群后邊:“你馮二爺可是連夜里睡覺肚上都拖著算盤的人。你好好想想,眼下種不上地,秋天鄉親們拿什么還你的租呀?大伙候你一天,就等你二爺一句話。”

這時,傳來馮星大驚小怪的叫聲:“爹,快來呀!”

馮鑒光瞪了曹龍一眼,轉身走到馮星跟前,詢問的目光看著馮星。神情驚慌的馮星趴在他耳邊不知悄聲說了些什么。

馮鑒光嚇得倒吸了一口氣,然后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回轉頭大聲招呼馮德光:“老六,讓大伙先回去,明天一早放糧。”

馮德光和村民們莫名其妙,互相瞅了瞅。

曹龍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曹貴山,示意他什么,曹貴山會意地咳嗽了一聲。

5.馮家車馬院 夜

馮鑒光膽怯地朝馮星那輛車的轎蓬里看著,馮星害怕地扒在馮鑒光身后向轎蓬里指著,馮德光和站在一邊的小車倌也納悶地往轎蓬里看。

背景可見一排幾間牲口棚和飼養員住的屋子及一些馬車、農具、雜物等。

馮鑒光上了車,從小車倌手里要過一盞馬燈,鉆進轎蓬。

馮鑒光的一只手顫抖地揭開了轎蓬里的坐箱蓋,馬燈的光照見了手握手槍、蜷縮在坐箱里已經昏迷了的于懷初,于懷初的頭枕著馮星用頭巾包著的幾本書。

馮鑒光被嚇得目瞪口呆,他急忙松手,坐箱蓋咣當一聲蓋上了。

馮鑒光躬腰出了轎蓬,蹲在車轅邊,驚懼地看著馮星:“這,這是咋回事?”

馮星搖搖頭:“爹,這個人咋藏進去的呀?”

馮鑒光若有所思地轉了轉眼珠,提著馬燈又進了轎蓬里。

馮星走到轎篷車窗下仰頭向里看:“爹,他腿上有傷。”

馮鑒光出了轎蓬,坐在車轅上沉思著:“難道真是那個……”

小車倌幫著分析:“肯定是,因為我們從縣城出來,別的地方沒有停留。”

馮鑒光瞇著眼睛思忖著。

小車倌叨咕著:“不過是八路還是九路,就很難說了。”

馮星肯定地說:“我看是八路軍。”

馮鑒光被馮星攙著下了車,扶著車轅,小聲自語:“國民黨、八路軍、土匪,就是王八蛋打兔崽子,都不是善茬兒。不行就埋了他,還得把手槍。”

馮鑒光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小車倌:“你說說,二叔我素日待你們咋樣?”

小車倌難為情:“不薄呀。”

馮鑒光陰沉著臉:“看來,這個人一定是日本人追的那個,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是咱中國人。”手扒馬鞍,盯著小車倌,“走漏了風聲可不得了,我沒好,你也躲不到干岸兒上去。”

馮德光搶著幫腔,威脅小車倌:“他可是你給拉回來的。”

馮鑒光一揮手:“把他抬進來吧。”說完,拉著馮星的手朝車馬院通向內院的過道走去,突然又回過頭,“老六,你來。”

倆人壓低聲音說著什么。

小車倌和喂牲口的從轎蓬里抬出了昏迷著的于懷初。

車馬院墻頭,露出曹貴山窺探的臉。

6.馮家車馬院過道 夜

馮鑒光囑咐馮德光:“把人抬到西院,回頭給他倆每人拿十塊錢,再裝三斗高粱。咱家雖說搬到村上也幾十年了,但畢竟是外鄉人,有了事沒人向著咱們。再給那個人喂點藥,喂點水。幸虧今兒個沒出什么事。”

馮德光點點頭,走了。

馮鑒光和馮星向里院走去。

7.馮大婆屋 夜

馮星趴在馮大婆胸前抽泣著,馮二婆、馮三婆、馮四婆站在一旁安慰著馮星。

馮鑒光進來:“今天的事,你們嘴上都上把鎖。”走近馮大婆,用責備的目光看著馮星,“不叫她回來,她說想你們,非要回來,這孩子。”

馮星從馮大婆胸前站起身,很有禮貌地地叫道:“二娘,三娘,四娘。”

大家點頭含笑應著。

馮四婆親切地拉住了馮星的一只手:“可嚇壞了吧。”

馮星破涕為笑。

馮鑒光邊往東屋走邊說:“天氣不早了,快都睡了吧。”

馮星挽著馮四婆低聲說:“四娘,咱倆去看看”。

馮鑒光進了東屋。

馮星和馮四婆正要開門出去。

馮鑒光呵斥道:“你們還干啥去,趕快睡覺。”

馮星不高興地答應:“知道。”

8.曹龍家院 夜

透過滿畫面的棗樹枝,可見夜空中一輪明月。

月光下的棗樹影子投在糊著紙的老式窗戶上。

曹貴山將頭貼在窗下,悄聲向屋里說:“只看見他們從車里抬出一個人來。”

曹龍在屋里低聲問:“是什么人?”

曹貴山:“那誰能看清。”

曹龍又在屋里低聲問:“死的活的?”

9.曹龍屋里 夜

屋里沒點燈,黑漆漆的。

炕上,曹龍和他老婆、孩子鉆在一個被窩里,旁邊依次睡著兩個稍大點的兒子和閨女。

曹龍欠著頭看向窗外。

曹貴山在窗戶上的投影,不耐煩地低聲說:“那哪能看得清,不過身子還軟著。曹龍叔,你說咋辦吧?”

曹龍光著身子從被窩里出來,爬到窗下低聲說:“貴山,咱們現在到區上報告去。”

曹龍老婆用腳蹬了曹龍屁股一下。

曹龍馬上改口道:“哎,這樣吧,你自己先去找林區長,看咋辦。”

曹貴山的投影說了句:“好嘞。”沒了蹤影。

亮亮的窗戶上,只留下那微微擺動的棗樹影子。

10.馮鑒光家 凌晨

(夢境)

夜,亂墳堆里,馮鑒光和馮德光正在揮鎬舞锨刨坑,旁邊躺著昏迷但微動著嘴唇的于懷初。

馮鑒光邊挖土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嘟囔:“再三想還是埋了他,省得惹禍,管他是什么人。”他扔下锨,招呼馮德光,“老六,快點兒。”

馮鑒光和馮德光抬起于懷初,吃力地走到坑邊,正當往坑里扔于懷初時,從他們身后的一個墳堆后面竄出小車倌和那個喂牲口的。

小車倌:“馮鑒光,你哥倆造什么孽!”

馮鑒光和馮德光嚇得把于懷初扔在土堆上就跑。

村民們從一片墳頭后面站起向前追去,大聲喊著:“你們干的缺德事,全村人都知道,不借給我們糧食,就告你們去。”

馮鑒光和馮德光向著黑暗中的荒草地里跑去。

身后傳來村民們由高到低的喊聲:“告老蔣、告日本人,告八路軍,都沒你的好。”

馮鑒光哥倆跑進夜色中去。

畫面全黑。

有人吼著:“交出八路!”。

馮鑒光撩開被窩的一角往外看去,只見幾個日本兵的腿和幾桿上著刺刀的槍從屋門口處向炕沿邊走來。

被子被掀開,幾個日本兵已端槍站在了炕邊。

馮鑒光的臉上掛滿汗珠,穿著褲衩跳出被窩逃命,被窩里的馮四婆嚇得怪聲叫著。

馮鑒光撞破窗戶跳到黑乎乎的窗外。幾聲槍響,子彈打在窗戶上。

馮三婆的屋頂被馮鑒光砸塌,穿著棉衣、皮襖、戴著皮帽的馮鑒光隨著泥土、瓦片、木棍掉了下來,砸進了正在洗澡的馮三婆的大木澡盆里,嚇得馮三婆驚叫起來。

馮鑒光只喊了句:“她三娘,快救我。”一頭扎進木盆水里。

馮三婆驚慌地往出拉他:“她爹,咋了?咋了?”

木盆變成了大河,水面冒著氣泡,馮鑒光從冒著氣泡處探出戴著皮帽子的頭來,喊了句:“快救我!”又沉了下去。

馮鑒光穿著棉衣、棉鞋、皮襖在水下笨重地掙扎著,皮帽甩掉了,沉向水底。’馮鑒光嘴里吐著氣泡浮上水面。

模糊的河岸上,幾個持槍的國民黨軍人在喊:“交出共產黨,交出共產黨。”

馮鑒光又沉下水去。

馮二婆驚慌地從炕灶口里拉出了馮鑒光,他哆哆嗦嗦爬上炕:“她二娘,快,快把我藏起來。”

這時,從炕的四個角下面冒出四個八路軍,嚇得馮二婆驚叫著連連倒退。四個八路軍抓住席子角,兜起馮鑒光。

一個八路軍怒斥道:“你想把我們的人交給國民黨,交給日本人?”

席子里的馮鑒光像一團豆腐渣,被四個八路軍兜得翻滾著,他哆嗦著辯白:“啊,不不不。”

夜色中的懸崖上,四個八路軍用席子兜著馮鑒光,準備往深淵里拋。

抓著席子角的四個八路軍突然都變成憤怒的于懷初:“你想活埋了我,算計我那把手槍。”

席子里滿頭汗珠的馮鑒光驚愕的神情:“你,你你,你怎么成了孫猴子了,還會變。”

四個于懷初用力一兜席子角:“我先把你交給閻王爺吧!”

懸崖上,四個于懷初一起喊著“一二三”,把馮鑒光拋下深淵。

馮鑒光絕望地喊著:“饒命啊!”

(夢境結束)

緊閉著眼的馮鑒光滿頭大汗,張著大嘴喊:“饒命啊,星兒她娘,快救我啊。”被窩里的馮鑒光在抽動著身子。

旁邊躺著的馮大婆搖著馮鑒光:“她爹!快醒醒!醒醒!”

馮鑒光猛地睜開眼,一把抓住馮大婆推搖他的手,驚疑地望著馮大婆:“星兒她娘,我……”他欠起頭,朝屋里四處瞅了瞅,知道是在做夢,才放心地把頭猛地松落到枕頭上,長出了一口氣。

馮大婆“嘿嘿”笑著,用枕巾擦拭馮鑒光臉上的汗。

這時,窗外傳來馮德光輕敲窗戶和輕聲說話的聲音:“二哥,二哥,那人醒過來了。”

馮鑒光把一條胳膊放在馮大婆頭下,摟住馮大婆,對著窗戶笑了笑:“我也醒過來了。”扭臉笑著看馮大婆。

馮大婆望著馮鑒光:“你呀。”

11.馮星屋 晨

被父母說話聲吵醒的馮星側耳聽著動靜,披著被子爬到窗下,撩起窗簾角往院里看。從撩開的窗簾角可見馮鑒光跟著馮德光向院東南角門走去。

馮鑒光邊整理剛穿上的衣服,邊罵罵咧咧:“他怎么就沒死了呢,反倒醒過來了。”

馮星睡眼惺忪地張望著。

馮鑒光和馮德光走到院東南角門處。

馮鑒光漸遠的說話聲:“他害得我做了一夜噩夢,沒把我嚇死。”

馮星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放下了窗簾角。

12.杏樹園子 晨

馮家后面是一個很大的杏樹園子,紫紅紫紅的杏花含苞待放。

透過杏樹枝,可見馮鑒光從房背后院墻的小門里小心翼翼地出來,他停住腳,警惕地俯下身子四周瞭望,朝杏林走來。

馮鑒光走到看園房門口,回頭掃了一眼,進了房門。

13.看園房內 晨

這是一處兩間掏空供看園人擋風避雨的破舊土房,矮門小窗,屋里被煙熏得又黑又臟,屋頂和墻上掛著蜘蛛網,地上和沒鋪席的炕上亂七雜八地堆放著果筐、農具、柴草等。

躺在炕上的于懷初警覺地睜開眼,右手下意識地去身邊摸槍,沒摸著。

馮鑒光走近于懷初,關切地:“年輕人,你醒了?傷還疼嗎?”

于懷初收松了口氣,往起坐了坐:“呵,馮老先生呀。”

馮鑒光急忙擺手示意于懷初不要坐起:“鄙人馮鑒光。”疑問地,“你怎么知道我?”

于懷初微微一笑:“剛藏進你的車里時我還清醒著,你們在外面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他平靜地看著馮鑒光,“噢,您就是縣里的抗日積極分子?”

馮鑒光不好意思地笑笑:“盡點兒力,盡點兒力。”垂著的眼珠轉了幾下,又抬起來看著于懷初,“請問你是?”

傳來開房門聲,馮鑒光和于懷初警覺地看向門口。

門縫里,探進馮星漂亮而又好奇的臉。

馮鑒光生氣地:“鬼丫頭,你來干什么?還不快進來。”

馮星頑皮地跳進門來,轉過身朝屋外看了一眼,關上門,走近馮鑒光,挽住馮鑒光的胳膊,盯著于懷初:“你是八路軍?”

馮鑒光趕快瞪了馮星一眼:“你這冒失鬼,別亂說。”

于懷初微微一笑,忽然收起笑容:“馮老先生,我的槍呢?”

馮鑒光從懷里掏出手槍遞給于懷初。

突然,窗外傳來幾聲槍響,驚得三人同時緊張起來。馮鑒光和馮星躲到窗旁向外張望。

馮鑒光按了一下馮星的肩頭:“星兒,我去看看,你們不要出來。”走出門,從外面鎖上,匆匆離開。馮星沒有動,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

于懷初湊到窗前觀察著,然后轉過頭在屋里掃視著,他猛地回過頭,焦急地盯著馮星:“我們怎么辦?”

這時,幾發飛彈打在了窗欞上、墻上和房檐上。

于懷初敏捷地把頭縮到窗下,迅速按下馮星的頭。

14.馮家街門外 晨

馮家街門外人喊馬叫,腳步聲、槍聲亂作一團。

日本兵到處亂闖亂撞。

馮家大院四周的房上、墻頭上站上了壓頂警戒的日本兵。

一大隊日本兵涌進馮家大門。

15.馮家院子 晨

用紗布挎著胳膊的黑雄石仁從后院門進來,他朝馮大婆屋走來,用紗布包扎著耳朵的秦二狗跟在后面。

馮鑒光的家人被日本兵驅趕進后院,馮德光也在其中。

馮鑒光在馮大婆的攙扶下從屋里迎出來,他向黑雄石仁恭敬、鎮定地點頭躬腰道:“昨天一路勞累,睡了個懶覺,實在不知司令官駕到,失迎,快請屋里坐。”

黑雄石仁和馮鑒光點了一下頭,拄著戰刀,環視了一下院里被押來的馮家幾十口人,又抬頭朝房頂上警戒的日本兵看了一眼,進了屋。

16.馮大婆屋 晨

黑雄石仁走到堂屋正面上座的椅子上坐下,秦二狗立在一旁。

馮鑒光殷勤、恭敬地給黑雄石仁遞上煙卷:“敢問司令官,昨天那個八路抓到了嗎?”

