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炊煙裊裊。
村路上,汽車、拖拉機、摩托車、自行車往來穿行,一片熱鬧景象。
一家人在吃早飯。
玉美放下碗筷,起身說:“我上班去了。”
玉真也放下碗筷,起身說:“咱倆一塊走。”
兩人出門去。
父親對玉善說:“我們一會兒都上班去了,你到地里撒點化肥。”
玉善:“哎!”
父親和母親出門去。
玉善收拾飯桌。
玉善扛著半袋子化肥,提一個小桶走來。
他踢掉拖鞋,下地撒肥。
田邊路上,幾個年輕人騎著自行車邊走邊說笑。玉善停下手里的活兒,羨慕地看著。
秋收時節,玉善家和大舅、二舅兩家一起落稻子。
大家正忙著,電機突然停轉了。
二舅跑到電線桿下,拉了電閘。
大舅:“完了,電機燒了。”叫玉善,“趕快去上服務隊去,找你三姥爺要臺新電機。”
玉善:“噢!”
玉善與三姥爺說完情況。
三姥爺吸口旱煙說:“邪門兒啦,今天一上午就燒了兩臺電機!服務隊只有兩臺備用的,要是再有壞了的可麻煩了。”
這時,德興開著三輪摩托車進院來。
三姥爺:“德興,叫倆人來,把電機抬車上,送到四號場去。”
德興抱怨:“哎喲,我從早起沒得閑。”
三姥爺:“大忙季節,誰能閑住?你利索點吧!”
德興:“好咧!”把三輪車停到庫房門口,下車去休息室叫人。
三姥爺拿鑰匙打開庫房門。
德興叫來兩個中年人,加上玉善,四個人用兩根木杠扛。
一中年人說:“兄弟,倆人可使一樣的勁兒啊,不然當心溜杠砸著腳面。”
玉善強努著勁和他們把電機抬上三輪摩托。
德興拍著玉善肩膀說:“外甥,還缺乏鍛煉!”
玉善抹著臉上汗,不好意思的說:“是。”
玉善一個人燒火做飯。
父親和母親下班回來。
父親:“玉善,我給你找了個工作。我們學校辦了一個木器加工廠,你去學個木匠活吧!”
母親:“這可是個好活!老話說,窮鐵匠,富木匠,半死半活泥瓦匠。”
玉善將信將疑地說:“行。”
玉善和父親各騎一輛自行車進村,父親的車上馱著母親。
廠房建在學校操場一角。
玉善跟著父親見到廠長。
玉善父親:“喬廠長,孩子交給你了,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只管教訓,甭客氣。”
喬廠長:“哪里話!這小伙子年富力強,能干的好。”
玉善父親:“你給安排活吧,我上班去了。”
喬廠長:“您忙吧!”
玉善父親走了。
喬廠長叫:“周師傅,你給小劉安排活兒。”
周師傅叫玉善:“跟我來吧!”帶玉善來到板棚車間,“你現在能干的就是鋸料,鉆孔,跟車送貨,別的技術活兒一點點上。”
玉善:“是。”
周師傅走到一臺鉆床前,問鉆活兒的小伙子:“小吳,昨天下的小料還有多少?”
小吳:“還好多呢!”
周師傅:“太慢了!”
小吳:“一個人一天能干多少?”
周師傅:“今天小劉跟你一塊干,爭取完活!”
小吳:“行。”
周師傅對玉善說:“別管干什么活兒,眼神機靈點,別磕著碰著。”
玉善:“知道。”
周師傅:“你抽煙嗎?”
玉善:“不抽。”
周師傅:“好,不抽煙的人干這活兒正好。你們干吧,我走了。”離開。
小吳對玉善說:“你先看我怎么干。每塊木料上都畫好了墨線,料放正了,鉆頭從中間打起,往兩邊擴大……然后來回鏟平。明白了嗎?”
玉善:“明白了。”
小吳:“我鉆活,你遞料,待會你鉆活,我遞料。”
玉善:“好。”
小吳鉆了一會兒,兩人換位置。
玉善緊張得額頭滲出汗來。
小吳指點著:“兩手把住工件,當心滑鉆。手勁兒大點,心勁兒放松。”
玉善干了一陣子下來,忙的滿頭大汗。
小吳安慰說:“行啊,沒出廢活就算不錯。剛開始都緊繃,過幾天就習慣了。”
玉善將自己的工資交給母親:“一天10塊錢,上個月干了26天,加了10小時班,共開了280塊錢。”
玉善在書攤前駐足,拿起一本《射雕英雄傳》問:“這本書多少錢?”
攤主:“五塊。”
玉善又拿起一本瓊瑤的《一簾幽夢》問:“這本書多少錢?”
攤主:“也五塊。”
玉善:“都挺貴呀。”
攤主:“這都是熱銷書。”
玉善又拿起一本《魯迅選集》問:“這本書多少錢?”
攤主:“兩塊錢。”
玉善:“還能便宜點嗎?”
攤主:“還要便宜?給一塊五吧。”
玉善交錢,拿書往家走。
范旗迎面走過來:“買本書呀?”
玉善:“嗯!你干嘛去?”
