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的視覺空間構造

修智英 (吉林建筑大學，吉林 長春 130000)

《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是奧斯卡獲獎影片《臥虎藏龍》的續集作品，改編自王度廬的小說《鐵騎銀瓶》，續寫了李慕白死后青冥寶劍在江湖上引發的血雨腥風。《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除去了“李安導演”的標簽，在上部作品的光環之下，此次改由袁和平執導，約翰·福斯克擔任編劇，相對于《臥虎藏龍》而言更是一次徹底的商業電影創作。影片在續寫前作故事內容的同時，為了突出該片的商業大片特性，在視覺藝術上煞費苦心，努力創造了一個從視覺表象到精神內涵和諧統一的視覺影像空間。本文從視覺空間的構建入手，落實研究該片的美學特征，從而深入理解并吸納該片的商業藝術創作經驗。

一、自然空間

電影中的自然空間承擔著重要的敘事功能，不僅可以營造敘事氛圍、背景，同時還對于塑造人物形象、表現人物性格和心理有著重要作用。電影中自然空間的功能已經遠超過它自身的視覺呈現，而是在電影敘事、表情達意的全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用大量的竹林、山洞、山巒、黃沙、戈壁等自然景觀打造影片的自然視覺空間，這些自然景觀極具中國地域自然景觀特征，代表了中國文化，同時也營造了影片表現的如夢似幻、俠氣回腸的武俠氛圍?！杜P虎藏龍》如果沒有這個極具中國文化韻味的自然空間，故事內容、人物形象甚至主題內涵都很難完整地創作表達。自然空間的敘事功能甚至表達了人物對白之外、淺表故事內容以下的內容。如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竹林打斗的場景中，李慕白在竹林中追趕玉嬌龍，兩人在搖曳生姿的竹林中你來我往，不斷過招，玉嬌龍的年輕氣盛、李慕白的老練沉穩，都在搖晃的竹林的烘托下獨具韻味。甚至被二人踩彎的竹子、玉嬌龍柔軟的身段、李慕白咄咄逼人的眼神，都將敘事表層之下的曖昧和情欲顯露出來，此時的自然環境已經在輔助敘事功能，而不是單純的背景場景的擺設。

電影《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遠赴新西蘭取景，相對于《臥虎藏龍》當中的自然空間環境顯得更豐富多彩、更加華麗，也表現了該片制片方想要打造一部大制作商業大片的決心。從《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的成片來看，影片將新西蘭原始的自然環境與《臥虎藏龍》的故事內容結合得十分完美，幾乎沒有讓觀眾產生看到中國版《指環王》的錯覺。

片中構建的自然空間“俠氣”十足，毫不吝嗇地將王度廬小說《鐵騎銀瓶》中的江湖傳奇視覺化地呈現在銀幕之上，從宏偉壯闊的自然美景到灑脫不羈的俠骨柔情，從視覺的宏闊神奇到精神的迷人瑰麗，電影《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將自然空間與故事內容以及主人公的精神世界緊密相連，制造了一個完整的、有機的自然視覺空間。

《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用廣闊的大地風景營造俠客形象的孤單和傲氣以及江湖的動蕩不安，潛在地烘托俠客武功高強、所向披靡。在影片開始處，伴隨著俞秀蓮的旁白，畫面中出現了俞秀蓮在空蕩蕩的山上從轎子里出來，身披斗篷慢慢地走向一處懸崖峭壁處，眺望峰巒疊起的遠方，預示著她即將再次踏足江湖亂世，未來有許多未知、危險和困難在等待著她。同時，俞秀蓮居高臨下的畫面和視角也表現出她的江湖地位，自武當派李慕白死后，俞秀蓮就已經成為能夠在武林中獨當一面的俠女。但是，像影片這種利用宏大的自然空間凸顯人物形象和輔助敘事功能的，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如在表現武當派叛徒寒梅的人生經歷時，也利用大量的雪山之上的自然空間加以展示，表現出她被逐出師門之后的落魄潦倒，但是選景在高山之上以居高臨下之勢，又從側面表現出她的武功高強，同樣是一副孤傲的俠客形象。

