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皓
(武漢大學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
合作治理理論視閾下的北極環境治理模式創新
馬皓
(武漢大學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
北極環境問題一直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而隨著經濟的全球化與世界的多極化發展,以北極地區主權國家及其政府間國際組織、附加少數北極區域性組織所構成的“中心-邊緣”式治理體系在應對北極環境危機時愈發顯露出疲態。北極環保工作的失靈呼吁著合作治理的出現。在合作治理理論指導下,北極環境治理能夠打破現存“中心-邊緣”結構的局限與困境,回應國際社會多元化主體平等參與確保北極生態環境安全的利益訴求,有效化解治理過程中的矛盾,協調主體間的權力與責任,并通過靈活多樣的合作治理方式逐步實現北極環境問題的“善治”。
北極地區;環境問題;合作治理
冷戰至今,北極地區因重要的戰略意義及其在全球生態系統中的突出地位,逐步成為了國際社會的焦點所在,該地區公共事務的治理亦成為全球發展的核心議題之一。在眾多公共事務之中,北極的環境問題尤顯關鍵。正是北極環境與氣候的變化使得越來越多國家開始關注北極、研究北極、治理北極,而近年來全球氣候和環境所呈現出的加速變化趨勢,更是賦予了北極環境治理前所未有的重要性與敏感性。圍繞北極的環境治理,國際社會始終在探討可行的治理機制或方案,“合作治理”作為其中的一種模式選擇,極具有效性與前瞻性。
人類工業文明的現代化發展伴隨著對大自然的過度開采與改造,環境問題日益嚴峻。氣候變暖、臭氧層損耗、生物多樣性減少、大氣以及海洋污染等一系列全球正在經歷的環境變化對北極地區造成了顯著影響:北極冰帽以全球溫度升高兩倍的速度在加速消融[1],海上與陸上的融冰增速使得北極地區生態系統受到沖擊,氣候的劇烈變化引發一系列極端自然災害,而海平面的上升以及紫外線輻射的增強也對當地原住民與動植物的生存形成威脅。與此同時,北極地區的環境問題也對全球生態環境的穩固形成了巨大挑戰,其可能引發的海洋生態系統崩潰以及地球“空調”的“宕機”一直被世界各國視為災難性的威脅。對此,國際社會業已展開了相應的北極環境治理研究與實踐。
當前國際社會圍繞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可以從國際、區域與國家三個層面予以概括。在國際層面,世界各個國家借助全球性的治理機制參與到保護北極環境的實踐之中。這些全球治理機制由一系列全球性環境保護法律與政策組成,例如1946年簽訂的《國際捕鯨管制公約》,1992年制定的《生物多樣性公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其《京都議定書》,以及前不久剛簽訂的《巴黎協定》等等。這些全球性環保國際法規均對北極有所覆蓋,為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構筑了基本的框架,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整個國際社會維護北極環境穩定的責任和義務。在眾多國際性環保公約和機制中,《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可以看作是北極環境保護事務的國際法規范綱領性文件,它指導北冰洋沿岸各國制定并生效了一系列預防性的海洋環境保護法律政策。同時,該公約的重要性還體現在其中第234條有關“冰封區域”的規定,明確指出了要防止、減少和控制在冰封區域內對海洋的污染,以避免擾亂生態平衡[2]。
在區域層面,20世紀90年代以來,北極地區國家建立和加強了早期的雙邊以及多邊往來,同時當地的原住民團體亦逐步參與到了北極環境治理之中。縱然各個國家之間一直存在著利益博弈,但日益嚴峻的環境挑戰促使北極國家達成一同治理北極環境的共識,并考慮適當地引入域外主體共同參與到北極環境治理之中。目前,針對北極的環保成果主要集中在區域層面,而在北極環境區域性治理過程中,北極理事會的成立及其執行的《北極環境保護戰略》為保護北極環境、增進北極國家環保合作貢獻巨大。作為北極區域治理與環保合作的重要國際平臺,北極理事會不僅包含八個環北極國家,同時更納入了北冰洋沿岸的土著民族代表,集中反映了這些原住民群體對于保護自身家園環境的訴求。此外,北極理事會也允許北極域外國際主體作為觀察員參與北極環境治理,協助開展環保研究與實踐。雖然尚不具備國際法人資格,但北極理事會確立了北極地區可持續發展、環境監測與評估、動植物保護以及環保應急措施等一系列治理工作機制,指導有關國家和組織開展了“北極監測與評估方案”“北極海洋環境保護”等諸多環保戰略項目,將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水平提升到了新的層次[3]。
