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飄香

三柚村漂亮的房子越來越多了，紅墻黃瓦的二層小樓像珍珠般撒滿綠色的村莊。

山上所有新建的房子要數大伯公的最讓人羨慕，綠色的琉璃瓦，白瓷磚鑲的墻，別墅形的房子讓大伯公笑得合不攏嘴，他有三個兒子進城務工，是村里勞動力最足的一戶 。平時大伯公一人住在美麗的別墅，像享受著皇宮的生活，可是他心里總有個不能說出口又不能往下想的擔憂，有時一則新聞就讓他憂心忡忡睡不著覺。他有個進城做建筑工的遠房親戚，不小心從高高的腳手架掉下一命嗚呼 。他常擔憂三個兒子每天在鋼筋、水泥、樓頂間穿梭，萬一也……他再不敢往下想。每天只好跟兩個侄孫女大嬌小嬌做伴講講笑話開心。

大嬌小嬌住大伯公隔壁，屋子還是舊的泥巴墻，彎腰駝背眼睛又不好使的奶奶寸步不離房子，一天到晚像貓攬魚一樣把才三歲的小弟弟摟在懷里。

村里人有重男輕女思想，奶奶硬要兒媳生個男孫兒，大嬌九歲，小嬌七歲那年，爸媽終于給她們添個小弟弟 。自小弟弟到來，家里生活更比以前困難，糧不夠吃，錢不夠用，更別想像其他人一樣建棟磚瓦房 。夫妻倆決定給小兒子斷奶交給婆婆帶，撿一麻袋衣服外出打工 。

父母不在家的日子，九歲的大嬌就要充當母親的角色，每天帶著小嬌去兩公里外的學校讀書，放學回家即要洗衣、喂豬、趕鴨……兩公里的學校不算遠，跋山涉水半小時即到，姐妹倆早上提著塑料飯盒去學校，中午不回家，在校吃午飯后就休息，下午太陽偏西一點就放學。奶奶在家只能去屋邊菜地摘菜和做飯 。去小溪洗衣服、提水、抱柴火的事就是大嬌負責，星期天大嬌還領著小嬌上山撿柴火，有時遇上陰雨天，姐妹倆踏著滑溜溜的山路背柴火下山，全身都濕透了。

大嬌和小嬌學習成績都很好，期終三好學生獎狀往墻上一貼，就能得到奶奶賞一只又香又甜的烤紅薯，姐妹倆笑哈哈地去村邊三棵柚子樹下慢慢地享用 。樹下有塊被人坐得油光滑溜的石頭，是村里人閑時最愛去的地方 。大嬌和小嬌還打賭，說看誰能掙到奶奶的烤紅薯更多。

村邊三棵柚子樹每年都結很多果，但從來沒有人摘來吃，因為柚子是酸的，有苦味，一片入口舌頭麻辣辣的，閉上眼睛也吞不下，緊皺眉頭就罵娘，哎呀媽的 ！ 不能吃 ！ 不能吃 ！ 說完就像投籃球一樣扔去老遠。

三棵酸柚樹春末夏初季節開花很香，陣陣香氣飄滿整個村子，中秋時節，金黃色的柚子掛滿樹梢，像只只金鳳凰棲息在枝頭，村里人舍不得把它砍掉，說留作風景樹看也好，據說，三柚村的名字由此得來 。又據說，從前這山村人很窮，地少石頭多，連米都沒有吃，也沒有地種花生，煮菜連油也沒有，還缺水源，姑娘都不愿意嫁到這里，小伙子成了老男人，一年到頭憂這憂那，故從前又叫三憂村。

改革開放后村里青壯年人都像長了翅膀，飛進城市打工掙錢去，有人去了十年八年，山上漂亮的房子一棟接一棟建起，大嬌小嬌爸媽心癢癢，隨著打工隊伍進城也快三年。

大嬌三年級就學會了寫作文，一年級的小嬌也學會了數數和寫字 。今年開學大嬌就要上五年級了，她不但會寫作文，還會寫詩歌呢，她寫的詩清一色都是想念爸媽的內容，表達父母離開自己的心情。小小筆記本里幾十首詩歌沒有人欣賞，她只當寫日記，記下自己的心聲和幻想 。

