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歌》的浪漫主義敘事

王夢瑩 (鄭州升達經貿管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動畫電影《海洋之歌》講述了一個浪漫而又溫暖的故事。與好萊塢影片相比，愛爾蘭Cartoon Saloon公司制作的《海洋之歌》并不強調明快的色調、強烈的節奏感以及鮮明的現代性，而是用舒緩的節奏、淳樸的畫面風格和古典的氛圍，帶給觀眾以獨特而清新的審美體驗。影片以古老神秘的傳說為背景，以兄妹兩人的冒險之旅為敘事線索，通過溫馨與唯美的畫面，展現了兄妹兩人的心路成長，詮釋了自然與生命的美好。哲學家以賽亞·伯林認為，浪漫主義“又是求新變異，是革命性的變化，是對短暫性的關注，是對活在當下的渴望，它拒絕知識，無視過去和將來，是對瞬間的喜悅，是對永恒的意識”。《海洋之歌》在敘事上，無疑有著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本文從瑰麗的想象、傷感的敘事基調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三方面，分析這部動畫電影的浪漫主義敘事。

一、瑰麗的想象

影片將神話傳說與現代生活聯系在一起，體現了豐富的想象力。《海洋之歌》中的海豹女源于愛爾蘭的傳說，海豹精靈(Silkie)本身是精靈，他們在海洋中旅行時會借用海豹的外形，而且某些海豹精靈還可以幻化成人形。片中本和西爾莎的母親就是一個海豹女，她在西爾莎出生時被迫離開了本和康納。在康納將西爾莎的白色精靈之衣丟進大海后，西爾莎因為缺少了這件幻化為白衣的海豹皮而無法重歸大海，這也是與傳說相符的。此外，片中的巨人麥克·利爾，則是凱爾特神話中的海神瑪納諾·麥克·利爾，他之所以哭泣，是因為他的家人被凱爾特女神放逐到靈界。貓頭鷹女巫瑪查，同樣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瑪查是古愛爾蘭的戰爭女神，她象征著戰斗、憤怒等。在濃郁的神話傳說中，影片還融入了現代元素。如，康納是一個燈塔守護人，他住在海邊的燈塔樓里。而康納的母親則住在城市，這里有高樓大廈和令人暈頭轉向的街區。本和西爾莎在被奶奶強制帶回城市后，偷偷溜出來尋找回家的路。

影片沒有激烈的沖突，但劇情并不趨于平淡，其原因在于情節的發展充滿了想象力。影片充分利用細節和道具等，使情節具有引人入勝的魅力。如，海螺是母親留下的遺物，也是影片中的重要道具，西爾莎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情或有迷惑時，總是會吹起海螺。本和西爾莎從奶奶家溜出來后，尋找回到海島的路徑。在乘坐公交車的路上，西爾莎吹響了海螺，二人跟隨精靈的召喚下了車，他們找到了大狗咕嚕，開始了回家之旅。但情節如果就此發展，也就過于平淡，于是影片中將矛盾沖突集中于西爾莎身上，西爾莎變得越來越虛弱，而且頭發開始變白，并且回家的兄妹倆碰到了大雨，在一處山林中的小房子中避雨。小房子內也有兩尊女神像分立在門口兩側，與教堂門口的女神像一模一樣，仿佛在指引兄妹二人。當西爾莎再次吹響海螺，精靈召喚她進入屋中的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她毫不猶豫地跳進去了。而本在咕嚕的拉扯下也跌入深井，由此開啟了神奇之旅。本通過井下的路徑，找到了另一番天地，這里是偉大的講述者棲居的場所，從講述者的發絲中，本看到了屬于自己以及父母的記憶，他也終于知道了母親就是海豹女的事實。解開心結的本踏上了拯救西爾莎的道路。可見海螺成為貫穿影片的重要道具，推動情節不斷發展。