黑雄石仁冷靜地看著窗外,用刀將馮鑒光遞煙的手擋了回去。

一個日本兵跑進來,向黑雄石仁敬禮報告:“報告司令官,全院已搜過,八路的沒有。”

透過窗戶,可見院里被持槍的日本兵圍著的馮家人。

黑雄石仁抬手往身后一指:“這個園子也搜過了?”

日本兵搖頭。

馮鑒光假裝恍然大悟地朝黑雄石仁躬腰說:“啊呀,司令官,原來你們是來我家找八路的呀。司令官,這季節,園子里連個鳥也藏不住……”

黑雄石仁用刀往旁邊擋了擋馮鑒光,向這個日本兵打了個趕快去搜的手勢,日本兵轉身跑了出去。

馮鑒光有點兒著急地望向窗外。

17.看園房內 日

透過窗欞,可見兩個日本兵朝這里快步走來。他們扒著窗欞朝屋里望著。

一個日本兵說:“空空的。”

炕灶口內,馮星屏住氣聽著外面的動靜。

兩個日本兵用腳踹了一下門,走了。

于懷初在灶內低聲喊道:“馮小姐,快下來吧。”

馮星退進黑洞洞的灶內。

18.杏樹園子后北山上 晨

縣委書記王村和區長林天趴在山頭上往山下窺望,旁邊是曹貴山。

曹貴山望著王村:“王書記,你看?”

王村鎮定地:“先看看情況再說。”

遠遠可見山下的馮家大院房頂上警戒的日本兵。

王村:“天黑,我們想辦法把鬼子引出來打。”又向旁邊的林天側了側臉,“林區長,你帶區小隊繞到村南,一旦開打,我們南北夾攻。主要任務是不能讓于懷初同志落入敵手。”

19.馮家后院 日

黑雄石仁大笑著從馮大婆屋出來,站在廊檐下掃視了一眼院里,然后走下臺階,在人群中搜尋起來,馮鑒光、秦二狗尾隨其后。

馮家的男女老少從鏡頭前掠過。

黑雄石仁慢悠悠地踱著,忽然站定,眼睛里射出一絲淫邪的光。

馮鑒光的二婆、三婆、四婆和馮日妻站在那里,躲閃著黑雄石仁目光的掃視。馮日妻摟著8歲的兒子馮大陽,不自主地往后退著。

黑雄石仁的目光移到馮二婆的前胸上停住。

馮鑒光趕忙介紹:“哦,司令官,這是我的二婆娘。”

黑雄石仁的目光移到了馮三婆的前胸上停住。

馮鑒光介紹道:“這是三婆娘。”

馮三婆不敢抬眼,害怕地把臉扭到馮二婆一邊,兩手求救似地捉住馮二婆的胳膊。

黑雄石仁的目光移到了馮四婆的臉上。

馮鑒光:“她是老四。”

馮四婆低垂著眼睛,眼珠慌張地轉動。

黑雄石仁用鼻子笑著,上牙咬了咬下嘴唇,伸出了舌尖,然后又用雙唇把舌尖擠壓進嘴里。

馮鑒光焦急不安地朝黑雄石仁湊了湊。

馮四婆緊張地閉上眼睛,微微喘著氣,胸脯和鼻翼起伏著,嘴唇抿得很緊,兩手不停地抓弄著衣襟,嘴角的美人痣也在抖著。

黑雄石仁哈哈大笑,后退了幾步,揮了揮握刀的左手,示意人們散去。

秦二狗朝院里人群喊:“散了,散了,各回各屋,不要走動。”

馮四婆剛一邁步就暈倒了,已經走開了的馮二婆和馮三婆又折回來攙扶她,馮日妻和馮大陽也過來幫忙。

馮大陽邊撫摸馮四婆的頭,邊驚喊:“四奶奶!四奶奶!”

坐在廊下的黑雄石仁朝馮鑒光點頭示意:“快讓她下去好好休息。”

馮鑒光連連向黑雄石仁點頭:“謝謝司令官……謝謝司令官……”

黑雄石仁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

大伙兒把馮四婆攙扶了出去。

馮鑒光抱歉地向黑雄石仁躬了躬腰:“讓司令官見笑了,請屋里坐吧。”

黑雄石仁左手沒有離開拄著的刀把,只是翹起食指搖了搖,表示不進去。

一個日本兵關上了院門。

馮鑒光有些納悶,呆呆地看向門口。

黑雄石仁用刀碰了碰發呆的馮鑒光,馮鑒光醒過神來,向黑雄石仁笑笑。

黑雄石仁問:“你的家人,全出來了嗎?”

馮鑒光點頭笑答:“都出來了。”

黑雄石仁瞇著眼沉思著。

(閃回)

柳林里,黑雄石仁騎馬繞到馮星身后,突然勒住馬,大聲笑了起來。

馮星用手遮著尿濕并沾有泥土的褲襠,不知所措。(閃回完)

黑雄石仁站起身,在馮鑒光身邊踱著小步:“你家小姐,難道還沒起床嗎?”

馮鑒光恍然大悟道:“啊,哎,別提了,我那閨女,她太任性了,昨晚一到家,就跟她舅舅、舅媽去太仆寺旗了,這孩子。”

黑雄石仁的臉突然變得嚴厲:“到底干什么去了?”

馮鑒光賠著笑臉:“走親戚去了。”

黑雄石仁走近馮鑒光,用針一樣的眼神盯著馮鑒光:“馮老先生,睡了一夜,大概沒忘記昨天的事吧。那個八路,他受了傷,騎不了馬,把搶我們的馬給放了。那一片地形你比我清楚,他不可能長翅膀飛了,是吧?”

馮鑒光苦思冥想著:“對呀,他能藏到哪里去呢?這可真神了。”

黑雄石仁從馮鑒光背后繞到他的側面,用狡詐的目光逼視著他:“神了!神就神在你那兩輛車上。”他提高嗓門,“說,你把八路藏到哪里了?”

馮鑒光苦笑著,沖著黑雄石仁躬身行禮:“司令官閣下,老夫斗膽說一句,您冤枉我了。”直起腰繼續說,“這些年,我對大日本帝國忠心耿耿,沒少為您們效力,您的前任山田龜本司令官,和我是老朋友,他是了解我的。”他好像想起什么,“對了,司令官,請等一下。”直奔馮大婆屋走去。

秦二狗走近黑雄石仁,在耳邊嘀咕著。

黑雄石仁聽得眉開眼笑,把秦二狗推開,夸贊地拍了拍秦二狗的肩膀。

馮鑒光抱了個相框從屋里出來,樂呵呵地邊走邊用袖頭擦抹相框:“這是山田龜本司令官和我們全家的合影留念。”

黑雄石仁瞅了一眼照片,惱怒地瞪了馮鑒光一眼,左手舉刀把相框劈了個粉碎,又用馬靴在照片上擰著跺著。

玻璃在黑雄石仁腳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馮鑒光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黑雄石仁咆哮:“八格,你的朋友,已經得到天皇陛下的最高獎賞!”用握刀的左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個殺頭的動作,“嗤”。

秦二狗上前勸慰黑雄石仁:“啊,司令官息怒,看在他兒子馮日局長的面上,就……”

黑雄石仁沒等他說完,氣惱地用握刀的左手猛地抓住秦二狗的衣領:“八格!”然后用力一推。

秦二狗踉蹌地倒退了幾步,沖著馮鑒光吼著:“說,把八路藏哪了?”

20.地道里

黑漆漆的地道內。

于懷初低聲地:“馮小姐,我在這兒。”

逐漸顯出馮星模糊的身形,她摸著地道的墻,小心地往前挪,踩到了于懷初的手,于懷初疼得叫了一聲。

馮星急忙收回腳:“踩著哪兒了?”

于懷初縮回手揉著:“不要緊。”

馮星靠墻坐下,嘆了一口氣:“好餓。昨晚為了救你,我和我四娘連飯都沒吃上,剛才上去看看,都快天黑了。”她朝于懷初這邊看著,“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該怎樣稱呼你?”

于懷初仰頭靠著地道墻,咽了口吐沫:“馮小姐,說出來,怕你……”

馮星眨巴著眼睛:“怕我叫人來,把你抓走?怕你是狼,把我吃了?”不高興地扭正臉,“我們家,什么人沒來過?國民黨,共產黨,日本人,還有土匪,躲藏的,養傷的,要錢的,要糧的,還有……,唉……”

于懷初的臉朝他右邊的馮星一偏,露出讓人猜謎的笑容:“你看我是什么人?”

馮星:“你是共產黨?要不日本人不會那樣拼命抓你。”

于懷初將扭正的頭微微點了點,忽然問:“哎,馮小姐,你那會兒說,你昨晚做了一個很怪的夢,夢里還有我?”

馮星低聲地笑了:“是啊,我怎么就做了那么個夢呢。”

21.宮殿 日(回憶)

祥云繚繞,馮鑒光和馮星端坐著。

宮殿里富麗堂皇。

下面跪著一伙國民黨軍人,他們不斷地叩頭:“請老爺、小姐開恩,給口飯吃吧。”

身著八路軍服裝的于懷初從繚繞的云霧中端著槍走了進來,他站在國民黨軍人身后大聲喝道:“把老百姓的糧食吐出來!”

馮星:“你們都來要吃的,我們家哪里供得起呀,我爹他也不容易。”

馮鑒光應和著點頭:“啊,確實不容易!”

馮星將臉轉向馮鑒光:“爹,您老看……”

馮鑒光無可奈何地哭喪著臉,向馮星揮揮手:“唉,沒辦法,都得罪不起,趕快打發了他們吧。”

馮星轉過臉向站在旁邊的馮德光柔聲道:“備客飯!

馮德光不情愿地喊了聲:“上飯。”

音樂起。

一伙兒長工用托盤端著酒、菜、雞、鴨、魚、肉從霧靄中魚貫而入。

22.宮殿 日

一張很大很長的長方形桌子,上面堆滿了酒菜。

國民黨軍人和八路軍分坐在桌子兩邊,大快朵頤。

馮鑒光坐在桌子前端,眼巴巴看著一桌的酒菜,一股口水流出。他用錦袍的袖頭擦了擦下巴。

馮德光膽怯地用一個空盤子收拾桌子上吃剩的骨頭。

馮德光端著滿滿一大盤骨頭,跪在馮鑒光面前,雙手舉過頭。

馮鑒光高興地抖了抖袖子,取過一塊骨頭啃吃起來,突然打了牙,疼得他閉著眼睛,捂著腮幫子。

馮星站在馮鑒光身后,心疼地流出了眼淚。

馮鑒光慢慢睜開眼,看著手上的骨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又啃吃起來。

馮德光把盤子舉到馮星面前,馮星飛起一腳踢翻了骨頭盤子。

大家伙正吃得酣暢,黑雄石仁帶著日本兵闖了進來,看著滿桌子的美食,日本兵丟下槍,蜂擁著搶起酒肉。

黑雄石仁左手拿條羊腿,右手端著酒碗,嘴里塞得滿滿的。

桌子兩側的中國軍人悄悄地握起了槍。

于懷初的子彈射出了膛。

中國軍人們一起向只顧埋頭吃喝的日本兵們開槍。

在彈雨中,日本兵抱頭鼠竄,死在槍口下。

黑雄石仁頭仰在椅子背上,嘴里往外噴血。

突然,一個大炮彈從高高的天空上掉下來,炮彈在桌子上爆炸,煙霧彌漫。

于懷初拉著躲在桌子下的馮星沖出煙霧,上了轎篷車。

于懷初趕著馬車,騰云駕霧而去。

馮鑒光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向著空中哭喊:“星兒,閨女,你不管爹了?”

被云霧包圍著的馮鑒光漸漸小去。(回憶完)

23.地道里

于懷初躺在地上,意味深長地說:“這個夢,有意思,很有意思啊。”

靠墻坐著的馮星心情沉重地:“做夢,我爹說我不管他了。可是現在,真不知道我爹他們怎么樣了。”

24.馮四婆屋 夜

馮四婆躺在炕上,馮大婆和馮大陽坐在炕里頭,馮二婆和馮三婆坐在炕沿邊,馮日妻站在炕沿邊的地上。

馮大婆哭著,用手絹擦著眼淚,其他人也哭喪著臉,擦著眼窩。

這時,從后院傳來馮鑒光微弱的叫聲。

馮大陽哭著抱住馮大婆:“奶奶,你聽,他們又打我爺爺呢。”

大伙哭得更厲害了。

25.馮家后院 夜

馮鑒光被吊在馮大婆屋門口的廊檐上,一個日本兵在揮動著鞭子抽打馮鑒光。

馮鑒光閉著眼,隨著抽打在他身上的鞭子微弱地呻吟著,最后,連呻吟也沒有了,只有臉上的肌肉在抽動著。

秦二狗扶著馮大婆屋門框看著,他突然制止道:“停!”

抽打馮鑒光的日本兵累扔掉鞭子,癱坐在臺階上。

秦二狗轉過身進了屋。

26.馮大婆屋 夜

堂屋的桌子上,杯盤狼藉。

幾個日本兵醉倒在桌子旁、椅子上。

黑雄石仁還在醉醺醺地自斟自飲,嘴里哼著日本小調。

秦二狗晃晃悠悠從屋門口來到黑雄石仁臉前:“司令官,他昏死過好幾次了。看來,他家真的沒有八路,您看?”

