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 劍
烏克蘭:反腐敗舉步維艱
■ 肖 劍
歐洲一項民意調查有兩個問題:“歐洲最腐敗的國家是誰?”“這個國家最大的敵人是誰?”前者的答案是“烏克蘭”,后者是“腐敗”。
對烏克蘭來說,與腐敗如此“密不可分”,真不是光彩的事。
透明國際組織曾公布過一份“貪污感知指數排名榜”,烏克蘭在175個國家和地區中位居第142,顯示是歐洲最腐敗的國家。烏克蘭社會活動家沙帕提曾憂憤地稱:“人人都在腐敗,政客為牟取私利而推行所謂改革,其實全都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美國前助理國務卿更干脆稱“烏克蘭的最大敵人是腐敗”。
最新的案例是,5月25日,烏克蘭高等司法委員會發表聲明稱,著名法官阿圖爾·葉梅利亞諾夫涉嫌在向其他法官分派商業案件時以權謀私,受到檢方刑事調查。今年1月12日,他就因涉腐被停職3個月。這個年薪約1萬美元的法官卻富有得令人吃驚,戴著瑞士名表,家中現鈔成堆。
法官群體在烏克蘭的名聲,這些年確實不佳。
2015年10月,時任總理亞采紐克曾透露有意開除9000名涉腐法官,今后只任命履歷清廉者出任法官。不過,這一措施很快遭到質疑,許多人懷疑在整個司法體系未得到徹底整改的情況下,該措施是否能夠有效執行。今年1月,司法部長彼得連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承認:“我們都生活在真實的世界,不可否認的是,司法系統并不干凈,收受賄賂、腐敗、裙帶關系等現象確實存在。”
是的,本應秉公執法、清廉自守的烏克蘭法官群體,近年來是屢曝出腐敗丑聞。
葉梅利亞諾夫算是典型。在調查過程中,他的資產狀況引起強烈關注。迫于壓力,葉梅利亞諾夫公開了自己的部分資產狀況,即便只是部分,也已令人咋舌了。其財產申報資料顯示,他2015年年薪為22.62萬格里夫納(1美元約合21.75格里夫納),卻佩戴著一塊售價約3113美元的寶璣名表——光這塊名表,就相當于其年薪的1/3,還買過一把售價約5173美元的卡賓槍。此外,他家中屯有大量現鈔,包括本國貨幣格里夫納和美元、歐元等多種外幣,總額逾38.3萬美元。
這樣的富裕和豪奢,在普遍收入不高、生活拮據的烏克蘭是不可想象的。
對此,檢方懷疑,葉梅利亞諾夫存在以權謀私、以案撈錢的巨大嫌疑,懷疑其在向其他法官分派商業案件時存在暗箱操作,特意把某些案件分派給某些法官并要求他們做出特定的裁決。如有法官拒絕配合,他便利用職權設法把他們從相關案件中“剔除”出去,以便能夠徇私枉法,操縱審判結果。
目前,針對葉梅利亞諾夫的調查仍在繼續,他已被勒令不得出國。
不過,葉梅利亞諾夫卻覺得“比竇娥還冤”,聲稱自己之所以能過上豪奢的生活,“完全是得益于前妻斯維特拉娜的資助”。斯維特拉娜確是一名成功的女商人,先前在頓涅茨克生活,后來遷居奧地利維也納。葉梅利亞諾夫解釋說,他需要飛往外地探視與前妻所生的3個子女,曾于2015年接受前妻提供的300萬格里夫納資助。“她是個富有的女子,拿得出這筆錢。她的收入一直都這么高。為了能夠經常飛去探視女兒,我需要用錢,而我的薪酬不足以支撐這樣的生活方式。”葉梅利亞諾夫說:“我沒法告訴你,(她的公司)都在哪些方面贏利。反正事實就是,沒有哪一項業務不掙錢。”
法官到底是法官,葉梅利亞諾夫解釋得似乎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尤其是,他這樣說沒有“后顧之憂”,因為隨著烏克蘭危機爆發,東部的頓涅茨克州、盧甘斯克州自2014年起便武裝沖突不斷。所以,葉梅利亞諾夫說,前妻旗下公司的賬目資料來不及帶走,都留在頓涅茨克,這就意味著檢方將難以進行調查取證,使得這樁令人疑竇叢生的案件陷入查無對證的境地。
法官腐敗令人痛恨,同時也令政府在反腐敗方面進行反思。今年4月,總理格羅伊斯曼就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在我們打擊腐敗的努力中,最弱的一環就是烏克蘭法院(法官群體)。”
從一方面的“最弱”反證另一方面的猖狂。
烏克蘭中央銀行最近就在多份聲明中指稱,央行在調查中發現了一系列“僵尸銀行”,這些銀行參與洗錢等犯罪活動,儼然成了某些政壇大佬、商界巨賈的“提款機”。然而,當央行試圖關停這些銀行時,司法系統卻不斷加以阻撓。正是由于多名法官就這些案件所作的裁決,至少12家“僵尸銀行”僵而不死,得以繼續運營,央行雖是“主管部門”卻束手無策。
猖狂總得“管”。目前,烏克蘭當局采取的一項反腐敗措施就是要求申報資產。法官群體申報資產令民眾吃驚,大約有30名法官承認擁有保時捷豪車,另有多名法官則被曝持有大量現鈔。這顯然極不正常。他們與葉梅利亞諾夫相似,年薪都僅在1萬美元至1.3萬美元之間,這些資產與其正當收入明顯不成比例。此外,當局還取消了法官的司法豁免權,并撤銷了議員指派法官的權力。國家預防腐敗局、國家反貪局還分別就法官資產狀況展開了獨立調查。不過,有關人士拒絕透露受到懷疑的法官名單以及具體調查進展。