在國家層面,北極域內國家均從各自國家利益出發,在開發北極的過程中謀求北極地區的生態環境穩定,通過制定出臺相關法規政策來治理北極環境問題。美國在國內環保組織以及北極原住民的推動與協助下,相繼制定出臺了一系列基于資源利用背景下的北極環保政策,強調在確保北極生態環境安全的基礎上進行能源資源開采活動。與美國相似,俄羅斯對北極環境的治理始于資源開采活動的需要,近年頒布的《2020年前俄羅斯聯邦在北極地區的國家政策原則及遠景規劃》和《2020年前俄羅斯聯邦北極區域發展和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即從國家總體戰略層面對其在北極地區的資源開采活動進行了規范,保護當地自然環境[4]。加拿大致力于在確保自身北極主權利益的同時積極監測與保護北極環境,其國家北極政策注重確保對北極領海進行環境執法的權利并以此維護相關海域環境安全。挪威和丹麥等北極中小國家,自身地緣環境和戰略定位與北極密不可分,因此對北極地區的生態環境安全保有高度的關切,強調北極環境之于國家發展的重要性,積極促進北極環境問題的妥善治理。總之,這些主體借助各項附有自身國家強制力的政策文件完善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
經過探索與實踐,目前北極環境治理已經取得了一定成效:越來越多國家認識到北極環境問題的嚴重性,并有意對此展開治理與合作,而國際社會與北極國家紛紛制定出臺的眾多北極環保措施也正在逐步充實并完善北極環境的治理體系。盡管如此,圍繞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工作仍然存在一些不足與困境,制約著相關實踐活動的推進。
從治理主體層面上看,當下北極地區的地緣政治環境依舊復雜,在環境問題的治理過程中,國家行為體之間依舊是在競爭的基礎上開展合作的博弈關系。一方面,北極域內國家一直試圖在北極地區事務上確立自己較域外國際主體的相對優勢,通過北極理事會這一國際性的北極問題協商治理平臺來主導相關合作事務,并希望借此令國際社會承認他們在北極事務中的地位。而在北極國家之中,又以環北冰洋的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挪威、丹麥五國表現得尤為排他。2008年經五國聯合磋商達成的《伊盧利薩特宣言》明確強調了由于在北極地區大片海域中擁有主權、主權權利和司法權,北冰洋沿岸五國應當位于北極事務治理體系中的核心地位,他們只希望在現有國際法框架內由自己主導北極地區的治理。北極域內域外國家之間的這種矛盾關系在一定程度上阻滯了北極環境治理的良性發展。另一方面,北極國家內部亦難以從根本上形成合力,不同利益團體之間存在矛盾,對域內環境治理造成負面影響。環北冰洋五國所召開的伊戶利薩特會議,不僅是想進一步保障其自身在北極事務中的特殊權利與地位,同時更是對北極理事會治理機制的挑戰,意欲將芬蘭、冰島和瑞典置于北極核心決策層之外。并且圍繞北極的資源開采問題,環北冰洋五國之間也存有分歧,例如俄羅斯對于美國、加拿大、挪威和丹麥四國在其開采大陸架資源問題上給予反對態度的指責等[5]。在國家行為體之間因利益競爭而難以有效治理北極環境的同時,非國家行為體也未能在當前的治理過程中發揮出應有的功效,受到權威性的缺乏、資金的不足、自身組織結構不完善等諸多問題的限制,無法與國家行為體共同應對北極環境問題。
從治理規制層面上看,有關北極環境治理的制度類國際公共品尚不夠完善,在此工作框架下國際社會各類行為體難以高效地供給相應其他類型的公共品。首先,北極環境問題的治理機制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雖然由國際性條例所維系的眾多環保機制已經初步起到了改善北極環境的作用,但是各項機制之間很少存在聯動,治理工作相對零散甚至偶有重疊,缺乏綜合性與整體性。例如,針對北極地區鯨魚、海豹、北極熊等不少物種,已有《北太平洋海豹保護臨時公約》《保護北極熊協定》等國際性的公約或協定予以保護,但是存在某些物種被相對數機制重復保護而另一些物種卻遭忽視的情況,并且各個保護機制各自為政、互無關聯、不成體系。