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組詩）

※ 吳乙一

閃電（組詩）

※ 吳乙一

山中

山高林密，它顯然比我們的記憶

更深遂。瘋草纏人

本地長者喜歡介紹樹木的果實

但均不知道它們的種屬

草木天生一個好名字

如剛摘的“酸桐子”，學名木竹子

藤黃科，藤黃屬，多年生喬木

樹皮果實入藥，利耳目、消炎止痛

此為我的學業，但不敢多言

而朋友說：在我們家，不知名姓者

皆為雜木

我們此去山頂拜“公王”

眼前群山莽莽，逶迤遼闊

我不能說謊

我一定守住內心的秘密

尋水記

于是，我們扛著鋤頭、砍刀上山

是我熟悉的山路：陡峭，曲折。多少次

轉彎時板車掉落山坑，柴木散落一地

沮喪、懊惱，想大哭一場

卻只能默默撿起拖鞋

大家都在喊渴，問起我

肥胖的身體能裝下多少錦繡文章

汗水瞇了雙眼，路越走越小

像天天用著的自來水，一不留神

就從腳下走丟了。四叔一直喘粗氣

他的痛苦不在于干旱

他重復說，十月份，在縣醫院住院

“不知道你住哪，我想到你家看看的”

他身陷絕癥，分不清我是誰家的二兒子

但他說到飲水思源

說他等著時光之繩用力勒緊自己

身前的堂侄，東莞孤身歸來

像埋在暗處的流水，仿佛一開口

就泄漏了行蹤

我想象著自己又一次走在這路上

雙手抓緊剎車，腳趾扎進泥土

盼望板車能停下來

驚恐中掠過的草木，一天天變深

又一天天變淺。如今，走在他們中間

我內心依舊充滿恐懼

擔心莽莽叢林間

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一汪清泉

閃電

與你告別時，大雨傾盆。院子里的老樹

掉落一地水滴，破碎之后

聚集在一起。我們迷路了，誤入國道

暴雨中的紅綠燈分辨不清

繁花似錦的鳳凰木、漆黑的竹子

汽車拐上河堤，橋上的路燈撒在水面

跌跌撞撞，彎曲的河流

有今夜無法抵達的遼闊。后來

我們停在修理店門口。抽煙，喝水

漫無邊際說一些話

四周充斥著鐵器、機油的氣味

直至大雨漸歇，我們重新走上山路

閃電依舊高懸，撲面而來，照亮了群山

復又沉淪，林木、村莊里的屋子

陷入更巨大的黑暗

每一次，它們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

我們驚呼，比較哪一道疾光更凌厲

線條更動人。多少年了

我從未來到曠野

從未見過如此清晰的閃電

在這突然到來的雷電交加的生活面前

我相信每一道閃電都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