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平
陽光墜落,盡是黃昏
——論《黃昏里的男孩》
◎劉偉平
本文對余華《黃昏里的男孩》中中年施虐者果農孫福以及黃昏男孩的形象進行闡釋,分析了教育儀式(私刑)作為成人社會規范對于兒童童年的傷害,提出施虐、受虐的合一性集中年形象于一身的生活悲劇,探究了中年生惡的動因以及童年之殤對兒童未來健康成長的干涉。
余華小說《黃昏里的男孩》發表于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此時正是余華創作的轉型期和作品的迸發期。《黃昏里的男孩》塑造了兩個鮮活的形象。其一為孫福,一個中年家庭破碎的單身漢,以在公交站旁駐賣水果為生。其二,無家可歸的瘦弱小男孩。果農孫福在公交站旁售賣水果,一個黑亮的眼睛透過路上揚起的灰塵注視著他面前的新鮮水果。孫福像驅趕蒼蠅一樣驅趕著惱人小男孩,他知道男孩買不起水果,也就沒資格吃。不經意間,孫福發現男孩偷了自己的蘋果,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生意,追趕男孩。孫福抓到男孩后,打落了男孩手中的蘋果,掐著男孩的脖子不讓他下咽,并大聲呵斥讓男孩吐出口中的蘋果。隨后孫福折斷了男孩的一根手指,原因是據從前的規矩,要斬掉偷東西的手,而自己大發慈悲只折斷男孩一根手指。這只是孫福教育男孩的第一步,隨后孫福將男孩綁在果攤前,并強迫男孩逢人便大喊:“我是小偷”。也就是說,孫福不僅對男孩的肉體施虐,對男孩的尊嚴和精神也進行了虐待。最后,太陽西落黃昏氤起,孫福撤了攤位將奄奄一息的男孩留在了公路旁。
余華并沒有交代男孩最后的死活,但是不吝筆墨地鋪寫了男孩的痛苦和無助,他的痛苦雖然源于自己的“偷”取行為,但是執行者孫福擴大了罪與罰之間的等價關系,以重罰克制輕惡,實際上是在滿足自己權力壓制的欲望。古代社會私刑普遍存在,并為社會日常邏輯所納入。等級社會中存在等級鏈條,掌權者制定體現并維護本階級利益的秩序關系,以強制性的實力威懾社會成員遵循。此時的秩序遵守強制性更多的體現在肉體刑罰上。諸如斬首、凌遲、分尸、腰斬等延長受刑人痛苦的方法,這種對于痛苦的預設,規訓著人們合序行事。現代社會依靠預先制定的法律來約束人們的行為,法無禁止即自由,罪刑相當等理念精神是現代法治的核心。顯然,本文中孫福對于小男孩的行為,一體現了私刑的濫用;二體現了罰大余罪,不滿足現代法治的要求。
余華在文中塑造了一個瘦弱不堪,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孩童形象。在兒童眼中的世界是沒有經過社會渲染的,是世界本來的模樣。世界沒有太多的規則需要遵守,所以在饑渴難耐的情況下,他希望果農孫福可以免費給他個蘋果吃。在孫福拒絕的情況下,小男孩選擇偷蘋果吃,這是食物對于生命個體本能的誘惑。但這些并不是余華想要展現的,作者極力刻畫的是文中小男孩受虐的情節。這也是本文寫作目的之一,兒童受虐。這其中不乏作者的童年經驗,在余華的其他著作中我們得知,他生活于嚴父的管束之下。他的童年是在外科大夫父親的醫院中度過的,所以血腥與死亡是刻在他的記憶中的,這對于余華后期的寫作影響很大。基于上述分析,可得知,余華塑造的孩童形象自然有童年的生活經歷,或者承載著童年的經驗之殤。基于心理學角度分析,一個人的童年經歷,會很大程度決定一個人的性格。童年中有過多的灰色和黑色,往往會導致孩童后期成長中過于自閉、保守、孤寂。嚴重的會形成交際障礙和反社會人格缺陷,目前諸多惡性刑事案件的犯罪人都呈現出童年之殤的特點,典型的如藥家鑫、馬加爵等。他們在童年時缺乏健康陽光的生活,于是在人設上就呈現出自我保護意識強烈,變態自尊心觀點等,最終導致形成錯誤的價值觀以及處事方式。
此外,作家余華通過對中年性惡和童年受虐的對比寫作,也體現出作者關于兒童的社會地位的認知。兒童不僅是法律保護的對象,同時也是社會應當予以關注和照顧的對象。但在文中作家通過小男孩的被教育式的受虐,中年的施虐,路人的冷漠圍觀,構建了一幅令人窒息的訓誡儀式。作家沒有直接表明對于兒童的同情抑或對于中年的批判,這樣一種零度介入的寫作方式,余華將評價權交付讀者。但是基于作家的寫作期待,讀者自然會有相應審美態度。
綜上所述,《黃昏的男孩》總體的行文基調是灰色而絕望的,作家在文章最后似乎對中年性惡原因做出了解釋,他其實也是生活中的受虐者。早年喪子,人到中年妻子離其而去,默默承擔著生活給他的痛苦和絕望。試想黃昏下池塘邊的父親面對冰冷的自己骨肉的尸體,黃昏下的丈夫看著相守多年妻子棄其而去。這兩個場景分別毀滅了作為父親以及作為丈夫的中年形象,最后只剩下興奮施虐的沒有溫度和情感的惡人形象。與此同時,也是經歷了人性之惡絕望殘喘的黃昏的男孩,從這一天開始他的世界可能再沒有日出,滿眼全是瀕近落日與黑夜的黃昏。
作者單位:海南師范大學 571158
劉偉平(1992—),女,漢族,黑龍江黑河人,海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