然后,一些與北極環境治理有關的法律條約相互沖突,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對應治理行為的合法性。不僅國際性條約之間的一些規范界定難以達成一致,而且北極域內的國家法也和部分國際法有所矛盾。《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與《斯瓦爾巴德群島條約》即是如此,兩份文件有關大陸架和專屬經濟區的差異,令彼此的締約國在劃定所需治理的環境區域時產生爭議[6]。再者,許多涉及北極環境治理的國際性治理機制效力不足,相應法律條約表現出“軟法”特征,并不能有力地支撐起愈加復雜化的北極環境保護工作。
除此之外,還存在諸如“搭便車”、缺乏專項性應急措施、治理機制較為滯后等不足,這些問題阻滯著北極環境治理的進程。北極地區的公共事務摻雜著大量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變量,使得不同行為體在治理北極環境問題時難以協調,甚至產生紛爭。
社會科學研究表明,單個的個體十分脆弱,但是如果所有個體團結在一起形成整體,并在此整體之中開展“合作”,力量就會大幅增強。北極環境問題作為一項關乎全人類共同利益的國際公共事務,其治理難度遠遠超出了單一國家或數個國家團體的能力范圍,需要所有國際行為體同心協力、“合作”應對。北極環境治理的這一價值取向恰好與“合作治理”理論高度契合。
所謂合作治理,是隨著社會發展的愈加復雜多變,由政府有效治理公共事務的迫切需要而逐步發展起來的一種新型治理模式。作為傳統治理理論的重要分支,合作治理因其能夠引導政府、市場以及社會力量之間的有序合作,進而提升公共事務的治理水平而受到學界與政界的關注。有關“合作治理”的概念,學者們眾說紛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為:合作治理是一種在治理目的具有多元價值因素考慮中,多種治理主體如政府、企業、社會組織、民眾團體等在平等、主動、自愿的原則下以某一方為側重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治理方式[7],其實質是對治理過程中的多元性的認識和整合[8],是不同治理主體之間對各方包括權利與自由裁量權在內的治理性資源所進行的交換和共享[9]。在合作治理的過程中,因為單一個體沒有足夠的資源和能力可以獨自實現“善治”,因此多元化的治理主體需要在相互依賴的環境之中共享公權力,通過平等協商對話達成共識、界清權責、互信合作。在此基礎上,圍繞國際公共事務的合作治理更強調多元國際主體形成互惠互利的合作共識,進而構建起能夠統籌規劃且盡可能兼顧效率與公平的協調治理機制。這一治理理念對于解決復雜的北極環境問題、推進相應治理體系建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社會的發展主要依靠對各類資源的開采與利用,但資源具有稀缺性,為了獲取稀缺的發展資源,以西方國家為代表的國際主體長期以來都在試圖占據國際中心的霸權地位,以此壟斷資源、優先發展。對此,早期的國際政治現實主義學派認為,在國際行為中,沖突是絕對的,而合作只是相對的。在此背景下,北極地區的環境治理亦是一套中心-邊緣結構的治理體系:俄羅斯、美國、加拿大作為北極域內的世界大國,極力彰顯自身在北極事務上的核心影響力,聯合同樣擁有北冰洋沿岸的挪威與丹麥組成“環北冰洋五國”集團,共同維護他們作為北極事務“中心國”的霸權,而即便是相對“開放”的北極理事會,也在參與機制上體現出較為明顯的排他性特征。從本質上看,這種中心-邊緣結構的北極環境治理模式更像是國際競爭在北極地區的延伸,可以將其理解為不同國際行為體借北極環境治理作為舞臺展開彼此間的利益博弈,無益于北極環境問題的切實解決。資源在具有稀缺性特征的同時,也具有一定的依賴性。根據杰弗里和薩蘭基克所提出的“資源依賴理論”可以推斷,國際主體都具有理性思維,而北極域內任何一個治理主體都不可能完全自給自足地解決北極環境問題,由于其自身資源始終有限,他們會為了“生存”而與域外主體進行交換,并隨之對合作產生依賴。在世界全球化與多極化的今天,北極的環境治理與合作治理理論所描述的一樣,不再要求治理體系中擁有某種集聚資源和權威的上位“中心主導者”的存在,而是依賴于非同質化的多元主體在整個合作治理過程中發揮作用。通過建構平等開放的合作治理體系,更多主體和資源將被引入到北極環境治理之中,進而轉變長期局限北極環境治理發展的中心-邊緣式格局。