范旗:“看錄像去。走,我請你看錄像,蘇聯電影《國際女郎》,這種片子斯大林時代絕對沒有。”
玉善一聽片名就羞紅了臉,推辭說:“我不去了,我還沒吃飯呢。”
范旗:“不要緊,我也沒吃飯,看完錄像,我請你喝酒去。”
玉善:“不了,不了,家里人還等著我呢。”
范旗:“走吧,走吧。”
玉善:“改天,改天。”
范旗:“你非不去,那就算了,改天咱們一塊坐坐。”
正房里屋,父母已關燈休息。
玉善躺在外屋床上,借床頭柜上的小臺燈在看《魯迅選集》。
玉善正在刨床前干活,聽見刨床那邊小吳“哎呀”尖叫一聲,再看小吳一手攥著另一只手跑出車間。
干活的人都擠到車間門口,向辦公室張望,同時紛紛議論。
“小吳傷手了,怎么傷的呢?”
“木料上有硬結子,過刨子時一翻個兒了,手指就切下來了。”
“手刨子,刨刃是朝下的,電子刨正相反,才容易出事呢!這東西不知傷了多少人了。”
“小伙子才20歲,還沒結婚呢,這下缺了塊手指頭,將來搞對象都是麻煩。”
“唉,我干了20年木匠,干的夠夠的了。”
這時,周師傅走來,叫道:“都愣著干嘛,罷工啦?”
大家急忙各就各位。
周師傅叫玉善:“小劉,你上刨床。”
玉善心中畏懼,一時沒動。
周師傅:“別怕!小吳是粗心大意,我干了這么些年木匠也沒出過事。告訴你,用刨子的時候,拿料的手不能隨刨子走,要料過手不過。無論是誰,干活出錯,自己先擔三分過,上吧。”
玉善硬著頭皮走上刨床。
周師傅:“腦子別走神,眼睛盯住活兒,保管又快又安全。”
玉善的手哆嗦著擰動刨床開關。
玉善睡覺,夢見自己的手指被電刨子切斷,他在驚嚇中猛然坐起,渾身冷汗,氣噓急喘。
玉善來上班,看見小吳手纏紗布坐在車間門口。
玉善:“怎么,手還沒好利索就來干活?”
小吳:“不干誰給錢哪?”
玉善:“廠子不負擔工傷?”
小吳:“給花醫藥費,另外一天給兩塊錢生活費,別的就沒了。”
玉善:“你上刨床吧,我還鉆眼兒去。”
小吳:“你干吧。”
玉善:“周師傅嫌我慢。”
小吳:“別理他,嫌慢讓他自己干,天天忙得人四腳朝天能不出事吧?你看這些老板們表面像個人似的,其實骨子里都比蛇蝎還毒。”
玉善:“以前是聽說外國資本家心狠,舊社會資本家心狠,現在看……”
小吳:“哼,天下烏鴉一般黑。”
一家人吃著飯看電視。
“12月26日,蘇聯最高蘇維埃會議宣布,停止一切活動……”
玉善父親:“哎喲,完了,完了,蘇聯完了!一群敗家仔,愧對老祖宗呀!”
大鋸床前,玉善開鋸斷料,鋸聲刺響,鋸末飛落在玉善身上。
玉善跟車送貨,汗水濕透襯衫。
一家人吃著飯看電視。
電視新聞:“社會主義是人類歷史上全新社會制度,它必然代替資本主義,這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總趨勢,任何新興社會的產生、鞏固和發展,必然是充滿犧牲奮斗,交織著成功和失敗的挫折過程,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一定會從中經受鍛煉,吸取經驗教訓,促使社會主義向著更加健康的方向發展。在我國,經過全黨同志,全國各族人民團結奮斗,社會主義事業欣欣向榮,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事業蓬勃發展,必將對世界社會主義事業和人類進步事業做出重大貢獻……”
午休時,玉善在看書,他的手里捧著一本《世界歷史人物傳記》。
母親對玉善說:“你大舅母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明天晚上在你大舅家見面,你明天下班上東莊浴池洗個澡,回來換身衣服咱們就去。”
玉善跟母親走著。
母親:“女方要是問你一月掙多少錢,你就說四百塊錢”。
玉善:“沒那么多呀”。
母親:“叫你怎么說就怎么說。”
22.玉善大舅母家 傍晚
玉善母親和大舅母與對象的母親在東屋閑談。
玉善和對象在西屋說話。
對象:“你在木器廠一個月掙多少錢?”
玉善慢吞吞地說:“四百塊錢。”
對象:“耶,不多呀,還比不上我們了。”
玉善:“你一月能掙多少?”
對象:“算上加班能掙五百多。”
玉善:“喲,是嗎?”
對象:“你們恐怕加班少吧?”
玉善:“對,一星期不一定能加回班。”
對象:“怪不得呢,活輕松,工作時間短,工資當然少了。”
玉善:“是呀。”
對象:“中午休息時干點什么?”
玉善:“看書。”
對象一愣:“光看書啊?”
玉善:“嗯,沒別的事。”
兩個人沉默。
母親問玉善:“昨天相對象的時候,你跟女方說什么了?”
玉善:“說什么了?”
母親:“你說在廠子里,每天中午休息時看書?”
玉善:“啊,我說了。”
母親:“哎呀,挺好的一個對象,讓你一句話給弄吹了。”
玉善:“這有什么呢。”
母親:“我忘了告訴你了,那女孩沒上過學,討厭愛看書的人。”
玉善:“咱們家三個知識分子,她不知情?”
母親:“我們跟你是兩碼事,我們看書能看來錢,你看書能看來錢嗎?”
玉善:“那不都掉進錢眼兒里啦?”
