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鋼 吳 海
引進經濟性國際組織,提升國際商事規則話語權
◎朱成鋼 吳 海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程度的不斷提高,以及我國參與全球經濟活動的日益深入,有必要全面理解、有效運用國際規則,并逐步融入國際規則話語體系,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在向世界提供高質量產品和服務的同時,總結和分享我國經濟領域中的眾多成功經驗和做法,使不斷更新、發展的國際規則與我國現實、日常的經濟社會活動實現良性互動,從而提升我國的國際競爭力和國際領導力。
盡管社會對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重要意義的認識日益深入,但在以下五個方面仍然存在認識模糊的情況,從而影響到相關政策的精準制定和實施,有必要全面思考、提升和完善。
目前為止,社會對國際組織的認識主要局限在純粹政治性或以經濟活動為治理對象的政治性的國際組織,如聯合國、世界銀行等等。但實際上,在國際經濟實踐中占主導地位的卻是大量不涉及政治性因素的經濟性國際組織,如成立于1919年的國際商會。
經濟性國際組織通過對國際經濟的慣常實踐進行整理,經過國際商業社會代表的充分討論,以國際商業慣例形式確定一系列與時俱進的商業規則,供國際經濟活動適用?;谥鹄拘?,市場主體對國家意識相對淡泊,但對利益訴求高度敏感,對影響商業效率進而影響利潤的國際商事規則自然同樣敏感。以國際商事慣例為表現形式的國際商業規則在國際經濟運行中的重要地位,也帶來了作為國際商業規則制定者的經濟性國際組織在國際經濟中的重要地位。
一言以蔽之,在注重政治性國際組織對國際關系的重大影響的同時,對經濟性國際組織在更為廣泛的國際經濟實踐中的地位同樣應有完整和清醒的認識。
盡管確定了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戰略方向,但社會對我國參與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和形成的戰略價值的認識并不明確,尚待提高。
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全局戰略價值在于與全世界分享我國在國際經濟實踐逐步形成的發展模式、制度和商業倫理。盡管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一定程度上被視為 “野蠻生長”,但這種發展的背后無疑有其根植于中國社會深層的邏輯和特點。中國的崛起對欠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無疑具有樣板作用,相較僅反映發達國家實踐、經驗及商業邏輯和倫理的現行國際商事規則,在國際規則的發展中吸收中國經驗,引導欠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的國際經濟實踐,有利于其發展,也能促使發達國家反思其現有商事規則,從而推動世界經濟環境向有利于我國的方向發展。
因此,有必要厘清我國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直接和全局戰略價值,以戰略的高度推進我國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參與。
國際商事規則的制定和形成過程不同于國際條約,并不以國家政府為主要推動者,而以商業利益驅動的市場主體作為主要推動者。盡管不以國家強制力為基礎,但基于國際商業中的廣泛應用,國際商事規則的影響力并不一定弱于基于國家強制力的法律。
盡管并非國際條約,國際商事規則制定也同樣是嚴肅和規范的。以國際商會的規則制定流程為例,通常需要以一名政策委員會副主席為首,組織由數名相關領域實務部門資深人員,尤其是跨國公司專業人員和跨國律師事務所律師組成的規則制定小組。該小組對需要制定規則的領域進行深入研究,包括各國立法、司法、行政部門的相關法律實踐、主要市場主體的經濟實踐以及律師事務所及其他專業服務機構的專業實踐等等,并歷經立項、開題、中期、終期和公布五個階段,面對三百至四百名來自相關領域的資深實務部門的匯報、質詢和表決程序,最終完成國際商事規則的制定和發布。通過廣泛參與、充分討論、全面推演確保規則反映各方的利益和妥協,并形成高度的共識,可以在全球范圍內得到全面、主動和高效的執行。
由于對上述過程所帶來的深遠影響以及為此需要投入的時間、精力等認識不足,我國參與上述國際商事規則制定的人員寥寥無幾。由于在制定和形成過程中缺乏我國國際經濟實踐模式和商業思維的介紹、闡釋,國際商事規則往往并未充分考慮我國的利益和要求,有時甚至到規則公布乃至爭端發生后才發現問題的存在。但由于規則已經公布,我國市場主體只能被動接受,或者承擔調整實踐模式和商業思維的巨額成本,或者承擔違反規則帶來的不利后果。
由此可見,由于國際商事規則基于廣泛應用而帶來的巨大影響力,以及由其制定和形成過程的制度設計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力,無論不參與、不能參與亦或是不能深入參與都將無法避免在國際經濟活動中的不利境地。
在意識到參與國際規則制定與形成的重要性后,我國開始大力推進獲取國際規則制定話語權的努力。但由于種種原因,對國際、國內的相關形勢認識不足,相應采取的措施尚未能產生顯著的積極效果。
盡管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我國對國際商事規則制定的參與不足,話語權與經濟實力極端不匹配。這種不平衡不僅我國認為不恰當,甚至其他參與國際商事規則制定的主體同樣認為是不恰當的。
我國不參與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并不會真正嚴重影響這些規則在全球范圍內的實施,但如果缺少我國的參與,對規則的國際公信力將可能造成負面的影響。