合作治理強調治理體系的平等開放,并沒有威脅到北極域內國家在北極環境問題上的根本利益,相反,通過開展合作治理將更加有效地提升北極國家在處理北極事務上的合法性。北極環境關乎全人類共同的生存安全,其中,雖然北極國家對北極的重視源于北極地區豐富的資源及其愈發重要的全球戰略地位,但不斷加劇的環境危機早已直接威脅到了這些國家北極區域的人民與社會安全。基于非傳統安全的考量,北極國家將北極地區的生態環境穩定放在了自身北極權益的首要地位,作為其他戰略的基本前提。由此,在環境問題上,北極國家的國家利益逐步外化為全球的共同利益。圍繞這一共同利益,治理主體之間可以形成友善的合作意愿,在交付一定個體行為裁量權的基礎上形成良好的合作秩序,并不斷進行合作各方的利益協調。以相應行為體“自愿”為基礎的合作治理不僅可以確保任何一方不遭受根本利益上的損失,同時也便于規避可能出現的利益沖突,實現互利共贏的善治局面。不僅如此,北極國家在自身資源和技術受限的情況下,借助域外主體輸入有效的環境公共品,保證北極地區社會的長效治理與可持續發展,更能體現出他們有效應對北極環境問題的行為能力,從而增強自身在北極地區中的合法性。
與北極國家的情況相似,合作治理同樣也符合其他各類治理主體在北極環境事務中的利益訴求。首先,對于北極域內非國家行為體來說,當下開展北極環境合作治理可以最大限度地滿足他們對于北極地區生態環境穩定這一根本權利主張。北極區域內的非國家行為體多為原住民團體,這些歷代都生活在北極的原住民對于北極環境穩定最為關注,環境問題直接關乎他們的生存。雖然北極理事會已將當地原住民代表納入進組織之內,賦予其“永久參與方”的身份,確認并提升了北極地區原住民群體的身份地位。但“永久參與方”并沒有實際的表決權,原住民的訴求在北極理事會的決策過程中將被充分的考慮,但如若與成員國的核心利益沖突則難以受到保護。國際社會合作治理北極環境問題,不僅能夠從觀念上轉變北極國家治理行為的排他性“利己”傾向,使之更加重視原住民群體的環境權利,同時又引入外部主體、整合資源,提升北極環境公共品質量,切實滿足原住民對于北極環境穩定的訴求。其次,北極域外的國家行為體除了從非傳統安全層面上關注北極環境的穩定外,也在不斷嘗試提升自己在北極事務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雖然北極問題現已成為全球性議題,但客觀來看北極國家在北極事務上具有先天的優勢,并且因為地緣的關系,域外國家很難參與決策。縱然北極的環境問題關乎政治、經濟、軍事等諸多復雜變量,但與其他公共領域相比敏感程度更低,更易于域外國家行為體借此參與北極合作,從北極環境合作治理中逐步實現自身于北極事務中的實質性存在,進而確保國家利益、化解對于北極國家過多干預北極環境公共事務的不滿。最后,北極環境實施多元開放的合作治理還能夠切實地激發域外國際環境非政府組織(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簡稱IENGOs)在處理北極環境事務上的功效,幫助這些組織發展完善。全球范圍內為數眾多的IENGOs在環保宣傳及其機制建構等方面一直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但由于北極地區原本相對封閉的治理環境,域外IENGOs未能有效地參與其中,間接地降低了北極環境公共品的有效性。在合作治理理念指導下,北極環境治理開放、平等的治理環境將為域外IENGOs提供更加密切的合作平臺,不僅可以使這些組織更深入地了解北極環境問題的實際現狀、有針對性地合作應對相關環境事務,也有助于他們在不斷產出北極環境公共品的同時提升自身治理能力、完善組織架構,與相應治理活動形成良性互動。
另外,通過合作治理北極環境,也為日后北極環境事務的善治奠定基礎。北極環境的治理范式并非某一固化的治理模式,而是“一種進行時的構建與轉移過程,隨著治理主體的觀念內化程度的提高,以及客觀上‘物質’變量的改變,該范式會自主地轉向更高階段的理念、方式及手段,是一種‘階段性遞進’的結構。”[10]并且,北極環境的合作治理自身同樣是一個動態的、順應治理環境變化而逐步完善的治理模式。通過治理理念的轉變,治理行為體基于合作形成“合作伙伴關系”,這種關系能夠促進彼此對治理資源進行共享和利用,從而尋找出解決問題的有效途徑[11]。由此,北極環境治理的行為體和機制將隨著良性合作的展開而愈加完善,隨著合作治理外部環境的優化而趨于善治。
雖然在應然層面上,合作治理理念能夠有效地應對現階段北極地區的環境問題,但仍需認識到,合作治理只是實現北極環境事務公共利益的眾多方法之一,要充分發揮其理論優勢,需要從以下四條可能的路徑展開實踐與探索。