法官群體的腐敗,僅僅是烏克蘭腐敗問題的冰山一角。這么多年來,不管政權如何更迭,腐敗一直是這個國家“不變的旋律”。
國際透明組織曾發布過一份針對烏克蘭國家廉政體系的評估報告,稱該國的腐敗是一個存在于公共管理各個層面的系統性問題,其中被民眾認為高度腐敗的機構包括政治黨派、立法機關、警察機構、公共部門和司法機關。可見,盡管法官群體的腐敗令人震驚,但相比其他機構的官員,它仍“忝陪末座”。
事實確是如此,烏克蘭的腐敗“源遠流長”。自1991年獨立以來,烏克蘭的官員、議員以及商人之間便建立了一套復雜和有利可圖的系統以侵吞國家財富。腐敗更引發了民眾的憤怒,并由此發生了兩次革命。然而,革命后,腐敗并沒有被有效遏制,照樣泛濫成災。
總檢察長辦公室官員2015年時曾表示,在2010年到2014年間,官員每年“偷盜”的財富占國家總產出的1/5,這樣的行為滲透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亞努科維奇被推翻之時,央行還有價值18億美元的黃金。2014年11月,央行本應擁有接近10億美元的黃金,但卻宣稱黃金儲備只剩下1.2億美元,且無法為黃金儲備的“消失”作出解釋。更令人吃驚的是,央行在奧敖德薩地下室所儲備的金條被發現是被涂成黃金顏色的鉛條。同樣令人匪夷所思的咄咄怪事是,總統波羅申科的一名助理表示,2014年僅僅從軍隊中被盜走的金額就達4.5億美元,占同年軍隊預算的20%-25%,與美國2015年捐贈給烏克蘭軍隊的金額相捋。他承認,在國防部存在著“完全的腐敗”。
政府官員以及法官群體的腐敗極大地損害了國家形象,也嚴重破壞了商業和金融環境。“僵尸銀行”的“頑強存在”就是明證,國家反貪局顧問鮑澤估算,猖獗的腐敗致使國家財政“每年至少被侵吞十幾億美元”。
最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就明確表示,給烏克蘭的貸款中,下一批175億美元款項能否到位,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烏克蘭當局的作為。4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呼吁烏克蘭國家預防腐敗局、國家反貪局這兩大反腐機構展開更緊密的合作,從而更有效地整治腐敗,并敦促烏克蘭6月底以前通過立法,以便設立一個專門的反腐敗法庭。
然而,積重難返,推進反腐敗談何容易。
反腐機構官員透露,他們在推進反腐敗過程中遭遇了巨大阻力,既有來自政府高層的,也有來自議會的。國家反貪局局長斯內克說:“我們感覺到,未經改革的舊制度正在頑固抵抗。”
這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烏克蘭不少寡頭和政客對司法制度具有重要影響力,盤根錯節的腐敗利益難以撼動,上層仍然缺乏決心,以致反腐敗舉步維艱。議會反腐委員會成員索博列夫甚至說:“議會和總統辦公室均缺乏足夠的政治決心去建立真正的司法公正。”以至于反腐機構一面是缺乏擔當,不敢作為,一面也像法官群體的腐敗一樣,檢方近年來也有多名重量級人士涉腐。2015年7月,總檢察長辦公室下屬調查部門負責人沙帕金和基輔地區前副檢察官科尼茨因涉嫌受賄等被捕,還被查獲40萬美元現鈔、65顆鉆石和一把卡拉什尼科夫自動步槍。這兩名被調侃為“鉆石檢察官”的人,結果竟“皆大歡喜”,獲得保釋后案件也不了了之。
不久前,就在當局開展反腐敗專項行動時,一項議案又引發了爭議。反對者認為,這一議案一旦獲議會通過,將意味著代表既得利益的某些政府部門有權從國家反貪局手中接管某項反腐調查,從而有可能造成相關調查不了了之。觀察人士形容這項議案猶如為涉貪的政商大腕提供了一把“保護傘”,對國家的反腐敗可謂一記重創。
5月15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負責烏克蘭事務的官員范勒登向格羅伊斯曼遞交了信件,敦促烏克蘭當局確保國家反貪局的反腐行動不會受到干擾。面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西方一些國家的施壓,烏克蘭議會5月17日終于決定暫時擱置這項議案。
這也算是“形勢比人強”。但是,僅觀烏克蘭獨立尤其是革命以來的歷史,人們對它的反腐敗仍然不得不疑慮重重,想“刪除”文首那兩個問題令人尷尬的答案,恐怕還任重道遠。
(責編:許樹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