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越野轎車奔馳在進天龍山谷底的環山公路上,塵土飛揚。
周邊的西部風物不斷地撲入視野,又飛快后退與消失,天龍山一帶有著有別于西部其他地方的山水風光。
狹長山谷,四面被高山環繞。
西面的天龍山巉巖絕壁的峻峭山峰聳向天空,山上有山,高得有些可怕。啾啾啼囀的翠鳥在一嘟嚕一串的果紐上跳上跳下。蒼松翠柏,古木陰森。
天龍山下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谷地,山壑瑩潔的流泉瀉成四季小路,一條飛泉從天而降,墜入谷底,眾水合流匯成一條小河,流向山外的世界。
生滿蒿草與蕁麻的山坡上開放著各種不知名的花兒,花串顫顫地泛著鮮艷的光澤,有的桔紅,有的緋紅,有的淡紫,也有粉白的,野花雜草間雜生著七葉一枝花(重樓)、天麻等中草藥。
谷地綠草如茵,鮮花爭艷,遍地的花與滿坡的名貴中草藥相映成趣,各具奇姿、各具妙色。
山麓,有一個洞,山洞左前方有一棟小屋,右前方是天龍洞礦泉水廠。
越野轎車在奔馳。
行駛中的車內,上海游客感慨道:這里的景色好美啊!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女導游:這里本來是不通公路的。自打天龍洞礦泉水廠建成后才修了這條土路。
北京游客:百歲坊還有多遠?
女導游:就在前方。
通往小屋離小屋100米許的路上,立著一座牌坊。一條土路從旁通過,旁邊有一幢兩層鋼混白色小樓。
牌坊坊名“百歲坊”三個魏碑體大字,赫然醒目。
司機把車停在百歲坊旁,車上下來三個人。導游和一對男女青年。
北京游客: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為什么有百歲坊呢?
上海游客:顧名思義,這里一定住過一位百歲老人。
北京游客:那幢白色的小洋房是怎么回事?
女導游:那是百歲老人的孫子蓋的,專供行人歇腳與住宿。
上海游客:他是在哪兒發財的,怎么會蓋了這么漂亮的房子?
女導游:他有一個工程隊,專門搞這個。再說了,農村里如今蓋洋樓的也不少啊。
北京游客:過去是鄉下人羨慕城里人,如今卻反過來了,城里人還真羨慕鄉下人了呢。
上海游客:看樣子,他們是想搞旅游服務。
女導游:沒錯,就要開張了,快了。(用手指了指前方)你有望遠鏡,能看見那棟小屋子了。
北京游客拿出望遠鏡瞭望:噢,看到了。
女導游:那就是百歲老人的小屋,人們管它叫字根爺爺的小屋。
推出片名:字根爺爺的小屋。
上海游客:美國畢徹·斯托夫人有一個湯姆叔叔的小屋,咱們中國有一個字根爺爺的小屋,很有意思。
女導游:美國是叔叔,咱中國是爺爺啊!
上海游客:小姐,你太會聯想了!
女導游:兩者有聯系嗎?
上海游客:湯姆的小屋,啟發了民眾反奴隸制的情緒,釀成了一場大戰。
女導游:字根的小屋呢?
上海游客:全弄清楚了才知道。
女導游:小屋已經出現了,看見了嗎?
上海游客:看到了。師傅,你開慢一點,開快了看不清楚。
司機:好哩。聽口音,你倆是北京人?
上海游客:她是,我不是。阿拉上海。
女導游:全國好去處多了去了,你們為什么偏要往山溝里鉆?
北京游客:我們聽來過的人介紹,蠻好的,值得一游。
上海游客:我們來,主要是想看看百歲老人生活過的環境,聽聽他的故事。前者是地理的,后者卻是歷史的。
北京游客:如今生活好了,長壽成了人們最感興趣的話題。我是學藥科的,很想研究長壽的一些秘密。
女導游:長壽不僅是吃好穿好的事,還與遺傳有關。但從字根老人的經歷來看,還有一個心態與思想的問題。
司機:快快活活長命,氣氣惱惱成病,我看心態問題很重要。
女導游:從字根老人身上看,依循自然法則,調整生活起居也很重要。
上海游客:是啊,地勝難招自古魂。只有文化,才能提升一個民族的軟實力啊!
女導游:昨天我問幾個來自東部的游客,為什么要來百歲坊?他們快言快語說,為了沾點老壽星的光。
北京游客:這也許是許多人想來百歲坊的真正原因。
上海游客:文化軟實力里當然有這個東西在里面。
云在天空乘風游弋。
小屋外,樹影婆娑,清泉流淌,溪水綠了水靈靈的菜葉。
北京游客:咱們久住城市里的人來到這里,感覺確實不一般。天藍水綠的山里,呼吸著略帶青草氣息的空氣,真愜意!
上海游客:鋼筋水泥房子里很少有百歲老人。人居環境太重要了。
北京游客:走,過去看看。
飄香的炊煙綿綿不斷。
屋里有一個50多歲的男人(守屋人),看見有人進屋,站起來打招呼:遠方的客人,請坐!
北京游客:謝謝!
上海游客撫摸著墻:啊!這間小屋的墻體與墻角,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屋頂是結實的片巖。屋子雖小,工程卻不小啊!
守屋人:看來你是行家呀。
上海游客:我讀的是土木工程系,理論上知道點皮毛。
守屋人:果然是行家。是的,小屋原來是土坯房,茅草頂。后來主人進行了改造與翻修,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
上海游客:看得出,材料就地取材,屋架與門窗都是山上的松木。
幾個人進了小屋。
屋里擺放著一床一桌一椅,另一角是簡易的廚房,屋子中間有一個落地火塘。
北京游客:請問大叔,百歲老人為什么不住家里要住這里呢?是不是老人沒有子女?
守屋人:怎么沒有子女,還二男一女呢。
上海游客:是子女對老人不好嗎?
守屋人:好著呢。不好,怎么能為老人豎了這座牌坊!
女導游:百歲老人對這小屋的感情太深了。這小屋成了百歲老人的心靈寄托!
北京游客:這里面的故事一定感人。
女導游:可不是嘛。
上海游客:說來聽聽。
女導游示意守屋人講。
守屋人思忖了一下,然后說:好吧。這棟小屋的主人叫字根,云溪鎮石橋古鎮邵山村人。說起他的身世呀,還帶有幾分傳奇色彩呢。
北京游客:字根老人的妻子也一樣高壽嗎?
守屋人:雖不滿百,但也是九十有六了。
上海游客:幾乎是雙百了!就差那么幾年,真不簡單呀!
守屋人:他倆的墳墓就在上面,上去看看碑文就清楚了。
北京游客:走!上去看看。
小魚塘里,魚兒在翠綠的水草中唼喋。
女導游帶著兩個游客來到這里。
北京游客:這里有柳宗元筆下《小石潭記》里的情趣。
上海游客:“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啊!
北京游客走向草叢:你倆來看,草叢中有烏蘞莓、牛膝,這些都是中草藥啊!
上海游客:是嗎?
一塊平地上有一堆矮丘,六尺長,墳地周圍開放著各色野花。
北京游客高興地:你們看,這就是紫金牛!
女導游羨慕地:你怎么認識這么多的中草藥呀?
上海游客:她是中醫藥大學的。
女導游:難怪你認得這么多!
他們來到墳墓前。
大理石碑上鐫刻著幾行碑文,中間的宋體字很搶眼。
大碩德顯考字公諱根101享年 歲之佳域
大懿德慈妣字母佘花 96
奉祀男字小健 佘緒庭
孝女字小丫敬立
公元二○一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北京游客:奉祀男中為什么有姓佘的?
守屋人:佘緒庭是字根的老二,本名叫字小康。
上海游客:為什么要給出去呢?過繼給什么人了?
守屋人:為了改變家庭成分,怕考試受牽連,過繼給了他的舅舅佘放當了兒子。
北京游客:他舅什么成分?
守屋人:貧農!
上海游客:我聽我爸說,那時候貧農吃香。有一首歌叫《我是貧農的好后代》,可流行了,我也會哼兩句呢。
守屋人:哼兩句聽聽,年輕的大學生。
上海游客:什么時代唱什么歌,哼那玩意不成了笑話?
北京游客:家庭成分可是一個家庭的政治面貌啊!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混蛋兒遭殃!
守屋人:下山以后,你們去劭山問問,就什么都明白了。
北京游客:別忙下山,去看看百歲老人的草藥園。
三個人來到草藥園,北京游客尤為興奮。
女導游:草藥園分五塊,這一塊……(轉向北京游客)還是由你來介紹吧,你更專業。
北京游客:這是七葉一枝花,俗稱重樓。(走向另一塊)這是天麻,我們上坡上去看看。(來到樹下)這是鴨跖草。(再往上走,來到斜坡上)這是菝葜,俗稱金剛刺。
女導游:你太厲害了!
北京游客:學的就是這個,算不得厲害。哎,接骨藥種哪了?
守屋人:這可是保密的,連他的子女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呢?
上海游客:老人進山采藥嗎?
守屋人:一個人去,誰也不帶。一般一個月一回,有時是兩三回,帶回來什么不好過問。有一回,他在背簍里落下一點草藥,我背著他藏在懷中,偷偷上石橋鎮,根本不當一回事去問中藥醫生,他們說是骨碎補(爬巖姜),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北京游客:接骨藥在山里!
上海游客:接骨藥在哪里?是什么樣子的我們無法知道。不如去看看礦泉水廠?
女導游:那里免費喝礦泉水,還贈送兩瓶呢。
北京游客:是嗎?
女導游:林中不賣薪,湖上不賣魚呀。當然,主要是老板心眼好,實在!
北京游客:這個老板誰呀,是個善茬兒。
女導游:字浩然,就是字根的曾孫子。
上海游客:這個老板,太會做廣告了。
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雙乳山,酷似少女曼妙的胸廓。遠方,靜立的松林化成黛青色的輪廓,山影光芒眩暈。
雙乳山下,白沙河靜靜地流淌著。江河、莽原、高山、森林給云溪這片土地蒙上了層層神秘的色彩。
河灣畔坐落著一個飲河依山的小鎮,這就是恒昌縣云溪鎮鎮治所在地石橋鎮。
女導游領著一對男女游客走上了鎮中一座大石橋。
街上人來人往,兩位游客興致勃勃邊走邊看。
女導游:百歲老人的家在劭山村,行政上隸屬這一個小鎮。從這里往東走一公里多點就到了。
北京游客:謝謝小姐一路上熱情周到,剩下的我們自己來,再見!
上海游客:再見!
前邊出現了一個六層的高樓。樓頂六個大字“陶冶山莊賓館”赫然醒目。
北京游客:館主一定是個大腕兒!
女導游:有故事。百歲老人的兒子會給你講的。又一車游客快到了,我得去迎接了。再見!
上海游客叩門,出來一個60多歲男人,他看見陌生人來,正要詢問。
上海游客恭敬地:請問前輩,這里是百歲老人的家么?
字小健:正是。請進!
兩人跨進大門,走到院子里。
上海游客:請問您是?
字小健:我是字小健,是百歲老人的大兒子。
上海游客:這太好了!
北京游客:我倆是北京來的,來云溪看看百歲老人生活過的環境。
字小健:啊!是北京客人。(向里喊)文華他媽,來客人了,上茶。
字小健老婆趙曉靜應聲出來,涮杯,沏茶。熱情地:二位是來調查訪問的,還是旅游觀光的?
上海游客:兩者都有一點。
北京游客:你們這房子寬敞、漂亮,住著舒適。
上海游客:難怪你們家出高壽老人。
趙曉靜:這是我們新蓋的。老房在土改中被收了,分給了雇農。
北京游客:原來的好,還是現在的好?
字小健:當然是現在的好了。
上海游客:啊,這院布局合理,是您設計的?
字小健:是的,我搞的就是這個。
上海游客:您學過?
字小健:1957年,我高考全縣第一名,但政審中被擼了,落榜后去搞建筑。
北京游客:為什么落榜?
字小健:家庭成分地主!
趙曉靜:那是讓人家給害的。
上海游客:我明白了,您弟弟過繼出去是有雙重意義的。既改變了家庭成分,高考于是順利通過了,又緩解了當時你們生活的壓力。
字小健:你真厲害!
北京游客:您的小妹妹又怎么成為一名公辦教師呢?大叔。
字小健:村里缺老師,村長來了幾回,要小丫去當民辦教師,一當就是20幾年,后來取消了成分,轉成了公辦教師。
上海游客:我們來之前,也聽到了許多有關您家的情況。
北京游客:我們也從守屋人那里了解到,您爹原來是泥水匠,后來又成了民間接骨醫生,挺傳奇的。
字小健給客人遞煙,對方擺手,自己便叼起一根:既然你們是從北京來的,說說也沒關系。
趙曉靜:文華他爹,您只知道說,給客人倒茶呀。
字小健給客人倒茶:那是1951年的事了,當時我才12歲……
字幕:1951年,西部恒昌縣云溪區。
狹窄的街道兩旁分布著高低錯落的店鋪,有的屋頂歪斜,有的凹窗和椽門也快要傾圯,有的雖然看起來似乎很威武,石門檻、石門框,但平時用來炫耀門第的雕刻在大門左右的對聯被鑿掉了,對聯位置上露出兩行麻子氹氹。
半灰半白的墻壁上貼著標語,一切使人感覺到新舊交替時期鄉鎮的凋敝與騷動的狀態。
十字街醒目的位置上張貼著“熱烈歡迎恒昌縣土改工作隊蒞臨云溪區指導工作!”的標語。
街上人來人往,行人中,有幾個圍上來看一張布告。
觀眾中有一個叫字根的中年男人看了一會兒后走出了人群,他40歲左右,五官端正,肌肉發達,黑黝黝的手臂,金黃的肩膀,閃亮的眼睛蘊藏著充沛的精力,濃密的胡子襯托著他的英俊。此時,他陷入了沉思。
操場上在開大會。
主席臺上,縣土改工作隊隊長王軍輝(38歲)坐在中間,他的左右坐著云溪區區長戚立紅與石橋鎮鎮長葉寧康,后面的一排上,坐著云溪區10個鄉村的負責人。
主席臺的左前方和右前方,站著兩個佩搶的工作隊員,威風凜凜。
戚立紅站起來,走到臺子中央,放開嗓門:父老鄉親們,我們云溪區的清匪反霸、鎮壓反革命工作已經結束。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土改,分勝利果實,這是史無前例的大事。下面,我們請縣土改工作隊隊長王軍輝同志給我們講話,大家歡迎!(說完退回座位)
下面掌聲響成一片。
王軍輝走到臺中央,用手示意大家安靜,用東北口音講道:云溪區的父老鄉親們,今天,我們在這里召開土改工作動員大會,要進行土地改革。把被地主、富農和鄉紳們霸占的土地,分給廣大的貧下中農,尤其是雇農!