第一,培育合作治理文化理念,使各主體內化平等互惠的合作共識。文化理念是指導治理實踐的基礎,要實現相應行為體對北極環境問題的合作共治,必須轉變中心-邊緣結構下所生成的傳統治理理念,塑造全新的合作文化。在北極環境治理中,多元的治理主體首先要樹立自愿平等的合作理念。參與北極環境治理的各方行為體都有著獨立的利益訴求,而現階段圍繞北極環境事務合作的關鍵,即在于各方主體在追求和維護自身權益的過程中,圍繞整體共同利益自愿展開共治。為了實現合作的治理,多元主體應當在享有平等權利的同時承擔公平合理的責任義務,利益共享、風險共擔,進而激發各主體合作治理北極環境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不僅如此,通過觀念上的轉變,合作治理主體之間的“合作伙伴關系”將不再是垂直的層級關系,相應的治理決策亦將不再是自上而下的產出,各方主體相互信任、平等合作。合作治理圍繞著權利的共享,權利來源于合法性,而在北極環境治理之中,治理主體的合法性蘊含于其治理行為的有效性之中。因此,合作治理各方應切實轉變意識,不以強權與服從推行治理實踐,而是借助互惠與合作所達成的高效治理成果彰顯自身的合法性。
第二,強化多元主體建設,提升北極環境合作治理能力。在處理北極環境事務的過程中,摒棄中心-邊緣式的治理理念能夠有效引入更為多元的主體,而各類行為體自身所具備的治理能力直接決定了合作應對北極環境問題的成效。對于國家行為體來說,應立足于北極環境對于本國的實際影響情況,遵循客觀規律進行有效的治理。由于地理位置、經濟實力、環保技術水平等諸多差異,每個國家在應對北極環境問題中的角色定位與實際需求皆有不同,這就要求不同國家根據自身特點有針對性地強化治理能力。通過建構強有力的政府機構、出臺具體有效的北極環保法律政策、重視北極環境治理的相關科學研究、加大并落實對治理工作的資金投入等,國家主體的北極環保工作能夠實現更好的效果,拉動北極環境合作治理工作的總體成效。對于非國家行為體,一方面,IENGOs要不斷完善自身組織建設,在北極環境事務合作中發揮更大的作用。雖然IENGOs在國際社會中的行為效力遠不及國家主體,但這些分散于世界各個角落的環保力量能夠提高公眾的環保意識、向其他行為體提出環保措施建議、共享北極環保現狀的信息數據等,助力北極環保合作。現階段除了在合作環節上與其他行為體相輔相成、優勢互補外,IENGOs還應作為身份更為純粹的“北極環保合作第三方”,對國家行為體進行有效的評價反饋,同時以向國際社會公布實時監測的環保工作現狀等方式來實現對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輿論監督。另外,IENGOs還應大力提升跨國公司的北極環保意識,盡可能從源頭上降低后者在北極地區活動對環境造成的影響,使其親身投入到治理北極環境的合作中來。另一方面,北極域內原住民組織在北極環保宣教工作方面依舊大有可為,動員這些原住民群體更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北極環境事務之中,既是對當地民眾切身環境權益的有力聲索,亦使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主體構成更為多元合理。
第三,構建多元多層次的合作治理機制,優化北極環境治理體系結構。北極環境合作治理以具體的機制建設為主要內容,并以此協調、規制合作各方的治理實踐。和多元化的主體構成相照應,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機制構建同樣也是一套復合多元的體系。具體來說,一是建立多元的參與機制,擴大參與規模、疏通參與渠道,推動更多主體參與到北極環境合作治理。合作治理強調多元主體的共同參與,北極環境問題需要多方合作治理,積極引入北極域外行為體以及非政府主體參與北極環保合作,才能從根本上尋得彼此利益的共同點、挖掘更深層的合作動力,合力治理北極環境問題。二是設立公平的利益關聯機制,在協調利益沖突的同時,追求共同利益的最大化。圍繞北極環境問題所展開的合作是建立在北極環境問題的全球效應之上的,為盡可能提升北極環保合作的治理水平,各方應積極主動展開溝通與協商,并根據客觀現實情況協調化解合作矛盾,實現彼此利益的關聯,擴大彼此利益的交匯點,拓展合作的深度與廣度。三是創建合理的權責分配機制,推動合作治理過程中各方權力的共享與責任的共擔,使整個治理體系中不同行為體能在各自核心優勢范圍內供給質量兼備的環境公共品,激發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潛能。四是完善科學有效的法律保障機制,強化既有北極環境保護法律法規,并逐步使之體系化與網絡化。考慮到北極國家對于域外行為體在北極建立一套新法律框架所持的排斥態度,現階段針對北極環保法律的完善應遵循漸進主義:通過逐個修訂具體的環保條約使這些原本分散的法律相互關聯、相互補充,進而有機聯動,同時適當強化相關法律的執行效力,全方位保障北極環境合作治理。五是創設透明平等的協商交流機制,一方面通過平等協商形成決策,合作各方能夠建立起對彼此的信任,產出的治理方案更易于推行,另一方面環保信息與技術的交流旨在打破合作過程中存在的治理主體信息不對稱以及技術壟斷等障礙,充分發揮先進國家和IENGOs等優勢主體的技術支持和幫助作用。
