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常

◆◇徐國強

日 常

◆◇徐國強

樹 葉

掉下來

在初冬的路上鋪著

這樣那樣的精美，勝過所有

那樣這樣的精美，我們稱之為：落葉

一旦經過人的手，掃成堆，被裝運

這就叫：垃圾

季節的法則，認識的法則

眼睛的法則，感覺的法則

哪一個，攥在樹葉的手里

哪一種，靠它的葉脈自行編織

識路的腳，走向四面八方。樹葉

貼在大地的額頭，在遮蓋誰恥辱的金印

網購促銷

這段時間，老婆網購總留我的手機號

因此我的腿腳，便一直被一件件快遞牽著

網購促銷，根本就與我無關

11月10日這天，我的手機卻被各種優惠信息

塞滿，為11，11，這4根棍子，為一場狂歡

我不退訂，只想這樣統一回復：不用

0點等我，還滿298贈200。我只想

花一生積蓄購我23歲的一個上午

用我60個寒暑換年初迎春花的一瓣微笑

可成交，可包郵？

神奇的電商，請速速，與我聯系

打5折也行，一個上午的一半

一瓣微笑的二分之一。你還可

抽取我身上的任何部件作為我出的獎品

返現金為代金券；加送1萬個感激

只要有人簽單，接下這樁生意，哪怕是一場騙局

我也愿意等，一個永遠不會打來的電話

在以后漫長漫長的歲月里

走在你常喊我去喝酒的路上

道路通向關系。各種關系都需要

纏在腳上。走著走著

我發現，我正走向你

而你，已經不在那兒了

雅間中間那個位置已落滿兩年的塵土

一杯苦酒還留在桌上

無人端起也沒人理會

我今晚是去趕一個無奈的酒場

見一群陌生的人，不像我們在一塊兒

你喝我的快樂，我喝

你的情意。我們兄弟

這夜的酒桌上，我的祝酒話很多

沒人知道，我心里一直都在想著你

散場時，主人執意開車送我

我執意說，我要走走，走走

走走，一路走來，一個人

要背上多少個稱呼，稱呼

每時會加重多大的分量？一時的迷路

要繞多大的彎兒，才能到家

走走，一路走去

把燈光和月輝也從身上抖掉

走成一個簡潔的人

一個有著許多毛病的自己

是不是真輕松，是不是真愜意

夜 冷 雨

雨搭接受冷雨，反彈出全部的冷

給我；僅從這個十月末

滴出一個與我有關的消息，洞穿石頭

老了的雨搭，斑駁的聲響

老了的冷雨，斑駁的語氣

老了的我，已認不得更多的人了

如今又不見了一個

我活該，命中孤獨

活該只多有，這過量的斑駁

你好，生活

你好，天上隱藏的星月

我替這生活和星月，失眠

我好，好就好在，我還擁有痛心

槐 樹 下

溜達到槐樹下，我久久不愿離開

讓我躲到你的花朵里去吧

我像一個矯情的少女

在心里大喊

我喜歡5月的原因，主要在于槐花

又高又大的甜，粗粗拉拉的白，簡明的蕊

成堆成堆的落花，滿不在乎地揮霍著風

將風舞成花的帷帳，讓人看出

每一縷風，都長著綠色的花萼

貧寒或卑賤，那是別人眼中的事情

我更在意于這百聞不厭的清香

清：能看得到底兒又深不可測

香：能摸得著卻又無法永遠留住

清香，該是多好的一個人名啊

問題是：眼前還有誰能擔得起這稱呼

我小時候大把大把吃過槐花

這花很對我的胃口

如今，我又像一個饕餮鬼

瞅著槐樹；卻在盼，槐花啊

請把我吃到你的肚子里去吧

化 妝

那一刻，我沒能認出你，我有些憂傷

早已把你看到骨子里去了，打扮你的一雙手

卻將我40年的記憶輕易就歸攏到了茫然地帶

讓我站回到你皮膚的外面

重新去發現一個自己要找的人

當時我愣了，好長好長一會兒

幾乎就要認定

你僅僅是一位我有些印象的路人了

這時，你從里間屋的梳妝臺前

向我招了招手，你身上的年紀

和我的認知才同時被叫了回來

我們一直相濡以沫。相濡以沫的我們

從未想過會認不出對方，從未想過

親近的千年之緣，會被凌亂地肢解于咫尺

陌生的咫尺。化妝的小姐

你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全家福照相館

一個讓我憤恨的地方

眼 窩

太多歲月的風塵填進來，我的眼窩

開始變淺。動不動，淚水

就來親吻臉頰，安慰一個老孩子

見過世面的眼角，不經意就會濕潤

涉世已深的人已邁不過一道道小坎

曾經四處汪洋，汪洋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如今卻存不住一點漣漪和波瀾

從深海浮到表層

我探出頭，僅為方便呼吸

出生時流出的那些眼淚啊

爭先恐后趕來，是急著要接我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