下面又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王軍輝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不僅要把土地分給廣大的貧下中農,所有的勝利果實,也要分!
又一次熱烈掌聲。
王軍輝:大家不要只注意著分土地和分勝利果實,更要明白這場運動的偉大意義。辛亥革命最后為什么失敗了?就是沒有發動農民對農村實行巨大的社會變革!
下面的人群里三五成群開始議論。
“咱們窮,是因為沒有土地,一年又一年白替地主干活。”
“如今改朝換代了,那些個不勞而獲的家伙,也該嘗嘗被人管的滋味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這天給翻過來了!”
字根聽了這些議論,表情很復雜。
王軍輝:1950年6月,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討論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土地改革法》明確指出“廢除地主階級封建剝削的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的土地所有制。”
農民群眾在議論。
“土改是破天荒的創舉!”
“土改徹底摧毀了地主階級的土地所有制!”
“土改徹底打垮了農村中的封建勢力!”
王軍輝:土改分成三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發動群眾,成立農民協會;第二階段劃分階級,先把地主富農劃分出來,以分清界線;第三階段分配土地!(講完轉向戚立紅)戚區長,你來講幾句。
戚立紅走到臺中央:要說的王隊長剛才已經講得很詳細了。回去以后,各鄉村要盡快建立農民協會,動員農民,自覺起來同地主作斗爭。
江蕓:我舅舅抖抖瑟瑟來找你,你開會去了。
戚立紅:他很少來找我的。什么事?
江蕓走向里屋,一會兒拿出一包東西,打開給丈夫看:這20條小黃魚,都是回報你的。
戚立紅一驚:你舅是個小氣鬼,怎么一下子大方起來了。他想干什么?
江蕓:我舅說了,他寧愿什么也不要,財產充公,但千萬不能當地主,求你幫個忙。
戚立紅:他這可為難我了,說什么也不行。東西給他退回去。
江蕓:常言說,天上的雷公,地上的母舅。這個忙你一定得幫,關鍵時候拉他一把!
戚立紅:清匪反霸,鎮壓反革命,鄉鄉見血!那些個階級敵人,個個都嚇破了膽,誰還在乎那點財產呀!
江蕓:他可是我媽的親哥哥啊,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再說了,咱們也不吃虧呀!
戚立紅:龍潭鄉有個黨員反映了地主的一些情況,就被開除了黨籍。我這個區長,可來之不易啊!
江蕓:恩衛他爹,你比別人可強多了不是,我這才嫁給你的。你有心計,能干,不會有事的。
戚立紅:不行不行,老婆,我要是丟了區長,連狗都不如。人家看好的是我手中的權啊!
江蕓:好哇,你是王八吃鱉——六親不認了。那我也不認你這個二當家了,我要把你的那些個丑事說給王隊長。
戚立紅:千萬不能說的!我求你了,我的姑奶奶!
江蕓:那就看你的表現了。
戚立紅:馬性易識,人心難測啊!我就當心你那個江文祥說一套做一套。
江蕓:他要得了好處賣乖,我把他的舌頭挖出來交給你!
戚立紅:也好,給你透個風,你可千萬別說出來啊!
江蕓:我們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說出去嗎?你也太小心了。
戚立紅:上面給劭山一個地主指標,正好量到你家舅舅身上。
江蕓:你就不能靈活點?
戚立紅:怎么個靈活點?
江蕓:調包。
戚立紅:江文祥跟誰調?
江蕓:字根!
戚立紅:為什么是他?
江蕓:你傻呀你!他壞了你的好事,揍了你一頓。你就不想出出這口惡氣?(目不轉睛地看著老公,眼神里有慫恿與誘惑的暗示)
戚立紅:讓我想想。
江蕓:老虎不發威,病貓!看你這屌樣,哪像個男人!
戚立紅:別說得這么難聽嘛。
江蕓:這個便宜一定要撿!
戚立紅:我上面還有一個王隊長,人家是從部隊下來的,人可厲害了!
江蕓:他再厲害,還是有道門的。
戚立紅搓著雙手:庭訓千言,不如枕邊一言。好吧。
劭山村農民協會在這里開會。
葉寧康點了一下:40戶都到齊了,你們劭山是我們石橋鎮最小的一個自然村,工作要好做一些。這階級劃分,該怎么劃,大家伙兒發個言吧。
李全林:葉鎮長,別的村怎么做,那我們劭山也就怎么做不就得了。
葉寧康:李村長,上面給了政策,會上都說了,自報公議。自報報完了就議,把議的結果逐級上報,最后由區政府批準。
李全林:剛才葉鎮長都說得很清楚了,大家伙都自報一下吧。
宿開盆在一個角落里抽著煙,一言不發。
趙老五:鎮長、村長,咱們劭山人,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誰也沒剝削誰。
李全林:趙老五,你帶個頭,自報一下吧!
趙老五:趙老五,貧農。
張維善:張維善,下中農。
米五斗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見有人自報了,就漫不經心地:米五斗,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窮得叮當響,雇農當得成不?
一個農民半笑半挖苦:全村就一個雇農,誰都別想跟你爭!
字根:我田地是多了一丁點兒,可我是依靠自己的血汗買來的,房子也是我蓋的,沒有剝削過人,我自報中農。
一片沉默,沒有發言了,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
葉寧康望望江文祥,江文祥態度平靜,自然。
江文祥:別人土地有8畝的只報中農。我只有7畝,該報什么呢?我想了想,為了不讓領導為難,我也報中農好了。
字根站起來反駁:我可是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的勞動農民。不像有人出租土地剝削農民,自己不勞動,東游西逛,吊兒郎當!
米五斗:咱們劭山就沒有人想當地主了?米五斗可想當地主了,地主有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我想富裕啊,想得心窩子都痛!
農協會會員:別神神道道的了,米五斗!
米五斗:江大哥,字大哥,你倆當地主夠格,為什么不報一下?
江文祥:米五斗,要想當,你就到區上申請一下不就得了。
葉寧康哼了一聲,江文祥不敢作聲了。
字根:米五斗,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厲害呢?
米五斗:我要有飯吃就好了!
李全林:這是在開會。米五斗,你能不能少說兩句,盡添亂!
宿開盆像是憋悶已久的怨氣加怒氣一下子找到了發泄點:如果劭山村有地主指標完不成的話,就讓我宿開盆來當吧!
葉寧康:王隊長,戚區長,這劃分成分,具體做起來還真的很棘手啊。
王軍輝:怎么回事,葉鎮長出師不利?
葉寧康:劭山村的一名地主指標沒有確定,應該是地主的都自報中農。
戚立紅:劭山人口少,區里給了一個地主指標。我們經過調查了解,這個村的地主應該是字根!
葉寧康:王隊長,我和戚區長一樣,也是這個意思。
王軍輝:可我聽說,地主必須是江文祥。他自己不勞動,剝削他人,聲色犬馬,無惡不作。
戚立紅:王隊長,字根有8畝地,江文祥只有7畝啊。
副區長:江文祥原來土地30多畝,他聽兒子的話賣了20多畝。
王軍輝:是嗎?他兒子是干什么的?
副區長:在國軍里當個營長。
戚立紅:是有過,王隊長。(轉向葉寧康)你再去劭山召開會議,盡快把劭山的成分表報上來,要不就拖了云溪區的后腿了。
佘花聽見門外葉寧康叫門,忙用胳膊拐了一下正要出去開門的字根,低聲說:鎮長來了,你給我當心點。(說著走進了里屋)
葉寧康進來,四下看看:好漂亮的房子呀!
字根:鎮長,請坐!
葉寧康:字師傅,你可是咱劭山的老大呀。才40歲,就有地8畝,一棟房子。你的自報區里不同意,是不是往上靠一點。(說著,用手往上一揚)
字根:葉鎮長,你也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泥水匠,掙了一點就買成田,房子也是我自己蓋的。我的勞動不值錢的。
葉寧康:你的家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呀,有的地主的田還沒有你多。你要是自報不適當,我們是交不了差的。
字根:葉鎮長,我字根從18歲開始,不分白天黑夜拼著老命苦干!吃苦耐勞,省吃儉用就甭提了。
葉寧康:字師傅,你說你沒有剝削別人。好,那我問你,你長年累月為別人蓋房子,你8畝土地誰為你去種?
字根:我請別人幫我種田,我是給他們工錢的,是一種勞動力的交換,不是讓他們白干的。
葉寧康:話是沒錯。但雇用別人,這就是剝削!還說不剝削呢!
字根:葉鎮長,照你這么說,你如果請我為你蓋房子,你就是在雇用我,那你就剝削我了啰?
葉寧康:你不要詭辯了!咱們直截了當一點,上面要我們村必須有一個地主,你不報,那你說應該誰來報?
字根:自己不勞動,靠剝削別人為生的你們不去做工作!這是誰的主意?
葉寧康:你說的是誰?哪一個應該是地主?
字根:誰是地主我不知道,可我不是,打死也輪不到我!
僵持的沉默中,兩人面面相覷。
葉寧康:王隊長、戚區長,劭山的字根不管怎么勸說就一口咬定中農!
戚立紅:字根不是地主誰地主?不行,絕對不行!
王軍輝:字根剝削過別人嗎?
戚立紅:他不剝削別人,那他的8畝地,一棟房子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王軍輝:戚區長,我是北方人,對你們西部的鄉村不是很了解。你是本地人,最了解情況,你最有發言權。
戚立紅:地主應該是字根,這是不會有錯的。
葉寧康:字根死不認賬,這該如何是好?
戚立紅請示王軍輝:隊長,你看如何是好?
王軍輝:1947年黨頒布了《中國土地法大綱》,1950年又頒布了《土地法》,但階級劃分的具體標準都不公布,具體怎么做的意見只發到縣級,下面只掌握精神。所以具體掌握起來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準。
戚立紅:王隊長,那我們只能根據我們面對的云溪的實際情況辦了!
王軍輝:當然,自由發揮一下,也是可以的,但不能胡來。
戚立紅:葉鎮長,這些話你也聽到了。說也沒關系,不過最好不要讓字根知道,少點麻煩。
葉寧康:戚區長,字根的問題該怎么辦才好?
戚立紅:葉鎮長,你還不明白領導的意圖嗎?自由發揮一點,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葉寧康:我私下里聽許多人說,劭山只有一個地主的話,也輪不到字根呀。
戚立紅:應該是誰?
葉寧康:江文祥。
戚立紅:哪個江文祥?
葉寧康:江文祥只有一個,你媳婦的舅舅呀。
戚立紅:群眾沒有領悟領導的意圖,我們要作適應的引導。
葉寧康:群眾總是不領悟領導意圖該怎么辦?
戚立紅:米飯不包就散,地方不治就亂!直接介入也是可以的,群眾畢竟只是群眾嘛。
葉寧康:群眾覺悟不是不高,心里明鏡似的,就是不敢說。
戚立紅:作為上下級關系來說,我是你的上級,您必須聽我的,我要對上級負責!
葉寧康:當然,我是你的下級,我得聽你的。
戚立紅:這就對了嘛。該你辦的你必須辦好,要不,全區二萬多人,都像字根一樣頑抗,那不成了一鍋粥了!
葉寧康:是!戚區長。
戚立紅:樣樣都來請示,那要你們這些村干部干什么!
葉寧康:區長批評得好!
戚立紅: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不能那樣溫良恭謹讓……下面是什么你知道嗎?
葉寧康: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力的行動。
戚立紅:葉鎮長水平不低啊。
葉寧康:最近常學這個,知道了一丁點兒。
江蕓端出一壺茶:葉鎮長,這茶可是龍井呀。
葉寧康:好茶就得慢慢地品才有味兒。
江蕓:葉鎮長,你可是咱石橋鎮的父母官,對有些事,你可不能不管呀。
葉寧康:嫂子,我這就去辦。(喝了杯,出去了)
江蕓望著出去的葉寧康,對丈夫說:他這哪里是品呀。
戚立紅: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字根啊,你壞了我的好事,我要讓你敗得比被打還要痛苦!
江蕓高興地:我舅舅算是有救了!
佟和平像審賊似地:你好不懂事啊,為什么要這樣昧著良心?
葉寧康:戚區長讓我一定要把字根劃為地主,你說我該怎么辦?
佟和平:戚立紅這個人不地道,一肚子花花腸子,你可不能跟他一鼻孔出氣。
葉寧康:我在他手下工作,胳膊擰不過大腿呀!
佟和平:他像狗一樣對待你,你就像狗一樣跟著他?
葉寧康:話不能這樣說啊,老婆!
佟和平:我知道,你要和他擋橫兒,你就沒有他的好果子吃。可你就不能多個心眼?
葉寧康:這個老戚,原來是個匪酋兒,如今沐猴戴帽子裝扮得像個人物。人一旦當上了官,你還真拿他沒辦法呀!
佟和平:別看他穿上了好的衣裝,可猴子仍然是猴子。
葉寧康:看一個人嘛,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但老戚有縣長撐腰,我們耐何不了他的。
佟和平:做了惡人的幫兇,你就糯米粉就糍粑——粘上了?