去年中秋節晚上，她帶妹妹去三棵柚樹下看月亮，寫日記，抒發自己的情懷 。她筆一揮就充滿了童真 ： 燦燦星空靜悄悄，月亮婆婆掛樹梢，我把月亮當甜餅，摘它下來塞入嘴。她寫了四句吃的，像過了饞癮，繼而又想起在遠方打工的爸媽，她又執筆寫道 ：中秋月亮似銀盆，又明又圓滾溜溜，能否摘下當車輪，與我共奔去遠方 。寫完，她還覺得不過癮，繼續又寫了一首 ： 萬里長空靜悄悄，我想爸媽路遙遙，摘下月亮當船兒，載我去找親爹娘 。大嬌寫著寫著，心境完全投入了夢幻般的遐想，小嬌坐在姐姐身旁都睡著了，嘴角流著口水 。

今年中秋節前，大嬌有個很好的計劃，她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求大伯公幫她撩下幾只酸柚子，她要背柚子去小圩賣換錢買月餅吃，大伯公說，酸柚子能賣錢嗎？誰吃 ？ 大嬌說，圩上的人雖不吃酸柚肉，但他們會吃柚子皮，聽說酸柚皮當菜還是一道美食 。

大伯公撩下七八只皮球一樣的大柚子，用根長長的軟鞭竹篾串起來，笑呵呵地說 ： 大嬌啊！你背著它到圩上，看看有沒有人買 。大伯公回家又拿來只小竹簍，裝有十來只山柿子，又笑呵呵地跟小嬌說 ： 小嬌啊！你提它到圩上賣了吧！換錢買月餅啊！昨天我剛從山上摘回的，很新鮮呢。

大嬌看著又青又生的山柿子，疑惑地問大伯公 ： 這又生又澀的柿子有人吃嗎？大伯公卻樂壞了，笑嘻嘻地教她 ： 如果有人來買，你就告訴他，說生柿子需用石灰水腌幾天就變甜了，這是山上沒有農藥、化肥污染的綠色食品，這樣說保管你賣得快 ！

大嬌把串著柚子的竹篾圈往背上一擱，讓小嬌提大伯公的小竹簍，姐妹倆滿懷信心地繞過一道道山灣，涉過一條條小溪，中午就到了十公里外的小圩鎮。姐妹倆按大伯公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居然有顧客來搶購一空，下午三點就賣完了柚子和柿子，姐妹倆高高興興地數著十幾元錢，八只柚子賣得八元，十幾只柿子也賣得八元，她們留著大伯公的柿子錢，其余都買了月餅 。

大嬌把月餅塞進小布袋里，小嬌竹簍里裝著大伯公的八塊錢，一路搖得悉悉響地回家 。

中秋節那晚，大嬌小嬌又去三棵柚樹下賞月，姐妹倆笑哈哈地吃完又香又甜的大月餅，大嬌又開始寫詩了，這晚，她比前兩年的中秋節都快樂，興奮之下，她打開日記本寫道 ： 中秋月亮圓又圓，我吃月餅想爹娘 。月亮躲進云層去，我想爸媽在夢里 。寫完了詩，她又萬分興奮地重讀一遍 ： 中秋月亮圓又圓……讀著，讀著，不知啥時小嬌又睡著了。

作者簡歷：紅鷹，原名周碧玉，女，漢族，與新中國同齡，熱愛寫作，退休后在廣西老年大學培訓寫作多年，有文章多次發表于《廣西文學》《紅豆》等各種雜志。散文《慈父》獲漓江出版社征文大賽二等獎。參加第二屆麥林網絡文學大賽長篇小說《奔波》獲入圍獎。

微篇妙品責任編輯 韋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