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辨 〔組詩選三〕

馬啟代

黑白辨 〔組詩選三〕

馬啟代

獻 詩

有些是無法忘記的。比如：枉死的斗士

餓死的草民，冤死的思想者

——大地收容著這一切

有些是無法原諒的。比如：對誓言的背叛

對宣言的顛覆，對諾言的玷污

——天空注視著這一切

有些是無法忍受的。比如：對真理的偽飾

對真知的戕殺，對真理的綁架

——“人民”明白了這一切

我所有的贊美都在這里。母親啊

一句真話，抵得上幾十年的謊言嗎？

一朵云從另一朵云里跑出來

一朵云從另一朵云里跑出來

許多云，把天空占滿

那些落難的麻雀，一只跟著一只

落滿了一地

轟的一聲，像地上騰起了烏云

白云在黑云里行走

內心的閃電嚓嚓作響，霍霍地摩擦

銀河里的水，喂養著鋒刃

重傷在身的雷。一腔血氣

在白晝里隱姓埋名

躲在一首絕句里，試圖突圍

四周的殺伐聲，落成人間的細雨

那是冬天的骨灰，白色的雪，耀眼的白

又一次寒潮來后，常常被統統裹走

投光而死的雷。醒來得很慢

不輕易說話，不輕易把黑裳丟掉

天空和大地一下子，一下子被照得通明……

這些年，我一直與風拔河

被風吹到這里，吹到那里，吹在波峰浪尖上大醉

身體里的時光一再被風偷走

碎落一地的病痛，懶得睜開眼睛

身體里的海，日益沉重，表面一直起著波紋

蕩來蕩去，蕩深了額頭上的歲月

這些年，一直想站穩，在風中

拄著風前行，把風拉住

——不是把風撂倒，就是被風撂倒

在時光里打滾，落下遍體傷痕

爬起來，筋骨燃火，也要保持直立

影子，還有靈魂已經歪曲。骨縫里灌滿了風聲

有沙礫停頓，住下來的風

——日日啃食那些長在骨頭里的異見

骨頭不會喊疼，風也不喊痛

那像落葉一樣的碎屑，不知是骨質還是風的牙齒

身體里的痛，被風吹亮

風不想拿走，也拿不走

現在，我給全世界都換上了囚服

自己把頭剃光，在最高的海拔上與風摩擦

但無法決斗——

任何地方，包括目光，內心的想法，都不會再東倒西歪……

選自詩集《黑白辨》，山東畫報出版社，2015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