此外，《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當中的自然空間對于輔助表現人物的精神世界，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如片中魏方在怪樹叢生的森林中奔跑的場景：第一次是他剛剛與西蓮教的人刺殺俞秀蓮未遂，在九幽女的幫助下順利逃脫，隨后魏方跑進了長著奇形怪狀枝丫的森林當中，耳畔不斷地回響著九幽女的聲音。在這一自然空間當中，被俞秀蓮撕掉面具的魏方被未知與恐懼包圍著，又被自己殺人未遂的道德恐懼審視著。第二次是魏方被雪瓶放走之后，沒有信守承諾，依然回到鐵貝勒府盜取了青冥寶劍，他再次進入怪樹林中奔跑，這一次他面對的是更為糾結和徹底的人性與道德考驗，身邊的怪樹和迷宮一樣的樹林正像是魏方內心的精神困局，糾纏在一起，無法找到出口。

電影描繪的自然空間被賦予了更豐富的內涵和功能性，這與前作《臥虎藏龍》相比顯得更加外放和直接，觀眾可以很容易感受到導演想要通過自然空間表現的內容和情緒，這也是影片商業創作和大眾化創作的成功之處。

二、城市空間

電影《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當中雖然展現古時城市空間的機會并不多，但城市空間的構建對于全片來說還是十分重要的。片中的城市空間與自然空間相對，影片雖然用長鏡頭和廣角鏡頭展現了京城的恢宏壯麗，但是城市空間的封閉與自然空間的開放依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于俞秀蓮來說京城代表的城市空間像一個牢籠，代表著囚禁和約束，京城之外的自然空間則是自由的象征，代表著俞秀蓮向往的歸隱。

在經歷了途中被西蓮教行刺之后，跋山涉水的俞秀蓮終于來到了京城，旁白中說：“京師繁華依舊，可卻物是人非?！北酒J將上一部《臥虎藏龍》的劇情內容延續，京城代表的城市空間封存了俞秀蓮和李慕白的共同記憶，京城的繁華依舊對比出俞秀蓮內心的孤寂，李慕白曾經是她人生的全部依靠，也是她在江湖上的良師益友，貝勒府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歷歷在目，俞秀蓮故地重游，傷心事自然涌上心頭。因此，從影片一開始俞秀蓮經歷過被暗殺的事情后，孤身一人穿行百里來到京城，還沒有進入城門時，旋轉的鏡頭從高空俯瞰整個京城的城市空間，恢宏壯闊的城市空間當中層層疊疊地排布著院落，鏡頭再跟隨俞秀蓮騎馬的身影穿過城門進入城市空間內部，展現在眼前的是城市空間內部祥和安定的百姓生活景象。而俞秀蓮則孤身一人騎馬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畫面中展現的是賣糖人的小販、耍雜耍的藝人、賣肉包子的人等，歡樂、喧鬧的城市空間與俞秀蓮的心理空間相呼應、相比較，讓觀眾深刻地感受到俞秀蓮作為一代大俠的形單影只。

同時，影片構建的城市空間不僅封存著俞秀蓮關于李慕白的記憶，也禁錮著俞秀蓮的俠客精神和道德情感。鐵貝勒視俞秀蓮為自己的家人，鐵貝勒過世之后，江湖中關于青冥寶劍的傳說不絕于耳，眾人紛紛蠢蠢欲動，覬覦封藏在鐵貝勒府的青冥寶劍。鐵貝勒之子少貝勒向俞秀蓮求助，希望她能夠在江湖風波四起的時候，來到鐵貝勒府保護青冥寶劍，以維護鐵貝勒府在江湖中的地位。俞秀蓮將鐵貝勒看作自己的親人、恩人，貝勒府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所以她才會如此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個有太多回憶的傷心地。于是，影片鏡頭強調了城市空間的院落層次，中規中矩、四四方方的院落幾乎密不透風，隱喻著一層層包裹著俞秀蓮內心的道德枷鎖，還有威震四方的大俠身份。