葉寧康:老婆,我這是牽腐驢上窟窿橋,左右為難吶。
佟和平:你在外面做事我不管,管也管不了。但我要勸你一句,害人是要有本事的,本事不高就不要害人!要不,會把自己引上絕路的。
葉寧康:不至于吧?
佟和平:等你相信的時候就晚了。
一家人圍在字根周圍。
佘花:孩子他爹,你報了中農,鎮上會同意嗎?
字根:我們字家,往上倒三代,代代清白傳家。到我們這一代,有了房,有了地,那是咱們苦來的,沒事的。
字小健(12歲):我們家要是被劃成地主,我就成了地主的孩子了。
字小康(9歲):我好害怕呀!
字小丫(6歲):家庭成分是什么東西,怎么這么嚇人?
字根:風頭一過就沒事了,大家不必擔心。
佘花:就怕過不去。
字小健:爹,這土改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土改呀?
字根:這土改呀,是土地的革命。如今,富人太富窮人才窮,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土改是必要的,可我們不應該是地主呀!
佘花:這不是還沒有結果嗎?怎么就當真了呢?
字根:如今二當家的搖身一變成了區長,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佘花:這個老賊,怎么就一下子變成了我們的區長了呢?
葉寧康:原以為你們劭山人少好辦事,想不到你們比大的村莊還要麻煩!復雜!
李全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人多人少都一樣難辦啊!
葉寧康:戚區長罵了我一頓,頭都抬不起來。
李全林:我們沒有按領導的意圖辦事嗎?
葉寧康模擬戚立紅的聲音:這么點分寸都掌握不住了,還當什么鎮長!
李全林:我們該怎么辦才好?
葉寧康:說我們比上次是有進步了,但字根是富農也太保守了,膽子為什么不大!
李全林:莫非地主是字根?
葉寧康:老戚的意思,正是這個。
李全林:上面有個文件就好了,幾畝是地主,幾畝是中農,幾畝是貧農,那就好了。
葉寧康:這個,上面是肯定有個標準的。但工作隊沒有攤開,是想先讓我們碰一碰。
協會會員甲:我明白了,合他們意圖的話,通過,不合他們意圖的,重來!
協會會員乙:這就是說,字根在他們那里,早已定成了地主,只是我們沒有領會。
葉寧康:沒錯。李村長,我們重新來,現在就定下來,然后我們馬上報上去。
李全林:工作隊讓我們自由發揮,我們該怎么發揮呀?
葉寧康:地主!
李全林:憑良心說,地主應該是江文祥,可他的靠山是戚立紅,誰敢碰呀!
甲乙農協會員不約而同地:就是。
葉寧康:戚區長說,如果這次再打回來,他可要臨陣換將了!唉,區長怎么說,我們就怎么樣!錯不了。
戚立紅接過葉寧康手中的報表一看,高興地:這就對了嘛,有進步!(拍了一下葉寧康的肩膀,然后不禁長舒一聲,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抖一抖)
葉寧康:那字根要是不服,要上訴怎么辦?
戚立紅:上訴是他的權利,由他去吧。不過沒用的!家庭成分是自報公議,他自報了啥沒關系,主要是村、鄉的“議”!最后由區政府根據村、鄉的意見決定,定下來的結論就是王法!
佘放從外面進來,落座:姐,姐夫,聽說了你們家成分的事,我來看看。
佘花:是什么?(心懸在了嗓子眼兒上)說呀!
佘放:地主!
字根一聽驚呆了:這消息轟得我五臟撕裂啊!
佘花身子一歪,踉踉蹌蹌倒地,摔個嘴啃泥,佘放立刻上去把姐挽扶起來。
佘花醒過來后抽抽噎噎地哭著,嗚咽著不成聲:怎么會是這樣?
字根:22年的流血流汗,省吃儉用,換來的是地主!
佘放:一定是鷹嘴嶺那個狗雜種干的!
佘花:這個雜毛,怎么一下子成了區長呢?
佘放:我聽人說,這個雜毛,從山外搶來一個姑娘,模樣俊俏,本想當老婆養著。卻被大當家給看上了,成了壓寨夫人。戚立紅懷恨在心,為了報仇,他反水了,偷偷下山給縣長報密,帶大軍上山,把久攻不下的土匪老巢給端了,搖身一變成了區長。
字根:紅色政權里有壞人,說不定還要干出什么壞事來呢?
佘放:政府用他,是讓他以毒攻毒,事情完了就靠邊站了,兔子尾巴長不了的。
佘花:可目前我們是在他的砧板上,他怎么切就怎么切呀!
佘放:事來了,怕是沒有用的。
字根:二當家成心惡搞,大家都別想舒坦!我現在就去跟他拼了!(說著就要往外跑)
佘放站起來拉住字根:姐夫,就算你要了他的狗命,還會有張立紅、王立紅、李立紅!這能解決問題嗎?
佘花:你要進局子里了,三個孩子就廢了!
字根氣得臉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一拳打在桌子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該怎么辦吶!
佘放:如果不忍一下,就要遭到更大的禍害!
字根:說什么我也咽不下這口氣,我要到區里、縣上喊冤!
佘放又一次上前阻攔:姐夫,你是吃了豹子膽了!清匪反霸,鄉鄉見血,不公平不合理的事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話,你就不怕?
佘花:孩子他爹,你擔著咱一家子人的性命,可不能任著性子胡來!
字根急吼吼地闖進,徑直向辦公室走去,見了王軍輝,劈頭就問:王隊長,你們為什么要我當地主?
王軍輝:你是哪個村的,叫什么名字?
字根:我叫字根,劭山村的。
王軍輝:字師傅,有話好好說嘛,干嗎發這么大的火?
字根:我冤枉了,能不發火嗎?
王軍輝:冤不冤枉你還不清楚嗎?你才40歲,就有8畝地,一棟房子。你常年外出搞建筑,你的土地是別人幫你干的。
字根:王隊長,我請人干活是不假,可是我給他們工錢的,我是拿我的血汗錢請他們做工的,這有錯嗎?
王軍輝:請人幫你干活,這就是剝削。剝不剝削是劃分地主與富農的重要依據。明白了嗎,字師傅?
字根:大道理我不會說。我這是,這是一種勞動力的交換,我們是自愿的。明白了嗎?
王軍輝:就算這樣,劃分成分,也不是哪一個人說得了算的。它有一個程序,先自己報,然后經村、鄉民協會層層公議,最后才到我們手里,區政府也是根據村鄉各級的意見才決定的!
字根:我報的是中農。
王軍輝:自報只是一個方面,還要經過層層審議。公議你懂嗎?那是村、鄉、區各級集體的意見,既然已成了定論,那是無法改變的。
字根:不管怎么說,我不可能是地主!這是你們強加給我的!
王軍輝:暫時不理解的,慢慢地,你會想得通的。字師傅,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東山的那個李平厚,土地沒有你多,房子也沒你的好,人家都地主了,都認了。
字根:王隊長說的那個李平厚我認識,他的土地原來有20多畝!賭錢輸了后剩下的全部出租,剝削地租,還放債,這些我都沒有。我從18歲開始到今天22年,從來沒有剝削過別人。
王軍輝:字師傅,我們這樣老戧著,問題是無法解決好的!
字根:王隊長,我真的被冤枉了!
王軍輝:你要不服,可以到縣上申訴嘛。
字根:王隊長,我用不著到縣上申訴,我的成分不是縣上給我定的!
王軍輝:字師傅,我的工作挺忙的,全區兩萬多人口,個個都像你這樣,這工作就沒法干了。字師傅,要相信政府的。
字根:王隊長,我相信政府!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戚區長。
王軍輝:你這是……
字根:戚立紅這是在公報私仇!
王軍輝:怎么,你跟他有仇?
字根:王隊長,你是北方來的干部,從部隊來的,沒說的!但戚立紅這個人不地道,他不惹我,我也不會說的。
王軍輝:你倆之間到底有什么過節啊?
字根: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我本不想再翻那本老皇歷了,但不翻開那一頁又說明不了問題。唉!是這樣的……
(閃回)
河邊包谷地,田野里撩起干燥的熱風。
佘花(18歲)在包谷地里除草、松土、撒料施肥,大汗淋漓的她把外衣脫了放在田埂上,喝了幾口水又回地里干活。
戚立紅(21歲)來到了佘花附近,一眼瞥見佘花豐滿的胸,健美的身段,覬覦了好久。見左右沒人,三步并作兩步竄到了佘花的面前,滿臉堆笑,大獻殷勤:佘花,讓我幫你干一會兒吧,累了大美人,我心里確實難過啊!
佘花一驚:你不是在鷹嘴嶺呆得好好的嗎?下來干什么!
戚立紅不懷好意的眼睛在佘花身上滑動:想你啊!
佘花:閉上你的臭嘴!
戚立紅淫邪地笑了:云溪的頭號大美人,沒有見到你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上前欲拉佘花的手)
佘花放下鋤頭,拿起鐮刀:不要胡來,要不我喊人了!
戚立紅:不要不好意思嘛,看得出你對字根還是挺在意的。
佘花:這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戚立紅:字根有什么好,難道我還不如他。(說著拉著她的手)你粉白如花,脈脈含情的丹鳳眼把我的靈魂給勾走了。
佘花立即把手抽出:云溪好姑娘多的是,你應該去找她們。
戚立紅:整個云溪的姑娘一個也比不上你,我就只喜歡你一個!(把佘花摁倒在地,開始動手動腳)看見你,我早已心癢難搔啊!
佘花奮力掙扎: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啊!
在附近放馬的字根聽見苞谷地里有女人的呼救聲,飛快地跑了過來,只見戚立紅壓在佘花身上亂摸狂吻,把她的褲子脫了。
字根眼疾手快,把戚立紅從佘花身上拖了下來,重拳出擊,戚立紅被打得鼻青臉腫。
字根:臭流氓,還不快滾!
戚立紅:字根,你敢打我,當心我宰了你!
字根:欺污一個女子,你算什么本事!
戚立紅:狗拿耗子,關你屁事!你壞了我的好事,我跟你沒完!(罵罵咧咧地走了)你等著吧!
佘花迅速穿好衣服,不好意思地走到字根面前:大哥,謝謝你救了我!
字根:佘花,你回去吧。我在后面幫你干完,你放心好了。
佘花深情地看著字根,懷里像有只小兔在胡踢亂騰:我先走,那不行,咱倆一起干吧!(閃回完)
王軍輝:戚區長是個好人,能有這事?
字根:王隊長,戚立紅是一個好人,牛都不拉屎了!
王軍輝:真有這事?
字根:沒有這事,我能自戴綠帽子嗎?王隊長!
王軍輝:只要事實存在,假面具就應該被揭去。
字根:王隊長,我是一個不會說假話的人,一是一,二是二,請相信我。
王軍輝看著性格堅強的字根:戚區長正在縣上開會,要不,你去找他說說?
施縣長: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了,散會!
來自10個區的鄉村干部先后走出了會議室。
施縣長從主席臺上走下來,向戚立紅招手:戚區長,你過來一下。
戚立紅:什么事,縣長。
施縣長:老戚啊,你們區的工作是怎么搞的?
戚立紅:縣長,這是怎么回事?
施縣長:有個叫字根的來到縣政府反映情況了,指責你們把他家的成分定高了,讓他當了地主。
戚立紅:古人說得好啊,惡人先告狀!施縣長,他這是豬八戒的釘耙——倒打一耙。
施縣長:那他怎么敢闖縣政府呢?
戚立紅:施縣長,我們云溪劃分成分,完全按照縣上的布置,嚴格按程序來做的,不會有差池的。
施縣長:說說看,你們是怎么做的?
戚立紅:劭山農民協會、農民代表在石橋鎮的領導下,先讓各家各戶自報,然后討論,層層上報,最后由云溪區政府批準。
施縣長:他來鳴冤叫屈,這個影響不好。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做好他的工作。
戚立紅:施縣長放心,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去做。
字根急吼吼闖進了區政府,徑直向辦公室走來。
戚立紅在里面辦公,從窗子往外看見字根已向辦公室走來,本想回避但已來不及了,只好裝著沒看見,字根已闖了進來。
戚立紅:字小健他爹,你有事?請坐!
字根:戚區長,你為什么要我當地主?
戚立紅:字師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有事,可以反映嘛,為什么就直接跑到了縣上?
字根:我是一級一級來的,到了區上,你不在,王隊長跟我說你到縣里開會。該說的,我都跟他說了。怎么,這樣做不對嗎?
戚立紅:你不可以再等等我嗎?你這一鬧,影響多不好呀!
字根:你要我等多久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說兩句就杠上了。
戚立紅:你有什么問題請在下面說,可不能越級到我這里來!
字根:你的老底我是最清楚的,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戚立紅恨恨地看著字根,但轉念一想,還是裝出很熱情的樣子:誰讓咱倆是老庚呢,請坐,先喝杯水。
字根:戚區長,我不是來討水喝的。請把我的地主帽子摘了!
戚立紅:關于你家的家庭成分問題,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事。一個人是說了不算的,它有個程序,先自報后公議。是從劭山到石橋,最后才到我這里的。區政府是尊重基層的意見,最終才確定了你家的成分。
字根:我自報中農,批下來的為什么是地主?
戚立紅:這么給你說吧,你有8畝地,一幢房子是不是?劭山有誰能像你這樣富裕?
字根:當過土匪,剝削過別人的,都不是地主!憑什么我就是地主!
戚立紅:話既然已經說開了,跟你說說也無妨。我在解放鷹嘴嶺戰斗中是有功的!全縣都知道。你不是想說說江文祥嗎,他的財產沒有你多。咱們不要老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東西好不好?
字根:你不就跟我扯這些東西嗎?
戚立紅:咱倆都是1911年生的,鄉里鄉親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已經對你很客氣了。
字根:本該是我要講的話,都讓你搶先給說了。
戚立紅:誰說都一樣,就這么一回事。
字根:如今改朝換代了,當年的二當家如今是區長了,誰有你這能耐?
