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璇玉, 李嘉麗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濟法學院, 北京 100088)
非遺企業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和保護探討
○ 鄭璇玉, 李嘉麗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濟法學院, 北京 100088)
對非遺資產進行商標化管理與非遺自身特性之間存在沖突,其中非遺資產的商標注冊和存續是必須解答的問題。文章將目前可檢索到的非遺資產涉及商標的全部案件以傳承人、非遺申請人和商標權人為劃分標準對非遺資產的商標注冊和存續情況進行了四種分類,并以此為基礎進行非遺資產商標注冊和存續情況的對比,并指出非遺資產可以實現在商標化管理與其社會性、公共性之間矛盾的協調,非遺企業在非遺資產商標化管理上可以找到有效的解決路徑。
非遺資產; 商標管理; 知識產權保護
眾所周知,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企業獲得市場競爭地位時,運用商標戰略來保護其非遺資產是非常重要的一種手段。非遺企業的主要特色是以非遺資產為核心進行的企業經營,因此,非遺企業和普通企業不同,其在運用商標戰略保護其資產時應考慮到自身非遺資產的特性,盡可能實現在商標化管理中對自身非遺品牌的擁有和主導。在商標化管理中,注冊商標手段是最主要的路徑。然而,由于非遺資產自身的特性,非遺資產在注冊商標方面存在著很大的困難,甚至形成了只要是非遺資產就不可能注冊商標的認知。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化研究,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商標戰略保護問題等,對于非遺企業如何通過商標注冊手段來對其非遺資產實現保護的細節性問題則討論較少。因此,本文將結合已有案例,就非遺企業中非遺資產與商標的關系,嘗試性地提出用注冊商標路徑來實現非遺資產的品牌化發展以及保護與利用的策略。
非遺企業的核心是非遺資產。所謂“資產”,是指由企業過去經營交易或各項事項形成的,由企業擁有或控制的,預期會給企業帶來經濟利益的資源。[1]因此,以此定義為藍本,非遺資產應當是企業在經營交易過程中基于非遺要素所形成的,由企業控制,并會給企業產生經濟利益的資源,而非遺企業就是對非遺資產進行運營和控制的主體,以非遺為主導展開的各項生產內容構成了非遺企業與其他企業不同的核心。但是,在非遺資產和非遺企業這個命題上,存在著諸多的矛盾。首先,非遺能否形成資產,并以資產的形式被特定的主體進行壟斷和控制和“非遺”本身的特性發生沖突;其次,非遺企業基于非遺的控制與基于與非遺有關要素的控制之間存在差異。因此,直接采用上述定義無法回答命題中存在的沖突。本文認為,能夠為企業所控制并產生收益的非遺資產與非遺之間存在著差別,如果能夠將非遺資產中的非遺定性為圍繞著非遺的要素或者是非遺延及的要素更為妥當。
所謂非遺延及的因素是指區別于該非遺本身的,基于非遺文化而呈現的表現形式。在現實案例中,有法官也將非遺延及的因素解釋為:與非遺有關的該傳統文化的表現形式及其相關實物、場所的構成要素或其最終產品,稱之為“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有關的關聯因素”[2],非遺延及的因素必須最終形成相應的商標法上所規定的產品以及服務,才能成為可進行商標化管理的非遺資產。非遺延及的因素有時與非遺本身不同,非遺延及的因素通常能夠引起人們對非遺的某些聯想,因此,非遺所延及的因素有時不是非遺,也獲得了某些特定的非遺價值性與商標顯著性,從而可以得到商標化的管理。非遺和非遺延及的因素同等重要,而后者往往容易被企業忽視。結合非遺與非遺延及的因素,我們可以嘗試性地對非遺資產給出這樣一個答案:所謂非遺資產,從知識產權的角度來說,應是以非遺為核心要素并延及其表現物的,可以被企業全部或者部分控制,能夠成為知識產權對象,并產生可市場化價值的產品。對于這樣的非遺資產進行控制才可以進行商標化管理。
《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以下簡稱《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二條第一款規定:“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被非物質文化遺產主體視為其文化遺產的傳統文化表現形式以及與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相關的實物和場所。”*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二條第一款。根據這一規定,非遺的表現多樣化,非遺可以表現為文化,也可以表現為承載于物質基礎之上的傳統技藝和表現模式等。因此圍繞著非遺的某一要素進行的企業經營,通常是圍繞著非遺的某一環節或者某一可以固化的狀態運營的企業活動,這些企業的經營活動并不能代表所運營的非遺的全部,更不能替代非遺本身。
