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深情，心悲不勝寒
——伊麗莎白·鮑恩《魔鬼情人》賞析

彭陽華晏開維

外國文學

殷殷深情，心悲不勝寒
——伊麗莎白·鮑恩《魔鬼情人》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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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情人》是英國杰出小說家伊麗莎白·鮑恩的短篇佳作。作者巧妙的運思，絕倫的建構，純真的情愫，細致的描寫在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小說以戰時的倫敦為背景，以愛情為主題，在詭異迷離的氣氛中，細膩地描繪了二戰期間掙扎在戰爭和情人雙重陰影的一位平凡女性的內心世界，反映了戰時女性心理上的恐懼和情感歷程上的挫折和磨難。

伊麗莎白·鮑恩 戰爭創傷 人鬼情

回顧20世紀的歐洲文學史，不難發現英國文壇上出現了一批杰出短篇小說家，然而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英國短篇小說發展巔峰時期享有盛譽的文學巨匠、杰出的短篇小說創作新秀、被美國批評家兼文學理論家哈羅德·布魯姆贊譽“堪與亨利·詹姆斯、喬伊斯、勞倫斯和伍爾芙相比肩而無愧于21世紀以來我們這個時代最為杰出的短篇小說家之一”的伊麗莎白·鮑恩卻鮮為人知。

伊麗莎白·鮑恩（1899----1937），英國短篇小說家，愛爾蘭上層階級名門望族出身，生于都柏林市。一生多產，其創作深受詹姆斯、伍爾芙、福特斯等人的影響，多以人倫瑣事如感情危機為題材，風格細膩，感覺敏銳，其創作和創作理論均有建樹。小說“注重心理分析，擅長使用意識流技巧，探討特定社會環境下人的復雜微妙心理情感歷程上的挫折和磨難”。

《魔鬼情人》是英國文學史上的短篇佳作，鮑恩巧妙的運思，絕倫的建構，純真的情愫，細致的描寫在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故事的布景述情、描人狀物都虛實相映，通過德羅芙爾太太迂回曲折的內心世界襯托出癡心女（凱瑟琳）和鐵心漢（魔鬼情人）之間一段寂靜悲涼環境之下滾燙而熾熱的愛。

小說以戰時的倫敦為背景，天空陰霾密布，一片焦土廢墟之上，仍遺留著殘垣斷壁的房屋，久無人居住，好不蕭條。德羅芙爾太太（凱瑟琳）在水霧迷蒙、黑云集結、悶熱而潮濕的下午回到門庭深鎖的老家拿舊物，邁步入屋時撲面而來的是冷寂而陳腐的風。這不起眼的環境描述非常成功地把讀者帶入了一種凄涼的戰爭氛圍。桌子上的那封來歷不明的信，掀起了女主人公情感上的驚濤駭浪，也把讀者帶進了一個神秘莫測的情感世界。二十五年前，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和情人傾心相愛、海誓山盟，然而炮火連天、硝煙四起，無奈樹下話別、勞燕分飛。或許長相平庸而不自信，或許個性沉悶而不開放，或許太過含蓄而矜持，或許太過羞怯而卑微，她覺得好像是從來不曾見過他似的，分手時還沒看清情人長什么模樣，其情至真至純。張愛玲愛著胡蘭成時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在張愛玲纏綿悱惻的一生中，胡蘭成那時便是她生命中的至愛。也許，在至愛的人面前，一個人是會心甘情愿的放低自己、會不由自主的放低自己的，即使放得再低，心里也是歡喜的，可謂愛到深處是卑微。二十五年后，如今的她神情懈怠、百念皆灰，灰冷的氣氛而有灰冷的心境。起初，她以為是門房或者其他什么人的來信而不屑一顧；可看到是情人短短的幾行字跡時她驚恐萬狀。信掉了下來，落在彈簧床上，又把信拾起來看了看上面的字——雙唇在殘剩的口紅下面開始變白，連自己都強烈地感覺到了臉上所發生的變化，長期蟄伏在內心深處的隱痛又襲上心頭。德羅芙爾太太立即走近鏡子，急切而忐忑不安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此時的她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她要在鏡子中尋找自己的定位。法國精神分析學家拉康認為，在鏡像期，人通過鏡子里的虛像來構建自我。鏡子里她看到了丈夫結婚時送給她的珍珠項鏈、姐姐在壁爐旁為她織的粉色毛衣、生第三個兒子后留下的嘴角肌肉抽搐的毛病等等。這些都證實了現在的她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三個孩子的母親。她本該在照完鏡子后，果斷地放下過去，繼續完成自己應盡的職責，拿舊物帶走。可眼前居住了多年的家庭回憶遠遠抵擋不住情人愛的追隨，思緒在過去和現在的回憶里穿梭，山雨欲來風滿樓。培根說“就是神，在愛情中也難保持聰明。”她心亂如麻，告訴自己鐵心漢是不愛她的，“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對我好過；媽媽說他從不把我放在心上；他一心一意想得到我，這絕不是愛”。詩人奧維德說“誰口口聲聲說‘我不愛’，誰就在愛。”如果不愛，怎會似幻影般如影相隨？這追命的“魔鬼情人”為了踐約，費盡心機，沒有篤情意堅，何來二十五年苦苦的等待，苦苦的追尋？這份跨越時空的愛戀使他凝眸于心愛的姑娘，任憑物換星移、滄海變遷，年復一年。