戚立紅:作為一個人嘛,要跟上時代才成,板板六十四,那可是行不通的。
字根:你變得好快呀!茅坑板子做棺材——臭了半輩子還裝人?
戚立紅以警告的口吻:你嘴巴最好放干凈點!以后再有什么閑話傳到我耳朵里,我可就不客氣了!
字根:你一身都是毛,還說別人是猴子。你這是在公報私仇!我要到縣上告你!
戚立紅冷笑一聲:你不是去過了嗎?結果怎么樣?
字根:縣長不在家。
戚立紅:你以為你是誰呀,縣長是那么好見的嗎?縣長才不管你這些個屁事呢!
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對戚立紅說:區長,有您的電話。
戚立紅頤氣指使,以勝人一籌的神氣說:老庚,你坐呀,我可不奉陪了!
字根氣得手腳發抖,面露愕然之色。
門衛見字根進來,主動上前:又是你呀!先登記一下。
字根:我要見施縣長,我被冤枉了。讓我進去!
門衛:縣長很忙,正在開會。我先帶你到接待室。
干部:字根師傅,你的事,施縣長已給我們交代了。如果你再來反映你成分的事,應該去找法庭。
字根:法庭管這事?
干部:法庭就是專門管這些事的部門。
字根:明白了,那我這就去找他們。謝謝!
干部:不用謝!
法官:你是哪個區的,叫什么名字?
字根:我是云溪的,叫字根,是一個泥水匠。
法官:為什么要來打官司,狀告何人?所為何事?
字根:法官,我是一個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的農民,可區里讓我當地主!我不服!
法官:有理言自壯,負屈必聲高。看樣子,你可能是冤枉的。但他們為什么給你劃地主的成分呢?
字根哧呼哧呼地喘著粗氣:我的錢是從牙齒縫里刮出來的,拼著老命賺錢,從18歲到現在22年,用我的命賺我的錢,一有錢就買下了點地,到現在共有8畝,蓋了棟房子,但我沒剝削過別人。
法官審視著眼前這個泥水匠,心聲:眼前這個人,云溪區是成心為難他了。是什么地方卡殼了?我去插一桿子頂什么用?
字根:法官,求您幫幫我,討回一個公道啊!
法官:字根師傅,這么跟你說吧,上面有規定,如果本人不同意,得于批準之日后15天內向人民法庭申訴,由縣人民法庭判決執行。你的家庭成分批準日期已超過15天。對不起,我們只能判決同意云溪區政府的決定有效!
字根頓時覺得胸膛里空空的,欲張口又閉上了嘴,堅硬的額頭上汗津津的。
佟和平:字根到縣上告你們去了?
葉寧康假裝吃驚狀: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佟和平語氣冷到了冰點:跟著二當家能干出什么好事來呀!
葉寧康:你都知道些什么呀?
佟和平:唉,我心里不落忍啊!
葉寧康:我犯不著為二當家跟字根結梁子,可我是真的辦不到啊!
佟和平:做人不是一時的。家里不要有病人,外面不要有仇人,這才是最好的。
葉寧康:放心吧,老婆。字根是孫悟空翻筋頭——出不了如來佛的手心!
葉寧康與李全林來到字根家。
葉寧康宣布:字根師傅,接區政府通知,你家的土地8畝和房產依法沒收,五日之內搬進字家祠堂。
字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葉寧康:因為你是地主!當然,你家也有一份生產資料,村里會安排的。從今日起,希望你們自食其力,在勞動中改造自己!(幾個人出去了)
這一通知,猶如晴空霹靂,把佘花擊倒了,三個孩子撲在母親的身上大哭!
字根也差不多暈倒,踉踉蹌蹌走出了大門,望著遠去的幾個鄉村干部的背影。
字根:唉!小馬駒備鞍韉——挨鞭子的日子到了!
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佟和平:你和戚立紅把字根家弄成這樣,你們也太損了吧,當心遭報應!
葉寧康:要真出事了,戚立紅得頂著,是他讓我這樣做的!
佟和平:他要先死了,你能說得清楚?
葉寧康: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蕓:舅舅算是保住了,你真是干得神不知鬼不覺。
戚立紅:你倒開心了,字根卻成了替罪羊!那些個群眾嘴上不說,心里卻嘀咕,得小心點吶!
江蕓:曉得了。
戚立紅:你把小黃魚拿出來讓我看看。
江蕓拿出來,擺放在桌子上,然后去關門:財帛不露風啊!
戚立紅拿起一條看了看:真是好東西!
江蕓:這20條小黃魚,夠咱們吃一輩子了!
戚立紅:這社會如果又翻回來了,這些小黃魚會害死我們的!
江蕓:那是我的舅父啊,他怎么會把我們供出去呢。他說了,保住一條性命要緊,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戚立紅:事到臨頭,誰也靠不住,舅舅算哪門子事!
江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如今你當上區長了,就得有區長的模樣。
戚立紅:老婆,你說我不像區長是怎么的?大軍剿匪,鷹嘴嶺久攻不下,死了多少人。是我倒戈,親自帶大軍進山,這才端了那個窩!我是有功的,縣長都表揚了我,讓我當上了區長。
江蕓:正因為這樣,你更應該珍惜你這個位置。
戚立紅:字根有三個兒女,我們才有恩衛這個獨苗,比他的老三小丫還要小。今后的事,還很不好說呢。
江蕓:只怪你在鷹嘴嶺呆長了,不然,我們也會有一大堆孩子的。
戚立紅:為了恩衛這個孩子,我會好好工作的。
江蕓:前人強不抵后人硬。只要咱恩衛長大了出人頭地,我們的一個會抵字根的三個。
戚立紅:老婆太有才了。
字家祠堂年久失修,破爛不堪,里面陰暗,潮濕。
火辣辣的陽光下,祠堂升騰著炙人的煙霧般的氣流。
佘花在做飯,三個孩子被嗆得咳嗽與流淚。
字小健:媽,我們好久沒有吃肉了!
佘花苦笑:過日子啊,不一定有肉吃,有熱飯能吃飽就行。
字根:人有時像牲口,推拉廝磨,無力也要掙扎啊!
厚厚的云擠在天頂,粗大的雨滴從東面砸了過來,大雨下個不停。
電光撕裂了黑云,雷聲震撼著大地。
床的上面漏著雨水,字根用盆子接水,字小康在父親旁邊接過盆又換上空盆,然后下床把雨水倒出外面。
字小健抓了一件舊衣服就要去堵墻眼。
佘花見了立即把舊衣服搶回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你把衣服拿去堵水洞,穿什么呀?
字小健指著墻角漏水洞,外面的雨水嘩嘩流了進來:媽,你看。
佘花把一個洗臉盆遞給字小健:你舀水,我去倒。
字小丫也拿來一把瓢:我也來舀水。
佘放從外面跑進來:姐,把盆給我,你休息一下。
這時,大雨停了,屋里到處都是水。
字根長嘆一聲:從前恨自己不富,現在恨自己不窮啊!
佘放:能保住性命,已經不錯了。那些個作惡的鄉紳、地主老爺,統統見閻王去了。
佘花:我們就這樣倒霉,背時下去了嗎?
佘放: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合計合計,這日子往后怎么過?
字根:我們這個成分,一定會影響到孩子的。
佘放:小健可能要受牽連!小康也是塊讀書的料,再受到牽連就太可惜了!
佘花:如今,人們一聽到地主富農就嚇破了膽。
字根:地主富農比得了麻風病還要可怕!
佘放:姐,姐夫,為了小康不受傷害,就把他過繼給我吧?一來改變一下成分,也為你們分點憂。你們也太不容易了!
字根:他舅,難得你有這份心意啊!
佘花:你們也不容易,他舅媽會同意嗎?
佘放:她會同意的。
字根:多謝小舅子,在我們困難的時候拉我們一把!
字小丫看著大家,天真地:媽,我也要當貧農。
字根啼笑皆非:你一個女孩子家,不會有事的。
佘放領著字小康出去了,走了幾步又回來:將來要是有一天沒了成分,你們可以把小康領回去!
字根:小康永遠是你的孩了,就取名佘緒庭吧!
夜,字根與佘花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
字根:小健他媽,明天我要進山,找點吃的回來。
佘花:你已捅了一個大婁子了,千萬別逞能。
字根:我牙口硬,就喜歡啃硬骨頭!
久雨日曈昽。
天龍山麓,一大堆巖石守衛著一個山洞門。
里面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洞里有石床、石凳、石桌,五六百年前像住過人。
字根躺在石床上抽大黑桿兒,打量著洞內。
一個緩坡上,字根左看看,右看看,揮動十字鎬,鏟出了小屋地基的輪廓。
一幢新蓋成的瓦屋房前放著剛拆下的腳手架。
字根正在大門右側處理“恒昌縣云溪區供銷社”九個大字。
旁邊圍著幾個人在觀看。
有人稱贊:字師傅的手藝真好!
一位老師:這9個大字寫得真不錯!
字根停下手中的活:唉!九字好不如八字好呀!
一個算命先生:字師傅真幽默,我看你的八字挺不錯的!
字根:我都這樣了,還說我的八字好,是拿我來開心的吧?
算命先生:命這東西,其實不能只看眼前,更要看長遠。
字根懷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是嗎?
算命先生:命理學以神秘文化的玄機闡釋著冥冥中的人生哲學。你現在是困虎縛龍,只有改變伏虎格,你才能超脫出來。
老師:什么叫伏虎格呀?
算命先生:你們當老師的不信這個,說了也沒用的。
徒弟:師傅,別說了,區干部來了,小心被抓進去挨剋!
算命先生吐了一下舌頭:莫言!
佘花在薅秧,她直了直長時間的勞作累得直不起的腰,望了望沒干完的活。
陽光和清風洗浴過原野,云溪壩子格外清新。
五個婦女在洗衣裳,她們邊洗邊聊。
“字根也冤枉,跑區里,跑縣政府、縣法庭,說了幾回,都碰了釘子,現在是什么也不說了。”
“大清早,我約他老婆來白沙河洗衣服,她說沒空。看樣子是心情不好。”
“能好嗎,人要倒灶了,喝水也塞牙縫呢。”
“這只能怪她老公,掙了錢吃了誰也看不見。他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有錢就買地,土地多了,成了證據不是!”
“那大軍干部挺好的,調走了。字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再吭聲也沒用!”
“錢財往往在幕后牽著線兒,那個江文祥,肯定是用小黃魚洗脫了罪名。”
“當官的以權生存,咱們老百姓靠錢生存,錢在哪兒啦?”
幾個從地里出來休息的中年男子在議論。
“你們說,這集體勞動好不好?”
“集體勞動一天也不累,就是累嘴!”
“日出揮鋤,日落開會,挺新鮮的。”
“改朝換代了好哇,那些個作威作福的官老爺,地主豪紳,沒死的現在都成了受氣的小媳婦了!”
“別看江文祥老實得像霜打的茄子,沒人在場的時候賊頭賊腦的,不知想干些什么?”
“吞吞吐吐沒好話,鬼鬼祟祟沒好人!”
“狗朝屁走,人朝勢走,二當家成天跟在新書記后面轉,他可是個嘴饞心貪的家伙啊!”
“愛叫的貓抓不到老鼠,愛吹的人成不了大事!我看字根默默無聞,不愛說話,說不定能干出什么大事來呢。”
小屋地基的石腳已經出現了,脫坯的土坯在平地上排成了幾行……
佘花背著一背柴禾,在崎嶇的山路上走著,被背索縷勒著,汗流滿面,忍辱負重臉上顯出憂郁之情。
字根在小屋頂上用茅草編扎。
籃球場上,一場球賽因裁判沒有看清楚發生了爭執。
葉忠權:老子英雄兒好漢,我爹是鎮長,這誰怕誰呀?
戚恩衛:喲,誰呀,原來是鎮長的兒子呀。你的學習是比我好點,可我爹就比你爹大多了。
葉忠權:你想來軟的還是硬的?
戚恩衛:聽便,一定奉陪。
佘緒庭和妹子字小丫在一旁觀看。
字小丫:哥,你看清楚了沒,紅隊犯規了,進球是無效的。
戚恩衛聽見了,跑了過來,對字小丫說:你又不是裁判,關你屁事呀!
佘緒庭:咱們是老鄉,說話請客氣點。
戚恩衛:誰跟你是老鄉!若不是你讓舅舅當爹,這里可就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字小丫:哥哥,咱們走!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裁判員:大家安靜!請安靜!剛才是我沒有看清楚,判錯了,紅隊進球無效!
字小丫:社長的大公子,聽見了沒有?
戚恩衛有些難為情,拔腿就跑:丫小姐,請注意你的身份。
字小丫:這些個官子官孫,也太欺人了!
佘緒庭:這些人總拿他們的老爹當幌子!小妹,犯不著跟他們慪氣。
字小丫一挑眉,沒有說話。
一個在旁邊注意了好久的老師走過來,對字小丫說:社會偏見是一種很糟糕的病,小丫,不要往心里去。
字小丫:老師,謝謝!
字根:兒子,你的考試成績全縣第一,國家不要你,我要你!跟爹去學泥水匠。爹把要領和經驗全傳給你!
字小健:都怪你給我們種下了惡果!
佘花:兒子,怎么這么說話呢?你爹沒有錯,都是那個該死的二當家!
字小丫走出了學校,幾個小學生先后向字小丫打招呼。
“字老師好!”
“字老師好!”
字小丫溫柔地:同學們好!
字根:如今,女兒也當老師了,喜不喜歡?
字小丫:喜歡,我挺喜歡做教育工作的。
字小健:民辦教師待遇是低了點,工分加補貼,但比我搞泥水匠干苦活累活是要清閑多了。對一個女孩子家,我看還是挺合適的。
字小丫:爹,這幾年,年年高考,只要是地富子女的,成績再好都被除名。
字根:小丫初中畢業就輟學了,這種選擇是明情理兒的。
佘花:小丫初中畢業就行了,當老師挺好的。
字小健:是啊,先不要管待遇。好好干上一二十年,將來要是能轉為公辦,不就等于考上什么師范大學了嗎?
