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昊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
中國的“強國外交”:方位、方向與方略
趙明昊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
習近平總書記在“7·26”重要講話中提出,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事業發生歷史性變革,我國發展站到了新的歷史起點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近代以來久經磨難的中華民族實現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性飛躍”。從這一論斷出發,未來一個時期中國應籌謀和施展“強國外交”,以更大的戰略引領意識和更大的主動作為,積極應對國內國外環境的新變化,善謀長遠、妥為運籌,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筑底強基”。
應當看到,世界正處于“重塑的序幕”,中國則位于“崛起的前夜”,在機遇迭出但各類風險也在集聚的情況下,中國既不能“錯過”,更不能“犯錯”。未來5到10年,謀劃和推進“強國外交”首先需要從三大坐標系認清中國所處的方位。一是中國外交始終從屬于改革開放近40年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大邏輯,時至今日,中國雖已“強起來”但還沒有實現“全面強大”,正如習總書記所強調的,“全黨要牢牢把握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最大國情,牢牢立足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最大實際”,這是中國謀劃“強國外交”的基本框限。二是新世紀第二個10年以來,世界政治、經濟和安全形勢持續發生深刻變化,中國與世界關系也進入新一輪轉型期,逐步從“改變自己、影響世界”向“改變自己、引領世界”的方向轉變,中國自身已經成為塑造未來國際格局走向的“核心變量”。三是未來5到10年將是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決勝期,中國將實現第一個百年目標,邁向第二個百年目標,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隨之進入一個特殊重要階段,即“兩個百年目標”之間的“爬坡期”、“過渡期”和“銜接期”。謀劃“強國外交”,需要準確把握和切實針對這一階段的若干新變化新特點。
過去100多年里,從積貧積弱、落后挨打,到重新融入國際體系、問鼎世界強國,中國與世界的關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從世界的邊緣日益走入世界舞臺的中央。早在上世紀50年代,毛澤東同志就曾說過,“中國會變成一個大強國而又使人可親”。中國夢在很大程度上是“強國夢”,但關鍵問題在于,中國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強國,中國希望以什么樣的姿態立足于世界舞臺的中央。實現中國夢,迫切需要回答“什么是中國的世界夢”,這需要一整套立足當代中國、面向新的未來、符合世界潮流、引領人類社會發展的全球觀和戰略思想。過去5年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等重要理念,闡發了全球治理觀、新安全觀、新發展觀、正確義利觀、全球化觀等一系列新主張。這實際上也回答了“中國這樣一個發展中的社會主義大國向何處去”的重大問題。概要而言,未來一個時期中國應努力成為較成熟的、較全面的、較有韌性的“強國”。所謂“成熟”,是指在制度、領導力、心態等層面實現必要的提升,“塊頭長了,能力也要長”;所謂“全面”,是指國家的各項實力要相對均衡,切實統籌好發展安全兩件大事,補短板、補欠賬,不斷增進中國作為強國的力量投射范圍和行動能力;所謂“韌性”,是指要強化應對戰略性變局和突發事件的各項準備,提高“下先手棋”的本領,能夠做到居安思危、臨危不亂、知危圖安。
此外,未來5到10年,中國的“強國外交”還需把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象化、實體化作為重要努力方向。過去幾年來,習總書記在國內外多個場合深刻闡述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這一思想凝聚了中國對世界發展大勢的前瞻性思考,彰顯了中華民族對人類社會發展的責任意識、擔當意識、引領意識。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體現了三大“辯證統一”:一是“現實世界”和“理想世界”的辯證統一;二是“破舊立新”與“增量改革”的辯證統一;三是“求同存異”與“聚同化異”的辯證統一。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質上是對中國與世界關系良性發展的政治引領,是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營造更有利環境,爭取更廣闊空間。換言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寓中國發展于世界發展之中,寓中國利益于各國利益之中,寓中國主張于全球治理之中。