母親:“小老百姓可不就這樣嘛,上學時不好好念書,現在看書還有什么用?我往后就一心想著怎么多掙錢。過兩天你二舅母還要給你介紹個對象,這個女孩在皮鞋廠干活,也沒怎么上學,你再說話機靈點,撿對方愛聽的說,少賣弄那點學問。”
玉善:“嗯。”
玉善和對象李玉煥見面。
玉善與李玉煥在看電影。
玉善與李玉煥及玉善母親在包餃子。
玉善母親邊包邊對李玉煥說:“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說,能辦到的都依你。”
玉煥搟著餃子皮:“我想和玉善好,還有什么要求,只是我們結婚總得有自己的房子吧。”
玉善母親:“這個你甭惦記,我已經找村委會買下宅基地了,開春就起房。”
玉善躺在床上,聽見里屋父母在說話。
父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當爹媽的把孩子們拉扯大容易嗎?”
母親:“盼著玉善別大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爹娘。”
父親:“唉,誰憐天下父母心哪!”
建筑隊在建房。
玉善和李玉煥結婚。
李玉煥問玉善:“你媽媽還拿著你的工資啦?”
玉善:“啊。”
李玉煥:“啊什么呀,咱們已經單獨過了幾個月了,怎么還拿,你還不要回來。”
玉善:“我怎么好開口呢?”
李玉煥:“明天我跟你去說。”
玉善夫婦和母親坐在一起。
母親:“為了給你們蓋新房,我向你大舅、二舅、四姨、老姨各借了四千塊錢,為了還賬,玉善的工資還得給我一半。”
玉善脫口而出:“咱蓋房還借賬了?”
母親:“哎呀,誰家蓋房不借賬啊,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玉煥不滿地說:“行行行,拿著吧!”
李玉煥揮拳打玉善:“騙子!騙子!騙子!”
玉善:“你怎么啦?”
李玉煥:“你們誰說過結婚有賬,誰說過讓我攤帳?大騙子,越有學問越會騙人!”
玉善手足無措地說:“你別吵行嗎?我也不知道這些情況……事已至此,又怎么辦呢。”
李玉煥:“我不認!我不認!”收拾自己的皮包。
玉善:“你干什么?”
李玉煥:“我回娘家!我跟你離婚。”
玉善抱住李玉煥的雙肩,焦急地懇求說:“你你你先冷靜些!”
李玉煥:“我冷靜不了!”趴在床上哭叫,“我算叫你們家坑啦!我的命苦啊,本以為找了個好人家,誰想掉進狼窩啦!”抽泣不止。
玉善坐在旁邊不知所措。
片刻,李玉煥抬起淚眼看著玉善說:“你沾了孩子的光了,要不為了孩子,我非跟你離婚不可!”
玉善詫異:“孩子?你懷孕了?”
李玉煥:“你白上那么多年學,比傻子靈不了多少。你沒察覺我三個月沒有例假了?”
玉善:“是這樣。”
李玉煥:“你往后好好贖罪吧!你要是再有對不起我的事,我讓你們家也沒好日子過。你們以為這姑奶奶好惹,把我當軟柿子捏呀?哼!”
產房外,玉善和母親在等候。
母親:“老天保佑,給我一個大孫子。”
玉善緊張地搓著手想:“會生個什么?”
一會兒,護士出來了。
玉善急切地問:“生了嗎?”
護士:“恭喜,母子平安!”
玉善和母親同時歡叫:“太好了!”
初冬,大地一片蒼涼。
玉善帶著一身涼氣進來:“玉煥,我來接你們娘倆回家。”
李玉煥:“你快來看看吧,兒子總是哭鬧。”
玉煥搓了搓手,坐在床邊哄著孩子:“小小子,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呸,沒出息!”
兒子劉晨被逗笑了。
岳母拿來一條圍巾:“裹嚴點,別凍著,放車后椅上,系結實了。”
李玉煥對兒子說:“姥姥家的狗,吃飽了就走。”
劉晨咯咯笑。
岳母拿來一大包干棗給玉善:“這是我自己曬的棗。”
李玉煥:“丈母娘疼姑爺真心實意,姑爺疼丈母娘虛情假意。”
岳母:“嗨,哪來這么些絮叨話,真心換真心,四兩兌半斤。”
玉煥靠床里睡覺。
玉善靠床邊哄兒子。
劉晨躺在搖籃里哼哼嘰嘰。
玉善:“兒子,睡覺吧,爸爸明天還得上班呢!”推一下搖籃,“爸爸給你唱支歌,你就睡吧,啊!月兒明、風兒輕,樹葉遮窗棱,蛐蛐兒叫聲聲,好比那琴弦兒聲,爹的寶寶,閉上眼睛,睡呀睡在夢中……”
劉晨似乎睡去了。
玉善昏昏欲睡。
劉晨忽然又哭鬧起來。
玉善急忙再晃動搖籃:“哎呀,兒子,安生點吧,你真不讓爸爸清靜會兒,爸爸再給你唱支歌,你快睡吧,噢!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你快快入睡,夜已深沉,被里多溫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世上一切美好祝愿,一切幸福,全都屬于你……”
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飯。
玉真與當中學教師的丈夫坐在一起。
玉善母親高興地說:“等明年春天玉美出嫁了,咱家再聚到一起,就齊全了。”
李玉煥問玉美:“聽說你夫家是個養車戶,家里有幢小樓?”
玉美笑笑,沒吱聲。
李玉煥抱怨玉善:“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大妹子嫁了個中學教師,你老妹子嫁了個有錢人,人家搞對象都睜著眼了,我搞你算打眼了。”
玉善聽慣了玉煥的牢騷話,不予理會。
父親對玉善說:“我和你媽干下這個學期就都退休了,劉晨媽說要上班去,以后我們照顧孫子。”
玉善來上班。
線長:“小劉,老顧今天歇班了,你和老馮一起搭管。”
玉善:“老顧有事呀?”