字根:明天我進山挖點草藥賣幾個錢,補貼家用。
佘花:你都50了,頭發也白了一些。
字根:沒事。勞動已成為一種習慣了,一不干活就渾身不舒服。
字小健:爹,黑虎嶺有草藥嗎?
字根:兒子,百步之內,必有草藥。
佘花:小心,別碰上二當家!
字根:他刮他的邪風,我走我的路!
一條迷津似的小徑一直向森林深處延伸。
古木參天的林海,字根放下背籮,坐下來休息,拿出一個梨,“咔嚓咔嚓”地吃起來。
字根在林子里尋找著,終于發現了許多愣頭青,這里一叢,那里一叢,他高興地一一采下來裝在背籮里。
字小丫在擺地攤,一些人在買著愣頭青。
一個中年婦女:小姑娘,你快走吧!市管會的人一來,你可就麻煩了!
字小丫:謝謝阿姨!
小屋已經蓋好了。
字小健:爹,這屋頂只是暫時的,等以后條件好一點,咱們把茅草揭去,換成片巖的。
字根:不急,不急,木屋架牢,墻倒屋不倒,泥巴屋冬暖夏涼,挺好的。
字小健:聽說用牛屎粉刷墻比泥巴粉刷更好。
字根:聽說過。
字小健:我下回弄些牛屎來試試。
字根搓搓手上的泥巴:我終于有一個窩了!真舒服!
字小健:爹,你為什么這樣高興啊?比你當年蓋我們的大房子還高興。
字根:住房不在氣派,也不在稀罕,只在舒服,我把自己徹底交給了這泥巴屋了!
字小健:爹,您一個人蟄居在里面,能行嗎?
字根:有什么不行的,這比在祠堂里可要自由多了。
字小健:爹,我回去了,你一個人可要小心啊!
字根:兒子,沒事,有了這個窩,我采藥,采菌子可方便多了,我還要在這里種植草藥呢。
字小健:從貧窮中奮起的是好漢,從富裕中淪落的是懶蟲!可爹年紀也不小了,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拼了!
字根:你剛才說了,淪落的是懶蟲,老爹我可不是懶蟲啊!
字小健:爹是條硬漢子,只是歲月不饒人啊!
字根:兒子,你錯了。是人,就要去打拼!一直到動彈不了!
字根在細心尋找草藥,突然,一條1.5米左右的大蛇向他爬了過來,字根嚇出一身冷汗,忙用手中鋤頭鏟了過去。
蛇被鏟斷了腰,動彈不得。
字根自言自語:何不把它弄回去做上一頓美餐!
字根正要上去收拾,另一條蛇爬了出來,字根飛快爬上了旁邊的一棵大樹。
后爬出來的蛇在受傷蛇的周圍繞了幾圈,又爬到蛇的受傷處看了一會兒之后,迅速爬回山林。
字根在樹上看得清楚,由于受了驚嚇,一直不敢下來。
片刻,鉆進草叢的那一條蛇又爬了回來,嘴里銜著一些葉草,它把銜在嘴的那些葉草敷在傷口上,不斷摩擦,然后用脖子架在葉草上一動不動。
一會兒,受傷的蛇開始抽動了幾下,它爬了幾下,像是傷口痊愈了,與那條蛇一起鉆進了山林。
字根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他從樹上爬下來,來到蛇受傷的位置上看了看,然后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些葉草看著,自語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接骨藥嗎?
字根拿起葉草,走向蛇回來的路上,逐一對照去尋找草藥。
字根把草藥搗爛,放在一條白布上,然后走向雞窩,抓出一只母雞,又取下菜刀,砍斷了雞腳,受傷的雞叫個不停。
佘花聽到母雞尖厲的慘叫急忙回屋,見字根砍斷了雞腳:你瘋了!這是只下蛋的母雞!你好狠心向它動刀!
字根:孩子他媽,你先別急,慢慢聽我解釋。
佘花:這只雞要是死了,我們用什么買鹽?
字根:幫幫我,你先把雞抱住,我給它上藥。
佘花:你是在接骨?做什么白日夢,神經病!
字根:待會兒你會明白的。
佘花:本不去,利不來。你沒有投師,哪來的技術?跟誰學的呀?
字根:相信我,老婆。
佘花半信半疑,好吧,相信你一回。(接過雞)
字根:抱住了,我上藥了。(把藥敷在傷口,然后用白布條把藥固定了綁好,接過雞)
字根抱著母雞從屋里出來,自語道:20多分鐘了,該行了吧。(把雞放下)
奇跡出現了,受傷的母雞完好如初,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佘花驚嘆不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字根異常興奮:老婆,從今天起,我字根要改行了!
佘花:你瞎咧什么呀你。
字根:我要在大家伙面前抖抖我的本事!
佘花:你是說你不做泥水匠了,要當接骨醫生?
字根:字根的老婆就是聰明,你就等著數錢吧!
夜,字小健白天干活累了,正呼呼大睡。
字根沒有睡意,在抽著大黑桿兒。他看了眼熟睡的老婆和小丫,自言自語道: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老伴,我對不起你,女兒,爹要為你補償失去的一切……”
一個農民背著葉佳澍進來。
葉佳澍的老婆驚慌地上前:這是怎么啦?小二,他咋了?
小二將葉佳澍放到床上,喘著氣說:我們上山砍柴,佳澍哥不小心摔斷了手。
葉佳澍的母親也趕來:這是咋弄的?這可咋是好?
葉佳澍老婆:小二呀,太謝謝你了,看看你累的。
小二:阿姨,大嫂,請別這樣客氣。我們一起去,把他背回來是應該的。
這時,三鄰四舍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
族長:先救人要緊,去市里,還是省里?縣醫院肯定是不行的。
葉佳澍母親:大家伙給我們支個招吧!事到臨頭,我們婆媳倆也沒有主意了。
鄰居甲:去省里當然是最好的,但路途遙遠,藥費也貴。
葉佳澍老婆:這得花多少錢啊?
鄰居乙:要不,先到市里看看再說。
葉佳澍母親:不好意思,家里的錢,全用在蓋房子上了,實在拿不出來了!
一個60多歲的男人:一個人一旦要進醫院,錢是最令人頭疼的事,確實不好辦呀!
族長:我們葉家每戶先借出兩千,葉家12戶兩萬四,大概夠了吧?
鄰居甲:這個數,遠遠不夠。如今藥費挺貴的,加上車旅伙食,一來二去,至少得再翻一番。
葉佳澍老婆:這可怎么辦呀?
一個退休工人:接骨醫生就在我們村里,要不,請他來看看。你們就不必為五萬元犯愁了!
族長:誰?哪一個?
60多歲男人:字根,就是那個泥水匠呀。
葉佳澍母親:我也聽說了,只是能不能管用啊?
葉佳澍老婆:我們去請他,他要答應,應該是管用的。
鄰居甲:他要沒有把握,他就不會來了。
族長:我去請他!這點面子他是會給我的!
葉家族長叩大門,字根出來迎接,門開了。
族長:大醫官,我是來請您出診的。
字根:族長大人不可以開這么大的玩笑啊,進來坐坐。
族長:救人如救火,坐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字根:到底什么事啊?
族長:我們葉家一個族孫今天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斷了手,求您去給看看。快!
字根:他是葉寧康的什么人?
族長:只是同姓,同姓不同宗。他與葉寧康沒有什么關系。
字根:我心軟,經不起別人求我。我去拿藥,這就走!
族長領著字根進了屋,來到葉佳澍床邊。
字根先觀察葉佳澍的骨折處,拿出酒精,用棉球在傷口上消毒,摸捏了幾下,然后敷上藥,扎好繃帶。
族長:真想不到,字師傅房子蓋得漂亮,又能接骨,多面手啊!
字根:再換兩次藥就可以了。如果三天以后,葉佳澍覺得傷口處癢癢的,那就成功了!
葉佳澍母親:字醫生,千多萬謝了!藥費多少啊?
字根:本村居民免費服務,您家不必客氣。
葉佳澍老婆:不行!不行的!您老上山采藥,買酒精紗布都是需要錢的。
字根:咱們都是劭山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還談什么錢呀!
族長:字根老弟,這是官老爺下轎——不(步)行!
字根:老兄葉族長,這是王八中解元——規矩(龜舉)!
葉佳澍母親:老哥,多少您也得收一點的!
字根:我字根這一輩子為自己立下了一條規矩,幫人有福,多行好事!
葉佳澍老婆:大叔,您這一來,給我們節約了多少錢啊!
字根:今天咱不談錢的事,就此打住。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內,得好好養著。
葉佳澍母親:我們葉佳澍遇上了活神仙了!
退休工人:劭山出了您這樣的神醫,不僅劭山有福,也是恒昌縣的光榮啊!
族長:有德人,天地寬!
字根:族長可千萬別這么說!留步。
幾位老師和學生將一中學生抬來,幾名醫生在簡單處置。
一旁,鄭校長正在著急地與院長說著:這學生叫湯年發,學習、體育都好,這是打籃球摔斷了手,請咱們衛生院一定給接上啊!
院長:鄭校長,實在抱歉,我們衛生院做不了接骨手術,你們還是趕快轉院吧!
鄭校長:院長,去哪里比較好?
院長:恒昌縣醫院也不行,至少要到方州市,有條件的話,最好直接到省紅會醫院,接骨是他們的強項!
湯年發的父親一聽,有些遲疑了:院長,聽說字根能接骨,別的縣去方州的都轉來咱劭山找他了。要不,去他那里看看?
院長:民間用草藥接骨,這讓我們這些醫學院畢業的本科生也有些摸不著門。但不管怎么說,單方氣死名醫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鄭校長:院長,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呢?
院長:都說同行是冤家,同行生嫉妒。我可不是嫉妒,也不跟字根是冤家。好不好,看療效。中醫的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湯年發的爺爺急匆匆趕上來問:要到哪兒去醫?
湯年發的父親:院長讓我們自己拿主意!
鄭校長:那您兩位家長的意見呢?
湯年發爺爺:其他縣份上的都來咱們劭山了,我們干嗎要舍近求遠呢?
湯年發父親:去劭山!
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起來,字根把一壺冷水掛在了三角鐵架的吊勾上。
木匠:字師傅,你現在是神醫了,但你的老本行在全云溪是這個。(伸出大拇指)我們可不敢班門弄斧呀!
泥水匠:你的小屋還是由您自己掌墨吧!
字根:你倆跟了我多年了,常言道,徒弟出師,師傅成狗。你們掌墨更好!
木匠:我看小屋挺好的,只是茅屋頂換一換就可以了。
泥水匠:是啊,屋頂采用片巖,用瓦屋頂反而舍近求遠了,不劃算。
字根:把土墻拆了,全用石頭,屋架用紅松木,屋頂用片巖,全都就地取材。
木匠:字醫生,我就不明白了,行醫要在石橋鎮上,人家找你方便,你也方便。為什么要躲進這深山老林呢?
泥水匠:是啊,要換成是我,這里就是有座洋樓讓我住,我也不想來呢!您為什么要這樣做?
字根指了指自己的頭:我頭頂上有頂帽子,千萬不可以張揚,只能夾著尾巴做人。當然,酒好不怕巷子深。行醫也一樣,人家會找上門來的!
傍晚,字根坐在火塘旁邊,用火筷把火塘里七八個烤熟了的馬鈴薯夾出來,嘖嘖嘴唇,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既無小咸菜,也沒碟大醬就打發了一餐。
夜晚降臨,月黑天漠漠。
字根躺在床上,忽明忽暗的煤油燈照亮了他的臉龐。
字根的眼前一一出現了字根的小屋、自家祠堂,以及戚立紅、葉寧康、法官等人的形象……
字根畫外音:字根的小屋真好!平安,難得的平安呀!啊!逢人不問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
聶校長:呂老師,你們班的葉忠權讓我開除了!你去云溪一趟吧,做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
呂老師:葉忠權這孩子,膽大妄為!早晚要出事的,果不其然。
聶校長:流氓學生的出現,既有社會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因素。
呂老師:聶校長,是我這個班主任沒當好,讓學校背黑鍋了。
聶校長:這也不能怪你,呂老師,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但有些事,學校也是無能為力的。
戚立紅:張書記,聽說字根不但沒有好好地改造,反而一個人躲進了深山老林。
張書記:他跑到深山老林干什么?
戚立紅:開荒種草藥,非法行醫,這如何是好?
張書記:再去查一下。如果情況屬實,請石橋大隊派民兵進山割資本主義尾巴!
戚立紅:那就派石橋大隊民兵隊長葉忠權去查辦!
葉忠權帶著七八個民兵來到了小屋。
小屋旁的田地上,天麻、重樓、筋骨草、鴨跖草長勢良好,山坡上種著菝葜(金剛刺)。
字根見有人來了,馬上出來看看。
葉忠權:好哇!你這個打不死摔不爛的老東西,一個人躲在這里搞資本主義,你就不怕無產階級專政?
字根:這塊地暖、豐潤,閑著也是閑著。
葉忠權: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字根:田是命根,人靠田養,田靠人耕,閑著太可惜了。
葉忠權:你不要打岔!你這小屋是怎么回事?
字根:我的家被沒收了,我沒有個窩,這才搭建了這個。
葉忠權:亂砍濫伐!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字根:我已經成山里人了,用幾棵樹,這好比一個人進了一個梨園摘吃了一兩個梨子而已,能有什么事?
葉忠權:這個小屋大有玄機啊!(轉向七八個民兵)你們說。
一個民兵:隊長,在這樣惡劣的空間里歷險與生存,沒有精神支撐著,一分鐘也難呆下去!
葉忠權:聽到了沒有?老東西!看來你十有八九是有精神病變了,你不會是夢想著復辟吧?
