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迪卡，泰國的兩個城

◎ 文 | 奧杰塔 編輯 | 柳向陽

薩瓦迪卡，泰國的兩個城

◎ 文 | 奧杰塔 編輯 | 柳向陽

曼谷

曼谷的肅穆是凌駕于浮華之上的。泰國人穿著黑衣，排隊等待謁見陛下的靈柩。圍墻和柵欄上皆是纏繞著黑白相間的織物。這是一年中，泰國最冷的季節，連玉佛寺里的玉佛都加了厚外套，而街市上也沒有格外甜腐的水果味道。大皇宮的九號涼亭，是八世皇飲彈身死之處，但游人既不知情，也不在乎。

八世皇與九世皇是兄弟，八世皇擦槍走火的時候，九世皇正在英國讀書。王位伴著沉痛而來，現今也伴著沉痛而去。他們談起九世皇，說他是給湄南河邊鐵皮屋送藥品、首倡三十泰銖治百病的國王，說他是駕著自己手作帆船贏得世錦賽冠軍的國王，說他是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開個人演唱會的國王，說他是世界上最有錢且一生只愛過一個女人的國王。九世皇似乎符合女人對男人的全部想象。

泰國有三萬多座寺廟，每座寺廟旁都會有一座學校。玉佛寺對面的學校墻壁上，手繪著九世皇的一生。從耳聰目明的孩童，到耄耋之年的老人。生命之道的加減法，增加的是牙齒與年齡，剝奪的是健康與時間。在歌劇院、在泰拳館、在影院，很多年來，他們對著他的畫像唱國歌，歌頌他的事跡，現在他們對他哀悼。三個月了，沒有人撤下挽聯，也沒有人拿到鮮花，他仍然與他們同在。他不是國家的首腦，是國家的精神。

僧王也在不久前駕崩，而新的僧王尚未選舉產生，很多人認為這是泰國權力的真空期。在泰國，人帶佛牌，并堅信可以從受過加持的圣物中尋求庇護。四面佛，又稱有求必應佛。四個面，代表平安、事業、婚姻和金錢，四項幾乎窮盡了人間大多數的愿望。更多的人把蓮花放在平安的那一面。如果將四個面所代表的意義，置換成知識、道德、勇氣和美貌等虛無之物，還會有人來此訴求嗎？跟前者相比，它們要么太膚淺，要么不切合實際，而有的則可以用等量的金錢交換，有的又易逝難以長存，怎么可以同前者相提并論呢？

泰國曼谷大皇宮 攝影/ 王瓊 / 東方IC

二十三層落地窗的視野，所對應上的夜色，正符合一個繁華都市的夜色。那是由無數燈光所虛構而出的壯闊。夜濃如漆，但燈光令夜色變成了浮動著星芒的黑海。在曼谷，有些路燈并不是國有，而是私有，路燈的開關就設在主人家。因為身在佛教國家的緣故，我們也會不由得因此去查閱燃燈佛的典故，想看看此間是否有淵源勾連：如來是現在佛，彌勒是未來佛，燃燈是過去佛，相傳燃燈“生時，一切身邊如燈，故名燃燈太子”。

夜色中轟鳴馳過曼谷飛車，就像《瘋狂動物城》中的樹懶。冬蔭功混合著熱咖喱的香味飄散在勞力士和7-11之間的走道，兩個工友湊在馬路旁邊交談邊吃盒飯。

芭提雅旅游區素以陽光、沙灘、海鮮名揚天下，被譽為“東方夏威夷”，是世界著名的海濱旅游度假勝地。 攝影 / agefotostock / 東方IC

芭提雅

芭提雅和曼谷的區別，恰如一個人的肉身和精神的區別。

芭堤雅是一座欲望城市，看起來非常陳舊。熱帶漁村物產豐饒，沿著海岸線，由食攤形成了一條街，各色烤魚、蝦和貝類都不昂貴，小菠蘿串起來賣，也只是二三十個泰銖。輕咬腳趾的海水，略帶咸味的風，賣相思木果和炭燒香蕉干的小販，經營游客生意的船家，以及仿佛從弗洛伊德畫作里面走出來的比基尼大嬸……都像是在風吹雨打的陳舊布景板前面，正上演著的一套套水云間的鮮活戲劇。

海面很藍，不斷沖上岸邊的海水卻綠得透明。浪花像是有了生命，每次沖向沙灘，都會抬起頭，就像《海洋奇緣》里畫的那樣。當地人告訴我，有個船家是變性人。我看過去那是個臉龐黝黑的男子，布滿風霜的印跡，長發扎成馬尾，胸部微隆，穿著黑衣，大概也在哀悼國王。他端坐在那里，像是某種意志特別堅定的雕像。

潛水下去的一瞬，像突然被扼住呼吸，胸腔一陣微痛，然后已經跟大海成為一體了。置身在這個巨大魚缸中的一隅，遇到的是一塊不大的珊瑚礁，就像我們在陸上常見的小丘一般。這里沒有海葵之類的生長，所以也看不到多少陸上小丘為野草披拂、野花縈繞的生機。繞著珊瑚礁的黃色熱帶魚飛快地穿梭；而一個透著熒光的湛藍色海膽，被抓在入侵者手里，周身尖刺，無害地掙扎。

秀場里的表演，既像是盛大的異教祭祀，又讓人覺得幾近瀆神。舞裙將昏蒙的燈光和燥起來的樂聲攪動起來。暹羅公主號上提供不限量的啤酒。變性人穿著低胸裙服，盡可能多露一些，頭上帶著的彩色翎毛也跟著他們的舞姿躍動。

芭提雅位于首都曼谷東南154公里、印度半島和馬來半島間的暹羅灣處。芭提雅旅游區素以陽光、沙灘、海鮮名揚天下，被譽為“東方夏威夷”，是世界著名的海濱旅游度假勝地。 攝影/ 東方IC

泰國有幾十萬變性人。甚至泰國不得不出臺法律，把自愿變性的年齡確定到16歲。變性前還要做長時間的心理輔導。政府提供免費的藥品，來阻斷變性人的睪素生成。《泰囧》里面和王寶強、徐崢在電梯里同框出鏡的高挑泰國美女，也是變性人。他是泰國排名TOP3的演藝演員，《泰囧》中的龍套表演也大大提高了他在國內外的知名度。

公主斯靈通經營的一家寶石博物館，各種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導購是個泰國人，其莊嚴氣度、嚴謹著裝、冰冷語氣，同我們在曼谷國家博物館所見到的導引女士相似，與一路所見華僑的談笑自如則完全不同。

——就像泰國男子道完“薩瓦迪卡”之后，迅速抿緊的嘴唇。泰國的“你好”是分性別的，女子說完“薩瓦迪卡”可以拖著好聽曼妙的尾音，男子卻非常干脆，沒有一絲延宕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