線長:“上醫院看耳朵去了。”
玉善:“別說,這活噪音實在太大。”
線長:“老板舍不得換新設備,有啥法。”
人們各就各位,生產線開動。
不久,從另一條生產線上下來一個傷員。
人們議論著:“又傷一個!怎么弄的?”
線長:“鋼板砸腳面了。”
玉善:“哎喲,骨頭沒傷了嗎”?
線長:“碎啦。干鐵活兒處處是危險,一絲一毫不能馬虎,出工傷自己痛苦,老板還不高興。”
這時,線上鋸盤崩裂了,嚇得人們四處躲閃,開線員迅速關掉線閘。
線長:“哎呀,這是干活嘛?這是玩命呀!老張,修鋸來。”
李玉煥已經睡下。
玉善斜躺在床上看電視。
玉煥醒了,叫道:“哎呀,幾點了,你還不睡覺?”
玉善:“看香港回歸呀!”
李玉煥:“香港回歸關你嘛事。”翻身又睡去。
玉善繼續看著電視。
玉善一家在這兒吃晚飯。
劉晨:“爸爸,我們在學校幼兒園還慶祝香港回歸呢,還慶祝建黨,我還唱歌啦。”
玉善:“是嗎,唱的什么歌?”
劉晨唱了起來:“我愛黨,黨愛我,我們從小到大都聽黨的話,黨的光輝像太陽,黨的溫暖像媽媽。”
大人們:“好!好!”鼓掌。
線長在快下班時對大伙說:“明天歇班啦,歇一個星期。”
玉善:“怎么這么長時間?”
線長:“沒有訂單哪。”
玉善:“老這樣,干活的掙不著錢了。”
線長:“有啥法呢,要不因為年終有點獎錢,我早給他摞了。”
玉善下班回家,碰見范旗。
范旗:“看錄像去嗎?完了,我請你喝酒。”
玉善:“我又要一個星期沒活干,還有心思玩去?你嫂子知道了不罵死我。”
范旗:“鋼管廠的活不行,有訂單就拼命干,沒活就把人打發回家,也不給點生活費。”
玉善:“是呀,你現在干嘛啦?”
范旗:“我在高速公路上開養護車,一月600塊錢。”
玉善:“行啊。誰的活兒?”
范旗:“我老丈人家一個親戚的門路。”
玉善:“有我能干的活嗎?”
范旗:“你干的活?掃馬路行嗎?活輕松簡單,錢少點,一天12塊錢。”
玉善:“行啊,總比老沒活強。”
玉善坐范旗開的養護車來到養路工段。
養路工們都背著個包,里面放著午飯、帶水的水杯,有的還梢著個小收音機。
玉善的小包里裝著一本書。
玉善走下路基,找個高架橋下的水泥平臺,放下掃帚,吃飯看書。
這本書是《諸子文薈》。
玉善吃著飯看電視:“長江抗洪搶險仍在緊張進行……”
德興帶著一個婦女進院叫:“玉善在家嗎?”
玉善出屋:“老舅,有事?”
德興:“南方發大水了,知道嗎?”
玉善:“知道。”
德興:“村委會號召村民捐款,支援災區。”
玉善:“捐多少?”
德興:“沒多沒少,量力而行。”
玉善掏口袋里錢:“我這有12塊錢,捐10塊行嗎?”
德興:“行,行。”
玉善把10元的票子放進婦女抱著的捐款箱里。
德興在記錄本上寫下玉善的名字。
玉善邊吃晚飯邊看電視里播放的“風雨同舟賑災公益演唱會”。
玉善問母親:“村委會挨家動員捐款,你捐了?”
母親:“我和你爸爸在學校捐了。”
李玉煥:“你們不是已經退休了嗎?”
母親:“退休了也歸學校管哪。”
玉善:“在學校捐了多少?”
母親:“我捐了10塊,他爺爺捐了50。”
李玉煥不滿地說:“捐這么多呀。”
母親:“他爺爺是黨員,是干部,不起帶頭作用還行。”
冬日,北風呼嘯。
玉善拖著掃帚沿馬路牙子低頭走著,他找了一個高架橋墩,在背風向陽處坐下看書。
這本書是《史記》。
范旗開車過來,叫道:“大哥,上車啦!”
玉善爬上來問:“怎么啦?”
范旗:“老板下令,風太大,不干了,回家。”
玉善:“好!”
玉善拿著一捆韭菜進來。
父親:“咦,怎么回來了?”
玉善:“下午歇了,我買了點韭菜,晚上包餃子吧。”
父親:“行。你們先包餃子,我接劉晨去。”
玉善與母親在包餃子。
李玉煥下班回來了,進門就叫:“哎呀,風太大了,我推著車子走回來的。”
母親:“快坐在爐邊暖和暖和吧。”
李玉煥:“明年咱們裝土暖氣,連他姥家一塊裝,可不窮將就了。”
母親:“行!他爺爺今年又漲退休金了,我們給你們出錢。”
李玉煥:“您沒漲點?”
母親:“我們民辦教師漲得少。”
李玉煥:“玉善也不漲工資?”
玉善:“我們漲不了。”
李玉煥:“把這活兒摞了,干點別的去吧,一月三四百塊錢養不了一家人。”
玉善:“你不還掙一份嗎?”
