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安:美從何處尋?
—— 中央美院院長央視勵志開講
什么是美,本就沒有標準答案。但是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每天有太多信息充斥著我們的眼球。我們進入了讀圖時代,打開手機就能看到很多“美”的圖片,但是那些隨時出現又隨時被淹沒的“美”真的是美嗎?本期節目邀請到“最有資格談論美的人”——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他將在現場與青年人分享他對于“美”的認識。
在我們的生活中,美這個詞一般只停留在表層的范疇。我自己的感受是,比如我們這一代人,我們面對的是美的貧瘠,甚至美的空白。我在插隊勞動的時候,帶著一些關于美術的書籍,但是許多農民兄弟沒有機會接觸藝術的圖片形象,所以當看到有一個被稱之為畫家的人帶來很多美術書籍的時候,他們首先有種好奇。所以在勞動之余,我很愿意和他們一起分享一些美術的知識。在分享的過程中,我看到其實美的圖像比一本小說、一首詩更能快速直接地打動他們的心靈,讓他們感覺到除了自己眼前的天地田園之外,還有許多想象的世界。
當然今天的形勢已經大不相同了。我們有更為便捷的條件,打開手機屏幕,我們進入了讀圖時代。我們的物質生活也得到了極大地提高,老百姓也經常出國了,現在也都愿意去看盧浮宮這樣著名的博物館。但是我也聽說主要是去尋訪盧浮宮的三寶,轉一圈,把這個三寶看到了就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了。我們處在這樣一個尷尬、讓人有點憂心的狀態。一方面,我們追求知識,追求藝術;另一方面,我們的關于美的普及程度還很不夠,我們小學課本里面有幾篇是關于美術的呢?大概有一些圖畫,有一點點動手的課也被其他的文化課擠走了。對于我們整個社會來說,現在藝術市場突飛猛進,在各種拍賣、畫廊中的藝術品的標價十分奪人眼球。包括一些電視節目也都很受歡迎,因為它是尋寶、鑒寶。大家看到那些藝術品的時候首先是把它當作寶,當然藝術品是寶,但是對于它的美的價值往往可能就忽視了,或者說認識它美的價值也是為了了解它的經濟價值。
美究竟存在哪里,這是我們經常會追尋的問題。我們通常說美有藝術之美,這些藝術作品是藝術家的創造,這是把我們帶到審美的殿堂里最佳、最重要的途徑。當然還有生活之美,在我們的生活空間里,在我們無處不在的衣食住行各個領域。就像我們現在居住的城市,我們看到無數用鋼筋水泥打造的建筑森林在崛起,但是似曾相識、千層一面,千街一景又比比皆是,所以我們又不得不對我們自己生存的這個生活空間的美的營造投以關切。當然在談美的時候我們還離不開自然之美。我有一次到川西的草原寫生。有一條道路是著名的318國道,路邊的大幅廣告寫著:這是沿途風景最美的國道。我就看到沿途有許多車隊,摩托車,自行車,還有徒步的年輕人沿著川藏線往前走。我非常高興,看到今天的年輕人有這么一種不僅把遠足當作對自己體能、體力的考驗,而且還去欣賞自然、投身自然。但是畢竟這個隊伍還不是很多,不是每個人都要做實際的遠足,但是我們可以在我們自己的生活工作學習之余,更多地去感受自然之美。我們今天要重新喚起美的意識,通過各種機會獲得對美的發現。
如何來解決我們可能需要一點專業知識的問題?我想首先需要閱讀一下藝術史、美術史。比如西方的藝術,它從古希臘古羅馬開始,公元前400年就形成了一種關于人的造型表達。文藝復興之后,歐洲的油畫、雕塑、建筑就更加蓬勃地發展起來了。傳統的美術可能比較多的具有很鮮明的主題,甚至有情節,但是從1830年法國人發明了照相術,原來那種能夠為帝王記下他們的赫赫戰功、能夠留下那些王公貴族的形象,以及能夠記錄、表達我們日常生活的語言方式開始改變了。
同樣,東方是另外一個體系,以中國為例,中華文明五千年不曾間斷,所以古往今來的中國藝術又構成了另外一種體系。通常說西方重明暗,中國重線條。比如我們在用線條表達這樣一種反映世界的方式的時候,早在公元三世紀魏晉南北朝時期,那時候就很成熟了,有類似于顧愷之的主題性創作,當時的書法和繪畫的共同之處都是線條的藝術,所以當書法和繪畫一起成熟的時候,我們說中國的美術有了一個體系性的架構,中國的藝術不僅是早熟的,而且是一路蓬勃成長。
美的經典能夠把我們帶入到審美的境界之中,但是可能有的朋友會說,我又不是搞美術史的,我缺乏美術史的書籍。我想說,沒有條件來讀具體的藝術史書籍的時候,那就走進博物館,走進美術館。世界各國的博物館、美術館里面都有固定的陳列,那都是經過藝術史研究者梳理出來的藝術史的視覺存在,都是看得見的美術史。在那里你去面對作品,去感知,去感悟,不斷地提高自己審美的感受力。這種感受力積累起來之后,可能對很多藝術作品的鑒賞就自然而然有了所謂的經驗。與其看一些雜七雜八的圖像,不如把一些關于藝術、關于美術史的知識建構起來,在自己的心中培育起一棵美的樹苗,讓它慢慢成長,終會有枝繁葉茂之時,充實于自己的心靈。
其實審美的活動,說到根本的價值,就是對創造力、想象力,對創新這種能力的一種喚起,有許多大的科學家在這一點上是很有覺悟的。對藝術的感知力、感受力能夠帶來一種對于未知世界的探索,這個價值特別值得肯定。早在500年前,達·芬奇,他既是一個大畫家,同時也是一個發明家。他的許多奇思妙想似乎印證了后面我們要去做一個飛行器、做一個探測儀、做一個能動車,這些科學的進展。那么,在我們的許多大科學家那里,比如獲得諾貝爾獎的楊振寧先生、李政道先生,他們都特別重視藝術與科學的結合,都特別注重通過培養審美感受力來增加科學發明和發現的能力。
無論東方和西方還是我們古代的先人,在美的問題上已經討論了很多。其實不同的人看到、感受到的也是不同的。我做美術館館長的時候,你知道什么時候我感到最快樂、最欣慰?就是看到觀眾們在一幅畫面前各自談自己不同的觀感。因為藝術品幾乎不給予標準的答案,正是在一幅作品面前大家敞開心扉進行交流,美術館這個空間的價值才真正體現出來。我們對于美的態度應該更多的是使自己與藝術作品,使自己與生活,使自己與他人,使自己與自然,能夠做到一種無礙的交流。越是沒有功利的審美,你就越能夠獲得美的魅力和力量,也對美好的世界抱以更多的憧憬。
李雪源據央視綜合頻道《開講啦》節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