黑雄石仁瞪了秦二狗一眼。

秦二狗卑微地笑了笑:“再說,司令官還要……”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嘴唇上,馮四婆長美人痣的位置撓了撓。

黑雄石仁不解地瞅著秦二狗,用詢問的目光瞅著秦二狗,恍然大悟地也用左手食指在自己嘴唇的位置點了幾下。

秦二狗配合著點著頭。

會意的黑雄石仁高興地大笑起來,搖晃著身子站起,贊許地拍了拍秦二狗的肩頭,踉蹌著向屋外走去。

27.馮家后院 夜

黑雄石仁踉蹌著從馮大婆屋門出來,走到吊著的馮鑒光跟前,輕輕推了馮鑒光一把:“馮老先生,多謝了,晚安。”又踉蹌著哼著日本小調走下臺階。

馮鑒光的身子擺動著,他挑起右眼斜瞅著黑雄石仁走去的方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28.馮四婆屋 夜

隨著一聲門響,黑雄石仁的逆光背身幾乎占滿了整個畫面。

炕上、地上,驚恐的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馮四婆、馮日妻、馮大陽。

馮大陽被黑雄石仁嚇得躲到了馮大婆背后,小聲求救地叫著:“奶奶。”

馮四婆靠著被褥垛子坐在炕的一邊。

黑雄石仁和氣地指指馮四婆:“她的留下,你們統統地出去。”

馮四婆一把抓住馮大婆的手臂,用恐懼、求救的眼神望著馮大婆:“大姐。”

其他人提心吊膽地從黑雄石仁面前躡手躡腳地出了屋門。

馮大婆愛莫能助地從自己胳膊上往下推馮四婆的手:“她四娘,為了咱這個家,你就……”下炕走了。

馮四婆又喊了聲:“大姐!”無助地癱軟在被褥垛子上。

黑雄石仁從鼻孔里發出淫笑聲,他的右臂仍然用繃帶掛在脖子上,左手握著刀鞘,慢慢地走近炕沿邊:“馮四太太,請多多關照。”

馮四婆緊咬下唇,目光呆滯,往后挪著身子。

黑雄石仁將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突然睜大。

馮四婆慢慢地抬起驚恐的目光,膽怯地瞟了黑雄石仁一眼,又趕忙垂下眼皮,不均勻地呼吸著。

29.馮四婆屋外 夜

窗上映著馮四婆的影子。

一日本兵在院子里端著槍輕輕地來回走動,不時瞄一眼窗戶。他躡手躡腳走到窗下,好奇地聽著屋里的動靜。

30.馮四婆屋 夜

馮四婆哆嗦的手在徒勞地護著自己。

黑雄石仁用刀挑開馮四婆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花兜肚。

馮四婆害怕地用雙手遮掩著胸部。

黑雄石仁激動的神情。

窗戶紙上被舔破了一個洞,日本兵的眼睛在偷窺著。

黑雄石仁臥在馮四婆身上。

靜夜里,只有馮四婆的叫聲和黑雄石仁的喘息聲。

31.馮大婆屋 夜

屋里黑洞洞的。

馮鑒光劃著洋火悄悄,看了看炕上睡著了的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他扔掉熄滅了的洋火棍,躡手躡腳地下了地。

他趴在地上,將腳伸進灶口,接著將整個身子也慢慢地倒爬了進去。

32.馮四婆屋 夜

炕沿下,放著馮四婆和黑雄石仁的鞋,一只馮四婆小巧的繡花鞋被黑雄石仁的馬靴壓在下面。

炕上,黑雄石仁的頭壓在馮四婆的臉上,喘著短促的粗氣。

馮鑒光的臉從馮四婆頭下的灶膛里慢慢伸到灶口。他手里緊握著匕首,怒目圓睜。

突然,枕頭從炕上掉到灶膛口,馮鑒光把頭退縮進灶膛里。

馮鑒光朝灶口外觀察著。

從灶口往外看去,可見屋地的椅子上亂堆著馮四婆和黑雄石仁的衣服,黑雄石仁的軍裝壓在馮四婆的衣服上,花兜肚搭在椅子靠背上。

黑雄石仁的一只手從上面伸下撿起灶口地上的枕頭。

馮鑒光手里緊握著匕首,慢慢向黑洞洞的灶膛里退著。

傳來黑雄石仁驕傲的聲音:“四太太,你的說,他和我誰的厲害?”

沉默。

黑雄石仁生氣地:“你的說!”

馮四婆不情愿地:“司令官厲害。”

馮鑒光激憤的臉。

33.馮家街門外 日

日本兵們從大門里列隊跑出。

黑雄石仁右臂仍用繃帶挎在脖子上,左臂抱著馮四婆走出大門步下臺階。

馮四婆兩臂環抱住黑雄石仁的右肩和脖子。

馮鑒光被馮二婆、馮三婆攙扶著出來送行。

黑雄石仁把馮四婆放在他的馬右側。

日本兵上前扶馮四婆上馬,被黑雄石仁制止。

黑雄石仁用左手把馮四婆的右腳抬起放到馬的右腳蹬里,馮四婆就勢扶住黑雄石仁的肩膀,就是上馬。黑雄石仁繞到馬的左側,左腳踩腳蹬,左手抓馬鞍,飛身上馬,摟住馮四婆。

黑雄石仁朝馬下的馮鑒光點頭微笑:“謝謝馮老先生關照,發現那個八路,趕快報告。”他又抬頭環視了一下這處院落,“這處大院也很美啊!”然后扭過頭向馬右邊的隊伍甩了一下頭,“開路。”

馮鑒光眼淚汪汪地目送著,馮大婆等也都在擦拭眼淚。

馮大陽抱住馮大婆哭著問:“奶奶,四奶奶還回來嗎?”

34.馮家后院 日

廊檐下站著縣委書記王村、區長林天,旁邊蹲著曹龍、曹貴山和幾個區小隊員。

馮鑒光趔趄著從院門口向王村他們走來,馮德光和馮大婆她們跟著進來。

馮鑒光急切地:“王書記、林區長,你們怎么才來呀?”

王村走下臺階,上下打量著馮鑒光:“傷得怎么樣?”

馮鑒光難過地一垂頭:“我倒不要緊,一點兒皮肉之苦。”

馮大婆哭著說:“你們一定要把那東洋鬼子全殺了!我那可憐的妹子啊。”

馮二婆、馮三婆、馮日妻等也都哭泣著。

王村沉痛地說:“真是國恥家辱啊!”扶了馮鑒光一把,“我們到房后去吧。”

馮鑒光突然發現了曹龍和曹貴山,不高興地瞪著他倆:“你們來干什么?”

林天對曹龍說:“你們回家吧。”

35.杏樹園子 日

杏樹枝遮掩著馮家院墻上的一個小門。

王村對馮鑒光說:“不瞞你說,我們在后山上蹲了一天一夜。”

馮鑒光突然站往:“那,那,那怎么不下來打?”

王村:“不能打呀。”

馮鑒光邊走邊嘟囔:“哼哼,你們怕了。”

王村微微一笑:“哎,馮老先生,你算說對了。”

氣乎乎的馮鑒光跺了一下腳。

林天走到馮鑒光的右前邊,看著馮鑒光:“我們不是怕日本鬼子,我們是怕你的家人,怕你這處百十來年的大宅子遭殃啊!”

王村:“林區長說得對,你想過沒有,打開了,你這大院就是戰場。他們的增援部隊近在咫尺,說到就到。到時候,能饒過你嗎?就是你那給他們當警察局長的大少爺,也救不了你。”

馮鑒光沉思著向前走著:“這么說……”

王村笑了笑:“賬算過來了?”

馮鑒光不好意思地:“哎,王書記,我們這是干什么去呀?

王村調侃著:“馮老先生,你剛明白怎么又糊涂了?日本人為什么來你家?”

馮鑒光吱吱唔唔地:“呵,這個……”

王村朝看園房一指:“別這個,是那個。”回頭問馮鑒光,“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馮鑒光搖搖頭。

36.看園房外 日

于懷初和馮星已從屋里出來。

王村一行快步迎上去。

于懷初激動地握住王村的手:“王書記!”

王村用拳頭擂了一下于懷初的肩:“延安抗大一別三年多啰。”用關切的目光盯著于懷初的右腿,“怎么樣?”

于懷初笑笑:“小意思,沒成想鬼子先給我來了個下馬威。”不好意思地,“王書記,還是你進步快呀。”

王村:“我也是去年底才從區上調到縣里。”

大家邊說邊走進屋內。

37.看園房內 日

大家在炕上炕下隨意坐著蹲著。

于懷初:“還是喬柳老師慧眼啊,記得她夸你是咱班最有出息的。”

王村盤著腿:“啊哈,你也不慢呀,你這不是后腳跟前腳地來當騎兵團長兼政委了嘛,你是一馬雙跨呀。”

馮鑒光站在炕沿邊,看著于懷初和王村:“你們都是國家棟梁,民眾希望啊。”

王村用手指著于懷初,看了一眼馮鑒光:“介紹一下,這是到我們察北地區來工作的于懷初同志,任騎兵團團長兼政委。”又提高了嗓門,“這是馮老先生,是我們縣上的抗日模范。懷初,你就安心在這里養傷。”指了指林天,“林天同志接替我,是這個區的區長,今后你們少打不了交道。”

林天上前和于懷初握手。

王村嚴肅地對馮鑒光說:“馮老先生,人是交給你了,絕不能出了差錯。”

馮鑒光點點頭。

王村笑看著于懷初:“傷好了,我來接你,地委還有個會,我就先走了。”他再次握住于懷初的手,“保重!”

于懷初緊握著王村的手,點了一下頭:“放心吧。”

于懷初目送王村他們遠去,低頭看著右手里的紙團。

于懷初看著紙團。

王村的畫外音:“馮鑒光是全縣有名的地主,有四房太太和多個姘頭,手上有六條人命。長子是縣日偽警察局局長,鐵桿漢奸;二兒子是我們的抗日烈士,三兒子在傅作義部當團長。抗日以來,其做了許多抗日的事兒。在此養傷,可安心,但不能放松警惕。”

38.馮家街門外 日

一扇大門開了,探出馮德光的頭。

門外站著曹貴山等三個年輕人,他們把馮德光撞到一邊,大步流星闖進院去。

馮德光:“你們這是?”回頭驚慌地看向門外。

全村百十口人拿著糧袋、木棒候立在門前,個個怒目而視。

馮德光膽怯地關上了門。

39.馮大婆屋 日

曹貴山等冷冷地看著躺在炕上的馮鑒光:“你去看看,鄉親們手里不光拿著口袋。”

馮鑒光默然。

馮大婆勸說道:“唉,鄉親們也可憐,又要種地了,就先借點兒吧”。

馮鑒光無動于衷。

曹貴山瞪了馮鑒光一眼,往屋外走:“馮二爺,那你就安心養傷吧。”邊走邊提高嗓門喊:“不過,你這傷是怎么挨的,我們都知道。”

馮鑒光無可奈何地說:“我答應了。”氣惱地掙扎坐起,顫抖的手從炕桌上抓起一只茶碗,猛地朝屋門處砸去。

40.馮家后院 日

碗碎聲驚得曹貴山他們一怔。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走出院門。

馮德光也跟了出去。

41.黑雄石仁司令部大門外 黃昏

一群日本官兵和馮日等漢奸列隊歡迎黑雄石仁一行歸來。

騎在馬上的黑雄石仁摟著馮四婆從隊列中間朝大門口走來,向兩旁的人招手致意。

突然,他把目光鎖在了馮日身上,勒住馬:“喂,馮局長,你看這是誰?”

目視前方的馮日朝馬上看去,驚訝地脫口而出:“四娘!”

馮四婆淚水涌出,難過地垂下了頭。

黑雄石仁得意地大笑,笑罷,看著馮日:“對呀!你叫她四娘,那今后你叫我什么呀?”

馮日呆呆地仰看著黑雄石仁等待答復的臉。

黑雄石仁朝馮日傾斜著身子追問:“嗯?”

馮日勉強地笑笑:“您是我干爹。”

黑雄石仁不滿意地:“什么?”

馮日忙改口:“您是我親爹,您是我親爹。”

馮日兩旁的漢奸們和日本兵們一陣哄笑。

尷尬的馮日朝左右看看。

黑雄石仁向馮日笑了笑:“算了,你們中國人不是講究認干親嗎?以后,你就稱我為干爹好了,你就是我的干兒子。”

馮日向馬上的黑雄石仁含笑點頭:“是,干爹。”

黑雄石仁俯視著馮日,糾正道:“啊不!”用手一字一句地打著節拍,“稱我為干爹、司令官、閣下”。

馮日認真地立正敬禮:“是,干爹司令官閣下。”

黑雄石仁大笑著,右腿碰了下馬肚,馬向前走了。

馮日站在馬屁股后,謙卑地目送黑雄石仁。

42.馮日家院子 夜

正房窗戶里透出燈光,照得滿院通亮。

這是一處中國傳統的四合院改造而成的宅子。

馮日踉蹌著走進正房。

43.馮日家內 夜

馮日家里一派日本民居風格。

馮日的日本妻子櫻子拉開屋門,恭迎馮日。

醉酒的馮日跌跌撞撞跨進門,跌臥在地上。

櫻子推上門,將馮日扶到床上,又倒茶端到馮日身邊,關切地問:“又是在哪兒喝成這樣?”

馮日欠起身,接過茶碗,醉眼笑看著櫻子:“我的愛妻,今天……是我……干爹……請我喝的。”一口將茶喝凈,把碗交給櫻子,笑瞇瞇地躺下。

櫻子把碗放到一邊,臥在馮日身邊:“城里還有你干爹?什么叫‘干爹’?”

馮日將櫻子摟倒在身邊:“就是咱們的司令官呀!司令官把我四娘給霸……”意識到失口,趕快改口,“給娶上了。今晚設宴,并舉行……認干親……慶典。認了干親,確實不一樣,別說我們……中國人,就連你們日本人,也高看我……一眼。”把櫻子摟到自己身上,“日本人……”親了櫻子一口,“玩中國人。”把櫻子壓到自己身下,“中國人……”又親了櫻子一口,“玩日本人。”

櫻子笑說:“東亞共榮。”

馮日:“合為一家。”得意地笑了。

他倆身后墻上掛著一橫幅書法“東亞共榮”,落款是“馮日書”。

馮日由笑到哭:“東亞共榮,合為一家。我醉了,我是喝我……干爹……司令官……閣下的酒,喝多了,我太高興了。”

44.馮日家院子 夜

亮著燈的北房里傳出馮日的哭腔:“我他媽的……”

窗戶透出的燈光熄滅了。

馮日又一聲哭腔:“我他媽的是什么東西!”

45.于懷初養傷屋 傍晚

門簾撩開,露出馮星欣喜的笑臉,她手里拿著一瓶插著尚未綻放的杏花枝:“于團長,你看。”

坐在炕上埋頭吃飯的于懷初猛地抬頭:“呵,杏花?”

馮星端著杏花快步走近于懷初,將杏花舉到于懷初臉前。

于懷初將鼻子探到杏花上聞了聞,臉上泛出興奮的微笑:“好香啊!”抬頭望著馮星的臉,“好美啊!”然后又深情地端詳著已放在炕上的杏花,“你們北方的杏花和我們南方的梅花,很像姊妹倆,孤傲、高潔,開得都很早。”

馮星用纖巧的手在擺弄著杏花枝。

于懷初邊吃飯邊感慨地用筷子打著節拍:“綠葉無影花先笑,沖破寒意報春早。”

馮星:“就兩句?”

于懷初繼續吟詠著:“萬花風流身已去,軟風香魂到九霄。”

馮星轉過身來為于懷初拆右腿上的繃帶:“這首詩挺好。”

于懷初:“馮小姐,你也該進城上學去了。”

馮星眼也沒抬:“日本人的學堂,我不念了。”然后抬眼神秘地看著于懷初,“我們有好多同學都上前線了,還有幾個女生。聽說有的同學去了你們延安。”說到這里,不高興地垂下眼皮,“可我,還坐在日本人的學堂里,成天嘰里呱啦的。”

于懷初糾正馮星的話:“嘰里呱啦好哇,你也是中學生了,已經有了批判辨別能力,別的咱不學,就學他們的嘰里呱啦,很有用的。”

馮星看了一眼于懷初:“不過,這些天,你給我講了很多革命道理,我好像長大了好幾歲,真的。”

于懷初欣喜地問:“是嗎?”

