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下的矛盾世界
——林東鵬個展“碎片時代”

謝子琪/Xie Zi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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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東鵬：碎片時代

策展人：陳暢

展覽時間：2017年6月24日—8月20日

展覽地點：前波畫廊（北京市朝陽區草場地紅一號D座）

展覽現場

林東鵬 現在是更好

在信息傳播進入網絡時代后，我們的生活同樣也被碎片化了。信息傳播、職業學科分化、話語方式乃至我們的記憶和感情，都變得零碎而細小。藝術家林東鵬以一種獨特的視角，發掘、尋找一些日常中細微的物品加入自己的藝術創作中，組建了“碎片時代”這一展覽，將富有戲劇性的矛盾整合在其中。

“分裂的自我”一直以來是藝術家林東鵬探索的主題，他認為每個人同時都擁有著不同的身份，有時它們和諧共存，而有時卻似乎顯得格格不入。這種內在的分裂其實也隱喻著當代的社會狀態，用來描述他的家鄉香港尤為顯得妥帖，這座城市和大陸之間的焦慮關系造就了一個政治分裂的群體。存在于人之中的矛盾與分裂也同時存在于地區、國家乃至世界之中。但林東鵬并未從地區或國家層面切入去探討這些矛盾，而是通過展現私密的、更為細膩的日常物品、生活片段，從一個人的角度研究這個大課題——如展廳中藝術家所寫的，“哪有什么大歷史，都是個人小事”。

放大縮小，改變“個人小事”的狀態是林東鵬善用的創作手段。在作品《景仍看俏》里有兩張印著棕櫚樹的褪色的中國郵票，郵票前有一個迷你人偶坐在常見的地產標語“景仍看俏”上。原本一個大的場景變成了一個微縮的景觀，“景仍看俏”在香港是一句常見的地產商廣告語，運用為作品題目，這句廣告語又擁有了不同的含義：小小的褪色的郵票中的風景，承載得住“景仍看俏”的期冀嗎？答案在《若景仍看俏》中揭曉，郵票中的風景有了顏色，放大到了觀者能夠仔細欣賞的大小，卻被鐵絲網和紗簾遮蓋，畫中的棕櫚樹葉卻未被鐵絲網阻隔。這是兩件作品，如同兩片碎片一樣彼此獨立又同時是一對矛盾體。大小，現實與夢想，都是眾多創作者樂此不疲追求的矛盾主題，藝術家用平面和立體的手段演繹了這兩對關系。

林東鵬 景仍看俏 攝影 2013年

林東鵬 若景仍看俏

此次展覽中最重要的作品《消失的香港藝術（三）》是一組被鋸碎的玻璃鋼材質的大碗，這些碎片散落在畫廊的院子里。碗本身是生活中常見的小器具，它被放大到充滿觀者視野的程度，同時放大的也是其中的文化斷層，過去與現在看似被割裂又仍存在的聯系。這組碗的碎片有具有香港符號的公雞碗，也有卡通小雞圖案的碗，兩個不同時代的審美趣味散落在這些無法拼合在一起的碎片之中，而公雞碗中的傳統公雞形象載著卡通小雞形象的雕塑立于這些碎片中央，充滿了和諧的氣息，又似乎是這兩個圖案打破了碗的載體隔閡成功地組合在一起。

這些碗原本是香港當地藝術家公共藝術展中的一件作品。但是開幕當天由于項目負責人與場館方面產生的分歧，這個展覽僅僅持續了24小時，之后被迅速撤展。這次出人意料的溝通崩潰對林東鵬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目睹了整個事件戲劇化的經過，一方面對雙方各不相讓的態度感到驚訝，但另一方面又體會到雙方各自的苦衷，這令他直接感受到了自己內心世界中存在的各種矛盾。作品在它完成甚至到展出都未是“絕對的完成”，其本身的內涵與它背后一系列效應疊加之后，又呈現了新的矛盾樣式。作者林東鵬也在過去的訪談中提到他對藝術創作的理解：“不論是個人經驗抑或作品完成后的連鎖反應，本身也是不同時空的重組與累積。對于我來說，藝術本身亦有這樣的特性，也就是，它本身是一個連接的網，問題是將什么東西連接起來。”藝術作品是成長著的、不斷豐富的過程，作品的生命并不會在展出結束時停止，它所帶給觀眾和社會的思考，是作品生命的再延續。林東鵬將這個作品的再延續進行捕捉，并讓它成為新作品，進行更豐富有力的再延續。

