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家 浜 （外二首）

◆◇徐小華

沙 家 浜 （外二首）

◆◇徐小華

西風吹過，是蘆花，而不是云朵舉起了天空

在平原的大地，秋色正掌控著

一步步后退的節氣。我自愿陷落于

交錯的溝浜，借一葉舟櫓

搖走往事和南來的雨水。不用對我

提說田田的荷，霜落過后，只有簡約的蘆葦

這般駐守著流水。這不是無人知曉的隱秘：

生命總在潛伏中走向久遠

會有一兩只水鳥

登上寒風中的枝丫，它們的宣講早已道不破

暮色里漸起的蒼茫

是浩大造就了落寞，我不會因此

藏身游走的靈魂，我只想與這群瘦削

的蘆葦一樣，彎下身子

讓風踩著腰桿，把霜落的季節

送達隔河的岸上

普 陀 山

我已不能再向東行，面朝大海，我愿

倒出魂靈里所有的零亂。倘若還能飛翔得更高

我會看到大海的面頰上浮動的一粒水珠

不為山顯，不為水隱，那片鍍上佛光的清純

正收攏了多少拜跪的虔誠。我的心

因此略高于往事和一只烏鴉抖落的啼叫

不是陽光把古寺的匾牌擦亮

幽深的山徑上，一位老漢

把頭顱低向山階，又將感念舉過頭頂

為內心的愿望而匍匐的人是如此的生動和堅強

磐陀石、千步沙，多少美景轉身成空

只有山林深掩里的這些寺宇

多像內心燃放的燈盞，不為風動，不為雨藏

他們一站千年，始終堅持美好的契守

就連身旁陪坐的古柏

縱然被風干了身世，依舊滿面

遼闊著慈祥

我猜想著和他有百分之幾的血緣

直到堂嬸，一把將那個小孩拽到

我跟前，我仍然沒有分清

我和他到底有著

怎樣的干系和因緣

他那大小不太對稱的眼睛是陌生的

他那大棗樣的臉蛋是陌生的

他那短小的褂，踩卷了邊的牛仔褲是陌生的

他那黑得望不清顏色的大跑鞋是陌生的

他是大中的兒子啊

堂嬸在小孩的后腦勺上連拍了兩下

催促他：快叫大爺

大中我當然是熟悉的。他是堂嬸的兒子

我們幾乎是同一年出生的

我們是腳尖挨著腳跟跨進向陽小學大門的

我們共吃用小麥換到的一塊燒餅

我們經常在上學的路上，和其他伙伴一起

躲在泥糞坑里召開自以為偉大的會議

我們幾乎同時離開王徐莊

到外面的城市做事

十年過去了

我們幾乎沒有見過一次面

直到那個小孩怯怯地叫聲“大爺”

我仍然在猜想著自己與大中，究竟擁有

人生百分之幾的共同時光

究竟與大中擁有百分之幾相同的血緣

而面對一個叫我大爺的孩子

我是如此的陌生

還有，相隔久遠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