在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中,非遺企業對于商標的認知與普通企業一樣存在著共性,即存在知識產權認知與意識,能夠認識到商標對于企業生存的重要性以及知識產權保護給企業帶來長久的發展,如中華老字號“內聯升”的定期商標評估等。然而,在非遺企業不同于普通企業的個性特質上,非遺企業在商標領域的認知狀態仍然存在一些缺陷,這些缺陷表現在以下幾點:
首先,在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中,以非遺的名稱為主導進行商標化管理并不是常態。商標是企業運營的根本,因此,企業對于非遺的商標關注仍然在于盡快搶占現存的有限的非遺資源并投入生產,以期獲得更大的生存和發展。造成這一點的原因除了企業固有的思維方式之外,最重要的是申請非遺的結果通常可以預見,獲得非遺資產之后的傳統性維護遠遠小于非遺商標注冊的風險。因此,保險的方法通常在于注冊個無風險的商標進行非遺資產的經營。另外,當手中掌握了確定的非遺資源,對這一非遺資源本身的經營和管理就是一個宏大的工程,與之相比,商標的注冊和管理只是其中一角,與其投入人力物力等待不確定的商標審判結果,不如去擴展現有的非遺影響。并且,不利的商標審判結果還會給企業帶來負面的影響,導致非遺市場的喪失。因此,運用商標來保護非遺資產,以及巧妙地將非遺資產與商標結合起來,企業并非沒有思考過,而是遇到的現實性困難較多。
其次,既有的非遺企業沒有更多地考慮非遺品牌的開發與保護。品牌開發與商標管理存在區別,對于品牌開發的放棄會給商標的管理和保護造成極大的干擾。品牌開發并不限于傳統的非遺資產的包裝,如將非遺資產用于產品,投放廣告宣傳等。在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和保護中,商標必須作用于商品和服務,而品牌開發則不必限于商品和服務兩類,代表性的日期、行為、技能都可以成為品牌開發的對象。因此,品牌開發對于不可能通過商標注冊的對象提供了一種解決的途徑,相反,競爭對象和其他并非非遺資產持有人的品牌開發也會對非遺資產持有人及其商標形成有力的干擾。
第三,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和保護并沒有實現國家非遺保護的體系化對接。我們可以大約知道有多少種類的非遺進入各種批次的非遺項目保護,但是卻無法明確地說明有多少非遺企業進入生產運營以及這些企業的運營核心。因此,目前對于非遺企業的稱呼以及非遺企業的商標化管理仍然是以案例為基礎的實證分析。
以上的缺陷也反應在案例中,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中,全文檢索“非物質文化遺產”共有676個案件,其中關鍵詞為“注冊商標”的案件共有250件。[3]在“北大法寶”全文檢索“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的案例與裁判文書共684件,其中案由為知識產權的案件共396件。*北大法寶:http://www.pkulaw.cn/Case/ 2017年5月23日最后訪問。在對全部判例整理后的數據顯示,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名稱無關的注冊商標有7個,而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稱申請注冊的商標共有30個。盡管我們并沒有明確的非遺企業的數據,排除不以非遺名稱直接申請商標注冊或者申請注冊沒有發生判例的情況,只有30個涉及非遺名稱商標的案件與我國的非遺量以及非遺企業顯然也是不相匹配的。
非遺企業進行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是使本企業的非遺資產與商標管理進行對接,這個過程實際也是厘清非遺企業是否真的屬于可以用商標進行非遺資產保護的企業,還是屬于與非遺無關,實際并沒有可以進行非遺資產商標化的企業。我們嘗試用兩個方面的步驟進行設想的實現:第一個步驟,進行實際需求的企業類型以及非遺資產的可商標化管理評價;第二個步驟,以傳承人、非遺申請人和商標權人為主體進行商標化管理的理解。
(一)第一個步驟:對企業類型的分析和企業所涉非遺要素的分析
首先,必須明確非遺企業的非遺資產類型。在非遺企業的資產中,非遺是企業的核心價值。因此,非遺資產的存在狀態也決定了非遺企業的類型以及進行商標保護的不同情況。目前市場上的非遺企業主要有這樣幾種存在形式:
1.以非遺傳承人為核心的生產經營非遺相關產品或技術的企業;
2.不存在非遺傳承人,但擁有一定技術或者能力可以實現對非遺文化固定化、產品化的企業;
3.對其搜集到的非遺文化進行簡單“物化”然后“復制”的企業;
4.完全以搜集各種非遺文化、保護各種非遺文化為宗旨的企業。