此外，影片在人物形象設計上，也充滿了想象力。以貓頭鷹女巫瑪查為例，她可以算作影片中最大的反派，她將眾多海洋精靈的情感都收集在魔法瓶中，使他們成為沒有情感的石頭，但其實她自己也是受害者。瑪查出場時，全身大部分都籠罩在灰袍之內，只留貓頭鷹般的臉和沒有血色的手在外邊，給人一種陰暗冷酷的感覺。當貓頭鷹將她從椅子上拉起，本才發現，瑪查的下半身已經石化。原來，瑪查為了使自己的兒子巨人麥克·利爾免于痛苦，就將他的感情收進魔瓶中，麥克·利爾也因此變成了石頭。類似的，瑪查認為情感并不是精靈所需要的，她將他們的情感奪走是在幫助他們。當西爾莎吹響海螺釋放出瑪查的情感后，瑪查終于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兄妹二人也在她的幫助下回到了海島。瑪查與傳統魔幻電影中的女巫形象相去甚遠，除了開場時帶給人幾分寒意外，瑪查基本上沒有威脅到本與西爾莎的安全。在恢復原貌后，瑪查則成為一個渴望減輕兒子痛苦的母親，她的行為也就可以讓人理解了。片中偉大的講述者，是在動畫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智者形象。在電影之中塑造智者，既是對古代戲劇創作傳統的延續，也是當代人在精神上謀求享受與安慰的一種體現。可以說，這種人物塑造傾向是一種藝術者的集體無意識，但是同樣也是電影人們在精心考慮、理性選擇之后的產物。而《海洋之歌》中的智者是頗有些“糊涂”的，這也是影片創作者的想象力所在。作為用頭發來記憶海洋精靈發生的各種事情的長者，講述者卻忘記了自己是誰，這一細節能使觀眾莞爾一笑，也為講述者增添了幾分童趣。

二、傷感的敘事基調

《海洋之歌》在對敘事的處理上，與美國好萊塢電影有著很大的不同。好萊塢電影制作模式乃是隨著時代和大眾潮流，順勢而為，適時而變，迅猛地搶灘市場，自成雜燴又鮮明的勢態，也陳列出時代的人心變幻。它時刻準備著以改頭換面后的所謂新穎和個性創作與時下的觀者產生互動，而講述情感的變遷、感受與期待則成為永恒的主題。進而使得視覺敘事的目的、效果都得到升華和強化。《海洋之歌》的敘事則不同，它沒有鮮明的娛樂性，只以一種清新自然之態，向觀眾娓娓道來，而影片洋溢的憂傷之感也縈繞在觀眾心頭，揮之不去。

影片在敘事中，包含了豐沛的情感，而這正是浪漫主義的典型特征。在影片的眾多情感中，憂傷是敘事的主基調。布羅娜的離開使康納一家的生活蒙上了陰影，康納因為對妻子的愛無法釋懷而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沉迷于憂傷中無法自拔，對孩子也不夠關心愛護；本認為妹妹西爾莎的到來使母親不辭而別，也讓爸爸對他不像以前那么關愛，由此產生了對妹妹的厭惡心理；西爾莎同樣可以感受到來自哥哥的不友好，而出生之后就沒見過母親也使她陷入憂傷；作為康納的媽媽，老奶奶看到康納的沉淪以及孩子無人看管，同樣非常痛心。影片的前半段，康納一家一直處于這種陰影中無法自拔。而從兩個孩子被帶到奶奶家開始，影片的敘事則陷入了另一種憂傷之中，那就是如果不能在萬圣節的夜晚找到西爾莎的白色精靈之衣，西爾莎就會死掉，本則為了拯救妹妹的生命而積極行動。從本發現妹妹的頭發開始變白，到本在貓頭鷹女巫瑪查住處將半石化的妹妹解救，以及送妹妹回海島的過程，憂傷的氛圍一直延續在影片的敘事之中。西爾莎在這一過程中不斷變得虛弱，而觀眾的心情也隨之緊張起來。不過，影片也沒有進行刻意的煽情，憂傷的情緒形成一種淡淡的情感氛圍，既不熾烈，也不是若有若無，而是成為影片的敘事背景，伴隨著情節不斷發展向前。