李玉煥:“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從來都是老爺們養老娘們,沒聽說老娘們養老爺們的。”
玉善:“不公平。”
李玉煥:“快別說現世報的話。”
玉善笑笑說:“我不是沒琢磨這個事。我看現在做買賣挺吃香,我想買個電三輪,上批發市場躉點貨賣。”
母親:“行,你買車要是錢不夠,我給你添點。可是你要小心開車,批發市場上人多眼雜,別出事。”
玉善:“我知道。”
這時,劉晨和爺爺走進來。
劉晨:“我回來啦。”
李玉煥:“回來啦,馬上煮餃子。”
劉晨:“哎呀,又是餃子。”
李玉煥:“怎么,你不是愛吃嗎?想吃什么?媽媽給你做。”
劉晨:“我想吃三鮮打鹵面。”
母親:“我明天去買蝦仁,叫你媽媽做。”
劉晨:“好啊。”
玉善父親:“現在生活是好了,不是包餃子就是撈面。”
玉善和村民小組的人在開會。
村支書孫成:“今天,給第四村民小組發放《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證書內容大家先看看,沒有問題的話就在第三頁第三欄簽字。”
村委會主任范立拿著記錄本叫道:“第681號,劉玉善。”
玉善領了證書,看著上面的字,輕聲念道:“此證書是根據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1997]16號文件精神和農業部要求印制……發包方,津東麗區東莊鄉泥洼村委會。承包方……;土地承包經營期限自1999年1月1日至2028年12月31日……”
三姥爺:“三十年不變,我這回簽字簽到死了。”
玉善向范立要了一支筆,簽上字。
玉善開著電三輪拉了一車蔬菜離去。
玉善在賣蔬菜。
玉善大聲喊著:“新鮮的蔬菜,低價賣了,賣完好回家。低價賣了,快來買吧……”
玉善向李玉煥交賬。
李玉煥:“今天掙多少錢?”
玉善:“40多塊。”
李玉煥接過錢:“這還行。”
玉善:“再過些時候,周邊的自種菜上來了,就不好干了。”
李玉煥:“你是死腦筋。周邊有自種菜,可沒有自種水果,你不會改改路子。”
玉善:“說的是。”
玉善拿四齒耙子翻地。
德興扛著耙子走過來說:“今年要種旱了。”
玉善:“怎么呢?”
德興:“沒水啦!周邊的工廠排污嚴重,海河水質一個勁兒下降。為保城市飲用水安全,海河沿岸的水渠要全部堵死。”
玉善:“種旱種什么呢?”
德興:“黃豆、玉米、高梁。”
玉善:“那些作物一畝地能收幾斤哪?頂多吃個毛豆,吃個嫩棒子。”
德興:“只當種著玩吧。”
玉善:“這一種旱,服務隊還用得著嗎?”
德興:“解散了。”
玉善:“那你干什么去呢?”
德興:“我給村委會開鏟車、挖掘機,干點零活。”
玉善:“一月多少錢?”
德興:“還是一千多塊錢。”
玉善:“海河口子要是堵上,咱村這條河用不一年就得變成臭河。”
德興:“沒辦法。”
玉善在賣水果。
三個打扮嬌艷的女人走過來:“這個人賣的香瓜好,買他的吧。”
玉善稱重收錢。
三個女人拿東西走開。
玉善旁邊一個水果攤主湊過來問:“要了多少錢?”
玉善:“20。”
同行:“唉,要少啦!這幾個是歌廳的小姐,買東西不問價,以后再過來,狠狠宰她們!”
玉善:“這些人有什么日子過不了,非得干這個。”
同行:“哼,好逸惡勞,必走旁門左道。”
玉善把電三輪停到攤位上,看見范旗的汽車停在不遠處,車篷里有一個水罐,車身上寫,“純凈水,一元一桶”。
玉善走過去和范旗搭話:“你賣水啦?養護隊的活不干了?”
范旗:“換了頭門人,不用咱了。”
玉善:“賣水行嗎?”
范旗:“湊合干吧,人們生活條件都好了,講健康,知道土井水不衛生,愿意喝純凈水。你弄兩桶喝去,不要錢。”
玉善:“不要錢還行?你也是生意。我拿一桶,給我們爺爺買兩桶。”
玉善收攤回來,把電三輪停在院中,抬頭看一眼烏云密布的天空。
劉晨從屋里跑出來叫:“爸爸,回來了?”
玉善:“回來了。”下車進屋,“這天要下雪呀。”
劉晨:“我今天在新房吃飯,我們吃涮羊肉。”
玉善:“好啊!”拉著劉晨進屋。
李玉煥坐在暖氣爐邊說:“你兒把酒都給你倒好了。”
玉善看飯桌上放著滿滿一杯白酒:“哎喲,這么一大杯,喝得了嗎?”
劉晨:“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玉善笑著說:“能飲!能飲!”
玉善夫婦在陪父母玩麻將,劉晨獨自看電視動畫片。
父親對玉善說:“看新聞了嗎?從下月1號起,三輪車一律不準進市場了。”
玉善:“是嗎?為什么?”
父親:“車輛太多了,影響交通。”
玉善:“我的買賣干不成了?”
父親:“批發市場在市區時,你還怎么干?”
李玉煥:“偷著進去。”
玉善:“交警逮著怎么辦?”
玉煥:“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逮著就把三輪給他,不要了。”
父親:“干那傻事去,這個活兒干不成,再干別的嘛。做買賣早出晚歸,有時還賠本,也不是好干的。”
玉善騎著自行車看路燈桿上的招工廣告,一條廣告吸引了他。
廣告:宏光調料廠裝卸工10名,每天工作10小時,月薪1500元。聯系地址:津塘公路三號橋南200米。
玉善與裝卸隊的工人一起搬運醬油、醋成品及原料。
玉善和鄰居坐在臺階上聊天兒。
范旗開著三輪摩托過來。
玉善:“干嘛去?”