在上述四種有代表性的企業存在形式當中,第一種和第二種顯然是較為典型的具有非遺資產控制力的企業,而第三種和第四種企業的存在形式,應當屬于廣義上的非遺企業,即與非遺內容關聯,但是并不具備對非遺資產單獨控制力的非遺企業。因此,在進行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時,仍應以具有非遺資產單獨控制力的第一種和第二種的非遺企業的非遺資產為內容展開。
其次,非遺資產的可商標化管理的評價。非遺資產大致可以分為非遺本身和非遺延及的因素。在非遺本身方面,由于非物質文化遺產本身權利主體群體化并且缺少明確的執行權利主體,如果直接將非遺本身定義成可以進行商標注冊的對象,必定會引起非遺群體和商標所有人在壟斷性上的沖突,因此,非遺企業所擁有的非遺本身作為商標化管理的評價較為復雜,應視不同情況而定。而在非遺延及的因素方面,非遺企業則可以進行商標化管理。
結合上述分析,我們嘗試對既有案例按照第一個步驟進行分類。在30個發生的案例中,分別涉及“療法”類,如“湯瓶八診”商標;“消費習俗”類,如“吳山貢鵝”商標;“文化”類,如“冶春及圖”商標和“同仁堂”商標;“釀酒技藝”類,如“酩餾”“五糧液”等;“制作技藝”類,如“牛忠喜”“魯錦”和“龍泉寶劍”等。這些商標中,“湯瓶八診”商標已經失效,正在撤銷或者無效宣告程序中的商標有“冶春及圖”“龍泉寶劍”“古井”,其余商標均有效,具體數字可見圖1。

圖1 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稱申請注冊的商標按類別劃分的個數
由此可見,以非遺的生產技藝為核心的非遺企業進行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的訴求最高。在對其以前述四類企業類型進行分類后可以發現,他們主要是第一類,即以非遺傳承人為核心的生產經營非遺相關產品或技術的企業,僅有一例是第二類,即不存在非遺傳承人,但擁有一定技術或者能力可以實現對非遺文化固定化、產品化的企業,這也印證了我們前面對于非遺企業商標化管理的設想。
(二)第二個步驟:以傳承人、非遺申請人和商標權人為主體進行商標化管理的理解
以傳承人、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是否相同進行分類,可以分為以下四類*按照排列組合一共可以得出5種不同的情況,但由于非遺申報人通常也是傳承人,或者是不特定的傳承人。所以,傳承人和商標權人相同,而申報人不同的這種情況非常少,也沒有現成的案例,因此不再單獨分類進行討論。:
第一類,傳承人、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為同一人,如“湯瓶八診”。楊華祥作為回族湯瓶八診療法的第七代傳人,在2004年申請注冊“湯瓶八診”商標于第44類上。2008年,以楊華祥為法定代表人的寧夏湯瓶八診文化產業有限公司申報的“回族湯瓶八診療法”獲得國家級非遺稱號。除此之外,“同仁堂”商標所有權人與非遺項目“同仁堂中醫藥文化”傳承人、申報人均為中國北京同仁堂(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類似的還有“東來順飲食文化”。
第二類:傳承人和非遺申報人為同一人,但商標權人為第三人。牛忠喜生前所任職的新鄉市飲食服務公司,在1990年經牛忠喜同意,申請注冊“牛忠喜”商標于30類燒餅上,該商標后被續展。牛忠喜之子劉貴生將牛忠喜燒餅制作工藝申請為新鄉市非物質文化遺產,2010年牛忠喜之子劉貴生被任命為非遺項目“牛忠喜燒餅制作工藝”的代表性傳承人,但“牛忠喜”商標權人依然為新鄉市飲食服務公司。
第三類: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為同一人,傳承人不固定。*傳承人不固定的意思是,傳承人不僅包括非遺申報人,還包括其他人,此時的傳承人就會與非遺申報人不同,即與前兩個分類相契合: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為同一人,傳承人不同。下文第四類中“傳承人不固定”的主要含義亦是指,傳承人與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不同。揚州市揚子江投資發展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在1997年申請注冊“冶春”商標于第42類上,2012年揚州富春飲服集團有限公司(揚子江投資發展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控股)和冶春茶社成為非遺項目“冶春風情文化”的申報人,但冶春風情文化的傳承人為揚州地區人們。
第四類: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不同,傳承人不固定。山東魯錦實業有限公司在1998年申請“魯錦”商標于25類,2008年魯錦織造技藝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遺名錄,申報地區為山東省鄄城縣、嘉祥縣,此時的非遺申報人、商標權人和傳承人均不同。又比如合肥吳山貢鵝酒店管理有限公司在1999年申請“吳山貢鵝”商標于第42類,而長豐縣申報了非遺項目“消費習俗——吳山貢鵝”。