林東鵬 被消失——消失的香港藝術（三） 裝置，行為，攝影 玻璃鋼、泥、木板上色及金屬 2003年

林東鵬 被消失—消失的香港藝術（三） 裝置，行為，攝影（2） 玻璃鋼、泥木板上色及金屬 2003年

林東鵬 好奇盒里一些陶瓷紀念品 R1 裝置 陶瓷馬音樂盒，錄像，循環播放，音樂 20×14×9cm 2013年

林東鵬 House No. 602

林東鵬 當時刻來臨—— 好奇盒里一些關于風景的創作 裝置報紙、包裝玩具及木框 6×15×15cm 2013 年

在展覽的其他作品中，林東鵬試圖探索自己生活中的多重身份：藝術家、研究者、父親等。他認為，無人可以逃避身份問題，但相對于狹隘的地域身份問題，他對地域共鳴感更感興趣。《好奇匣》即是他對于身份探究實驗的開始。他在美國一間住宅內留駐時，將日常所見置于之內，邀請未知的人與未知的事相遇，后又將這一切關于自我生活狀態的小世界移至美術館中對公眾展示。“好奇匣”像一個旅行箱一樣又被他帶到香港一間酒店里，他將自己的身份轉化為作客香港的異鄉人，甚至打破了藝術家在博物館展示藝術作品的常規，把創作活現在旅館的空間，半個酒店就像一個小型展覽館，每個房間都是不斷演變的小型展覽。這種身份的轉變，打破公共與私密的展覽方式在他的創作之路上不斷被嘗試，藝術家試圖讓觀眾更多地參與到他的藝術創作中來以豐富作品的內涵。這也符合當代藝術展覽的趨勢——關注的重心從作品轉向了觀眾，甚至展覽的地點也不僅限于美術館，而是延伸到了觀眾生活中，使觀眾獲得浸入式體驗。

不僅限于空間，觀眾還可以深入藝術家個人的心靈世界。《日記20150605》是將其旅行日記的一篇放大到畫布上，來往的觀眾都可以清晰地看見被放大了的、暴露于公眾視野的私密文字。除了記錄事件所聞的功能，日記也是吐露心聲的工具，心聲被公開地展示對于作者自身及觀眾又是一種什么體驗與反應，都成為作品追問的問題。

在展覽中，作品的擺放很有考究，油畫作品不單單是懸掛在墻上的繪畫作品，它的擺放方式也是作品呈現需要的一環，像被放置在地面的《禱告》，在展廳中間放置的《前前后后》，從放置方式上強化了作品本身的形式感，這種“他跪在地上了”“中間是空的”的視覺直觀體驗會更加清晰有力地傳達給觀眾。

林東鵬 日記20150605 丙烯彩布本 71×101cm 2017 年

林東鵬 日記20150629 丙烯彩布本71×101cm 2017 年

林東鵬 日記 20170602 2017年

林東鵬 broken bowl-39

林東鵬 Pray 禱告

林東鵬 前前后后

林東鵬在作品的形式上透露出他觀察生活敏銳的切入點，他總能選取到人們習以為常的事物，用不尋常的樣式展現被放大化的矛盾。他解離復合的身份，割裂原生的聯系，展現給觀眾的是重組過又被賦予全新意義的美感。展覽是“碎片時代”，林東鵬卻說“藝術本身就是一個連接的網”，他所追求的矛盾組合總有著和諧的共生關系，這是他一直以來的作品特點之一。他在內容上對觀眾的關注之高是他的藝術語言特色，這種關注并沒有削弱他作品中自我的表達，也并非單純要取悅觀眾。他創造的作品中有觀眾參與和欣賞的位置，置身于其中的體驗感對于當下的觀眾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吸引觀眾對藝術品思考的關鍵。在“碎片時代”展覽中，觀眾欣賞的是物質本身，或是精神之上的碎片，同時在最后發現，自己本身也是這個碎片時代的一部分，而這部分同樣由諸多碎片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