電影《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將城市空間指向了雙重隱喻：一是封存著俞秀蓮情感記憶的空間，反襯出俞秀蓮的孤寂；一是象征著捆綁俞秀蓮的道德枷鎖和俠客精神，即便她知道西蓮教人多勢眾，這次護劍行動兇多吉少，她也要義無反顧地赴約。

三、封閉空間

《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為了實現最佳的視覺效果，起用了好萊塢大片制作團隊，為了將最為壯美和具有原始美感的自然風光收入鏡頭當中，該片耗費重金遠赴新西蘭取景，為了將影片打造成一部原汁原味的中國電影，甚至組建團隊以一比一的比例復制搭建了北京恭王府作為片中貝勒府的建筑主景。自然風光能夠起到營造敘事氛圍、反襯主人公情感世界的作用，相對封閉的建筑空間、室內空間也具有一定的功能性。

西蓮教在孤山上的寶塔和京城里的鐵貝勒府是片中兩個相對的封閉空間，在片中利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色調和格局進行視覺建構和處理。戴閻王是武當的棄徒，與代表正義一方的武當派勢不兩立，于是成立了西蓮教，代表江湖中的邪惡力量。他在一座孤山上修建了一座西蓮教的寶塔，矗立在孤山之上，寶塔的每一層室內空間都不大，幾乎沒有任何家具和陳設，室內陰暗閉塞，時刻透露出令人精神壓抑的氛圍。在設計處理這里的室內空間時，影片用了大量黑色、灰色等冷色調顏色，從西蓮教徒的蛇形面具到他們身上穿的服裝，大面積的暗色調與室內空間的封閉和壓抑如出一轍。然而，鐵貝勒府代表著主宰江湖的正義力量，影片在展現鐵貝勒府相對封閉的內部空間時，用大量的柔光、暖色調，無論是人物的身上還是鐵貝勒府的建筑和陳設都閃爍著明亮而溫暖的光暈，直白地表現著正義力量的溫暖與強大。鐵貝勒府位于京城腹地，在構建其封閉的室內環境時，墻面的字畫、架子上擺放的古董花瓶、鏤空盤子、暗色家具等室內陳設顯示出鐵貝勒府的家世和文化底蘊，與西蓮教的塔樓相比，鐵貝勒府更像是一處文人的宅子。

《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巧妙地運用自然光線來輔助表現封閉的室內空間。如俞秀蓮初到貝勒府時，也只是借著夕陽的余暉照亮了存放青冥劍的房間，溫暖而柔和的光灑在俞秀蓮的身上，她的臉龐和青冥劍都透射出溫暖的柔光。反而，在表現西蓮教戴閻王時，伴隨著戴閻王拔出兵器的瞬間，他的身上和兵器上都是閃爍著寒光，畫面也呈現出冷色調。在光線的調劑下，影片封閉的室內空間變得開放，僅僅是在相對封閉的視覺環境的構建下，觀眾也能夠很容易感覺到人物身份和情緒的變化。同時，影片在夜戲場景和封閉空間的表現方式上，有著20世紀邵氏武俠片的美學特征，從畫面色彩的調劑上凸顯俠客形象的俠骨柔腸，烘托場景環境的氣氛，這讓《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20世紀的邵氏公司武俠電影的致敬。

四、結 語

在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的巨大光環之下，針對袁和平執導的武俠片《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的研究和觀影活動無法脫離前作進行，雖然在美學風格和敘事方式上二者大相徑庭，但是《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拋棄了李安作品對俠客的柔情訴說，將藝術表現落在了武打場面的創作上，更像是一部有著“張徹味道”的徹底的武俠片。尤其是該片在視覺空間的構建上極盡能事，從自然空間入手，在相對開放的城市空間、相對封閉的室內空間上貼近敘事與文化美學風格，在色調、色彩的美術設計上呼應人物性格和故事內容，表現了當代好萊塢頂級的美術創作水準。電影是視覺藝術，如果想要震撼觀眾、吸引觀眾，勢必要先在視覺空間的筑造上下功夫。因此，電影《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的視覺藝術做到了多方面的和諧統一，拋開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單獨就本片來看，其依舊是一部十分有誠意且獨具美學風韻的武俠片，十分值得國產武俠電影學習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