通過對比分析可以得出,在第一類傳承人、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均為同一人的情形下,商標獲得持續性壟斷保護的概率較大,但如果缺乏顯著性,也無法獲得超越非遺項目的本身的第二含義時,則很難獲得商標保護,如“湯瓶八診”。因此,非遺名稱要想獲得商標注冊最佳的模式就是,非遺進行了適當要素的擴展,使得該非遺及非遺要素與商標權人無法分離,并且商標權人一直對該名稱進行商標性使用,如同仁堂、東來順。對于第二類傳承人和非遺申報人為同一人,但商標權人為第三人的情形,有歷史形成的原因或其他原因。如果其商標權是以不正當手段獲得的,則可能被請求無效宣告,但如果其獲得商標權是合法且正當的,則應當受到《商標法》的保護。不過為了更好地保護和傳承該非遺項目,應當對商標權人進行一定限制,允許該特定非遺傳承人的正當性使用。對于第三類當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為同一人,傳承人不固定時,應該保障非遺傳承人的正當權益,所有的傳承人均享有平等的正當性使用該非遺名稱的權利,從而共同傳承該非遺項目。而在第四類非遺申報人和商標權人不同,傳承人也不固定的情形下,則更加傾向于削弱商標權人的壟斷權,加強對傳承人權益的保護,商標權人甚至可能面臨商標被申請撤銷的危險。
根據商標法的規定:任何具有顯著性的能夠將其商品或服務來源進行區分的標志都可以申請注冊商標。*參見《商標法》第八條。部分學者也支持非物質文化遺產申請商標,并提出在《商標法》中增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商標保護的專門條款,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商標保護更加具有可操作性。[4]因此,非遺企業可以申請商標,能否將非遺資產中的非遺本身比如名稱直接進行商標注冊的申請,值得進一步探討。
基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性、社會性、公共性等特性,必須十分謹慎地授予個體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壟斷權利。如果授予某企業商標權,而該商標與非遺名稱相同,則很可能導致非遺文化無法成為人們共享的公共資源,因此,非遺本身作為名稱直接進行商標注冊的困難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和商標法以及相關的判例僅僅都是指出了這種困難,卻沒有指明,非遺的認定與商標注冊條件之間存在二者選一的因果關系,因此非遺與注冊商標似乎可以共生,這似乎為非遺本身的商標注冊指出了一條途徑,即只需要正常滿足商標法規定的注冊條件,包含積極條件和消極條件的滿足即可。[5]282-286
進言之,商標注冊的積極條件的滿足即商標顯著性的滿足,通常分為固有顯著性的滿足和獲得顯著性的滿足。[6]無論固有顯著性還是獲得顯著性都是使該非遺名稱具有非遺屬性之外的能夠使一般公眾據此識別不同的商品或服務來源的特性。在固有顯著性的滿足上,非遺名稱已經形成一個盡人皆知的特定組合,因此其所表現的非遺內涵較強,而商標的內在的固有顯著性較弱或者沒有, 不滿足孔祥俊先生提出的商標“可商標性的客觀功能”,即客觀上具有區別性。[7]此時的商標注冊在固有顯著性上通常要求該商標必須實現與非遺名稱所代表的指向不同。比如企業所擁有的非遺是一種技藝,而最終企業售賣的則是以非遺技藝為手段形成的產品,在商標的設計中可以拆分非遺名稱或者包含非遺名稱來注冊商標用于最終的產品,這種拆分或者添加實際是加重非非遺要素部分的商標功能。以相關非遺傳承人為核心設立的企業類型時,也可以添加非遺傳承人的姓名實現對非遺資源的替代。
在獲得顯著性上,如果不加強固有顯著性的改進,同時非遺的稱號指向也與商標申請的指向一樣的情況下,非遺企業去證明獲得顯著性的困難非常大,因為盡管可能長時間地使用了與非遺名稱相同的標志,用于商標法意義上的使用[8],這種使用由于發生了重合,因此商標法的使用很難從非遺的脈絡中脫離開來。所以,本文并不建議這是個有效的注冊方式,而僅僅是從理論上去論證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另外,在獲得顯著性上還存在一種困難,即非遺的特點就是在漫長的歲月中經過人們的認可后傳承得到的遺產,即使獲得一定顯著性,可能也無法去突破非遺所承載的歷史感與人們的認同感。因此,歷史越悠久,被熟知程度越深,其獲得顯著性的認定越難,“湯瓶八診”的判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2016)京行終1479號。
