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類型片《警戒結束》的藝術特征

杜寒凝

(吉林警察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犯罪劇情片《警戒結束》(EndofWatch)是近年來極為少見的反類型電影。影片脫離了傳統犯罪劇情片、警匪電影的敘事模式和視覺呈現方式，將紀錄片的拍攝方式融入其中，用第一視角呈現了美國洛杉磯街頭巡警的日常工作和個人生活。《警戒結束》并沒有縝密的敘事邏輯，也沒有緊張的故事情節，甚至人物出場都看似隨意。從整體上看，這部電影是一部極為“日常化敘事”的電影。但是，在DV拍攝方式的輔助下，影片將觀眾情緒快速代入影片的主體意識當中，讓觀眾近距離地觀看兩名街頭巡警的工作和日常，在觀眾與二人建立了密切的情感關系以后，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才真正上演。電影《警戒結束》可謂一部美國主旋律電影，不僅塑造了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兩名平凡、勇敢、血性的洛杉磯街頭巡警形象，更是將美國文化和主流意識形態注入其中。但是，《警戒結束》作為一部獨立電影仍然堅持了風格化的電影語言，暴力美學、平凡英雄與“搬演”意識共同構成了影片的反類型片藝術特征。

一、虛構的第一人稱視角

導演大衛·阿耶曾經是一名著名的好萊塢編劇，尤其擅長編寫警界故事，將丹澤爾·華盛頓推向奧斯卡影帝寶座的電影《訓練日》就出自大衛·阿耶之手。大衛·阿耶曾經執導電影《非常時期》和《街頭之王》，《警戒結束》是他的第三部個人導演作品。該片延續了大衛·阿耶擅長的警界故事，深刻感人地描繪了洛杉磯街頭巡警的工作生活。《警戒結束》不同于大衛·阿耶以往創作的警匪電影，該片溫暾、舒緩地記錄著兩名警察的日常生活，甚至有些拖沓，并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電影特效和思維縝密的警匪斗爭故事。

電影《警戒結束》虛構了一個第一人稱視角，將紀錄片的拍攝方式融入其中，給予觀眾一種角色代入感，好像是巡警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身邊的一員一般，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種晃動的DV鏡頭給予觀眾的主體視角，讓人產生身臨其境的真實感，布萊恩·泰勒不停地對著鏡頭說話，就像對著一個老朋友一般，講述著自己的生活、個人情感，介紹著自己的老朋友、好搭檔邁克·薩瓦拉，甚至有些時候他對著鏡頭調侃，賦予鏡頭主體意識。

紀錄片拍攝方式的使用讓《警戒結束》具備了獨特的鏡頭視角和敘事方式，也是導演大衛·阿耶賦予本片最獨特的藝術特征。陳詞濫調的警匪故事已經不能給觀眾以巨大的情感震撼和情緒共鳴，他所擅長的警界電影亟須一個突破口。因此，《警戒結束》賦予鏡頭主體意識，讓觀眾將身份角色代入其中，電影中的人物與鏡頭對話，通過鏡頭與觀眾建立起情感聯系。由此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影像世界是極為真實、可信的，這種真實感使這部電影極具戲劇張力和藝術沖擊力。在影片的前半部分，這種鏡頭的真實感讓觀眾感受到巡警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不僅僅是工作上的伙伴，更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在朝夕相處中二人已經生發出“革命戰友”一般的友誼，真實感給予觀眾溫馨、舒緩的情感體驗；影片后半部分，真實感則伴隨著暴力和血腥呼之欲出，觀眾開始擔心兩個人在與黑幫的較量中是否能夠全身而退，真實感也是最終將兩名街頭巡警作為平凡英雄的犧牲精神放大凸顯的關鍵。

虛構的第一人稱視角賦予觀眾的真實感，是影片最震撼人心的部分，觀眾一方面能夠完整地感受到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之間親密無間的友情，同時也將自己的情感代入進去，對二人遭受黑幫的襲擊以及最終邁克·薩瓦拉為了拯救布萊恩·泰勒犧牲的事實感到惋惜和痛苦，這種真實的死亡和情感體驗是其他警匪電影所無法企及的。