其次，影片不僅有憂傷的色彩，其中也不乏溫馨的基調。尤其是在講述本的成長以及與妹妹關系的修復過程，溫暖成為一種主基調。整部影片對于主人公本來說，是一部成長史，其中自然涉及影片的成長敘事。所謂成長敘事，就是指電影在敘事的編碼中著重以“成長”為題材，既包括少年或兒童的成長故事，也包含明顯的時間間隔、跨度，側重反映個體生命成長經歷、心路歷程的類型片。具體表現在敘事體系、敘事風格、敘事情感諸多方面，透過普遍模式和慣有結構，其核心主旨是注重對成長心理進行深層的探究。在《海洋之歌》中，本的成長體現在家庭責任感的增強以及對父權的抗爭上。而影片對這兩方面的描寫，皆以溫暖為主基調。在對待妹妹的態度上，本最開始時是厭惡的，他嫌棄妹妹吵，還用腳將西爾莎踢到石頭下面就是例子；而到后來，本對妹妹則是倍加珍視，雖然妹妹是海豹女，但他也不希望妹妹被母親帶走，他懇切地要求母親將西爾莎留下來。而在對待父權上，本開始是服從，雖然他不愿意跟隨奶奶去城里，但被爸爸塞進車內，他也只是無可奈何；而為了尋找妹妹的精靈之衣，本選擇了與父權對抗，他勇敢地跳入大海，并最終尋回了西爾莎的衣服。影片在詮釋本的成長中，運用了溫暖的敘事基調，表現了一個頑皮的男孩兒成長為保護妹妹的男子漢的歷程。同時，影片對本的勇敢有夸張的成分，但這也正是浪漫主義敘事的要求。

三、人與自然的和諧

在談到《海洋之歌》創作的初衷時，導演湯姆·摩爾曾提到他與妻兒在愛爾蘭西海岸度假時，在沙灘上看到有人捕殺海豹而感到痛心。《海洋之歌》以浪漫主義的風格，對大自然和生命進行了禮贊，同時也是在警醒處于當下的人們。正如歐文·拉茲洛所指出的：“人類最大的局限不在外部，而在內部。不是地球的有限，而是人類意志和悟性的局限，阻礙著我們向更好的未來進化。”無論是在東方抑或是西方的生態觀中，都有“大宇宙”與“小宇宙”的概念，小宇宙即人類個體，人類復雜的、完整的、和諧的生理系統以及人類表現出來的本質力量可以視作大宇宙，即自然界的翻版。人類對外部大宇宙的認識與自己對小宇宙的認識，即自我認知是分不開的。影片中，自然界的動物是人類的伙伴，海豹與人和諧相處，成為彼此的玩伴。在本前往海底取回西爾莎精靈之衣的過程中，正是海豹銜來鑰匙，使得箱子順利打開。影片通過這種方式，表現了人與自然和諧的重要性。

此外，影片還表現出對生命的禮贊。海豹精靈與人是不同的存在，但海豹精靈可以與人產生情感，影片中對海豹精靈的描寫，展現出萬物有靈的思想。布羅娜與康納真心相愛，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本。在懷上第二個孩子西爾莎后，為了拯救西爾莎，布羅娜選擇重歸大海。從布羅娜的身上，可以看到母愛所包含的偉大的奉獻精神。海豹精靈與人類社會相比，其相互關系更加緊密。影片借助講述者之口，說出了飄浮在空中的靈光、海豹精靈、海洋精靈都是連接在一起的事實。影片最后，當西爾莎唱出海洋精靈之歌時，她的頭發由白轉黑，她恢復了往日的生機。而眾多的精靈在西爾莎的歌聲中蘇醒，他們擺脫了石化的身體，自由地飛翔在空中，直到聚集在巨人麥克·利爾周圍，向海洋對面散發出金光的彼岸進發。影片中，無論是海洋精靈以及水鳥、海豹等動物，還是人類自身，都是生命存在的形式，這些生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布羅娜重回大海以拯救西爾莎，以及西爾莎脫下精靈外衣后回歸人類社會，都說明了各種生命存在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影片借此表達了人類應充分尊重自然、尊重生命的自然生態觀。

綜上，《海洋之歌》有著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電影以古老的神話為原型，將其與現代生活融合在一起，使影片既充滿了神秘色彩，又不乏濃郁的生活氣息。同時，整部影片憂傷與溫暖交相輝映，電影創作者用舒緩的節奏、詩意性的敘事向觀眾講述主人公的成長和蛻變，并借此表達了對自然、生命的思考，賦予了影片更多的思想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