綜上所述,在商標的積極條件的滿足上,從非遺名稱的申請到包含有非遺名稱的申請,包含的空間越大,摻雜其他的元素越多,通過商標注冊的可能性越大。從非遺名稱用途的商標指向上,二者之間的區別越大,商標注冊的可能性越大。
商標注冊的消極條件通常是指不良影響和通用名稱的表現。不良影響是指申請包含非遺名稱的商標如果通過是否可能產生對公共利益、秩序等方面的負面作用。非遺名稱進行商標注冊是否會造成不良影響在不同的案例中有不同的結果。堅持非遺名稱直接注冊商標會造成不良影響的意見認為,如果包含非遺名稱的標志得到注冊,就會對相關地區的經濟市場與文化傳承造成消極和負面的影響,阻礙公共資源的利用,這種觀點在“海口騎樓老街”一案中得到了證實。*(2015)高行(知)終字第587號。但是,在有的案件中,法官摒棄了這一說法,不認為該使用會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或者其他不良影響,例如“冶春及圖”商標爭議一案。*(2014)高行(知)終字第3876號。也有人認為,這一不同的審判結果是因為該爭議商標用于食用油,也就是是以非遺名稱來注冊與非遺無關的商品。故有學者指出,對“有其他不良影響的標志”而言,應當是將該標志作為商標使用在指定的商品上將產生不良影響而非是標志本身有不良影響。[9]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三條的規定,人民法院在審查判斷有關標志是否構成具有其他不良影響的情形時,應當考慮該標志或者其構成要素是否可能對我國政治、經濟、文化、宗教、民族等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產生消極、負面影響。* 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三條。在商標注冊的消極影響上,非遺標志本身并不會產生不良影響,而是由于非遺標志產生商標的壟斷權利之后會不會產生不良影響。
由于已經存在成功的案例,并且也沒有明確的條文說明賦予非遺標志商標保護會產生不良影響,因此,企業去申請商標注冊已經存在成功的可能。另外,另一種解決途徑是可以通過群體商標來解決,這一點在后文的集體商標也有提及。
在非遺淪為通用名稱從而不具備商標功能的認定上,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2017)第十條規定:“依據法律規定或者國家標準、行業標準屬于商品通用名稱的,應當認定為通用名稱。相關公眾普遍認為某一名稱能夠指代一類商品的,應當認定為約定俗成的通用名稱。被專業工具書、詞典等列為商品名稱的,可以作為認定約定俗成的通用名稱的參考。約定俗成的通用名稱一般以全國范圍內相關公眾的通常認識為判斷標準。對于由于歷史傳統、風土人情、地理環境等原因形成的相關市場固定的商品,在該相關市場內通用的稱謂,人民法院可以認定為通用名稱。”*參見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2017)第十條。因此非遺名稱商標即使具有描述性要素也不當然意味著該標志成為通用名稱,不能僅僅因為被認定為非遺、被公眾知曉,就判定其名稱是通用名稱,關鍵在于是否被相關公眾認定為指代該類商品或者服務的名稱。因此非遺的認定與通用名稱之間仍然在于相關公眾的非遺或者商標功能的替代程度,目前,仍然依靠個案的判斷來進行。對于已經被核準注冊的包含非遺名稱的商標,該名稱雖然不作為通用名稱,依然具有非遺屬性,其他非遺企業依然可以對該非遺名稱進行標志性、描述性使用。在“湯瓶八診”一案中,法官支持了這一觀點。*(2016)京行終1479號。
非遺資產除了非遺本身之外,還包括非遺延及的因素。因此,除了前述直接申請非遺名稱的商標化之外,非遺企業進行非遺資產的商標化保護還包括其他幾個可行性的方案,比如非遺延及因素的擴大化申請、使用集體商標或者證明商標來保護非遺資產以及非遺資產的反向商標風險管控等方式。相對于前面重點論及的直接申請,這幾種方式的優點在于申請的困難少,缺點在于,其所代表的非遺量相對也輕。
首先,非遺延及因素的擴大化申請是指可以將表示非遺資產、包含非遺資產名稱的標志進行商標注冊,使用在與其非遺資產以及與非遺文化有關的商品或者服務上。非遺資產的名稱、標志不是非遺本身,也不能完全體現該非遺的內容,所以,將表示非遺資產、包含非遺資產名稱的標志在特定的商品或者服務上進行商標申請注冊,并不會產生直接描述其非遺內容的效果,而只能暗示性的表征其商品或者服務的特點。并且,對于申請注冊的商標中即使含有描述性的部分也并不影響其整體上的認定。[10]比如,“古井燒鵝”一案,燒鵝是古井燒鵝傳統手工藝的物質載體,是其最終產品,因此在該案中,“古井”的注冊即被通過。*(2016)京行終2516號。
第二,使用集體商標或者證明商標保護非遺資產的方式。對于某一地區或某一組織,通過對相應的地理標志或標準進行統一保護而申請集體商標或者證明商標,可以很好地保護非遺文化。[11]有學者甚至指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地理標志保護模式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最佳選擇。[12]對于該地區的非遺企業或是達到該標準的非遺企業,就可以通過申請而使用現成的已經得到注冊的商標,標示其非遺資產的統一來源。實際上,這是對無法通過商標申請的非遺資產的一種變通式做法。其優勢在于非遺資產的商標功能明顯,群體性也容易被非遺的群體性認可,從而實現非遺資源的共享。