那宛若烈火的感情熾熱得讓人想逃離。不管是死是活，這位送信人給德羅芙爾太太送來的是一份驚恐，一份讓人無法承受的精神折磨。在這衰敗的老屋中，赴約昔日的情人還是回歸現在的家？魂不守舍。 二十五年的歲月宛如一道青煙散去，她記得那個八月，記得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卻回想不起情人的模樣：如強酸滴在照片上腐蝕出白色的空洞。胡亂的搜了東西，麻利地打了包裹，當務之急是馬上離開。她承擔不起這份感情，想求一個脫身之法，讓自己的靈魂有片刻安寧。坐飛機？乘火車？打出租？潛意識中一片混亂......她設想了各種離開的可能，卻偏偏又把賭注押錯了。她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探出身子，慌亂地穿過空蕩而寂靜的街道。在這個冰冷的夜晚，只有唯一的一輛出租車停靠在廣場一角，失魂落魄的德羅芙爾太太氣喘吁吁地趕上車，卻意外地發現司機正是邀約她的魔鬼情人。這個“形同虛設”、一直處于后臺、未漏真容、情緣未了的幽靈絞盡腦汁暗訪、查詢、入宅、投信、搭車，真可謂用情至深，情溢滿紙背。癡心女和鐵心漢虛實相襯，互為表里，終子圓了這個綿長而殘缺的夢，最后又潛入黑夜，開始了另一段不明究里的人生。然而心有靈犀，此情可待成追憶。

癡心女已為人婦，鐵心漢如影相隨。一方是無意而來，一方是有心成行，在頹敗寥落的廢墟之斷壁殘垣中演繹出殷殷深情，心悲不勝寒。二十五載相思，一段未了情，這份愛戀與花前月下的浪漫、杯光酒影的喧鬧、輕歌曼舞的柔婉完全不同，卻感人肺腑。然而故事通篇沒有一字寫真情，真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真情全由化境出之，因感情張力而有厚度，因懸念詭異而有風骨。在作者不動聲色的白描下，讀者仍能看到戰爭留下的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創傷：“實在的物體被狂暴地摧毀了，附著在我們的身體上的名聲、權力和永恒感等幻象被炸得粉碎，我們每一個人都體會到了失去平衡的眩暈，脫離了肉身的空虛。”(Bowen：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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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1.成都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2.西華師范大學外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