二、暴力美學

電影《警戒結束》中的暴力是寫實的暴力美學，在晃動的鏡頭下，完全沒有輔助燈光，透過真實、紀實的鏡頭展現社會中的黑暗面以及黑幫分子的危險一面。一方面，影片中的暴力鏡頭真實地呈現了巡警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的執法過程，面對危險的犯罪分子，很多時候并不能夠依靠口頭教育和威脅，以暴制暴才是面對洛杉磯毒販的唯一方式；另一方面，影片中的暴力鏡頭表現了洛杉磯毒販和其他黑幫犯罪分子的冷血和殘忍，他們近乎滅絕人性地端起手中的槍支，指向手無寸鐵的人，在殺戮中尋求自己的存在感和快感。暴力是關于執法環境的最真實反映，在城市的陰暗角落，街頭巡警面臨的突發狀況無法預見，與犯罪分子的沖突結果也無法預測，這些暴力場景都反映出每天游走街頭，深入最黑暗、最危險的城市邊緣地帶的街頭巡警職業的崇高，在最真實、最殘酷的暴力美學之中，映射的正是最真實、最令人敬佩的正義之美。

影片的暴力場景講究真實性，并未一味地推崇兩名巡警形象的崇高，而是辯證地、全方位地塑造他們的個人形象。因而觀眾能夠看到他們面對犯罪分子時，會爆粗口，會直接與犯罪分子動粗，甚至邁克·薩瓦拉會按照幫派的街頭規則與黑人進行肉搏，兩人貼身肉搏直到分出勝負才罷休。這也反映出美國邊緣社會的亂象，在這些城市邊緣角落里，法律延伸不到的地方就是在依靠街頭警察的智慧、膽識，靈活地鎮壓著猖狂的犯罪分子。然而，警察的暴力執法在很多電影中是避免涉及的，但是在這部電影中，正是因為這些最真實的揭露和呈現，才將巡警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忠于國家、忠于職業、忠于隊友、忠于人民的崇高形象和正義力量展現出來。《警戒結束》的暴力美學并非一味地呈現殘酷和血腥，很多時候是反襯著街頭執法者正義的光輝形象。

三、平凡英雄人物

導演大衛·阿耶在電影《警戒結束》當中呈現了一個近乎真實的警界故事，多數時候，關于美國警察的呈現往往局限在好萊塢大片中零散的片段中，抑或是針對小鎮警察、聯邦調查局特工、警長、探長等高級別的警察，對這些警察形象的塑造有著特殊性和局限性，并不能真實、完整地展現美國警察體系內部的真實情況。

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是美國洛杉磯的兩名街頭巡警，每天開著巡邏車走街串巷，遇到突發狀況、犯罪狀況就要馬上展開行動。街頭巡警才是美國所有警察中最危險的一類，他們永遠沖在抗擊犯罪的最前線，要在第一時間行動。然而，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的身上并沒有任何光環，他們只是平凡無奇的普通人，只不過更加勇敢、善良、果斷且具有犧牲精神。他們每天坐在巡邏車中維持城市的安全和秩序，保護著整個街區所有人的生命和安全。但是，身為普通人的他們，卻沒有人保護，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擁有的只是彼此，作為搭檔的他們，在長時間的執法過程中親密無間。

《警戒結束》在塑造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個人形象的時候進行了巧妙的構思。在影片開始，直觀地呈現了二人在街頭執法的過程，并逐漸交代布萊恩·泰勒總是手持DV拍攝是因為自己有個導演夢。在交代了二人的工作生活以后，影片集中呈現了二人的個人生活，私底下脫下警裝，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布萊恩從軍隊退役后成為街頭巡警，他希望通過DV記錄自己的生活日常，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導演。他在酒吧結識了一個開朗隨性的女孩，她受過良好的教育，并不在意布萊恩的過去，二人自然而然地開始交往，直到布萊恩求婚成功。而邁克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擁有一位善解人意、美麗大方的妻子，回到家的邁克只是一個普通的丈夫。影片將邁克的生活片段切碎，集中呈現了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從妻子懷孕，到生下二人的孩子，透過紀實鏡頭的記錄，觀眾看到、感受到了一個溫馨、甜蜜、美滿的普通家庭。布萊恩·泰勒和邁克·薩瓦拉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卻成為保護人民的平凡英雄。