字根:我只是一只小蟲子,怎么能翻得了磨盤!請隊長不要高估了我。
又一個民兵:老東西,你的思想是有問題的。
字根:這是哪兒的話。我忙碌慣了,閑著就不舒服,悶出病來。
葉忠權:你不就想找點事做嗎?好啊,你回去以后把白沙河里的河沙都給我挖出來!龍口水庫工地上正等著沙子用呢。
字根:葉隊長不是拿我在尋開心吧?我這么大把年紀了,怎么干得了那力氣活呀!
葉忠權:你腦袋被驢踢了呀,治病救人是醫院的事,你一個泥水匠操的是哪門子心思啊?
一個民兵:私人開診所,那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玩意兒,看來你是很羨慕西方呀!
葉忠權臉上殺機一涌:大家伙聽著,快把這資本主義尾巴給我割掉!
七八個民兵揮舞著棍棒,把草藥園打成殘枝敗葉,慘不忍睹。
字根眼巴巴看著葉忠權的淫威與暴虐,大為惱怒,但強忍住了。
葉忠權拿起被掃落的草藥放到鼻子邊嗅了嗅:什么味道啊,這是?
一個民兵把嘴湊到葉忠權耳邊嘀咕:頭兒,古人說了,破人生意如殺人父母。只要在戚區長那兒交得了差就成!咱們回去吧?
葉忠權:怎么?你認識字根?
民兵:蒙古的駱駝云南的象——誰也不認識誰。
葉忠權:老家伙!跟我們回大隊部作個深刻的檢查和反省!
字根:我走不動,你們先走吧!
葉忠權:累贅的包袱!(走出去幾步后又折回來)老家伙!你可不能騙我們!你要是敢耍弄我們,搭上你的這條狗命也是輕的!
七八個民兵跟著走了。
字根的心顫栗了,揉著腫得如金魚般的眼睛,一屁股坐下來。
字幕:1972年。
畢主任:熊書記,縣文教局給我們公社一個農大名額,你看如何分配才好?
熊書記:畢主任,你的意見呢?
畢主任:僧多粥少,不好辦吶!
熊書記:今天我到縣上開會,回來再說吧。
戚立紅進來,謙遜,恭順,笑容可掬地:熊書記,您好!
熊書記:戚區長退休后,很少來公社了。難得啊,請坐。
戚立紅:老呆在家里,不舒坦,出來走走。
熊書記:久坐傷肉,枯坐損身,多運動運動才好呀。(給戚立紅泡了一杯茶)
戚立紅:是是是。
熊書記:戚區長今天忽然來,像有什么事要辦?
戚立紅:熊書記,聽說我們公社有一個大學生名額,有人選了嗎?
熊書記:原來是這個呀。畢主任推薦了李劍冰,聽管教育的洪老師說李劍冰是恒昌中學的尖子生啊!
戚立紅上前給熊書記遞煙點火:熊書記,您剛來云溪不久,有些事您是不知道的。這個李劍冰的爸爸,可是李平厚呀!
熊書記:李平厚是誰?
戚立紅:李平厚是個地主分子!
熊書記:是嗎?
戚立紅眼睛一亮:教育方針說了,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的政治服務。所以,這個名額必須讓貧下中農的子女去!
熊書記:既然上的是大學,水平也是要看的嘛。
戚立紅:交白卷的也可以上大學嘛,關鍵是一個階級立場問題。
熊書記:水平差了,老師怎么教呀?
戚立紅:熊書記,您就別操這個心了。貧下中農子女,老師敢不讓他們畢業!
熊書記:全公社都盯著我們把這張票給誰,凡是社會焦點的事,得認真些才好!
戚立紅: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這可是上面說的呀,您沒聽說過?當然,您年輕,可能真的沒聽說過。
熊書記:怎么沒聽說過。那您的意見是推薦誰呢?
戚立紅:舉賢不避親。熊書記,您就讓犬子去吧。(從內包里拿出一條小黃魚裝進了熊書記的衣袋里)我們戚家永遠銘記您的大恩大德!
熊書記覺得有些意外:戚區長唱的是哪一出啊?
戚立紅:戚恩衛高中畢業后一直閑散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悶悶不樂。唉,真是急死人了!
熊書記:成天悶在家里看書,久視傷血,會悶出病來的。
戚立紅:求您了,書記。讓恩衛到大學里鍛煉鍛煉,開開眼界吧?
熊書記:這……違規操作,不太好吧?
戚立紅:有什么不好的。熊書記,我有個心愿,想請公社相關的領導吃頓飯,可又擔心反而把事情弄糟。咱倆你知我知最好!
熊書記: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真的成了“小黃魚”了!
戚立紅:哈哈哈!熊書記真幽默,我有這么傻嗎?
熊書記:一旦辦一些本來不該辦的事,只能轉彎抹角了。
戚立紅:熊書記,你就把心裝在肚子里吧!
葉寧康:兒子,人家老戚的兒子上大學了,你是怎么搞的?老在石橋大隊呆著。這還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才用你的。
葉忠權:我的學習比戚恩衛好,可就是沒有一個能耐的老爹!不要說大學,連中專都沒撈到一個,這能怪我嗎!
葉寧康:兒子,你什么意思?
葉忠權:社會競爭,比的就是心狠手辣!這些你有嗎?
葉寧康摸了摸兒子的額頭:不燒呀,怎么大白天說胡話!
葉忠權:發燒的是您!老爹,您官沒有戚立紅大,手段也沒有他高明。您還怪我,這怎么回事呀?
葉寧康:兒子,我真是小瞧你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葉忠權:老爹,沒有人會記住你手上的權力的。再大的權力也會過期的,您以為您是誰呀!
葉寧康:全云溪公社就這么一塊蛋糕。這怎么分呀?我們也是貧下中農,但這塊蛋糕是什么味兒,連聞都沒有聞到!
葉忠權:這只能怪您官太小,芝麻大的那么一丁點兒官。要整人時,他們把您當一條狗,去咬人,當槍使。到了利益來了,您別奢望能有您的好處!
葉寧康:這名額拿不到也好,全公社人的口水會把咱噴死的!
葉忠權:爹,這您就不明白了。不論哪一種政見,都能在歷史上找到它所需要的理由,于是就有了政變!您讓我去讀大學了,我就有一大堆為什么我能去的理由!
葉寧康:兒子,我真的不如你,但胳膊肘子可不能往外拐呀。不管怎么說,爹還是把你弄進大隊干民兵隊長了!
葉忠權:升官不發財的差事我可不想干!
葉寧康:那你想干什么?哪有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的?
葉忠權:我想去礦山!
葉寧康:那可是玩命的活兒。再說了,你有門路嗎?
葉忠權:我哪天去找金成山老板聊聊。
葉寧康:現在國家處在動蕩時期,倒也值得一闖。政策一旦明朗了反而不好做!但你要記住那一句老話,寧為雞頭莫為牛后。當個小工頭也比在局面大的地方任人支配強。
葉忠權:老爹,您當了這么多年的村干部,還是深有體會的嘛。
葉寧康:本來嘛,你老爹,比戚立紅各方面都強,就沒有碰上高人提拔!
葉忠權:老爹,你也不要一直記掛著當官的事。我一直在琢磨著字根,他身處逆境,為什么還活得好好的?
葉寧康:悶頭兒和尚念真經。他在念什么經呢?
葉忠權:人挪活,樹挪死。您去看看他那小屋吧!
葉寧康:我也弄不明白了,我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葉忠權:對名和利奢望過度了而沒有得到,心里就不平衡,我們活得都很累!是吧?
葉寧康:太對了,兒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葉忠權:爹,您的學歷太低了,有些事,跟您說了您也不懂的。我們缺少的,正是他這種平淡、堅韌與執著。
葉寧康低頭反思:老戚和我是害了字根,還是成就了字根?
礦工們頭戴安全帽,在礦洞里挖礦,汗流浹背。
坑口,金成山頭戴太陽帽,戴著水晶眼鏡視察。
頭戴太陽帽,戴上寬邊墨鏡的葉忠權跟隨其后,傳煙點火,點頭哈腰:金老板,您是咱恒昌縣的首富。你的成就讓我看到,一個成功男人之后必定有一個女人的說法是不正確的!
金成山:一個聰明的人在另一個聰明人的眼里不顯得聰明,他就已經相當狡猾了!
葉忠權:啊!最驚心動魄的行為是無聲的。
金成山:社會是對的,錯的只是我們自己。
葉忠權: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農業局副局長:戚恩衛同學,現在大學生奇缺,你來得正是時候,歡迎歡迎。
戚恩衛:謝謝,敬請副局長多多關照!
副局長:你是想做些什么工作呢?是搞行政還是業務?
戚恩衛:如果方便的話,敬請副局長替我美言幾句,我還是想搞行政。先下去鄉鎮,甚至村一級也可以,鍛煉鍛煉。
副局長:好的。
熊書記在臺上講話:1979年1月11日,中共中央作出《關于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主富農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從今天起,大家都和貧下中農一個樣了!
云溪公社89個地主富農分子在聽熊書記的宣講。
人們個個喜形于色,其中有一個站起來高呼:胡青天萬歲!(然后坐下)
字根在呼口號者旁用手拐了他一下:合適嗎,我都為你捏一把汗了!
呼口號者:沒有胡耀邦總書記英明決策,咱們永世不得翻身,有什么不合適的!
“老黃埔”:小功不賞則大公不立,小怨不赦則大怨必生。如今,共產黨有高人掌舵了!
字根聽了,感到胸中有一把火在激蕩,情不自禁地:是啊!沒有胡青天,即使渾身是鐵,又能打幾個釘子!
江文祥:阿蕓,如今地富都摘帽了,我那20條小黃魚我要要回去了!
江蕓:大舅,您這樣做就不仗義了吧!
江文祥:戚立紅這小子要是不當官的話,那是最臭屁的土匪,誰怕誰呀!
江蕓正要發火。
這時,門外有人叫她,江蕓出去了。
字小丫高興地把楊老師讓進來:快請進!楊老師,您怎么來了。
楊老師:縣教局通知你,明天到縣醫院體檢。這一份表冊你填一下,回來后交給我。
字小丫熱淚盈眶:謝謝楊老師,謝謝!
楊老師:小丫老師,不用謝。哎,你爹呢?
字小丫:他出去了,晚上才能回來。有事嗎,楊老師?
楊老師:書記說了,你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種植草藥了,我們很需要像你爹這樣的民間草藥醫生。
容顏姣好的字小丫的大眼睛里熱淚奪眶而出,像似斷了線的珍珠。
葉忠權跨進大門,碰上了戚恩衛:行啊,戚書記,你爹是區長,你比他大!
戚恩衛:你是?
葉忠權摘掉墨鏡:老同學真是貴人眼高呀!
戚恩衛:啊!忠權老弟,我哪是什么貴人呢,是你戴了墨鏡。
葉忠權:大哥,這里說話不方便,咱倆借一步說話。
戚恩衛:到我宿舍吧?
葉忠權:行。
葉忠權低眉順眼,點頭哈腰:戚書記,咱倆好些年不見了。你是平步青云,我卻賣苦力吃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啊!
戚恩衛:你小聲點不行嗎?這里是……(指了指窗外)
葉忠權:是是是。政府重地,我怎么就瞎咧咧了呢!
戚恩衛:小老弟,咱倆從小就是朋友,后來又一起在恒昌中學求學,我比你大兩歲,開口閉口書記什么的,多別扭呀,就叫我大哥吧。
葉忠權:那哪兒成呢。如今你是咱云溪的父母官,大權在握,不叫書記成什么體統!
戚恩衛遞上煙,然后涮杯沏茶:老弟,現在在哪兒高就?
葉忠權:那哪兒是高就呀,簡直就是在玩命!
戚恩衛:看樣子,你準是個大老板了?
葉忠權:錢是掙了一點,可比不上早來的。
戚恩衛:小老弟賺了不少了,怎么還說晚了呢?
葉忠權:大哥,做生意你不懂,關鍵在一個“生”字,對方不熟你就來錢了,對方了如指掌,你連杯水都喝不上呀。
戚恩衛:聽老弟的意思,好像是……
葉忠權:現在相關政策逐步明朗起來,錢就不那么好掙了。所以,我才來找你的。
戚恩衛:我能幫你什么忙,不會是開玩笑吧?
葉忠權:礦山我是玩不下去了,我想在你管轄的黑虎嶺做點開發。
戚恩衛:黑虎嶺有什么礦?
葉忠權:不是什么礦,我要你給地皮,我來開發。
戚恩衛:開發什么?種植藥材?
葉忠權:藥材有利可圖,但來得不過癮!不刺激!
戚恩衛:那你要開發什么才過癮,刺激呢?
葉忠權:生活中不充滿色彩與挑戰,那真是太無聊了!
戚恩衛:小老弟,你說,只要政策允許,我來支持你!
葉忠權眼睛一亮:真的?咱倆合作,我甘愿吃虧,三七分成怎么樣?
戚恩衛:說呀,到底是什么玩意?
葉忠權站起來走向門窗,打開看了看,關上又回來,把聲音壓得很低:罌粟!
戚恩衛馬上站起來:老弟,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啊!
葉忠權:這東西在市場上的價格逐年攀升,利潤可觀呀!
戚恩衛:錢這東西誰不喜歡,但不可以通過這個渠道來掙錢,萬萬不行!
葉忠權:戚書記,恒昌適合種的地盤多的是,但我為什么要選在你管轄的黑虎嶺?因為那里有著四周高山作屏帳,就連一只小鳥也飛不進來,安全,可靠!
戚恩衛:要講地勢,天龍山不更好嗎?
葉忠權:好是好,但字根已在那里蓋了小屋,接骨的人進山找的是他,要撞上我們也就不難了。
戚恩衛: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葉忠權:我一年可掙200多萬,你什么也不做,就可得60萬,何樂而不為呢?
戚恩衛:不行呀,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葉忠權神氣活現地:大哥,你說做什么事不冒風險啊?但風險越大,利益就越大!你想想,你一年60萬,10年就600萬,可以買十幾套商品房,比你這破屋子可強多了。(指了指四周的墻)
戚恩衛:這么大的事,讓我想想……萬一干砸了呢?