馮星看著于懷初拆完繃帶的腿,高興地驚叫:“啊,于團長,傷全好了!”

于懷初感激地望著馮星:“再不好,也對不起你這些天的照顧喲。”

馮星將炕上散亂的繃帶團了團,塞進了炕灶里,從旁邊的桌子上取過洋火點著燒了,就勢點著了燈。

于懷初靠近炕沿,向蹲在灶口的馮星傾斜著身子:“馮小姐,念書嘛,學的是知識,只要不被日本人給奴化了就行。共產黨,不光要會打仗,更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

馮星把被閃閃的火焰映得紅紅的臉仰向于懷初一笑:“我看呀,我倒被你這共產黨的騎兵團長給赤化了。”

于懷初哈哈一笑:“這叫‘近朱者赤’。”

馮星拿著小木棍翻騰著燃燒的繃帶,感慨道:“真希望來一把天火,把整個世界全燒光,我再投胎轉世。”她站起身,欣喜地看著于懷初,“對了,我就生在你們延安,參加你們的隊伍。”

于懷初嚴肅地看了看面前像是要他做出回答或夸贊的馮星,下到地上,不太利便地在屋地上踱著步子:“小妹妹,你所說的天火,其實早就有人點著了,就是孫中山先生,還有我們共產黨。”他走到屋門處,扶著門框站定,堅定的目光看著馮星,“現在每一個中國人,都應當投身到抗日的烈火中去,投身到中國革命的烈火中去。”

馮星用敬佩的目光注視著于懷初:“你們共產黨真了不起,你也了不起,懂得這么多,總讓人看到希望,受到鼓舞。”

于懷初謙虛地搖搖頭糾正道:“我可不行,我這個從學校到延安的共產黨,還得好好改造,那些走過長征的紅軍,才真了不起。”他走到馮星身后站住,“你二哥才真了不起呢。”

馮星拉住于懷初的胳膊,難為情地說:“于團長,我也想參加革命,可就是我爹他……”

馮大婆屋里傳來馮鑒光的咳嗽聲,打斷了馮星的話。

他倆相視一笑。

46.馮大婆屋 日

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馮日妻、馮大陽正圍坐在堂屋桌子上吃飯,。

馮鑒光站在屋門口向外咳嗽著,然后,他轉過身,生氣地沖著大老婆喊著:“你這個當娘的,還是在你那寶貝女兒身上多操點心吧。”

馮大婆邊吃邊流著眼淚,馮日妻、馮二婆和馮三婆在默默地吃著,

馮日妻對馮大婆說:“娘,先別吃了。”

馮大陽邊吃邊呆呆地看著馮大婆。

馮鑒光從屋門口走到馮大婆背后,沖著馮大婆的背:“你們成天謀什么?再不看緊星子,她又要跟著共產黨跑了。”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瞪著馮星的一副空擱著的碗筷,“不進城里念書,成天泡在那個共產黨屋里,什么都不顧了,唉,罪孽呀!”生氣地將碗筷撥拉到地上,發出碗碎的響聲。

47.于懷初養傷屋 日

于懷初拿起桌子上自己用罷的碗筷送到馮星手上:“快吃飯去吧。”

馮星拿上碗筷走到門邊,又回過頭沖著于懷初調皮地一笑,撩簾出去了。

于懷初微笑著的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48.馮家后院 日

馮星端著碗筷從于懷初養傷屋出來,將門鎖上,沿著走廊向馮大婆屋門奔跳著走去,嘴里哼著曲子。

49.馮大婆屋 日

馮大婆坐在飯桌旁等著馮星。

馮星推門進來:“娘,你們都吃完了?”

馮大婆沒吭聲,給馮星使了個眼色。

馮星揭開了蓋著的飯,探頭朝東屋望了望,輕輕坐到椅子上。

突然,東屋傳出馮鑒光生氣的聲音:“你被那個共產黨的迷魂湯都灌飽了,還吃什么飯?”

馮星朝東屋望了一眼,又向對面坐著的馮大婆微笑著作了個鬼臉。

馮鑒光從東屋出來,一臉的不高興:“他的傷也該好了吧?”

馮星埋頭吃飯,隨意回答:“好……”偷看了馮鑒光一眼,馬上改口道,“還得幾天。”

馮鑒光:“一會兒我去看看。”

50.于懷初養傷屋 日

于懷初坐在炕上,望著馮星剛才蹲燒繃帶的地方出神。他把目光慢慢移向桌子上,忽然被桌子上的杏花吸引住了。

(閃回)

透過一棵怒放著的梅花樹,可見于懷初湖北農村老家的房舍。

于懷初老家屋里床邊,大學生模樣的于懷初坐在床邊疼愛地看著床上睡著的嬰兒,喃喃地說:“爸爸要走了。”

于懷初的妻子站在床邊,靠在于懷初胸前,看著孩子,擦著眼淚:“念書,還有個假期。這一走,啥時候才回來呀。”

于懷初轉過臉依戀地看著妻子,然后摟緊妻子,將頭緊緊貼在妻子胸里。

妻子緊緊摟住他的頭,撫摸著,深情而悲傷地將右臉貼在他的頭頂:“到了陜北,可要念著我和孩子呀,我和孩子在家為你祈禱。”(閃回完)

馮鑒光進來:“于團長。”

于懷初從回憶中醒來,把看向窗外杏林的臉扭向屋門。

馮鑒光和馮星一前一后進來。

馮鑒光樂呵呵地走近于懷初,關切地問:“于團長,傷長得怎么樣了?”

于懷初感激的表情,正要作答。

站在馮鑒光身后的馮星用拿著繃帶的右手向于懷初動勢很小地搖了搖。

已有所悟的于懷初迅速把目光從馮星臉上移到馮鑒光的臉上,感激而又歉意地答道:“呵,快好了。我真想盡早歸隊,這些天給您添了這么大麻煩,真是……”

馮鑒光搶著說:“于團長可別這么說,這樣說可就說遠了,共同抗日我們是一家人嘛!在我家養傷,你就放心吧,千萬別想別的。”說完,他把馮星讓到前面,“星兒,來給于團長換藥。”

馮星走近于懷初,于懷初稍有不安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已經好了的腿,馮鑒光狐疑地注視著于懷初的右腿。

略顯慌神的馮星,突然靈機一動:“呵呀,忘了拿藥膏了。”她面向身邊的馮鑒光,“爹,快給取一下。”

馮鑒光先答應了一聲,馬上又惱火:“你這孩子,成天像丟了魂似的。”向屋門走去,又轉過頭,帶著雙關語氣,:“于團長,千萬別想別的,好好養傷,嘿……”

馮星臉轉過來看著于懷初,一臉化險為夷后的神情,長出了一口氣,笑了。

于懷初莫明其妙的眼神在馮星的臉上和自己受傷的腿上來回瞅著:“怎么了?”

馮星嚴肅的臉突然“撲嗤”一笑:“我還想聽你講共產黨。”說“共產黨”三個字時,她調皮地用頭一字一點地打著節拍。

于懷初會意地邊笑邊說:“小妹妹,你還真鬼。”

51.杏樹園子 日

滿枝的杏花,滿樹的杏花,滿園的杏花,似祥云,像煙霞,隱隱約約可聽見蜜蜂的叫聲。

于懷初和馮星漫步在花枝間。

于懷初感慨著:“世道兵荒馬亂,季節如常分明啊。”他深吸著杏花林中的香氣,仰頭觀賞著杏花,不由得吟出詩來,“北杏南梅親姐妹。”扭頭笑望著馮星,“不偏不向,你們北方的杏,我們南方的梅都有了。”

馮星在聞著一枝杏花,于懷初在她身后看著她。

馮星閉上眼睛陶醉著,一只喜鵲在杏樹枝頭雀躍。

于懷初又吟道:“江河兩岸共芬芳。”他仰望著天空,漸漸變得憂傷起來,“九州莫不騰狼煙,七仙早就來賞花。”

馮星憧憬著:“我們和七仙女一起賞花,那該有多美呀!到時候我就和她們說,把我也帶上天吧,這人間……”

于懷初笑笑:“你的想象力也夠豐富的呀。”

馮星繼續開心地想象著:“她們下來看了花兒,也聞了花兒香,然后把落下來的花瓣收起來,上了天給凡間飄花瓣雨,我也和她們一起撒花瓣,好讓全天下的人都能欣賞這無限美景。”她出神地仰望天空,喃喃地念叨,“七仙女,快下來吧!”

歌聲起。

七仙姐妹來賞花,

收起花瓣回九天。

花雨落下天下美,

杏花開了滿園香。

于懷初和馮星漫步杏林。

于懷初和馮星在杏林交談。

于懷初和馮星在杏林中嬉戲。

微風吹落花瓣,花瓣紛紛揚揚。

馮星張開雙臂接著花瓣雨,花瓣雨落到馮星的臉上。

馮星捧著花瓣聞著,香氣沁人心扉的樣子。

馮星把手中的花瓣捧給于懷初。

于懷初深深地聞了聞馮星捧著的花瓣。

馮星花瓣一樣的臉龐。

于懷初凝望著飄落花瓣的天空。

花瓣雨落到山村農舍。

一小女孩捧著花瓣讓奶奶聞,老奶奶笑瞇瞇地聞了聞花瓣,親吻著小孫女的臉蛋。

老奶奶把一片花瓣在舌頭上舔了舔,貼在小孫女的額頭上。

花瓣雨落到麥田里。

正在田間勞作的老者停下了手里的農活,開心地笑著。

花瓣雨落到河邊。

幾位洗衣少婦幸福地揚起了頭。

花瓣雨落到騎在牛背上的放牛娃身上,放牛娃張開手接著花瓣。

于懷初看了一眼身旁的馮星,又看向前方:“你就是七仙女呀,那么美麗,那么善良!你把你的想象它寫下來,寫成詩,怎么樣?”

馮星難為情:“我寫不來。”

于懷初:“不要緊,寫寫看嘛,寫著寫著你就會寫了。你先寫,完后我幫你看看,憑你的靈氣和想象力,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一個大作家呢。戰亂平息后,你一定要再去讀大學,就上我們延大,那里有我的老師還有留校的同學。”

下 集

52.一組鏡頭

月亮在樹梢上走著,月色下的杏花林仿佛仙境一樣,呈現出一種神秘的美。

于懷初畫外音:“延安的夜色也很美,山坡上一層層窯洞的燈光,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燈光。”

陽光和煦,杏花枝縫間露出的藍天里,有幾只燕子在追逐飛翔。

于懷初充滿著懷念的畫外音:“延安,蘇區,可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那里,官兵一致,男女平等。”

53.杏樹園子 日

于懷初一只手叉著腰,仰頭望著天空里的燕子:“勞動,生產,學習,當兵,打仗。”

馮星撫弄著身邊的杏花枝。

于懷初的目光仿佛被空中的燕子牽引著,倒退著隨馮星走著,眼睛望著天空:“還可以自由戀愛,自由結婚。”

馮星站住,驚喜地側過臉望著于懷初:“真的?”

于懷初認真地應著:“真的。”

馮星那張喜悅的臉上,閃著光芒的眼睛充滿了渴望:“那我能參加革命嗎?”羞澀地埋下了頭。

于懷初笑了笑:“哈哈,當然可以。我們的隊伍里,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

馮星:“我二哥就是你們隊伍上的人。有一天,我也要像二哥和你一樣,參加革命隊伍。”說完,歡快地隱沒在杏林中。

于懷初一怔,順著聲音追了過去:“小妹妹,你是不是變成小蜜蜂了?藏在哪個花瓣里了?”

“于團長,我在這兒呢!”馮星咯咯笑著。

樹上,茂盛的葉子里藏著綠中透黃的杏兒,枝晃葉動,露出了樹枝間的馮星,她將手里的杏扔到樹下。

于懷初笑著跑到樹下,彎腰拾起杏兒。

他用雙手捧成一個窩,向樹上的馮星招呼:“來,往這里扔。”

馮星笑著說:“接好了啊。”

杏兒掉進于懷初捧著的手窩里。

又一個杏扔下了,砸在于懷初的腦門上。

于懷初夸張地叫了一聲,用手揉著腦門。

馮星得意地:“吃虧了吧?”

于懷初:“吃虧的是你。”

馮星納悶地向樹下不解地問:“我?”

于懷初嚴肅地說:“馮小姐你想,我在樹下,你在樹上,你穿的可是……”

馮星恍然大悟,沒等于懷初說完,羞澀地叫了一聲:“天啊,我的娘呀!”

于懷初開心地笑著。

馮星趕忙把裙子裹在兩腿之間,抱住樹枝使勁地搖,樹枝被搖得嘩嘩作響,被搖下的杏砸在于懷初的頭上、身上。

于懷初抱著頭,彎腰笑著跑離了樹下。

馮星從樹上滑下,突然,右手從背后拿出兩個長在一個枝上的“雙杏”舉在臉前,沖著于懷初笑著說:“看!”

于懷初:“啊呀,你可真厲害!”他走近馮星,接過“雙杏”端詳了一下,掰開,給了馮星一個,“見面分一半。”把自己的裝進衣兜里。

馮星垂眼看著手上的杏,竭力掩飾著內心的羞澀和慌亂:“于團長,你在延安,也‘自由’過了?”她的臉羞得緋紅。

于懷初向馮星淡淡一笑,悵惘地望向遠方。

馮家院那邊傳來馮大陽的喊聲:“小姑,奶奶叫你們吃飯了。”

馮星答應道:“大陽,知道了。”蹦蹦跳跳地跑了,“吃飯嘍!”

于懷初看著馮星跑去,若有所思。

54.野外 日

藍天白云下,于懷初騎著白馬飛奔在開滿野花的草地上。

身著一身白色綢子中式服裝的馮星,騎著黑馬遠遠地朝坡頭追來。

兩匹馬一前一后跑過淺淺的沙河。

馬蹄濺起透明的水花。

山溝的小道上,兩匹馬飛奔著。

沙丘前,馮星和于懷初勒馬放慢了腳步。

于懷初朝四周望了望:“馮小姐,我就是在這兒,上了你的車吧?”

馮星笑著糾正道:“不是上,是藏。”

于懷初感慨地望著停過轎篷車的地方:“真是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啊!”

馮星側過臉笑看著于懷初:“那我就是觀世音嘍?”

于懷初不經意地說:“你說是藏,那《柜中緣》這出戲你看過嗎?”

馮星不解地問:“什么戲?沒看過。”

于懷初望著馮星:“不過,你還真是我的觀世音,要不然啊,我可就上天去找七仙女嘍!”

馮星笑笑:“美得你。”

于懷初和馮星牽著馬走出柳林,向河邊走來。

于懷初佩服地夸著:“小妹妹,你馬騎得不比我差呀!”

馮星不滿意地瞟了于懷初一眼:“那你是騎兵團長,我算什么呀!”

于懷初把韁繩交給馮星,邊蹲下洗手邊說:“你是大家千金!”

馮星倔犟地:“我不當千金,我要當騎兵!”