范旗:“東莊新開了一個大超市,我想逛逛去,你去嗎?”
玉善:“有啥可買的呢?”
范旗:“我想買個視盤機。”
玉善:“多少錢一個。”
范旗:“三四百塊錢唄。”
玉善:“不算貴。”
范旗:“上車,一塊玩會兒去。”
玉善鎖門,上了范旗的摩托車。
玉善和范旗在家用電器銷售區看著。
女銷售員介紹視盤機:“這一款相當好,正版碟、盜版碟都能看。”
范旗:“黃片能看嗎?”
女銷售員:“哎呀,你這個說話太粗魯了。”
范旗:“我不是粗魯,是坦率。你說,不為看黃片,誰花好幾百塊錢買這破玩意兒?”
周圍人都樂了。
女銷售員:“行了行了,閑話少說,買不買吧?”
范旗:“你夸的天花亂墜,能不買嗎。”勸玉善,“你也買個吧”。
玉善:“我沒帶錢。”
范旗:“我給你墊上。”
玉善:“別別,以后再說吧。”
玉善給范旗拎著視盤機,坐范旗的摩托車來到一個賣光碟的攤位前。
光碟架子上,一排中國老電影,一排外國色情片,一排戲曲片,一排歌曲片,一排動畫片。
范旗對攤主說:“你這個攤有意思,一邊是國中大紅,一邊是美國大黃。”
攤主:“百花齊放,雅俗共賞嘛。”
范旗:“你可當心,我們看色情片只是道德問題,你賣這個可是法律問題。”
攤主:“小地方沒事,買兩張?”
范旗:“買兩張。”交錢買碟,對玉善說,“你先拿了看去呀?”
玉善不好意思地說:“你先回家試機子去吧。”
玉善騎車去上班。
德興騎車趕過來,和玉善并肩而行:“上班去?”
玉善:“老舅,你也上班去?”
德忠:“上班去。”
玉善:“在哪干了?”
德忠:“汽修廠,你呢?”
玉善:“調料廠。”
德忠:“好,這下家里不用買醋買醬油了。”
玉善:“照樣買。”
德忠:“從調料廠好歹弄點不就夠用的。”
玉善:“沒弄過。”
德忠:“誰信哪。老話說,干嘛吃嘛,我在汽修廠每天還弄點廢銅線出來呢。”
玉善:“現在工廠里到處都裝監控攝像頭,冒那個險干嘛。”
德忠:“咱是笨賊,還讓他照見?”
玉善:“我不敢。”
玉善和同伴往廂式貨車里裝甜面醬。
同伴摳開包裝箱,掏出幾袋甜面醬,揣進懷里,玉善也哆哆嗦嗦地揣兩袋。
玉善回來,見劉晨站在媽媽面前低聲抽泣,問道:“怎么啦?”責備李玉煥,“你又打他了?”
李玉煥:“你看這孩子考試成績多差。”
玉善:“就這個能力有啥法。”
李玉煥:“不行,再考這樣,我非拿皮帶抽他不可。”
玉善:“別胡扯了,把兒子打殘疾,你哭都晚了。學習靠自覺,大人只能勸導,督促,不能逼迫。”
李玉煥:“我不是為他好嘛。”
玉善:“初衷是好的,但效果未必好。”
李玉煥:“他是你兒,你得管教。”
玉善:“順其自然吧。好在現在小學到初中全面取消降級了,一上就是九年,看他懂事了會怎樣吧。”
玉善一家在這兒吃晚飯。
母親對玉善說:“你表弟要結婚,女方一定要有樓房,現在一所樓房最便宜也得三四十萬,你二舅一時哪拿得出這么多錢。我借給他一萬塊,你們手頭如果寬裕,能不能借點?你二舅說了,完事后先還你們。”
玉善看看李玉煥。
李玉煥:“我們有多少錢呀,頂多也拿一萬塊。”
玉善:“結婚非得住樓房?”
李玉煥:“現在都興這個。你想辦法多掙錢吧,準備給你兒媳買樓房。”
玉善:“我兒媳婦不要樓房。”
李玉煥:“你想的美。”
劉晨:“哎呀,你們都嘮叨些什么呀。”
大家都笑了。
玉善父親:“人們以后都要住樓房,農村將來都要城市化,東麗區就是全國第一批試點區。”
玉善吃著飯看電視:“汶川抗震救災仍在緊張進行……”
這時,德興帶著一個婦女走進院,叫道:“玉善在家嗎?”
玉善出屋:“老舅,又募捐哪?”
德興:“這是積德行善哪,捐一次上一次紅榜。”
玉善:“是。”掏錢,“20塊錢行嗎?”
德興:“行。”
玉善在這邊吃晚飯,看電視里播放“眾志成城賑災公益演唱會”。
父親:“這次地震比唐山地震不小啊。”
李玉煥問婆婆:“你們捐款了嗎?”
玉善母親:“捐了,我捐了20,他爸爸捐了200。”
劉晨:“我在學校捐了10塊。”
大人們:“好!”
裝卸隊長給裝卸工們開會:“老板吩咐了,凡是超過40歲的裝卸工到月底全部辭退,你們明天帶身份證來,到人事部核對年齡。”
玉善騎著自行車,在看燈柱上的招工廣告。
玉善躺在床上看書。
李玉煥埋怨玉善:“天天就知道看書,書能給你帶來吃,還是能帶來穿?”
玉善:“找不著活兒怎么辦呢?”