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是抽象的、縹緲的,而是現實的、具體的。中國不僅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倡導者,更是負責任、有行動、敢作為的實踐者。經過過去幾年的探索,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愿景圖”“路線圖”“施工圖”越發清晰。未來幾年,應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主線,加快培育和提升中國的“國際領導力”,通過更多的“樣板間”和“早期收獲”增強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生命力、道義感召力、戰略影響力。
毋庸置疑,中國想輕輕松松、順順當當成為一個世界強國是不可能的,施展“強國外交”也將面臨一系列艱困的挑戰。一方面,未來一個時期,中國經濟總量、軍事能力、科技實力等有望跨越新的臺階,外界對中國崛起的戰略焦慮勢將進一步上升。另一方面,從中國的國際戰略環境看,也有若干不利因素。一是世界經濟復蘇乏力,“弱全球化”仍將持續較長時間,在特朗普政府大搞“經濟民族主義”的情況下,各種版本的“本國優先論”或將盛行,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宏觀政策協調可能更趨困難。二是大國戰略競爭料將加劇,全球軍費自2015年已結束多年下行趨勢而轉入上升軌道,形形色色的“實力至上論”正在凸顯,不排除發生新的局部沖突的可能。三是由于民粹主義上升、大國“內顧”傾向趨強等因素,全球治理的動能或有所弱化,尤應注意新興大國和發展中國家內部的“爭利”和“分化”動向。四是各方圍繞亞太和印度洋戰略板塊的競爭、碰撞或更加突出,日本、印度等“次等強國”對中國崛起構成的阻力料將更大,“身邊的對手”不可輕視。五是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愈加受到質疑,其在世界事務中的作用或從“成事不足”向“敗事有余”方向轉變,歐美關系的“裂痕”難以彌合,西方內部的離心力上升,西方世界“散、亂、降”的外溢性效應更趨復雜,對中國在大國關系、全球治理等方面的戰略運籌提出新的考驗。
在世界亂局變局交織的大背景下,中國籌謀和施展“強國外交”可謂前路多歧,需要直面全球經濟、政治、安全等多方面“失衡”狀態,應對國際社會中增長低迷、地緣競爭、社會動蕩、文明摩擦等一系列“失序”因素。作為一個強國,中國也要善于危中見機、亂中取勝,“從最壞處著眼,做最充分的準備,朝好的方向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一要把增強發展的硬實力作為根本和首要任務,在國內治理與全球治理的緊密銜接中,把自己的事情辦好。要全力保持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良好勢頭,把握中國與世界發展深度融合的新現實,切實增強內外聯動意識,實現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在解決國內問題的同時力爭產生正面的國際效應。二要把經略周邊命運共同體作為優先方向,落實好“親誠惠容”理念,加大對周邊外交的資源投入,實現“政治引領、立威增信”,不斷提升中國對周邊地區格局的戰略塑造能力。三要把推動全球經濟治理改革作為重點和突破點,構筑“聯合陣線”,審慎把握節奏,因時而動、量力而行、善于借力,扎實提升中國引領新一輪全球化的能力。要尋求在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之間發揮“橋梁”作用,既做發展中國家的堅實依靠,也與發達國家建立靈活多樣的伙伴關系,尤其是重視經營“發達國家中的發展中地帶”,凝聚各方力量,完善全球治理。四要把“一帶一路”建設作為重要平臺,提高相關國家和國際組織的參與度、獲得感和貢獻率,進一步探索和完善多元主體合作、“第三方合作”等新模式,積聚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脈、力量和經驗。五要把塑造中國外交的“雅實力”作為“倍增器”,堅持“古為今用、洋為中用、中為洋用”的原則,秉承“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理念,闡釋好、弘揚好中國智慧,營造具有中國特色的軟實力,不斷筑牢文化自信。
總之,從大歷史的視野看,人類社會發展正面臨重要的轉折關口,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也正處于關鍵時期。在一個封閉、沖突、動蕩的世界中,中國自身的發展無從談起,民族復興更是難以實現。為中國謀、為天下計,中華民族需要更深切地關注人類整體命運和世界前途,需要更主動地為國際社會提供“中國方案”,需要更自覺地以自身的積極變革帶動世界的積極變革。自1921年建黨至今,中國共產黨人一直以實現民族獨立、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為己任,辦成了“革命”“建設”“改革”三件大事,如今正奮力做好“復興”這第四件大事。站在國家發展的新的歷史起點,謀劃和推進“強國外交”是中國維護自身利益、拓展戰略空間、樹立國際威望、實現民族復興的必然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