于懷初捧起河水正要喝,馮星頑皮地扔了一塊石頭,水濺了于懷初一臉。

于懷初捧起一捧水向馮星撲過去。

馮星笑著、躲著:“我錯了,別報復了,過來給你看樣東西。”她掏出先前掰開的黃杏。

于懷初甩了甩手上的水,笑著走近馮星,從衣兜里掏出另一個黃杏。

馮星把自己手上的杏放到于懷初的手上,于懷初將自己的那一個放在馮星正欲縮回的手里。

倆人對視著,同時把杏放到自己的嘴里輕輕吃了起來。

馮星突然停住吃,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繡著杏花圖案的布槍套遞給于懷初:“你的槍套不是丟了嗎?”

于懷初驚喜地接過來:“謝謝你,馮小姐!”

槍套上面用彩線繡的杏花圖案好看而清晰。

于懷初端詳著:“呵,好漂亮!誰的手這么巧?繡的還是杏花呢!我以后打起鬼子來,一定會百發百中。”

柳林。墨綠的柳葉,黑黑的樹干,從樹梢間透過的陽光灑在草地上,顯出稀疏的亮光。

馮星啟發地:“團長大人,我那天問你的話……你還在肚里憋著呢?”羞澀地盯著于懷初的臉。

于懷初會意地一笑:“噢,哈……”看了馮星一眼,“‘自由’這兩個字和我無緣。我們是父母包辦,她比我大三歲,兒子也有四歲了。”

馮星探究又膽怯的臉:“那你?”

于懷初定了定神:“我只盼著早一天趕走小鬼子,天下太平,百姓不再遭受涂炭。生活就像這片柳林,寧靜而美麗。我們就像鳥兒,自由飛翔,盡情歌唱!”

馮星向往地看著于懷初。

于懷初把仰著的臉轉向馮星。

馮星堅定而深情地:“我們一起去創造太平,好嗎?”

于懷初將右手伸向馮星,點了點頭。

馮星果斷地把左手放到于懷初的手里。

透過柳林邊上稀疏的、黑黑的、逆光的柳樹干,可見泛著白光像條白綢帶子的河水流過。樹干把河水間隔成一節一段的。

55.馮家大門口 傍晚

烏云滾動,遠處傳來低沉的隆隆聲。

馮鑒光氣呼呼地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

馮德光從門口進來:“二哥,星子她們回來了,到車馬院卸牲口去了。”

馮鑒光生氣地“哼”了一聲,扭頭進門去了。

馮德光跟了進去。

56.馮大婆屋 傍晚

馮鑒光踢門進來,用目光來回搜尋著。

堂屋里,正在洗臉的于懷初和馮星以及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吃驚地看著馮鑒光。

馮鑒光看到于懷初,臉上的怒容頓時變成了關切的笑容:“喲,剛回來,于團長?”

馮鑒光走近于懷初,打量著于懷初的傷腿:“傷好了嗎?”

于懷初鎮定地說:“多謝馮老先生,這些天給家里添了諸多麻煩,實在是心存感激!”他把目光從馮鑒光的臉上移到馮星那張焦急不安的臉上,“感謝馮小姐的精心照料,我的傷已經痊愈,明天我打算啟程。”

馮星有些不知所措。

馮鑒光平靜地:“呵,于團長要重返殺場,可喜可賀!我就不留了。”他拍了拍馮星的肩,進了東屋,又回過頭,“收留你,也是我為抗日盡的微薄之力呀!”

于懷初微笑著看了看馮星和馮大婆她們。

馮二婆、馮三婆輕輕地出了屋,于懷初把毛巾放到臉盆架上,也默默地出了屋,馮星焦急地跟到屋門口又站住了。

馮大婆叫了聲:“星兒?”

馮星轉過臉,眼圈里已滿含淚水。

馮大婆走近馮星,給馮星擦了擦眼淚,用手指指飯桌上拿碗蓋著的飯菜,又朝窗外指了指,示意讓馮星給于懷初送飯去。

窗外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馮星端上飯菜向屋門口走去。

馮鑒光突然從東屋出來,壓低聲音:“給我站住!你不去上學,成天和他混在一起,成什么樣子!他是什么人?我們是什么家庭?”

馮星呆呆地站著。

馮大婆:“你就別說了!”

馮鑒光稍微提了提嗓門:“我想把房頂桶個窟窿!”

一個很脆的雷響起,閃電將墻上那張猛虎下山的中堂畫照亮。

馮星臉上淌著淚水,手上端著飯菜,呆立在門口。

馮鑒光走到飯桌旁坐下,長出了一口粗氣,心平氣和了些:“星兒,爹就你這么一個寶貝閨女,怎么能和共產黨……”難過地垂下頭,用右手托著腦門,支撐在桌子上。

馮大婆朝門口提心吊膽地望著。

馮鑒光抬頭:“星兒,你就聽爹……”發現馮星已經走了。他對著空空的門口,拳頭狠勁地砸在桌子上,“反了!”

窗外又打了一個雷。

馮大婆勸著馮鑒光:“于團長不是說明天就走嗎,你看你的火比這雷還大呢。”

馮鑒光用拳頭又狠勁地砸了一下桌子:“我的火當然大了!”轉而口氣舒緩些,“我們是尿不到一個壺里的,只是眼下在抗日!”

馮大婆從桌后繞到馮鑒光身邊,欲扶馮鑒光:“快歇著吧。”

馮鑒光站起身。

馮大婆斜睨著向東屋走去的馮鑒光:“去誰房里?”

怒容未消的馮鑒光側過臉白了身后的馮大婆一眼:“哪還有那個心思!”朝東屋走去,當走到門口,站住了,“去她三娘房里!”

馮大婆乜斜了他一眼。

57.馮家后院 夜

一個閃電,把馮大婆屋前的院子照得通亮,院里滿是雨水濺起的水泡。

房檐上水流如注。

58.于懷初養傷屋 夜

屋內沒點燈。

窗外的閃電照亮了桌子上拿碗蓋著的飯菜。

馮星低聲哭泣著:“明天,我就跟你走。”

于懷初勸慰著馮星:“等打完鬼子,我再來接你。”

一個閃電,照亮了相向而立的于懷初和馮星。

于懷初:“快過去吧。”

馮星不舍地:“我,我,我想再和你呆一會兒。”

59.馮三婆屋 夜

窗外雨聲依舊。

被窩里,馮鑒光笑著用右手為坐著的馮三婆解兜肚的扣子。

馮三婆嬌滴滴地說:“生那么大的氣,想你不過來了呢。”

馮鑒光掐了一把馮三婆的胳膊:“生啥氣,也不能生這個氣喲。”

馮三婆“哎喲”地叫了一聲,推開馮鑒光的手,用右手輕輕拍打著馮鑒光的頭頂,溫柔地說:“你這個老小孩,真纏人!”

60.馮大婆屋 夜

馮星住的西屋里,兩扇屋門緊關著。

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閃電照亮了門縫外馮大婆臉‘

“啊!”馮大婆倒吸了口涼氣。

穿著短褲、背心、披著襖的馮大婆躡手躡腳進了馮星屋。

炕上散亂,空著的被褥,一扇窗戶洞開著。

又一個閃電劃過,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馮大婆倒退了一步,差一點兒跌倒。

61.黑雄石仁司令部大門外 日

化裝成修鞋匠的曹貴山背身坐在司令部大門對面的飯館門口,與喬裝打扮的王村悄聲說著:“王書記,讓我跟你到前線去吧!”

王村脫著另一只鞋,瞪了他一眼:“別胡思亂想,這兒也是前線。以后有情況,去順城街大光明理發店找麻臉掌柜聯系,暗號是‘給我剃個電燈泡’。老地方不能去了。”

畫外傳來汽車聲,曹貴山和王村尋聲望去。

幾輛載著日本兵的汽車急速駛進了司令部大門,卷起大片塵土。

王村把臉轉向曹貴山:“好好看著,小心釘了手。”

王村把鞋穿好,叮囑著曹貴山。

曹貴山懶洋洋地扔下手里的錘子,站起來,轉過走進了路邊的小飯館。

62.飯館 日

曹貴山在窗戶邊的桌子旁坐下,望著窗外。

馮星從窗前緩步走過。

曹貴山一怔,站起來向窗外的馮星張望。

63.黑雄石仁司令部大門外 日

馮星心事重重地在飯館門口來回踱步,不時朝司令部門口那邊望望。

飯館內,曹貴山向馮星敲打著窗戶玻璃。

馮星扭過頭,一怔。

曹貴山從飯館出來,搭訕著馮星:“我看像你嘛。”

馮星用鄙夷的眼神瞟了曹貴山一眼:“你進城來干嘛?”

曹貴山笑瞇瞇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修鞋攤兒。

馮星諷刺曹貴山:“還有這手藝。”

曹貴山依舊笑瞇瞇地低聲問馮星:“你來這里干什么?你這副臉蛋兒,還敢來這老虎嘴邊轉悠,不是想進去當司令官太太吧。”

馮星厭惡地:“呸!你這張狗嘴。我來是想看看我四娘。”

曹貴山嘻嘻笑了笑:“你怎么來的?騎騎兵團戰馬來的?”

馮星:“我六叔送我來的。”

曹貴山又問:“你六叔呢?”

馮星:“說有急事趕回去了。”

曹貴山坐到馬扎上:“你快死了這份孝心吧。我成天在這兒,準能見到她,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轉告。”

64.馮大婆屋 黃昏

馮鑒光坐在東屋炕上抽著煙袋。

從東屋門看去,可見堂屋桌旁坐著的馮大婆、馮二婆和馮三婆,她們都看向堂屋門。

馮大婆關切地問:“回來了,他六叔,星子安頓好了?”

馮德光:“安頓好了,二哥呢?”

馮大婆用頭朝東屋里一指:“里屋抽悶煙,想閨女哩。”

馮大婆她們偷笑著。

馮德光氣喘吁吁走進東屋,用背把門頂上,神秘地走到馮鑒光身邊悄聲嘀咕著什么。

馮鑒光的臉上現出復雜的神情,默默點著頭。突然,他猛然抬頭,用命令的目光盯著馮德光大聲說:“快去!”他馬上覺得太聲張了,向屋門外偷偷瞅了一眼,跳下炕,連鞋也沒顧上穿,就走到屋門對著山墻的壁柜前,開門取出“獨角牛”手槍,轉身交到馮德光手里,悄聲叮嚀馮德光,“在老虎山等他。”

東屋門開了,正要走出來的馮德光驚呆了,馮德光背后的馮鑒光也驚呆了:“你們這是…”

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背著身面朝東屋門跪著。

跪在前面的馮大婆抬起臉,央求著:“他爹,咱們可不能再這么干了,世道是打墻板翻上下,要是共產黨成了氣候,我們這么一大家人可怎么活呀!”

馮鑒光推開馮德光,走出東屋門,站到馮大婆前,用布滿殺氣的目光看著馮大婆:“住嘴!你們懂什么!我就是要讓窮鬼們知道,馮二爺的糧食不是好吃的,就是要給他們個殺雞給猴看!”馮鑒光看著馮德光,指了指堂屋門,“老六,走你的!”

馮德光邊往堂屋門走,邊回頭幫腔:“該搬了這個窮鬼們的尖,好讓他們知道馬王爺幾只眼!”

馮大婆大聲央求道:“她爹!你……”

沒等馮大婆說下去,馮鑒光狠勁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馮二婆和馮三婆急忙跪著過來,扶住馮大婆:“大姐!大姐!”

馮鑒光兇狠狠地:“誰要是走漏了風聲,我就生啃了它!”

65.井臺上 日

曹貴山在搖轆轤打水。

曹龍老婆向曹貴山急匆匆走來:“哎,大侄子,你叔到區上開會,到現在還沒回來。”

曹貴山看著曹龍老婆:“怎么了?”

曹龍老婆用手扶著轆轤:“剛才,我見馮老六趕著車回來,可又騎馬朝老虎山那邊去了”

快要出井口的滿滿一桶水停住了,里面的水不住地往外灑。

曹龍老婆擔心地:“襖襟底下還別著槍,我怕……”

曹貴山焦急地朝村外望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曹龍老婆:“我在城里看到馮星了,她說她六叔送的她,又有急事先回來了。我就納悶,怕村里出什么事,也就趕回來了。果真是有事兒啊。他媽的!”松開轆轤,跑了。

曹龍老婆不敢去抓飛轉的轆轤把,嚇得退到一邊。

飛轉的轆轤把。

66.老虎山 夜

山腳下的一片荒墳堆里,一條人行小路彎曲穿過,天邊掛著一彎朦朧的月亮。

曹貴山氣喘吁吁地從墳堆外的坡下露出了頭。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槍聲。

曹貴山站定側耳聽著。

一陣馬蹄聲由遠漸近。

曹貴山急忙躲到一墳頭后面。

馮德光騎馬從遠處順著彎曲的小路向墳堆急馳過來,從曹貴山藏身的墳頭前跑過。

曹貴山從墳頭后探出頭向馮德光跑去的方向望去。

曹龍面朝下趴在一棵枯柳樹下。

曹貴山跑過來,急忙將曹龍翻過來,抱在懷里,曹龍胸口上有一灘血。

曹貴山在曹龍耳邊輕輕叫著:“大叔,大叔。”

曹龍沒有反應。

曹貴山輕輕把曹龍放在地上,突然發現曹龍手里有什么東西,拿到眼前一看,嚇得一怔。他猛地站起身,向來時方向跑去,跑了幾步站住,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朝四周警覺地望了望,急忙裝進衣兜里。

一鉤彎月將要落進荒草叢中的墳頭間的凹里。

遠處傳來幾聲狼嚎。

67.黑雄石仁居所 日

日本國旗下的辦公桌后面坐著鼓掌大笑的黑雄石仁。

一個女子正在跳著日本的民間舞蹈,婀娜的身姿柔媚地晃動著。

是馮四婆。她一身日本女子打扮。

西屋門口站著幾個日本女子,在微笑著欣賞馮四婆的舞姿。

堂屋門里門外,站著幾個日本兵。

東屋門邊坐著幾個伴奏的日本女子。

黑雄石仁笑著用手打著節拍。

突然,黑雄石仁喊了一聲:“停!”繞過辦公桌,走到馮四婆身邊,耐心認真地為馮四婆糾正動作,擺弄著馮四婆的手臂,“是這樣的,看我做一遍。”

黑雄石仁在沒有音樂的伴奏下示范了一會兒,又牽過站在一旁認真琢磨的馮四婆的手:“來,我們一起跳。”

樂起,馮四婆隨著黑雄石仁跳了起來,黑雄石仁向西屋門口的日本女子招手。

幾個日本女子笑著走到大廳中央也跳了起來。

一個日本軍官從堂屋門外風風火火地撥開門口的日本兵擠到近前,喊了聲:“報告!”