李玉煥:“你快把我愁死了。”
玉善:“我還快愁死了呢。”
李玉煥:“你就死去唄。”
玉善:“我不是貪生怕死,下不了決心嘛!”
李玉煥:“我啥時離開你,你就有決心了!”奪過玉善手里的書,摔在地上,“我叫你看,我再發現你看書,我就把書都填爐子里燒了!”
除夕之夜,年夜餃子煮熟了。
玉善父親:“劉晨,發表新年賀詞吧!”
劉晨:“祝愿爺爺身體健康,天天開心!”
玉善父親:“好!”
劉晨:“祝愿奶奶平安吉祥,事事如意!”
玉善母親:“好!”
劉晨:“祝愿爸爸快找到工作,多賺錢!”
玉善:“好!”
劉晨:“祝愿媽媽少生點氣,越來越漂亮!”
玉煥:“好!”
劉晨伸手說:“點碼子吧!”
玉善母親:“奶奶給200。”
玉善父親:“爺爺給100。”
李玉煥:“媽媽給50。”
玉善:“爸爸給10塊。”
劉晨:“哎喲,數我爸爸摳門兒。”
李玉煥:“等你爸爸發了財就不摳門兒了。”
玉善夫婦正在吃晚飯,玉真和玉美來了。
玉善站起來:“你們來了。”
李玉煥看情形不對頭,忙問:“有事呀?”
玉美:“哥哥、嫂子,咱們家出了一件最不幸的事,咱爸爸得癌癥了。”
玉善愣了一下,痛苦無言。
李玉煥:“唉,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他爺爺才享幾天清福,怎么就……”
玉真:“我們咨詢了好幾家醫院,他們都說爸爸年紀太大了,不宜動手術。”
玉善焦急地問:“那怎么辦?”
玉美:“有一家醫院有一種伽馬射線放療技術,可以治這種病,但是這種技術還不成熟,走不了保險,要全部自費。”
玉善:“得需要多少錢?”
玉美:“一個療程兩萬五千塊錢。”
玉善:“要做幾個療程呢?”
玉美:“這個沒準,要是癌腫不長了就好了,要是還長就還得做。我們來跟你商量,做,還是不做?”
玉善:“不做不是干等死嗎?”
李玉煥:“老的養你們兄妹成人不容易,現在有病了,你們都有責任管,治好治不好,也解個心疼。”
玉真:“他的住院費、醫藥費都能報銷,自費項目就是這個伽馬線放療。”
玉善:“我們先一人拿一萬塊錢出來,以后再做再說。”
玉真和玉美:“行。”
玉善陪父親來到放療室。
父親:“唉,本想給你們攢點錢的,現在反叫你們花錢了。”走進放療室。
玉善問大夫:“癌腫還會長嗎?”
大夫:“這是什么病你應該清楚,我們只能盡力而為,病人和家屬都要放平心態。我的父親也是因癌癥去世的,我又能怎樣呢。但愿將來治癌癥跟治感冒一樣簡單,可是現在……”
父親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他對玉善說:“我對玉真和玉美很放心,我只放心不下你,我要是不得這個病,不是多給你們存點錢?不是多陪你媽幾年?”
玉善在親友陪同下存放父親的骨灰。
玉真帶著玉善進來,對玉善介紹說:“這位是財務主任馬老師。”又向馬老師介紹,“這是我哥哥。
玉善和馬老師握手:“您好!”
馬老師:“您好!請坐。”落座后,馬老師說,“您父親不幸辭世,請節哀。”
玉善:“謝謝。”
馬老師:“今天請您來有兩件事,一是根據區教育局文件,各學校實行教師住房制度改革,教師現有宿舍全部劃歸住戶所有,每戶再補貼六萬五千塊錢。第二件事,您父親去世,教育局批下來兩萬七千塊錢喪葬補貼,住房合同和補貼單據劉老師已看過了,請您來就是在上面簽個字。”
玉善簽字。
李玉煥對玉善說:“看見了嗎?你爸爸死了還在給你們家掙錢。”
玉善心情壓抑,沉默不語。
李玉煥:“誰都有個死,過去了就算了,活著的人還得照常過日子,他奶奶和咱們一起住,把老屋租出去,你快打起精神找活干去。老娘們在家呆著沒人笑話,老爺們總這樣可不是個事。”
玉善騎自行車找工作。
四號橋附近,有一家“運通快遞公司”門口大牌子寫著“招聘快遞員,公司配發三輪車,送一件一塊錢。”
玉善支起自行車,走進去。
玉善開著電動三輪車送快件,用手機不斷聯系樓群里的客戶。
玉善下班回來。
李玉煥:“快遞活行嗎?”
玉善:“夠辛苦的,像個小老鼠似地來回竄,電話都打爆了。”
李玉煥笑著說:“這回你又成馬路天使了。”
玉善:“這可不是太好的活兒,現在道上大車小輛那么多,非常危險。”
玉善陪劉晨在領取畢業證書。
老師給家長發放《職業學校招生指南》。
玉善看著《指南》,對劉晨說:“這個不錯,上不了高中,還能上職校。”
劉晨:“農業戶口的學生還免一半學費呢。”
玉善:“我上學時可沒這好事。”
劉晨:“你看我上哪個職校好?”
玉善:“離家近點的唄。”
劉晨:“沒有太近的。”
玉善:“那就找個交通便利的。”
劉晨:“一號橋有個高級技工學校,我上這個學校可以坐公交車來回。”
玉善:“行。”
玉善在書攤看書,一本是《批判斯大林問題文集》,一本是《列寧全集》第43卷。他問攤主:“這兩本書多少錢?”