葉忠權:我剛才說了,黑虎嶺是無人區,只有天知道,能有什么事?
戚恩衛:種點別的不行嗎?比如重樓、天麻之類,一樣可以來錢啊。
葉忠權:這樁買賣小門了!我這人胃口大,來點刺激的才過癮!
戚恩衛:天龍山與黑虎嶺,這可是龍虎爭斗啊!不行,不行,你還是去找別人吧,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葉忠權:找別人,靠不住的。你想,咱們戚葉兩家,那是父交子往。土改時,你爹是區長,我爹是鎮長,我倆是校友。現在,你是我們云溪的父母官,我是你的子民。緣分不淺吶!
戚恩衛:你找來開荒的人靠得住嗎?
葉忠權:東山的,精挑細選,個個過濾過。而且我對他們說種苦蕎,打算開發苦蕎茶。
戚恩衛:老弟,這事我還是真的不敢做!你回去吧?
葉忠權:你這幾文工資還不夠我的煙酒錢,你這個官當得有多窩囊你知道嗎?先填飽肚子再說。(硬拉著戚恩衛走出了宿舍)
樓上單間里,葉忠權與戚恩衛已進入酒酣臉熱的狀態。
葉忠權:大哥,古人說得好,生意是談成的,這才叫談生意嘛。這么著,我再添一點,你35%,我65%,總可以了吧。雖然我表面上比你多一點點。但我要下成本,支付工資,還要營銷,除了鍋巴沒有飯。到頭來,你拿的比我還要多。
戚恩衛:是嗎?
葉忠權:大哥學的是高等數學,你自己算算,是不是這樣子的?
戚恩衛:兩橫加一豎——干!
葉忠權:我也說嘛,大哥是個最善于動腦子的人,怎么就算不來這筆賬呢!
戚恩衛:好了,就3.5。我可能要用其中的0.5去打通關節。
葉忠權:啊!大哥比我想得更遠了。好哇!
戚恩衛:可你千萬要小心!每一個環節上都要慎之又慎!小心駛得萬年船呀!
葉忠權:放心吧,戚大哥!干它三五年,咱倆就金盆洗手!
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在緩坡上開荒造田。
阿德:葉老板,你讓我們來開荒造田,到底要種什么呀?
葉忠權:這是商業機密。跟你們說了,別人來跟我唱對臺戲,怎么辦呀!
阿德:那也倒是。
葉忠權:不過,你們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說說也沒關系。
幾個干活的人停下來等待葉忠權的秘密。
葉忠權:種苦蕎。我要開發苦蕎茶!
一個小伙子:苦蕎茶是什么玩意兒?只聽說紅茶、綠茶、鐵觀音什么的。
另一個小伙子:城里人發胖的多了去了,大家都在減肥。葉老板有眼光,開發這一新的品牌,一定能暢銷!
阿德: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一新的品牌應該命名為“減肥新希望”!
葉忠權:阿德年輕有為,真不簡單!我就采用你的創意,先賞給你個大西瓜!
阿德接過西瓜掂了掂:至少有9斤!我一個人哪能吃得了?大家伙來把它消滅了!(拿起刀,大西瓜被大卸八塊)
葉忠權手里揮舞著刀,又一個西瓜被大卸八塊!
50多畝梯田整齊地出現在一片森林下面的緩坡上。
葉忠權一個人在播散罌粟種子。
阿德推門而入,見李平厚在木工房里干活,說:李師傅,我給你帶來一樣好東西,猜猜看。
李平厚放下手中的推刨,向阿德走了過來:是什么東西啊?還藏著掖著。
阿德放下挎包,取出幾株重樓:重樓,挺好看的。
李平厚:這可是一劑好藥!聽字根說呀,有人用它治蛇咬傷,有人用它治癲癇,有人用它治腫毒腫痛,用處可多了。
阿德:我知道你喜歡草藥,就給你送來了。
李平厚:經常跟字根一塊干活,受到他的影響,知道一點兒。
阿德:怪不得你曉得這么多。
李平厚:重樓,醫書上說是七葉一枝花,七片葉,上下兩層,挺好看的。我要把它種在花臺上。
阿德:我也種了一盆,聽說制藥廠常年收購,價格不低啊!
李平厚:啊,我忘了問了,你這重樓是從哪兒挖來的?
阿德:黑虎嶺。
李平厚:那里很險的,你去那里干嘛啦?
阿德:一個老板請我們去開荒,說是要開發苦蕎茶什么的。
李平厚:哪個老板?
阿德:礦老板葉忠權。
李平厚:什么?葉忠權,是劭山的葉忠權?
阿德點頭:就是他。
李平厚:真的假的呀。(自語)不去開礦去開荒……種蕎……開發苦蕎茶。這倒是挺新鮮的。
李平厚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四野闃然的深山老林,七拐八折上坡下坎之后來到了谷底,忽然瞥見了一片小梯田。他走近梯田,睜大了雙眼細看。
李平厚自言自語:這哪兒是什么苦蕎!這是罌粟啊!
方明:喂,我是縣公安局的,請叫戚書記來接電話。
電話里:方局長,您好!我這就去叫他。
秘書:戚書記,有您的電話。
戚恩衛:哪來的?
秘書:縣公安局方明局長。
戚恩衛:知道了,你先出去一下,我們談點工作。
秘書:好。(出去了)
戚恩衛:喂,方局長,我是戚恩衛。
電話里方明:戚書記,有人向我打了匿名電話,說有人在黑虎嶺種植了許多罌粟。這事你知道嗎?
戚恩衛處變不驚:不可能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呀。誰這么說呀?
電話里方明:有一個采菌子的人說自己誤入了黑虎嶺,這才發現的。你去調查一下,是什么情況,立即向我報告!
戚恩衛:好的!(放下話筒,自言自語)一個采菌子的人,究竟是誰?
陽光長出細碎魚鱗片。
戚恩衛摘下寬邊水晶眼鏡。看了看50多畝長勢旺盛的罌粟,兩眼發光,像發現了金元寶一樣:老弟,你真有兩把刷子!一年就賺了200多萬!
葉忠權:大哥,你當初一把死拿,不肯變通!要不是我來了個激將法,能有今天嗎?
戚恩衛:做夢都想發財。去年拿到了第一桶金時,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葉忠權:今年行情上漲了,估計比去年還要好一些。
戚恩衛:咱倆這種合作,畢竟是非法的。你可得給我沉住氣,千萬不可張揚!
葉忠權:這黑虎嶺,比天龍山更隱秘。四周的群山像個鐵筒似地圍著,構成了一套天然的防御工程體系,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你怕什么!
戚恩衛:但還是有人向公安局打匿名電話舉報。
葉忠權:誰?
戚恩衛:有個采菌子的人誤入黑虎嶺給見了。
葉忠權:這個家伙究竟是哪一個呢?
戚恩衛推測著:字根?不怎么可能。
葉忠權:字小健?也不怎么像。
戚恩衛:是何方鳥人呢?
葉忠權:讓我想想,讓我過一下腦子。噢,我想起來了,這個人一定是李平厚!
戚恩衛:為什么是這個老木匠呢?
葉忠權:你還問我,我去問誰呀?都是沖著你來的。
戚恩衛:此話怎么講?
葉忠權:1972年公社推薦他的兒子上大學,你爹半路殺出程咬金,他能不恨你嗎?
戚恩衛:是嗎?
葉忠權:大哥,你剛才說方明來電話詢問此事,你是怎么回答的?
戚恩衛:根本沒有此事。但我去調查一下,然后向局長回報。
葉忠權:太好了!我拉你這尊大佛,就是要你在關鍵的時候給我頂住。現在,你應該發揮作用了。
戚恩衛:方局長,我去調查了,是有人在那里開了荒,但種的都是苦蕎,還有一些草藥。
方明:戚書記,如果是這樣,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戚恩衛塞給方明一個紅包:方局長,里面有10萬元。上面要是有人追調起來,敬請方局長給兜著點。
方明:常言道,無功不受祿,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戚恩衛:種藥材人是我的一個朋友。今年收了之后,他就不干了。
方明:戚書記,請你轉告你的朋友,種藥材是可以的,但手續要全,該走得程序還得走一走。
戚恩衛:朋友說,這幾年生意挺難做的。各種證件都辦了,除了鍋巴沒有飯,但手續是要補辦的。
方明:戚書記,你我身為國家干部,辦事應盡量繞開法律和政策的風險!
戚恩衛:好好好!方局長,拜托了!
戚恩衛:老弟,我把你加給我的0.5給了方局長!這事算是擋住了。
葉忠權:這么說,他收了咱們的10萬元了?
戚恩衛伸出五個指頭:沒有這個0.5,誰肯幫忙呀。
葉忠權:有錢能使鬼推磨,此言精辟呀!今年,收成要好于去年,到時,我一定為你補上這個0.5。
戚恩衛:這么說,你就跟我客氣了。
葉忠權:他幫咱們兜著,大哥也不能吃虧呀。
戚恩衛:小老弟,公安局長現在是被我們蒙著,他并不了解內情。可怕的是那個李平厚,他既然舉報了,縣上卡著,他是不服氣的,他還可以向市里,省廳舉報。
葉忠權:只要方明上了我們的船,事情就好辦多了。如果風聲緊,咱們收完這一季就打烊,像空氣一樣蒸發了。
戚恩衛:那如果他們突然來了呢?
葉忠權:既然你這么膽小怕事,那你說該怎么辦?
戚恩衛:現在進山,把罌粟全部割掉、曬干、燒光,不管誰來了都不會有事的。等這一陣風過去了,以后再種也不遲啊!
葉忠權:這可不行,我投資了那么多。眼看就要來錢了,你不心疼我心疼!
戚恩衛:是啊,200多萬可不是一筆小錢!但事情要是敗露了,2000萬也補不回來呀!
葉忠權:收完了這一季,不干拉倒!
戚恩衛:小老弟,大丈夫不可有婦人之見啊!
葉忠權:大哥,再幾天就要收割了,放心吧!
戚恩衛: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葉忠權:你們這些大學生啊,膽小怕事,有什么事我頂著!
李劍冰:喂,是省特警隊嗎?我有重要情況要向你們舉報。
電話里:喂,你是誰?你現在在哪里?有什么情況?請講。
李劍冰:請你們要為我保密,我才能講。
電話里: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替你保密的。
李劍冰:我是恒昌縣云溪鎮的一個采菌人,我進山發現黑虎嶺有人種植了大量罌粟。一個多月前,我向恒昌縣公安局舉報,但被他們給封殺了,所以,我只能向你們舉報。你們下來吧,但不要再聯系市里或縣里,他有背景,以免走漏風聲。
電話里:喂,喂喂……
李劍冰放下話筒,左右看了一下,無人注意,出去了。
緩坡上,戚恩衛和葉忠權看了看豐收在即的罌粟,開心地笑了。他倆你一言我一語邊聊邊喝著飲料。
戚恩衛:小老弟,我還是有些害怕,干完這一單生意就收手吧!
葉忠權: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越怕越見鬼!好了,聽大哥的。
十幾名特警像是從天而降的空降兵,突然出現在戚恩衛和葉忠權面前。
戚恩衛與葉忠權同時嚇得目瞪口呆。
隊長:你就是戚恩衛?
戚恩衛:我就是。
隊長走到葉忠權面前:你就是葉忠權?
葉忠權:知道了還問。
其他特警有的照相,有的荷槍實彈站立在一旁。
隊長:戚書記,你作為一個領導干部,居然干起這非法的經營,你知道你的問題有多嚴重嗎?
戚恩衛吱吱唔唔了一番,無以回答,垂下了頭。
葉忠權見幾個特警都審著戚恩衛,無人注意,拔腿就跑,跑出10多米遠,被追上來的五名特警包圍著。葉忠權極力反抗,被一名特警用槍托揍了幾下打翻在地。
兩名特警拿出手銬把葉忠權銬起來。
后面戴著手銬的戚恩衛也被帶上來了。
隊長:走吧!
戚恩衛:走就走,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你們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
隊長:有一個采菌人誤入黑虎嶺,看到了這一切,特向你們縣公安局舉報,被局長壓住了。也是這個采菌人發現舉報無果,就直接把電話打進省特警隊。
戚恩衛:這個自稱是采菌人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采菌人。他是一個地主分子,為了謀生做起了木匠,應該是70多歲的人了。他可能獨自一個人進山偵察,但跑到縣上打舉報電話的人是他的兒子李劍冰。我說的沒錯吧?
隊長:我們答應過舉報人要為他保密,無可奉告。
戚恩衛:難怪每次碰到他,他總是拿那個長在他眉毛上的眼睛斜瞥著我。
電視里播放本縣新聞。
屏幕上,新上任的馬局長在發布新聞:“黑虎嶺罌粟案終于破獲,恒昌縣云溪鎮原黨委書記戚恩衛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沒收其非法所得60萬元人民幣,罰款10萬,勞改兩年。免去恒昌縣公安局原局長方明局長職務,沒收非法所得10萬元。葉忠權畏罪逃跑,在追捕中負隅反抗受傷,已于近日暴病而亡!”(回憶完)
北京游客:啊!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用不著再去虛構,本身就是一篇感人的小說。
上海游客:當官的人以權生存,善良的人生存離不開德啊!
北京游客:可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百歲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上海游客:是啊。
字小健:地主富農摘帽后,我爹說什么也攔不住……
一條綬帶似的彩云系住了山腰。
泥水匠、木匠四人在重新修復小屋。
泥水匠:我們過去是您的徒弟,現在您當醫生了,我們該如何稱呼您呀?
字根:你們還是叫我師傅吧,病人怎么叫那是他們的事。
木匠:師傅都68歲了,還這么精神,您真是有福氣啊。
字根:趕路趕早不趕晚,時間能擠不能推。我要把損失的時間給奪回來!
泥水匠:您兒子有工程隊,蓋了新房。現在,您孫子也有工程隊,子承父業。為啥還要在這里倒騰?