黑雄石仁停下,舞樂也停止了。

站在門口的日本軍官走近黑雄石仁,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黑雄石仁一揚手,跳舞的人散去。

馮四婆走進東屋。

68.東屋 日

馮四婆關上屋門,就勢立在門邊,側耳凝神聽著屋外黑雄石仁他們的說話。

馮四婆吃驚的臉。

69.大廳 日

黑雄石仁送日本軍官至堂屋門口:“抓緊準備!”

日本軍官:“哈依”!轉身出去。

70.東屋 日

床邊穿衣鏡里映著已經脫去日本和服的馮四婆,她正要換穿一件白色綢絨旗袍。

黑雄石仁進來,說了聲:“停!”

馮四婆住了手。

雙手扶著門的黑雄石仁驚喜地看著馮四婆,仿佛怕驚飛一只蝴蝶那樣躡手躡腳走到馮四婆背后,突然張開雙臂摟抱住馮四婆,用臉磨蹭著馮四婆的臉:“啊,中國的天仙女!”

馮四婆作出嬌嗔狀。

黑雄石仁:“我真想時時刻刻守在你身邊。”

馮四婆轉身面向黑雄石仁,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道:“那還不容易,你是司令官呀。”

黑雄石仁抱起馮四婆放到銅管床上,用胳膊撐著床,笑看著身下仰面躺著的馮四婆:“司令官首先應當是個稱職的軍人,軍人的用武之地,首先在戰場。”用手拍了拍馮四婆的臉蛋,“不能光在床上吆!”他站起身,從穿衣鏡前拿起旗袍聞了聞上面的香氣。

馮四婆從床上坐起。

黑雄石仁:“我們拋妻別子,來你們中國,就是……”抬起手表看了看,又在馮四婆的嘴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望著馮四婆,倒退著走了幾步,然后猛地轉身走出屋去。

馮四婆扣著衣扣,走到窗前,向院里窺望。

黑雄石仁匆忙地向院外走去。

馮四婆轉身靠在窗臺上,凝神思索著,忽然眼睛一亮,抬手看著手腕上的手鐲,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71.馮家院子 日(回憶)

馮日腳穿白色皮鞋,身穿白色西裝,內穿銀灰色襯衫,系一條藍底小白暗花領帶,風流瀟灑,興致勃勃地走進院,朝院子里掃視了一眼,目光被他兒子“爹,爹”的叫聲吸引住了。

一個個腳夫提著皮箱跟著進了東房。

正房窗下,馮四婆正在和6歲左右的馮大陽玩紙扎的小風車。

馮大陽突然站起,拿著小風車跑過來:“爹!”小風車在他手里的木棍上飛轉著。

馮四婆站起了身。

馮日親熱地抱起馮大陽:“大陽!”在馮大陽臉上親了一口,用滿含眷戀的目光凝視著馮四婆。

馮四婆緩步過來,眼睛里流淌著滿滿的愛。

馮日恭敬地問候馮四婆:“四娘,您好!”

馮四婆微笑點點頭。

馮日妻從東房出來,朝馮日親熱、恭敬地打招呼:“回來了?”

馮日笑笑。

馮日妻去抱馮大陽:“快下來,看把你爹的衣服弄的。”

馮大陽驕傲地舉著小風車:“爹,四奶奶給我做的!”

馮四婆問馮日:“柜上生意怎么樣?”

馮日淡淡一笑:“哎,日本人的天下,除了當漢奸,什么生意也不好做。”

馮日妻去抱馮大陽。

馮日又親了馮大陽右臉一口,眼睛卻看著馮四婆,仿佛是在親吻著馮四婆。

馮四婆臉上微微現出一點羞意,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臉。

72.馮四婆屋 夜

馮四婆屋沒點燈。

被窩里的馮四婆微閉著眼睛。

門響,馮四婆睜開眼睛,欠起頭看向屋門。

馮日披著襖輕輕撩開門簾進來,走到馮四婆頭邊蹲下身子。

兩人親吻起來。

馮日悄聲問:“沒插門?給我留著?”

馮四婆輕輕揪了一下馮日的耳朵,細聲說:“今兒,是你爹輪到來我房里了,出門還沒回來。你怎么出來的?”

馮日:“他娘睡著了,我假裝解手。我去插上門。”

馮四婆急忙欠起身:“別,你爹快回來了,快走吧,明兒再過來。”

馮日上炕,進了馮四婆的被窩:“他還不知道睡在哪個野女人被窩里了,這會兒不回來就不回來了。”

馮四婆握拳輕輕打了馮日肩膀幾下。

兩人瘋狂地擁抱親吻起來。(回憶完)

73.東屋 日

馮日的“報告”聲打斷了馮四婆的回憶,她先是一驚,然后由驚變喜:“請進!”

身穿警察服的馮日推門進來。

馮四婆猛撲到馮日身上,緊緊摟住馮日:“我正盼著你來呢!”正要去親吻馮日,才發現他是一張毫無激情的臉。

馮日:“司令官呢?”

馮四婆像搖著一個神智不清的人那樣搖著馮日:“別怕,他出去了。”

馮日往開推馮四婆:“快別這樣了,你現在是司令官太太,他是我干爹。”

馮四婆怔住了,呆呆地望著馮日那張冷漠的臉,抱著馮日的手松滑下來,微微搖了搖頭,后退了一步。突然,她氣憤地狠狠打了馮日一個耳光,“當初,我還是你親爹的老婆哩!你為什么還敢?”

馮日好像沒有知覺地看著馮四婆,將手揣進褲兜里,在屋地上踱了幾步,望向窗外:“日本人比我爹厲害呀!”

馮四婆氣得兩肩一聳一聳的:“我盼你來,覺得你畢竟還是中國人。”忽然,她站起來,轉過身,壓低聲音焦急地說,“你知道日本人要干什么嗎?”

馮日望向窗外:“從他們腳一踏上我們的國土,全中國人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們要干什么。”他邊淡淡地說著,邊轉過身靠在窗臺上,隨意觀賞著屋里的陳設。

馮四婆壓低聲音:“他們后天黑夜,要去偷襲共產黨的騎兵團!你得想法傳個信。”

馮日漫不經心地說:“這有什么呀,他們打省得我們打。”走到馮四婆面前站住,將臉側向馮四婆,“我吃的是日本人的飯。”

馮四婆平靜地摘下兩個手鐲,扭過臉去,扔到床上:“還給你,走吧!”

馮日扭過臉來瞟了一眼,拾起鐲子摸了摸,然后又扔到床上走出屋門。

馮四婆氣憤地抓起鐲子摔到地上:“真是條走狗!”

74.黑雄石仁司令部大門外 日

修鞋的曹貴山不時地朝大門方向張望著,突然,他的眼睛里閃出驚喜的目光。

馮四婆走出司令部大門朝這邊走來,身后跟隨著兩個挎槍的日本兵。

曹貴山站起來向走近他的馮四婆悄聲打招呼:“四太太,不認識我了?我是貴山呀。”

馮四婆疑惑地看著曹貴山:“你怎么在這兒擺修鞋攤子?”

曹貴山笑而未答。

馮四婆:“去中學怎么走?”

曹貴山殷勤地笑著:“四太太,先讓我給您修修鞋,然后我領您去。”

馮四婆不耐煩了:“你這孩子,我還有事,少給我耍貧嘴。”不高興地走了。

曹貴山走近馮四婆,假裝認真地說:“真的太太,您看。”

馮四婆有點疑惑地低頭看著鞋,曹貴山湊近馮四婆,低頭用手在馮四婆的左鞋上指點著。

兩個日本兵走過來,其中一個踢了曹貴山屁股一腳:“滾開。”

馮四婆向日本兵說:“我的鞋需要打個掌。”走到馬扎旁坐下脫鞋。

曹貴山接過鞋,開始干活,眼睛既不看馮四婆,也不看兩個日本兵,好像專心干活的樣子。

曹貴山小聲嘀咕著:“馮星早就參加騎兵團了,她前幾天來過,說想你,想看看你。你們有事,我都能轉告,哪怕是天大的事。”

馮四婆看著曹貴山做活,好像沒聽似的。

忽然,馮四婆假裝看鞋湊近曹貴山:“趕快給馮星她們送個信,后天鬼子要去偷襲。”

站在他們對面的兩個日本兵正朝馮四婆這邊竊笑。

馮四婆白了他們一眼,用手按住旗袍下擺。

兩個日本兵頓時收住了笑,轉過身立正站著。

已穿好鞋站起身的馮四婆向曹貴山付了錢,用叮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朝大門走去。

兩個日本兵緊跟著馮四婆。

背身的馮四婆突然站住,轉過身,朝曹貴山這邊看著。

馮四婆摘下耳環、項鏈、戒指放到一個日本兵手里,用頭指了指曹貴山。

日本兵走近曹貴山,把東西放到曹貴山手上。

曹貴山好生奇怪,疑惑地望著。

75.黑雄石仁居所 日

黑雄石仁氣勢洶洶地快步走進,直奔東屋,馮日緊跟其后。

黑雄石仁踹開東屋門。

躺在床上的馮四婆不慌不忙地欠起上身。

黑雄石仁猛撲到馮四婆跟前,馮四婆嚇得往后挪著身子。

黑雄石仁充滿殺氣的目光直逼馮四婆,猛地抓住馮四婆的衣領:“你!”狠勁地搖了幾下,接著打了馮四婆兩個耳光,將馮四婆推倒在床上。

馮四婆平靜地沒有掙扎。

門外的馮日不敢面對馮四婆的目光,把臉扭向一邊。

黑雄石仁鼻子里喘著粗氣,臉上的肌肉抽動著:“我殺了你!”突然,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溫和了許多。

靠著床頭的馮四婆神色安然,嘴角流著血。

黑雄石仁用顫抖的手伸進褲兜里,慢慢地掏出白色繡花手絹,輕輕地斜坐到馮四婆身邊,為馮四婆擦拭著嘴角。

馮四婆將臉扭到一邊:“你什么時候偷了我的手絹?”

黑雄石仁將手絹裝進褲兜里,用手摸著馮四婆的臉:“中國的仙女!”

門外的馮日露出難堪的表情。

一日本兵在門外喊道:“報告司令官!”

黑雄石仁看著馮四婆,倒退著走到屋門口,突然立正站定,向馮四婆鞠了一躬,轉身出去。

76.黑雄石仁居所院內 日

黑雄石仁從堂屋門出來,驚呆了:“這是干什么?”

馮日也是一臉的驚訝。

司令部的60多名官兵列隊院中,前排中央的一個軍官向前一步出列,像背書一樣地陳述:“報告司令官,我們特向司令官請求,請你不要殺死您這位中國太太!”

黑雄石仁走到這個軍官面前。

軍官挺直了腰板:“我們到中國后,玩過不少中國女人,都殺掉了。您這位中國太太,是中國的大美之人,我們冒死為她求情,讓我們每天都能欣賞她吧,將來帶回國去,告訴人們,她就是中國轉世的楊貴妃!”

眾官兵一起向黑雄石仁行鞠躬禮。

黑雄石仁欣賞地拍了拍帶頭為馮四婆求情的軍官,轉身走回到臺階上,用深受感動的目光掃視了眾官兵一眼,說:“我的中國太太想通共,應當處死!但是,我與大家有同感,大家的請愿我答應了。你們必須給我打勝這一仗,全部消滅共產黨的騎兵團。但是,馮星我要活的。”突然,他惱怒地指著帶頭請愿的軍官,“你帶頭違反了軍紀,請你自裁!”

帶頭請愿的軍官向黑雄石仁鞠躬行禮:“哈依!”抽出自己的戰刀刺進了肚子。

眾官兵莊嚴肅靜地站著。

馮日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隨著一聲槍響,只見馮日前胸噴出血漿。他兩手捂著前胸,艱難地轉過身去。又是一聲槍響,馮日后胸噴出血漿,倒在了臺階下。

黑雄石仁被屋里射出的一發子彈打在左肩頭上,他倒退了一下,血滲了出來。

屋里又響了一聲槍聲。

黑雄石仁沖進屋去。

竹簾掉了下來。

77.黑雄石仁居所 日

堂屋那塊牡丹圖案的地毯上,躺著已自殺身亡的馮四婆,她右手握著手槍,血染紅了白色稠絨旗袍和地毯上的牡丹花。

黑雄石仁慢慢蹲下身子,從上衣胸兜里掏出那塊手絹,輕輕地蓋在馮四婆臉上。

78.草原 日

高闊的藍天上白云朵朵,草原上簇簇紅柳。

紅柳叢中,戰馬和騎兵們在休息。

一叢紅柳后面,馮星趴在于懷初身邊低聲哼唱著晉冀蒙地區的民歌。

于懷初用手打著節拍,隨著唱了起來。

于懷初唱了幾句,悄聲問馮星:“我唱的行嗎?”

馮星調皮地:“繼續努力吧。”

于懷初從懷里掏出一只木玩具槍遞給馮星:“大陽成天纏著讓我給他做手槍,你回家時給大陽帶上,以后大陽見了我,保準嘴更甜了。”

馮星笑笑“呵,你可真行!”

于懷初:“別挖苦我了,做得有點兒糙。”

馮星忽然學著日本人的樣子,用小木槍指點著于懷初:“今天,你的……什么戰略戰術的……有?”

于懷初認真地:“你四娘讓曹貴山送信給我們,我們掌握了鬼子來的時間,提前做了準備,在鬼子來的路上打伏擊,這就把黑雄石仁的計劃打亂了。我們完全可能全殲他們,這就變成了‘鬼來打’為‘打鬼來’。這一仗,我們還得感謝你四娘和曹貴山啊。”

馮星板起臉:“少提曹貴山,我打小就看他不地道。”突然睜大眼睛,“來了!”

于懷初抬頭望了望,朝身后打了一個口哨。

紅柳叢里,戰士們打著口哨,互相傳遞著信號。

黑雄石仁和幾個軍官騎著馬帶著一對日本兵走近紅柳叢。

紅柳叢里響起了于懷初“打”的命令,槍聲頓時響作一片。

幾個日本軍官和士兵中彈倒下。

黑雄石仁揮動著戰刀指揮戰斗。

于懷初和馮星在瞄準射擊。

黑雄石仁中彈,他緊緊抓著韁繩,馬拉著他掉頭跑去。

于懷初大喊一聲:“上馬!”