影片在塑造布萊恩和邁克的英雄形象時，并沒有刻意地選擇超現實的劇情和夸張的人物塑造，而是展現二人的日常工作、日常生活，直到二人因為執法、正義而得罪了當地的新興惡勢力黑幫，最終遭到黑幫的突襲，布萊恩僥幸存活了下來。而在機槍的掃射下，趴在布萊恩身上、掩護他的邁克失去了生命。影片對于高潮槍戰情節的呈現，并沒有鏡頭特寫和過多的情緒參與，而是以旁觀者的眼光，遠遠地注視著兩名巡警與一群手持重機槍的黑幫分子的槍戰。子彈射擊的聲音，子彈穿過他們身體的聲音，都被真實地記錄了下來，此時他們的英雄形象無須過多的語言和鏡頭闡釋，自然而然地塑造起來。甚至在近乎真實的鏡頭中，觀眾會驚訝于年輕的生命會如此輕易地隕落，犯罪分子手持機槍能夠這么兒戲地奪走他人的生命，正義與邪惡從未如此鮮明地對立著。

四、“搬演”意識下的電影語言

“搬演”通常是紀錄片中經常使用的電影手法，是一種介于真實的現場記錄和刻意的虛構之間的創作手法。這種干預性和主觀性很強的電影手法，一直以來都被學者和觀眾詬病，是否能夠真的應用到紀錄片的創作當中？如果存在刻意的演出，紀錄片的真實性和紀實性是否就會相應地被削弱，甚至消失不見？

電影《警戒結束》是一部極為特殊的電影，可以看作是一部偽紀錄片，同電影史上其他偽紀錄片一樣，如《女巫布萊爾》《死亡錄像》《第四類接觸》《巴黎地下墓穴》等，是以紀錄片的拍攝手法記錄虛構的生活，其目的就是給予觀眾更強烈的真實感。《警戒結束》以巡警布萊恩的鏡頭視角，直觀地透過鏡頭與觀眾進行互動。從表面上看，杰克·吉倫哈爾飾演的布萊恩·泰勒在拍攝紀錄片記錄自己和搭檔——邁克爾·佩納飾演的邁克·薩瓦拉的日常生活，整部電影也可以看作是布萊恩無意間的記錄。從深層次來看，影片利用“搬演”，生動地演繹了虛構的布萊恩和邁克的日常生活，創作素材雖然取材于美國洛杉磯巡警的真實日常工作，但是其中的人物相關信息以及情感表達卻都是虛構的。導演大衛·阿耶企圖在生活的真實中尋找戲劇沖突和情感沖突，從藝術的“搬演”中重現生活的真實，雖然這兩種目的都沒辦法真正實現。

影片中的“搬演”并沒有使觀眾與兩名巡警疏離，反而使彼此的情感距離被大大地縮短，觀眾從未如此強烈地意識到這些終日工作生活在危險中的街頭巡警是如此需要人們的關注，我們常常會忽略掉認為理所應當的存在也是有著存在的理由和意義的。為了呈現街頭巡警的真實生活，為了能夠引起觀眾的注意，為了能夠讓觀眾感受到他們身上的自我犧牲精神和大無畏的正義感，讓觀眾最大限度地貼近所謂的真實，也是影片十分成功的部分。

因此，當觀眾看到DV鏡頭前的布萊恩述說著自己的導演夢，看著布萊恩和邁克伴著粗口的日常對話，看到他們由于滿腔的正義感與危險的毒販針鋒相對的勇敢氣概，以及最終不加修飾的真實面對毒販的機槍掃射，當我們聽到子彈穿透他們身體發出的悶響，影片《警戒結束》的主旨也無須過多地表達，透過這些真實的影像便呼之欲出。正如同影片的片名一樣，伴隨著布萊恩和邁克對毒販的追蹤、布萊恩和邁克與毒販槍戰的結束，當所有喧鬧都塵埃落定、靜止無聲，觀眾對他們的偷窺和觀察也就此結束，而這些關于勇士和正義的震撼和巨大的聲響卻永遠地留在了觀眾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