字根: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我搭建了這棟小屋,我找到了一種依靠,這里才是我最值得記掛的窩。
木匠:師傅,行醫應當在集市上,生意才旺。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多不方便呀。
字根:你們年輕,不明白老人的心思。這小屋是我處在最艱難時候的窩,窮家難舍啊!
泥水匠: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您老還是沒有變啊!
字根:變不了啦!當然也不能頑固不化。我要向兒子要點錢,買上一臺小型的X光機,接骨后上藥前透一透,要是沒有復位,得重新來。
木匠:這里沒有電,機器怎么開動呀?
字根:機器先放在小健家里,等將來有電再搬上來。
田里,五個中年婦女在除草,四個中年男人在整理田邊地角。
文華、亮華在小屋里做飯。
清晨,熹微的晨曦照亮了小屋。
字根和佘花走出小屋。
字根:住在山里就是好啊,空氣清新,清凈。
佘花:你都68了,還像小健他們一樣,計劃有一大堆,你吃得消嗎?
字根:這世界上啊,最干凈最純潔的是汗水。有了勞動,我們才有這一切,怎么能說吃不消呢?
佘花:是啊,我們的老宅,我們的小屋,都是因為有了勞動。
不遠處,一幢白色的小樓坐落在路邊。
字根:我們的孫子文華,看到外地來旅游的想在天龍山住上一宿卻沒住處,就蓋了那座小洋樓,想搞旅游服務。
佘花:走,到洋樓里坐坐。
這里還沒裝修完工,樓外面還放著一些裝修材料。
字根與佘花坐在小洋樓門口。
字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們還有今天啊!
佘花:我也65了,我們要好好地活著,不能讓那些整過我們的人看我們的笑話。
字根:他們看過我們的笑話,我們也看到了他們的下場。
佘花:有那樣的父母,兒子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字根:83年“嚴打”,72歲的戚立紅,在土改中受賄20條小黃魚被江文祥抖了出來。公安局傳了他,進去兩天就死在局里。
佘花:他那根獨苗,叨了他老爹的光,上了大學。
字根:葉寧康的兒子葉忠權因奸污了一個女孩子被學校開除了,退休不久的葉寧康四處求人,托了不少關系,才進了石橋大隊任民兵隊長。
佘花:哪樣的種子出哪樣的苗。
字根:葉忠權上了礦山忙著發財,連他老爹重病在床也不回來看看,死在家里七八天才發現。
佘花:好在他還有一個閨女,要不就斷子絕孫了。
字根:葉寧寧遠嫁山東,能不能回來就不好說了。
佘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字根:這種人呀,人家一旦好過,他們就來氣。死了解氣啊!
佘花:運動一次接一次,鄉親們也不怎么為難我們。
字根:我們是被人害的!我們沒害過人。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呀。
面包車由遠而近。
車里,字亮華駕著車,車上坐著字文華和字亮華兄弟倆的下一代字浩然,字淑然,字天然,字嫣然,副駕駛位上坐著字文華。
車子在小樓前停下,車上的人先后下車,四個重孫、重孫女跑到字根和佘花前,簇擁曾祖父曾祖母。
字浩然:曾祖父、曾祖母,曾孫男、曾孫女給您倆請安。
四人一起下跪叩頭。
字根模擬影視劇里的皇帝口吻:平身。
佘花:看你們樂成這樣,準有好事?
字淑然:嫣然已接到錄取通知書了。
字根:上哪兒讀書呀?
字嫣然:京華師范大學!
佘花:好哇!和你們姑奶小丫一個樣當老師,亮華的閨女有出息!
字根:浩然,聽說你要辦什么廠,是嗎?
字浩然:為建礦泉水廠的事,忙得我不可開交呀!
字根:哪兒有礦泉水了?
字浩然:咱們后面的天龍洞,出的水可是優質的礦泉水呀!
字根:化驗結果出來了嗎?
字浩然:出來了,咱喝的水呀,是一種多氣體的水,含有溶解的礦物質完全達標!
字根:咱們是身在寶山不識寶呀!我也琢磨著,這水口感就是不一樣,養身!
字文華:爺爺、奶奶,等樓房裝修完了,您倆就搬過來了!
字根:孫子,小洋樓我們住不慣!我和你奶奶還是住我們的小屋子好!
佘花:孫子,過去這里是背旮旯兒,如今,熱鬧起來了!(回憶完)
上海游客:我們想到字家祠堂看看。
字小健:走!
秋色為村里的幾株老槐樹抹上了金黃色澤。
字家祠堂已人去樓空。
上海游客:在這里久住,真的受不了。但無人在意,安全。
字小健:我和小丫妹子,是在這苦水里泡大的。
北京游客:老二的情況怎么樣?
字小健:多虧了我舅舅收養了他,高考順利通過,上了省財經大學,畢業后在市工商銀行工作。
上海游客:不好意思問一下,可能我這樣問也不合適。
字小健:請講。
上海游客:分了你們老家房子的那個雇農,現在怎么樣了?
字小健:那個姓米的,米五斗。好吃懶做,游賭為生,把房子都輸掉了,干癟得刪刪漏漏了。
北京游客:是嗎?
字小健:不管社會如何發展,勞動是必須的,光榮的。你不勞動,誰來養活你,老等著低保也不是事呀。
上海游客:我們來到石橋古鎮上看到“陶冶山莊賓館”時,問導游,她說有故事,您會告訴我們的。這故事是什么?
字小健:是這個呀,全鎮都知道。
北京游客:請字大叔給我們說說。
字小健:賓館的主人叫龍青幫,只是一個初中畢業生,但他的資產到底有多少只有他知道。
上海游客:是嗎?
北京游客:他是干什么的?
字小健:搞酒店用品推銷。我也納悶了,這行業簡直就是在挖金礦了!
上海游客:酒店要龍青幫的服務,而且所有酒店只接他的貨,這背后就有鐵腕人物在操控了。
字小健:龍青幫的親母舅鄧歷科是方州市財政局局長,聽說這生意是鄧歷科做的,他的外甥在表面上主持,很多人都認為老板就是龍青幫!
北京游客:問題就在這里面了。方州市所有的酒店只要鄧老板的貨!龍青幫能不賺錢嗎?
字小健:原來是這么回事呀。怪不得他又從宿開盆手中買走了18畝荒地蓋起了“陶冶山莊”!
北京游客:宿開盆是誰?他怎么有那么多土地?
字小健:土改時的雇農。他太可憐了,七八歲就成了孤兒,常年守寺廟,云溪區政府給了他一片荒山坡!
上海游客:我們這次出來,做的是社會調查,收獲可不小啊!
字小健:大學里有這門課嗎?
北京游客:畢業前,這是必須要做的。
上海游客:當然,也有只向單位要了一個戳,自己想填什么就填什么的。
北京游客:現在只剩百歲坊的來歷了,其他都清楚了。
字小健:那是8年以前的事了。
字幕:2006年。
暮春,風揚落花,落英繽紛。
佘花躺在床上,氣息奄奄,感嘆道:人老了,成了一個被蝕的月牙兒了!
佘放坐在床沿,安慰道:姐,你別這么傷感了!你會好起來的。
佘花吃力地睜開眼睛,對坐在旁邊的字根說:老伴,越老越離不開的伴兒。我走了,誰來給你做伴啊!
字根站起來走到床頭,彎著脊梁湊上去:你別擔心,咱們有兩個兒子和一個閨女,還有四個孫子孫女,他們都爭著來做我們的伴兒。
佘花:這就好!
佘放用調羹給姐喂點水,一兩滴水咽下去就嗆起來,差點兒噎住了。
字根:文華奶奶,您想說些什么就說吧。
佘花伸出枯槁的手,指了指屋外: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后面的山上,讓我常看看小屋。
字小健淚水濕潤了眼眶,點頭:放心吧!媽媽。
佘緒庭:我們至簡至繁的生命中,對有些東西,與其不得,不如不要!小屋好呀!
佘花:我活了96歲了……
字根:文華奶奶,想吃點什么盡管說,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給您把它摘下來!
佘花:我媽說了……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合上了雙眼)
字幕:2012年。
字根躺在床上。
字小健、佘緒庭、字小丫、趙曉靜、李鳳英、何老師(字小丫丈夫)、字文華、字亮華、佘承宗、佘蒙衡、何炳豪、何萌萌等圍坐在床的周圍。
字根忽然清醒了過來:你們在嘀咕什么吶?
字小健走到床邊:爹,您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媳、一個閨女、一個女婿、三個孫子、一個孫女、兩個外孫全都看您來了!
字根:浩然、淑然、天然、嫣然他們幾個呢?
字小健:他們一個在北京,一個在省城,兩個在方州,正在回來的路上。
字根帶著幾分百歲老人所不該有的固執與天真,吃力地:生不曬背,死了要后悔。快,快把我背出去,看天!
字小健:好!
字根:我要痛痛快快地看一回天!然后,坦然歸天!
字小健:二弟,你把靠椅抬到外面,我來背爹!
佘緒庭:好!(抬著靠椅出去了)
字小健在大家的攙扶下把老爹背起來,走出了屋子。
字根坐在靠椅上,睜開了渾濁的雙眼,感慨良多。
字小丫跑進屋里拿出一條毛毯蓋在字根的雙腿上:爹,當心著涼。
字根:爹生于1911年,現在是2012年,足足活了101歲!已經走到盡頭了!
佘緒庭:爹,您只是偶感風寒,無大礙的。
字小丫:爹,二哥說得對,您沒事的。
字根:二當家說我是地主,我也算是地主了吧?
字小健:爹,您糊涂了!您這地主還當不夠是怎么的?
字根:人死了,大小也算有三頃地的財主,不是地主是什么?
佘緒庭:老爹,拿破侖說過,一個人是否能夠成功,關鍵在心態。您有一個好心態!
字小丫:爹,好心態是人生的一大財富啊!
字根:你們都是在安慰我,我曉得的。
佘緒庭:爹,您常說您發了一股傻勁。其實,您一點兒也不傻。您的行為,決定了人們的認知。
字小健:您還想說什么就說吧。
字根:不理解生命的人,認為生只有一次。我的一生,三起三落不到老,九死一生啊!
佘緒庭:人哭痛著來到這個世界,卻默默無聞地離開了。爹,您是有作為的!一個農家子弟很難出頭,可您奮發志氣,有板有眼!
字小丫:爹,人們會記住您的!
字根:咱們云溪,真正的地主是宿開盆!陶冶山莊的18畝地皮是他賣給龍青幫的!
佘緒庭:歷史的發展是螺旋式的上升或波浪式的前進,有時,也會呈現出進兩步退一步的前進狀態。
字根:扶貧,光給錢是不夠的……(失語,昏厥)
字小健與佘緒庭同時驚呼:爹——您怎么了?
字根好一會兒才醒過來:我……看到……天了!(合上了雙眼)
一家人齊聲慟哭,哭聲振響了山谷。
字小健和佘緒庭把老爹抬進了小屋。
劭山村老協會會長、副會長、會計、保管及會員代表10多人聞訊趕來吊唁。
字小健、佘緒庭、字小丫、趙曉靜、李鳳英、何老師、字文華、字亮華、佘承宗、佘蒙衡、何炳豪、何萌萌等排成兩行向前來吊喪的老協成員叩首致謝。
因屋子里容納不了這么多人,只有會長和副會長進屋,其余的在小屋外站著。
片刻,會長與字小健、佘緒庭、字小丫出了小屋,他們走向一邊。
原來站著的10幾人陸續進屋吊唁。
會長對字小健和佘緒庭說:你們老爹是一位正直、勤勞、善良的農民,技術高超的泥水匠,無師自通、自學成才的民間草藥醫生,土改中雖然被錯劃,但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心態,好樣的!
字小健欠身一揖:謝謝!
佘緒庭恭身道:謝謝!
字小丫:謝謝老協會對我爹的評價。謝謝!
副會長:死者見土如見金,先把您爹安葬了,然后我們有個建議……
會長接過話頭:咱們劭山從古到今還沒有出現過百歲老人,所以,大家伙一致提議,要為你爹立一座百歲坊!
字小健顫聲道:太感謝你們了!
佘緒庭:這樣高規格的待遇,我們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字小丫:無論城市或者是鄉村,每一個地名都有一個故事,百歲坊也一樣。
會長:這個提議的意義在于,我們要打出這張牌子,好讓人們來咱劭山觀一觀山,看一看水,開發旅游資源!
副會長: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這是一代又一代的心愿和向往!百歲坊的豎立,可是一張行走的名片啊!
字小健:老協會真是想得太周全了!
佘緒庭:這是一個很好的創意。它已不是某一個人的私事了,是一個村集體的榮譽!
字小丫:百歲坊的后延性將具有永遠的價值!
會長:這個意見是大家伙提出來的,我們老協會只是牽個頭。因為沒有什么經費,大頭還得由你們兄弟姐妹扛著!
字小健:既然是集體的事,做的又是好事,沒問題,我們一家三代吃的就是這碗飯。
佘緒庭:做下來多少,我和我哥頂著。還有,百歲坊落成之日,全村都要來吃長街宴,長街宴就擺在這百歲坊的下面,我請客!
字小丫:大哥、二哥,別把小妹子給忘了,我也有一份吶!
葉佳澍騎上摩托車帶上湯年發在路上飛奔。
車停下,兩人來到會長面前。
葉佳澍:立牌坊紀念草藥醫生太好了,我捐一萬!
會長:謝謝!
湯年發:有了百歲坊,咱們劭山就有了宣傳的亮點!我捐兩萬!
會長:你一個學生,哪來這么多錢?
湯年發:這是我爺爺和爸爸讓我這么做的!
副會長:湯年發,你將來一定發,而且年年發!
通往小屋離小屋100米許的路上,一座牌坊落成了,大理石上面雕刻著魏碑體“百歲坊”三個大字。
推出特寫:百歲坊
(旁白):“外地人來到劭山都不叫劭山了,而叫百歲坊。百歲坊在不知不覺中取代了劭山,百歲坊最終成了一個村的村名。”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