紅柳叢中沖出了騎兵戰士,他們或揮動著戰刀,或開槍射擊。

黑雄石仁狂奔著。

于懷初緊隨其后,舉手開槍。

黑雄石仁摔下馬。

于懷初瞄準射擊。

馮星騎馬追上,按下于懷初瞄準的手,舉槍向被馬韁繩拖著的黑雄石仁連連射擊。

韁繩斷了,馬跑了,黑雄石仁躺在地上,身中數彈,在地上抽搐著。

馮星騎在馬上哈哈大笑著,突然她止住了笑。

仰天躺在草叢里的黑雄石仁,從胸兜里掏出了那塊白手絹,放在嘴上親吻了一下:“你四娘很美,你也很美,你們家那處院子很美。”閉上了眼睛。

于懷初和馮星疑惑不解地對望了一眼。

馮星跳下馬走近黑雄石仁。

騎兵圍攏過來。

馮星拿起手絹看著:“是我四娘的……”

如血的殘陽從紅柳叢中照射過來,天空、草原、紅柳叢都籠罩在血紅的色調中。

于懷初和馮星并駕齊驅地走著。

落日的余暉照著他們,翻滾的煙霧從他們的身邊向后退去,草原上的晚風吹動著他們的衣衫,吹動著馬鬃,吹起了馮星的頭發。

于懷初和馮星的臉上充滿著勝利的喜悅。

79.樺樹嶺 日

字幕:1947年初冬。

樺林中一山洞外。

王村披著大衣盤腿坐在一塊很大的白色石頭上,神情凝重:“以上,是對全國解放戰爭以及我們察北地區籌糧籌款、組織兵員支援平津戰場情況的通報。”

十幾個人疏密有致地坐在王村面前,有靠樹站著或坐著的,有墊著膝蓋低頭作著筆記的,于懷初側身對著王村坐在人群邊上,情緒低沉,用手無聊地撕著樹葉子。

他們多數穿的是棉衣,于懷初也披了件褪了色的軍大衣,山洞頂上的高坡處有一戰士在持槍站崗放哨。

王村站了起來:“可以說形勢喜人,勝利在望,我們在地方工作的同志倍受鼓舞,同時也深感責任重大。”他從大石頭上下來,雙手掐腰,挺挺胸,彎彎腰,活動著身子,“目前,察哈爾省委土地工作會議已在承德那邊開過了。察北地委在赤城的羅家營也召開了整風會議,要求開展整風運動。也就是啊,查階級,查思想,查作風。同時要求立即組織土改工作團,先搞試點,然后鋪開土改運動。各區回去后,要抓緊貫徹這幾個會議精神,立即行動起來。”他走動著,“希望黨員同志們和各級干部,要積極投身到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和土改運動中去,這是對我們每一個同志的嚴峻考驗,我們要以整風的實際行動支援前線。這些年,我們這個地區,我黨和國民黨兩面政權同時存在,兩面政權明暗穿插,來回拉鋸,再加上前幾年強調團結抗日。”他突然站定,語氣沉重,“我們有些同志,頭腦發昏,階級界線不清,黨性、階級立場不堅定!”

于懷初低垂著眼皮。

其他人默默而嚴肅地聽著。

王村:“竟然有的同志在地主富農家和人家老婆、閨女睡覺、搞曖昧,甚至還有鬧出人命的。”他指了指人群中的一個人,“五區的李書記,你給大伙說說,你們趙區長是咋死的。”

五區的李書記看了一眼王村,把手里的小石頭扔在地上,垂下頭,既沉痛又氣憤地說:“唉,那天傍黑,我們有行動,他說他肚子疼,就沒去,我也知道他是裝的,任務不大,也就沒硬拉他。后來聽說,崔大頭半夜找了三道溝的一伙土匪,在他小老婆的被窩里堵住了他,死得挺慘。”說完又扭頭看了一眼王村,“其實老趙那人,工作起來沒說的。”他撿起一塊石頭扔到山坡下,“我遲早得把那個崔大頭給宰了。”

王村制止了李書記的話:“行了,別扯遠了。”他沉重地點著頭,“趙區長是準備提到縣里的,就圖一鍋煙工夫的高興,損失多大呀,啊!還有的同志,嫌偷偷摸摸不過癮,還想娶到手。有的同志,老家有老婆,有孩子,也還想娶地主富農家的閨女!有的還想娶人家的小老婆!現在就這樣,等我們坐了天下,還了得!這些人的階級立場哪去了?黨性原則哪去了?”

王村走近于懷初,語氣舒緩了些:“于團長、于政委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一些。根據地委的指示,要求我們這里組成五人處理小組,處理老于同志的階級立場問題。老于同志也不要有思想包袱,爭取改正就好。于團長在我們這里是‘高干’了,我當組長,林區長也參加。會后我先和老于聊聊。大家回去后,都查查你們那里有沒有類似情況,要做好批評教育工作。”

于懷初憤憤不平地站起來,瞪著天空:“我有意見!”

王村親切地推了于懷初一把:“我早想和你好好談談,走吧,下山到村里再說!”

一個干部遠遠地問道:“王書記,三營村那幾個積極分子的入黨批了沒有?”

王村扭過臉向遠處高聲答:“批了,你去找張秘書吧!”

會散了。

王村和于懷初走下山去。

80.馮大婆屋 冬夜

堂屋,馮大婆正在用布撣子為剛進城回來的馮鑒光打掃身上的塵土,馮二婆和馮三婆坐在桌子旁吃瓜子。

馮鑒光狠狠地說:“誰說也沒用!讓她跟那個共匪一刀兩斷!”扭過臉對給他打掃后背的馮大婆,“人家高縣長,早就想娶她。”轉過身不耐煩地推開馮大婆,“要不,我這個參議,也當不下去了!”

馮三婆勸道:“你看你,剛進城回來就……”

馮鑒光摘下帽子摔到桌子上:“你們懂什么,星兒她必須……”

門口傳來馮星聲音:“我就不!”

馮鑒光和馮大婆她們吃驚地望著西屋門。

馮星猛叉著腰,倔犟地:“我就要和于懷初好!”

馮鑒光氣急敗壞地抓起桌子上的一只茶碗想朝馮星打去:“你!”

馮星慢慢走近馮大婆她們,不慌不忙地說:“高縣長他都多大了,家里有三只母老虎,爹就我這么一個寶貝閨女,真舍得往火坑里推嗎?”

馮鑒光惱怒地辯解著:“那于團長老家也有老婆孩子,也大你好多呀!”

馮星繼續往前走:“那不一樣。爹,如果你狠心拆散我們,現在就把我殺了吧,死在爹的手里,倒也挺好。”

馮二婆站起來攔住馮星,對馮三婆說:“去把老爺拉到你房里去!”

馮三婆走近馮鑒光。

馮鑒光氣憤地說:“天下是國民黨的,嫁給高縣長才是正道。”將手里舉著的茶碗摔在地上,“唉!”坐到桌旁的椅子上。

馮星走到桌邊,瞪著馮鑒光:“別老叫人家共匪、共匪的,將來還說不定是誰的天下。”

馮三婆溫柔地推了一下馮鑒光的胳膊:“走,早點歇著去吧!”

馮二婆過來攙住馮鑒光的胳膊笑笑:“今兒,輪到我了。”

馮鑒光生氣地“哼”了一聲,瞪了馮星一眼,和馮二婆悻悻地走出屋門,邊走邊叫罵道:“咱爺倆一刀兩斷!我家沒你這個閨女!”

馮星望著院里撲哧笑了,又看向馮大婆和馮三婆。

馮大婆責備馮星:“你還笑!”認真地問馮三婆,“今兒幾了?到底該誰了?讓她們把我給氣糊涂了。”

馮三婆笑答:“只要老爺子有地方消氣,管它該輪誰了。”

馮星不好意思地看看馮三婆,又看看馮大婆,三人都笑了。

81.農舍 傍晚

兩間掏空的屋子,陳設很簡單,當地有一根柱子,炕上鋪著席子,放一張小炕桌。地下有幾把木凳、一口水缸,墻上有一放燈具的小壁窯。

屋里還有些農具、柴草等物。

小炕桌上放著一盞油燈樹,王村盤腿坐在桌旁的炕沿邊上沉默地抽著旱煙袋。

于懷初固執倔強地:“從延安來的怎么啦?當個團長又怎么啦?”他憤憤不平地站在屋地上來回走著,“我是人!我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大活人呀,我的王書記!”

王村來氣了,用煙鍋使勁地敲打著炕沿:“你看你這個人,給你說了老半天,你怎么就是聽不進去呢!”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喘了喘氣,“我們都是人,現在還喘著氣呢。可我們都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首先就應該講黨性,講組織原則,講階級立場,你這是違背黨的原則,喪失階級立場的嚴重問題,你知道不知道!”

于懷初的表情忽然由怒變笑,背著手,望著屋頂,慢悠悠地來回走著,回憶往事似地:“我們都是上過抗大的,也算有點兒墨水的高材生,可惜沒畢業就參加革命了,風風雨雨這么多年走過來,眼瞅著就勝利了。”他嚴肅起來,朝王村走近了些,“我們是要講階級,講立場,講黨性,講原則,一碼是一碼嘛。”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錯,馮星家是地主家庭,她爹是這一帶的大地主,可也算是個進步地主。她三哥是傅作義部隊的軍官,還是個團長,可傅作義部隊也打過鬼子呀,傅作義還是抗日名將哩!她二哥是我們八路軍的抗日烈士,你們不是不知道。她四娘是給黑雄石仁做了太太,那是被迫的,她四娘身處險境給我們報信,這得有著什么樣的覺悟啊,沒她,我們全團早就陷入危局了。她本人更是個追求進步追求革命的進步學生,我……”

一個縣大隊隊員在門口喊著:“報告!”

王村朝屋門口瞟了一眼:“進來。”

縣大隊隊員沒有進了,仍在屋外說:“王書記,張秘書送來一封信。”

王村走出屋去。

82.農舍院 傍晚

縣大隊隊員把信遞給王村。

王村拆開信,邊看信邊往院子中間走了幾步,突然他驚愕地站住了。

王村弟弟悲痛的畫外音:“三哥,咱家天塌了呀,村里搞土改,把咱爹給打死了,咱娘也上吊了,咱家的那幾處院、還有大牲口都被村里給分了。咱舅跑到縣城柜上給我送信。我不敢回家,爹娘他們都死了十來天了,連尸首都不知道怎么打發呢!這些天,我一直躲著,聽別人傳,他們還要把柜上的東西當浮財分了。三哥,趕緊拿個主意吧,我該怎么辦?”

王村呆呆的目光慢慢從信上移開,茫然地望著前方。過了一會兒,他一激靈轉過神來,快速把信裝進衣兜,走進屋去。

83.農舍 傍晚

王村徑直坐到炕上抓起煙鍋抽煙。

于懷初繼續自己的話題,他用右拳頭捶打著左手心:“你說說,地主家庭怎么就出了個八路軍呢,還為國捐軀了呢?馮星說她二哥還是自愿參加我們隊伍的,作戰英勇,犧牲了。”他走近沉默不語低頭抽煙的王村,“我的縣委書記大人,你說呀!啊,對了,說你吧,你們家不是給劃了個富農成分嘛,你怎么能出來革命呢,財主家能出共產黨的領導干部嘛?”

王村心煩地:“行了!我們是地主富農!你是窮人!怎么了?只有你能革命嗎?”

于懷初不解地:“嘿!你是代表地委來給我做工作的,聽你這口氣,你倒和馮鑒光家站到一起了!”

王村忽然醒悟:“對呀,是我和你談話還是你和我談話?”

于懷初微微一笑:“談話嘛,就應當平等交流。”

王村長出了一口氣,又找了個話題:“再說,你老家有老婆孩子。”

于懷初大聲嚷嚷著:“有老婆孩子怎么啦?我們的干部娶大資本家、大地主閨女的有的是。難道娶什么老婆還分官大小。再說了,我老家的比我大三歲多,還是近親,兩家包辦婚姻,我和她沒有感情,更沒有愛情。她也沒什么文化。”轉而一笑,“哎,王書記,嫂夫人可是新女性了,有文化有思想,又漂亮。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家庭出身就那么重要嗎?志同道合,有感情有愛情才是第一位的。”

王村苦笑了一下:“今天,我總覺得是你在給我上課呀!”

于懷初:“溝通交流嘛。”

王村嚴肅起來:“你如果執意下去,我這個芝麻官只能是執行上級的命令了。”

于懷初一把奪過王村手里的煙鍋扔到炕角里:“什么命令?”

王村向于懷初打了個不要說下去的手勢,朝屋外警惕地望了望,回頭瞪了于懷初一眼:“嘴上留個把門的!”瞟了瞟于懷初,“走,吃了飯再說,跟你談了大半天,我是餓了,你再好好反省反省,我可是為你的前途著想啊。”

于懷初反擊道:“狗屁前途,這樣的前途我可不要!”

王村下炕走了出去。

84.農舍院 傍晚

王村走出屋門,見于懷初沒有跟出來,又返回屋里。

王村沉痛地一手握住于懷初的手,一手捏住于懷初的肩頭:“聽我的,你倆就斷了吧。”

于懷初堅決地:“我們已經分不開了!”

王村無奈地:“那你自己想辦法吧。堅持下去,會犯錯誤的。”松開于懷初的手,把他推到炕沿上,“等著你的是撤職!開除黨籍!”拂袖而去。

于懷初咆哮著:“我不服!”

85.農舍院外 傍晚

王村站在院子里,火氣十足地吼道:“你不服,我也不服,行嗎?警衛員!”

一縣大隊隊員從大門口處跑過來。

于懷初怒沖沖地從屋里走出。

王村轉身平靜地看著于懷初,說:“把槍收了,把飯給于團長端來。”

隊員慢慢走近于懷初。

于懷初兩手緊握手槍,怒目瞪著王村。

王村冷靜而警惕地注視著于懷初:“怎么,想開槍?”

站在王村身邊的隊員左右為難,擔心地看著于懷初,把目光移到于懷初握槍的手上。

于懷初瞪著王村目,目光漸漸變得平和了,左手抓住槍管,扔到隊員懷里,隊員急忙抱住。

王村:“槍套!”

于懷初“噌”地一下從衣襟里抽出馮星給他的繡花布槍套,舉在眼前,冷冷地走近王村:“這可是出自那個惡霸地主閨女的巧手,你也收嗎?”

王村:“去,再叫兩個隊員來,嚴加看管!”

隊員跑出院門。

院門口的兩名隊員呆呆地看著王村遠去的方向。

于懷初若有所思地看著王村的背影:“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86.農舍院外 傍晚

王村怏怏地走出大門,苦悶地把臉轉向跟在他身后的警衛員:“你先吃飯去吧,我還有點別的事,別給我留飯了。”

警衛員不知所措。

王村又補充著:“去吧。”

警衛員走了。

深秋,將近日落時的天空灰蒙蒙的,橫斜著幾縷灰暗的閑云,楊樹梢上還有幾片黃葉在搖擺。

87.村外 傍晚

王村的身后可見炊煙繚繞的村莊。

王村向一道小溝壑走來,他眼里含著淚水,輕微抽動著。

突然,他猛地蹲下,雙手緊緊捂住臉號啕大哭,身體劇烈地起伏著。

哭聲被風吹刮得有些斷續。

88.農舍 夜

于懷初低頭端詳著手上的槍套。

燈苗小了,垂死搖曳著。

89.馮家大門外 晨

曹貴山舉著一只火把,帶領百十來口村民向馮家大門沖去。

村民們拿著木棒、口袋、繩子等,雜亂嘶喊著。

“沖進去!”

“斗爭馮鑒光!”

“打倒惡霸地主!”

“分糧分地!”