第三,商標風險管控反向保護非遺資產。這一點實際是對非遺資產商標化管理的補充。在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中,注定有一部分資產可能無法進行商標化管理,而只能以非遺的方式存在,這就要求非遺企業防止他人以商標的方式實現對自身非遺資產的掠奪。另外,不正當的注冊以及搶注包含其非遺名稱的標志,以及一切可能與本企業的非遺資產產生聯想的行為也多種多樣。
綜上所述,非遺企業的非遺資產商標化管理有多種渠道,而正確地認知本企業的非遺資產,順利實現非遺資產商標落地是企業進行資產整理的重要步驟。同時,非遺資產與商標并不是對立的關系,非遺資產的商標化管理可以最大限度地維護商標與其非遺資產之間的對應關系,實現對企業經濟、文化效益的增長。商標的良好維護,企業的品牌化發展,更能加強非遺資產的文化感召力,促進非遺資產的文化發展,實現非遺的永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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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demarkManagementandProtectionofIntangibleCulturalHeritage
ZHENG Xuanyu, LI Jiali
(School of Civil, Commercial and Economic Law,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Beijing 100088, China)
By reviewing the cases from different source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effective way of trademark registration and the survival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nd points out the obstacles and proposes relevant solutions. According to the inheritor, the applicant and the trademark owner, it classifies the cases of trademark registration and survival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to four types and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m. Finally, it comes to a conclusion that it is possible to coordinate trademark management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with its sociability and publicity an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enterprises can find their effective way to apply for a trademark and to protect the registered trademark.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rademark management;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D923.43
A
1672—1012(2017)05—0079—08
2017-06-0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國特色知識產權理論體系研究”(11AZD047)
鄭璇玉(1974—),女,福建泉州人,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法研究所副教授,法學博士。李嘉麗(1993—),女,重慶江津人,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法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