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于文崗(北京朝陽)
“老八股”與“新四六”
文_于文崗(北京朝陽)

八股文是中國明清皇朝科考用的一種“代圣賢立言”的文體。要求須從“四書”取題,故稱“四書文”,明初也可從“五經”取題,又叫“五經文”。八股文分題前和正題兩部分。開頭先用兩句揭示題旨,為破題。接著用三句承上文加以闡發,叫承題。然后開始議論,明代三五句,清代不過十句,稱起講。起講后用一二或三四句過渡性話語把題義接入正題,稱入題,又叫入手、領題等,以上合為題前部分。入題后進入正題,依次是起二股、中二股、后二股、束二股共八股,所以叫八股文。由于每兩股要相襯相比,故每兩股為一比,簡稱“八股四比”?!八谋取奔刺岫?、中二比、后二比、束二比,分別與上述八股對應,乃同一內容之不同說法。
“四比”之中,要求一反一正,一虛一實,一淺一深。故也有說八股文主體就是四副對聯或四組特殊對仗的文字。另八比文之說,也是說八個排比對偶的聯句。明代束二股后還有幾句自抒己見的收結或百余字的大結,清代沒有。
“新四六”者,四六句也!源于南北朝“四六”,為明清八股文對仗對偶所洗煉,乘現代“黨八股”遺風而發展,拼湊四字為一句,堆砌數句成篇段,上下前后似排偶,不講聲律求上口的筆法文體。“新四六”之“新”,是我為了區別老“四六”加上去的。
當今,閱公文聽講話讀報刊看電視,發現“新四六”正充斥著官文官語。從“頭臉”到“筋骨”到“血肉”,從標題到小標題到內容,越來越講究排偶、工整、成套的四六句,成為官腔官話、空話套話的一道風景和標記。
君不見,“高屋建瓴、主題突出、內涵豐富、客觀全面、論述精辟、催人奮進”,人們早聽得耳朵起了老繭。
啥事都要“深入學習、認清意義,提高認識、高度重視,明確任務、加強領導,轉變作風、狠抓落實”,也成了標準“四六老套”。
落實不了咋整?標配是“萬眾一心、團結奮進、振奮精神、加油鼓勁、加大力度、加快速度”,此外,“振奮振奮再振奮、團結團結再團結、鼓勁鼓勁再鼓勁”式的“前疊后再”,也如踢球之“補射”……
另也常見用“四六”表述方針原則,再用“四六”詮釋方針原則,子子孫孫的“新四六”讓人如墜“四六”叢中。
無論“老八股”還是“新四六”,都是“飾其辭而遺其意”、以內容滿足形式,以形式剪裁內容。但也有差別,“老八股”有固定套路程式,講究寫作技法。而“新四六”除了“四六”還是“四六”,因辭剪意傷意損意害意,導致言不及義不達意不盡意:該說的沒說清,不必說的硬搭配;有的意思強調過頭,有的又顯程度不夠;還有的歧義多多讓人不明言何,恰似用詩歌作報告,用戲詞簽合同,用相聲小品開診斷書。
“老八股”和“新四六”都是虛飾浮華、鋪張堆砌,用華辭麗句掩蓋空虛內容。即便如此,“老八股”仍因講求排偶聲律、文美句工更勝一籌,而“新四六”更多是堆砌華言、口號串聯,無質而少文,正如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中所痛斥的“空話連篇”“裝腔作勢”,情同“老婆婆化艷妝,穿著時裝撿垃圾”,形式與內容背離,被人們稱為“臭跩”。
悲夫!“新四六”的煞費苦心炮制者、振振有詞照本宣科者光想著好聽好看好記了,竟輕視小瞧了好用與實用,熱鬧鬧空嚷嚷表演了一場豬上天的忽悠、羊上樹的賣弄、嘩眾取寵的作秀。
從“唐之取士以賦……宋之取士以論策……明之取士以經義”可見,“老八股”是中國封建科考制度不斷改進發展的產物。而“新四六”興盛則與一些領導機關領導人員思想作風、工作作風緊密關聯。文風即人風,“新四六”實質是做人做事的華而不實。據鄙人觀察,凡“新四六”興盛的地方,大都思想與工作作風浮華,形式主義嚴重。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中,把黨八股視為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一個藏身的地方”加以清算。同樣,“新四六”也是形式主義的一個藏身處,也要清算。
華北農村有句俗語,叫“四六不成材”,說的是蓋房子每間屋檁條要恰當,四少六多,五根正好。以此話警戒四六文,也是蠻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