村民們用身體撞開了馮家大門,像決堤的洪水蜂擁而進。

曹貴山帶領一部分村民直沖到馮鑒光住的后院。

90.馮大婆屋 晨

馮鑒光和馮大婆慌亂地穿著衣服。

窗外傳來村民們由遠漸近的吶喊聲。

馮大婆邊穿衣邊叫喊著:“老天爺啊!”

91.馮家后院 晨

用苫帽捂著左耳的馮德光使勁砸馮大婆的屋窗:“大哥,快起!不好了!窮鬼們造反了!”驚慌地朝身后張望。

曹貴山帶領村民們涌了進來。

馮德光膽戰心驚地張開雙臂擋住了馮大婆屋門,吼道:“你們想造反嗎?”馬上口氣軟了下來,央求著,“鄉親們,鄉親們。”

曹貴山不由分說,飛起一腳踹在馮德光的肚子上。

馮德光摔進屋里。

曹貴山等村民涌進屋去。

92.馮大婆屋 晨

馮鑒光邊系著腰帶,邊光著腳慌張地從東屋走到堂屋,馮大婆扶著馮鑒光的胳膊。

曹貴山等村民沖到馮鑒光面前。

馮德光從地上掙扎起來躲到馮鑒光身后。

透過屋窗,可見院里擠滿了神情各異的村民。

馮鑒光掃視著村民,強作鎮靜地說:“鄉親們有啥事?咱們一村一堡的,好商量。”

馮星從西屋出來,焦急地想從站滿屋地的村民堆里擠出來:“你們想干什么?你們不能這樣!”

曹貴山怒喝:“把她推到里屋去!”

馮星身邊的幾個村民強行將馮星推扭進了里屋。

曹貴山叉腰站在村民們前邊:“過去,誰敢不叫你一聲馮二爺?今天,也得改改了,叫你一聲馮鑒光,惡霸地主!怎么樣?”

馮鑒光強硬起來:“你們要造反嗎?我可是抗日的、進步的。”

曹貴山瞪著馮鑒光:“抗日?抗日早結束了,這篇兒已經翻過去了,給我們跪下!”

馮鑒光仍堅持不跪,一村民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馮德光從后邊攙了馮鑒光一下。

馮大婆哭喪著臉,哆嗦著身子。

曹貴山走近馮鑒光,打了他兩個耳光:“我們就是要反你的天!”

93.馮家大院 日

整個馮家大院人流涌動,嘶喊聲、哭叫聲在大院回響著。

曹貴山喊道:“我們要分你的地!要分你糧!要分你的房!我們還要你的命!”

人們躁動著,各個熱血沸騰。

94.馮大婆屋 日

曹貴山打掉了馮德光頭上的苫帽,露出了馮德光平禿的左耳。

馮德光急忙捂住左耳處。

曹貴山從衣兜里掏出一布包,從里面取出一只干了的耳朵:“看!這是你的那只豬耳朵,你捂了兩年多,也不怕捂出蛆來!”將干耳拿給村民們看,“鄉親們,這就是他殺死曹龍時,被曹龍揪下的那只耳朵。他不但強奸了曹龍老婆,又把她害死!”

人們的情緒開始失控,雜亂地喊著:“打死他!打死他!讓他償命!”

95.馮家后院 晨

人們朝馮大婆屋里張望著。

曹貴山的聲音:“鄉親們,動手吧!”

馮鑒光、馮德光、馮大婆被人們揪著拖出了屋門。

96.馮大婆屋 晨

馮星趴在窗前,哭喊著:“爹!娘!”

曹貴山推門進來,跳上炕朝悲愴的馮星撲來。

馮星驚恐地向炕角躲藏著:“啊,娘呀!救我!”

曹貴山步步逼近:“我曹貴山打小就喜歡你這個大小姐,你就是看不起我。”把馮星摔倒在炕上。

馮星哭叫著,掙扎著,曹貴山抓起枕巾往馮星嘴里塞。

馮星緊閉著嘴唇躲閃著,嘴被擦破流出了血。

97.馮家大院外 日

天灰蒙蒙的,太陽已超過了房頂。

曹貴山滿足地站在臺階上,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朝廣場上張望著。

一村民跑到他跟前耳語了幾句。

曹貴山瞪了這個村民一眼,思忖了片刻,用腦袋向廣場上一甩:“一鍋燴!”

98.廣場上 日

幾個村民七手八腳地把馮鑒光按倒在地上。

馮鑒光的頭下枕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兩個彪悍的村民抬起旁邊的一塊大石頭。

人們既憤怒又驚恐地向前爭看著,擁擠著,怒吼著:“砸死他!砸死他!打到地主馮鑒光!”

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馮日妻等家眷被村民們推搡著,哭喊著。

馮大婆哀叫著:“他爹!”

從人群的背后看去,只見兩個村民砸下了石頭。

血濺到了圍觀村民的臉上和身上。

村民們發出了各種各樣的驚叫聲。

馮大婆她們的哭叫聲震天動地。

瘋狂的人們又把馮德光按倒在地上。

曹貴山喊了一聲:“砸!”走出人群。

99.馮家大門外 日

橫斜的樹枝上,吊著馮大婆、馮二婆、馮三婆、馮日妻。

樹旁的地上,躺著馮鑒光和馮德光的尸體。

馮鑒光和馮德光頭上壓著石頭。

村民們有扛著糧食的、有牽著牲口的,從大樹下匆匆經過。

100.馮家糧庫 日

糧食撒滿了糧囤前的地上。

村民們從糧囤里爭著搶著往自己的口袋里灌糧食。

騾馬噴著響鼻。

101.馮家牲口棚 日

村民們牽著牲口。

村民們追攆著羊群。

102.馮家大門外 日

馮星跌跌撞撞從大門里出來。

馮星踉蹌著跪倒大樹下。

搶著東西的村民急匆匆從她身邊走過。

馮星無聲地嗚咽著。

103.農舍 夜

小炕桌上的油燈搖曳著。

燈樹的影子投在已寫了幾行字的紙上。

紙上“檢查”兩個字越來越清晰。

桌子旁邊,于懷初直挺挺躺著,看著屋頂發呆。

(閃回)

杏園里,于懷初和馮星在散步。

柳林里,于懷初和馮星騎在馬上奔跑。

于懷初和馮星躺在炕上緊緊親吻擁抱……(閃回完)

于懷初撫摸著放在胸口上的布槍套。

桌上的油燈仍在不停地搖曳著。

馮大陽哭叫著闖進門來:“姑父!”

沉浸在回憶中的于懷初猛地睜開眼,坐起。

馮大陽撲倒在地。

于懷初抱起渾身哆嗦的馮大陽。

馮大陽上句不接下句地哽咽著:“姑父,家里出大事了!我走了一天才找到你……”

于懷初急忙捂住馮大陽的嘴,警惕地朝屋外望去。

104.農舍外 夜

夜色朦朦,夜風颯颯,農舍門窗透出暗淡的燈光。

兩名挎槍的戰士側耳聽著屋里的動靜。

105.農舍 夜

馮大陽在于懷初耳邊低語。

于懷初的表情變化著。

于懷初的眼睛裝滿了焦急、悲憤。

于懷初努力平復著情緒,漸漸清醒鎮定下來。他給馮大陽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悄悄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于懷初拿起炕桌上寫的檢查,撕了個粉碎,用手掐滅燈芯,大聲喊著:“燈滅了,拿個火兒!”

門開了。

一戰士探頭進來。

于懷初舉起木棒咂向戰士,戰士倒地。

另一個戰士似乎感覺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閃進屋里。

于懷初利落地將戰士打蒙。

馮大陽躲在門邊大氣不敢出。

106.農舍外 夜

漆黑的夜里,沒有星光,月亮被云遮擋得嚴嚴實實。

于懷初拉起馮大陽消失在夜幕里。

107.柳林 夜

身著國民黨軍官服的于懷初,在騎著在馬上。

一個營的國民黨官兵跑步前進在柳林里。

于懷初回頭催促著隊伍:“快點!跟上!”看了看旁邊的高營長,“高營長,過去我們是敵對雙方。我的遠房表弟就死在你們手上。今天,我們站到了一個陣營里。世事難料啊!”

高營長不好意思地說:“于副司令,快別這么說,今后我們就是您的兄弟。”

于懷初瞟了一眼高營長:“多謝了,高營長!”

一個小軍官氣喘吁吁地跟在馬后:“于副司令,還有多遠?”

于懷初催促到:“少廢話,跟上!”

夜風刮得柳林呼呼直叫。

馬蹄聲、部隊的步履聲在冬夜的柳林里越發響亮。

旁白:“1948年2月,在土改和整風運動中,中共察北地委以階級立場問題,給予于懷初撤銷察北騎兵團團長兼政委職務,并開除黨籍的處分。后于已有反省之意,但得知馮星及其父母、二娘、三娘被慘殺,于是投降了國民黨駐張家口部隊,被任命為察北剿匪副司令。”

108.馮家大門外 晨

陰沉的天,風卷著雪。

于懷初帶著人馬站立在馮家大門外。

馮家人的尸首歷歷在目。

于懷初在四處搜尋著,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復雜的情感。

高營長和士兵們等候著于懷初的指令。

109.村邊 晨

遠遠的村舍中,狗吠聲此起彼伏,隱約傳來女人和小孩子們的哭喊聲。

國民黨士兵從農戶中驅趕出村民。

馮星被一個國民黨士兵從屋子里拖拽出來。

110.馮家大門外 日

于懷初來回踱著步。

高營長:“報告于副司令,全村的人都抓來了。”

于懷初緩步向人群走來,來回掃視著村民。

于懷初的目光激動地落在馮星的臉上。

馮星的眼中盛滿了淚水。

他們四目相望。

站在人群前面的曹貴山囁嚅道:“這,這,這不是……”

于懷初望著村民們:“對,是我,我是于懷初。”

一老漢的聲音:“是曹貴山帶頭干的!”

曹貴山氣急敗壞地扭臉朝人群里望去:“我操你八輩祖宗!”

驚恐的人群從鏡頭前掠過。

一個小孩在母親懷里哭鬧著,幾個年邁的老人夾雜在人群里。

幾只狗在人們的腿縫間竄來竄去。

于懷初走到曹貴山面前:“還有誰?”

曹貴山嚇得滿頭大汗,渾身顫抖,支吾著。

于懷初湊到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后問:“怎么樣?”

曹貴山疑惑地望了望于懷初,朝人群里指點著:“有他!”

被指點的人往人群里躲閃著。

于懷初厲聲命令士兵:“把他們都帶到馮星跟前!”

國民黨士兵從人群中推出那兩個彪悍男人。

于懷初喝令曹貴山:“你也過去!”

曹貴山不解地問:“我?”

于懷初憤怒地瞪著眼睛:“你!”

曹貴山提心吊膽地看了看于懷初,走出了人群。

于懷初斷喝道:“都給馮星跪下!”

曹貴山等跪在馮星面前,不敢抬頭。

于懷初掏出手槍朝曹貴山就是一槍,曹貴山應聲倒地。

馮星淚流滿面,她的嘴角抽動著。

于懷初舉起手槍朝天連放了數槍。

111.馮家后院 晨

雪下大了。

香爐里燃著三炷香,旁邊擺放著滿滿的一碗酒和兩個酒壇子。

兩張四方高桌上各放著一大盆羊肉。

窗戶根立著士兵們的槍。

屋檐下,于懷初兩只手分別搭在兩個酒壇子口上。

馮星站在于懷初身邊。

滿院的國民黨士兵面向于懷初整齊而立。

于懷初面對滿面院的士兵,高聲講話:“弟兄們!”用眼睛掃視著,“今天,是我和馮星雪恥的日子,也是我和馮星大喜的日子。感謝弟兄們的幫襯,我就用這一碗水酒敬弟兄們啦!”

雙手捧著酒碗的士兵們個個表情莊嚴。

于懷初:“喝了這碗酒,我們就是親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高營長高喊:“愿為于副司令效勞!”

士兵們跟著齊聲喊:“愿為于副司令效勞!”

于懷初雙手捧著酒碗,冷峻的目光望著士兵們,雙手高舉酒碗:“干!”

士兵們高舉酒碗,一飲而盡。

于懷初狂笑著將酒飲下。

112.廣場 晨

到處散落著摔碎的酒碗、酒壇。

喝了毒酒的士兵們疼痛難忍地捂著肚子,嘴里流出了血,怪聲號叫著,陸續倒在了地上。

113.馮家后院 晨

高營長捂著肚子瞪著于懷初:“你!”倒下。

幾個士兵掙扎著挪動馮大婆屋窗下取槍。

于懷初操起一支沖鋒槍射擊。

幾個士兵倒在了臺階上。

114.馮家伙房 晨

灶臺里燃著紅紅的火苗。

鍋里蒸騰著熱氣。

伙夫驚恐地看向窗外,嚇得他松開鍋蓋趕緊蹲下,藏到角落里,哆嗦著身子。

115.馮家后院 晨

一個站崗的士兵沖進院門。

于懷初連發幾槍,士兵中彈,倒在了門檻上。

于懷初發瘋似地在院里搜尋,突然,他盯住一處,端起沖鋒槍。

士兵尸體堆里,一個國民黨軍官正端著手槍向于懷初瞄準。

沖鋒槍響了,軍官垂下了頭和端槍的手。

滿院的士兵橫七豎八地倒臥著。

116.馮家伙房 晨

于懷初走進伙房。

躲在墻角的伙夫哆嗦得更厲害了。

于懷初把手槍插進繡花布槍套里:“起來吧!”走近伙夫,“老哥,你只是個做飯的,沒打過仗,沒殺過人,不用怕,我不殺你,你回家吧。”

伙夫喃喃地:“我,我沒有家。”

于懷初掏出身上所有的錢和懷表遞給了伙夫:“老哥,仗打完了,回家娶個媳婦,成個家。”拿起伙夫的軍帽給他戴上,拍打著伙夫躲藏時蹭到身上的灰土,扶著他的肩膀,“老哥,快走吧。”

117.馮家后院 晨

伙夫看著滿院的國民黨兵尸體,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于懷初攙扶起伙夫:“老哥,他們該死。他們殺了我那么多戰友,還有我的親人。”

伙夫轉身給于懷初下跪磕頭:“謝謝長官啦!”

118.馮家大門外 晨

伙夫跌跌撞撞從馮家大門里走出來。

伙夫把軍帽扔到了臺階上。

119.馮家后院 晨

于懷初眼里噙著淚水大笑著,高舉酒碗向馮星走來。

馮星猛撲進于懷初懷里,號啕著。

酒碗跌落地上。

酒水四濺。

120.杏林 日

于懷初和馮星在杏林里徜徉。

于懷初深情地注視著馮星。

馮星開心地笑著。

雪掛滿了滿園的杏樹。

整個杏林一片白茫茫。

于懷初抱著一棵杏樹仰頭望著,搖著。

樹上的雪灑落在于懷初和馮星的臉上、身上。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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