第四,借助多樣的合作手段,以實現北極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為最終目標。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實質,就是國際社會多元主體對北極環境領域中的公共事務的聯合行動,至于治理期間的合作手段則并不固化,相反,北極環境治理的合作手段應當靈活多樣、實事求是。正如前文所述,合作治理的實踐本身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既存在帶有中心化傾向的合作治理初始階段,也涵蓋平等開放、多元民主的去中心化高階形態。在這樣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之中,北極環保合作各方根據所處外部治理環境的客觀發展程度以及治理對象的實際不同情況,采取合適的合作治理手段。舉例來說,北極理事會雖然存在法律地位較弱且治理模式較為封閉等不足,但在當下北極環境合作治理中仍舊發揮著難以取代的作用,況且現階段北極國家地緣上的先天優勢在北極環境治理的合作中尤為突出,這些主體“守在北極環保工作的最前線”,因此目前在構建相應合作治理機制、決策環保工作方案時,最合適的手段是完善現有機制,使之愈加復合多樣、公平合理,而待外部治理環境日益成熟、民主、透明、開放后,再逐步構筑平等互惠、合作共贏的北極環境治理體系。
第五,作為北極環境問題的利益攸關方,健康穩定的北極環境是中國的重要利益所在,我國應當緊密圍繞“命運共同體”外交理念與“總體國家安全觀”戰略構想,積極并妥善地應對北極環境的合作治理。北極氣候變化與環境污染關乎全人類的共同利益,需要世界多元主體合作治理。中國在改革開放的推動下,社會經濟水平乃至整個綜合國力都得到了顯著增強。切實參與到北極環境合作治理不僅符合中國自身的國家安全權益,更有助于北極環境事務引入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提升相應工作實效。應對北極環境問題及其合作治理這一全球重大挑戰,中國需在宏觀層面擬定明確的國家北極戰略,將北極環境安全列為國家北極政策議程的重要考量因素之一,并以此為指導,大力發展國家北極環保科研與技術實力,積極開展圍繞北極的環境外交,展開合作共治,主動致力于北極環境公共品的供給工作。秉著“尊重、合作與共贏”[12]的理念,中國應建設性地切實參與到北極環境治理中去,以負責任的國際大國身份在北極環境合作中發揮重要作用,倡導通過協商、合作提出新理念、創立新機制,積極推進北極環境合作治理的發展與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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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朱文婷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06.030
F205
A
1004-0544(2017)06-0165-06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攻關項目(14JZD032);南北極環境綜合考察與評估國家專項課題(CHINARE 2016-04-05-05)。
馬皓(1989-),男,湖北武漢人,武漢大學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博士生,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同創新中心研究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