事實上,在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和形成過程中占據主導地位的經濟性國際組織恰恰積極歡迎我國參與規則過程、融入國家規則制定的話語體系,實現與我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相適應的話語權,以讓其制定的國際規則可以更好的運用于全球的經濟活動中。
從我國角度來看,參與國際商事規則的制定和形成,既是為取得與我國地位相適應的話語權,為我國國際經濟活動創造有利條件,也是為未來我國實力進一步增強而可能產生的規則主導權儲備人才。
對實現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話語權路徑的認識大體可以歸納為 “走出去”和 “引進來”。但如何走出去,如何引進來,我國缺乏成熟的經驗,有必要充分參考其他國家的成功經驗。
“走出去”,需要重視培養和推薦具有法律知識和其他專業工作經驗的復合型人才參與經濟性國際組織工作,并充分運用其法律知識和專業工作經驗深入參與國際商事規則的制定和形成。 “引進來”方面,需要深入研究經濟性國際組織的特性,突破傳統招商引資工作思維的局限,充分認識到對引進經濟性國際組織工作的投資所具有的戰略價值,以及由此為我國帶來的有形、無形的利益,從而全面更新和完善引進經濟性國際組織的政策。
以新加坡為例。為提升其法律、財務等專業服務的質量,體現其法律、財務等專業服務的權威性,新加坡以600萬新幣開辦費一次性支付加辦公場所免租和機構免稅為條件,引進國際商會亞洲區總部和國際商會學院。作為國際上最主要的國際商事規則制定機構,國際商會的規則制定會議通常在總部巴黎召開。由于地理原因,新加坡法律專業人士顯然不可能經常參加國際商會的規則制定和形成過程。為此,新加坡政府以上述條件直接引進國際商會,使部分國際商會規則研究和制定的活動由巴黎轉移到新加坡,從而為新加坡法律專業人士創造了重要的便利,使新加坡在相關領域的實踐和能力在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和形成過程中得到了充分參與和展示,使新加坡在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和形成過程中得到了較大的話語權。
由此可見,我國有必要深入了解和充分利用不同經濟性國際組織在國際規則制定過程中的地位、功能和作用,在我國提升國際規則制定話語權的語境下,有針對性地制定引進經濟性國際組織的政策,以合理、合法的方法向國際經濟組織投入必要的資金和資源,從而換取更多地參與其專業活動乃至規則制定的機會,從而實現構建參與國際商事規則制定和形成以及建設高水平國際營商環境的有效路徑。
具體路徑上,可以考慮以下四方面的措施。
首先,租金補貼方面,由于經濟性國際組織并非盈利性機構,經濟實力無法與盈利性機構等量齊觀,不可能使用自有資金租用較大的場地開展工作。但是,只有組織更多的專業活動,才意味著我國相關專業人才有更多機會參與活動,才意味著有更多機會向更多國際專業人士展示我國相關領域的經驗和成果,從而對規則制定施加影響。
其次,活動組織方面,出于同樣的原因,經濟性國際組織舉辦活動,特別是大型活動,往往存在經費方面的困難,并需要尋求方方面面的幫助,尤其是來自政府的資助。換言之,為了解決財政方面的困難,經濟性國際組織往往傾向于在愿意承擔費用的城市舉辦活動。
再次,人才激勵方面,對參與經濟性國際組織相關工作的人員有必要進行多方位、多層次的激勵,包括鼓勵資深專業人士參與經濟性國際組織相關專業工作、鼓勵青年專業人士申請在經濟性國際組織全職工作以及為經濟性國際組織工作人員解決包括居留、稅收及子女入學等方面的后顧之憂,確保經濟性國際組織在城市的長期穩定運行,從而組織更多的專業活動,增加我國參與國際規則制定的機會。
最后,獎勵引導方面,在充分分析、研究并有效篩選具有影響力的經濟性國際組織入駐之后,在提供前述政策的同時,有必要采取以獎勵為主的措施鼓勵經濟性國際組織積極吸納我國專業人士參加其組織的專業活動,并鼓勵經濟性國際組織利用自身專業優勢,積極參與我國國內建設,使經濟性國際組織獲得更多了解乃至參與我國國際經濟實踐的機會,并基于上述參與感,潛移默化地使其對我國形成友善、合作的態度,從而為我國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和形成并取得良好效果打下基礎。
綜上所述,鑒于我國對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重要意義的認識仍然存在一些模糊的情況,進而影響到相關政策的精準制定和實施,因此有必要全面思考、提升和完善,從而一方面全面理解、有效運用國際規則,并逐步融入國際規則話語體系,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另一方面在向世界提供高質量的有形產品和服務的同時,總結和分享我國經濟領域中的眾多成功經驗和做法,使隨時處于不斷更新、發展狀態的國際規則與我國現實、日常的經濟社會活動實現良性互動,從而從源頭上提升我國的國際競爭力和國際領導力。但同樣應當認識到,我國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是長期而非短期的工作,從投入到產出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完成,因此有必要制定更為長期的規劃及更為穩定的政策,以確保政府支持的延續性,確保未來我國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和形成的長效性。
(朱成鋼,民革上海市委會副主委;吳海,民革上海市委會社會法制委員會委員/責編 張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