攤主:“兩本給十塊。現在研究蘇聯史是熱門,我回去偶然也研究研究,看列寧和斯大林是不是封建帝王?他們的話是不是圣旨?”
玉善:“這值得探討,不知道現在俄羅斯的集體農莊變成什么樣了?”交錢。
攤主:“愛變什么樣變什么樣,反正中國別變成俄羅斯那樣就行。”
玉善:“中國這些年發展不錯呀。”
攤主:“中國是現在世界上最好的國家。”
會計:“開工資啦!”
快遞員們圍過來。
會計:“劉師傅,您上個月送了2300件,有一個延誤,扣100元,實發2200元。”
玉善:“天天拼命跑,怎么還有延誤呢?”
會計:“電腦記錄有顯示,上海總部已經把錢劃走了,您要想查詢,就先別簽字。”
玉善:“算了算了,只當一天白干。”簽字領薪。
會計:“魏師傅,您上月送了3000件,有四個延誤,扣400元,實發2600元。”
玉善低聲說:“可要命了,這話兒怎么干呢。”
劉晨:“我分配到塘沽開發區當工人了。”
玉善:“好啊!”
玉善母親:“噢喲,離家多遠哪,上下班怎么來回呀?”
劉晨:“公司包吃包住。”
玉善母親:“還住廠啊?”
李玉煥:“住就住吧。”
玉善母親顯出難過的樣子:“劉晨從小就沒離過我身邊。”
劉晨:“嗨,奶奶,我每星期只工作五天,到周六、周日就回來陪你。”
玉善母親強打歡喜說:“哎,好!”
玉善開電三輪送快件。
交警攔住車:“大叔,停一下。”
玉善:“怎么啦?”剎住車。
交警:“給您一份公告書。”
玉善:“什么事呀?”
交警:“從6月1日起,全市范圍內禁止電動三輪車上路行駛。”
玉善:“郊區也禁止呀?”
交警:“全面禁止。”
玉善:“因為什么?”
交警:“保障交通安全。”
玉善:“得,這活兒我正不想干了,到日子交車了賬。”看看一份快件地址,開車離去。
李玉煥指責玉善:“你干點什么活兒,費了老牛勁兒了。”
玉善:“那有啥法?”
這時,劉晨提著行李包進屋來。
玉善:“怎么卷鋪蓋回來了?”
劉晨:“不干了。”
李玉煥惱火地問:“因為嘛呀?”
劉晨:“我們每天除了做本工,還要裝貨卸貨。”
李玉煥:“裝就裝唄。”
劉晨:“那不行,我干的是技工,不是粗工。”
玉善:“你先干著,摸索些經驗嘛。”
劉晨:“我要能干下去還不干嗎?你們看我的手都磨成什么樣了。”伸出一雙暴皮裂口的手。
玉善母親:“哎喲,我的孫兒呀。”摸著劉晨的手。
李玉煥:“誰剛干活不這樣呀。”
劉晨:“反正我是不干了。”
玉善:“你不干了,技校還給介紹工作嗎?”
劉晨:“它不介紹,我自己找。”
李玉煥:“上哪找去呀?”
劉晨:“網上求職,有的是。”
玉善:“行呀,你也不小了,自己掂量著辦吧。”手指劉晨嚴肅地說,“有一樣,你去上網求職,可別光上網玩游戲,看亂七八糟的。”
劉晨:“知道。”
劉晨和奶奶在東屋休息。
李玉煥和玉善在西屋床上說話。
李玉煥罵道:“你們倆是一對不讓人省心的貨!你也別老在家呆著啊,趕快找活干去。劉晨眼看該搞對象了,沒錢行嗎?現在男方和女方定婚就要給人家15萬到18萬,還得有樓房,還得裝修,買家具,辦酒席。”
玉善反感地說:“不用發愁,車到山前必有路。”
李玉煥:“有什么路?有泥洼路啊?”
村民齊聚。
村干部向村民們發一份《泥洼村撤村戶表決書》。
玉善低聲念著表決內容:“一、全村土地全部整合征用,并撤村建居。二、享受征地補償費資格的村民按區政府核定的標準發放土地補償費。三、回遷安置房面積與原住房面積按主房一平米換一平米,附房兩平米換一平米的標準核定。回遷住址為東麗新市鎮二期,入住時限為2016年6月。四、經各級政府批準撤村后,村民農轉非并享受基本養老保障。五、村民按時騰空房屋,享受租房補貼費。”他對身邊的李玉煥說,“看見了嗎,吉人自有天象,這下兒子娶媳婦,樓房也有了,錢也有了。”
李玉煥:“瞧你那點出息。”
玉善:“我就這么大出息。”
李玉煥:“少費話吧。你說咱們租平房,還是租樓房去?”
玉善:“樓房!你上別村租平房,沒準明年那里也拆遷,你又得搬家,不干那麻煩事。”
李玉煥:“租哪的房呢?”
玉善:“一期的,租個三室一廳的,夠用了。”
村民們紛紛搬家。
搬家公司的車往來穿梭。
一輛搬家公司的車停在門前,工人們在搬東西。
一旁,堆著一些舍棄的不值錢的東西。
李玉煥指著玉善的一堆書說:“這些東西有啥用,扔了算了。”
玉善:“扔了還行,這是精神財富。”
李玉煥:“好好好,給你留下點精神財富吧!”
玉善一家已經將搬來的東西收拾完。
李玉煥對玉善說:“行了,家搬利索了,你趕快找活兒掙錢去!人過四十天過午,你還要閑逛到什么時候?”
這時,玉善照照鏡子,發現自己已經禿頂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