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實踐觀

呂明洋

論《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的實踐觀

呂明洋

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揚棄了以往一切舊哲學，以科學的實踐觀作為其哲學的邏輯起點，不僅闡釋了科學實踐觀的豐富內(nèi)涵，還進一步論述了實踐在認識論中的重要地位，強調(diào)了哲學的歷史使命是改變世界，實現(xiàn)了哲學觀的歷史性轉變。作為一個不斷發(fā)展的科學體系，馬克思主義實踐觀貫穿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始終。

馬克思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 實踐觀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是馬克思哲學思想形成時期的一部重要著作，它標志著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以往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哲學的決裂，以科學實踐觀為基礎建立起了一種新的哲學體系。在出版《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時，恩格斯對《提綱》的個別地方做了修改，以《馬克思論費爾巴哈》為題在《附錄》中首次公開發(fā)表。恩格斯對它的評價是“作為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獻，是非常寶貴的。”[1]在《提綱》中，馬克思對以費爾巴哈為代表的舊唯物主義進行了批判，宣告了一種新的哲學——實踐唯物主義即整個唯物主義歷史觀的基石——科學實踐觀的誕生，全面系統(tǒng)地闡釋了科學實踐觀的內(nèi)涵，并以此為立足點揭示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和核心觀點，強調(diào)了新哲學的歷史使命不是解釋世界而是改變世界。

實踐是《提綱》和《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的核心問題。在《手稿》中，馬克思說：“我們看到，工業(yè)的歷史和工業(yè)的已經(jīng)生成的對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zhì)力量的書，是感性地擺在我們面前的人的心理學。”[2]他反復強調(diào)實踐的產(chǎn)物是物質(zhì)世界，并且有人的本質(zhì)于其中，實踐唯物主義在舊唯物主義看到物之處看到了人。而《提綱》第一條也說：“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事物、現(xiàn)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人的感性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3]“現(xiàn)實、事物、感性”是指人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客觀物質(zhì)世界。馬克思以前的舊唯物主義拋開人的實踐活動去看待客觀事物及其與人的關系，只把客觀事物當成認識對象，即與主體活動無關的“自在自然”，而不把它們當作實踐對象，即主體活動的產(chǎn)物和結果——“人化自然”。他們所理解的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像照鏡子一樣，是直觀、被動的，客觀事物刺激人的感官不需要中介，直接形成對于客觀事物的觀念和印象。而人的能動性被唯心主義“抽象地發(fā)展了”。可見，舊唯物主義無疑具有形而上學性和不徹底性。因此，馬克思在《提綱》中首先把這一點看作是舊唯物主義的缺陷，它們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世界觀的本質(zhì)區(qū)別一目了然。

早在《手稿》中隨處可見馬克思對費爾巴哈的贊揚和肯定。序言中說：“對國民經(jīng)濟學的批判，以及整個實證的批判，全靠費爾巴哈的發(fā)現(xiàn)給它打下真正的基礎。從費爾巴哈起才開始了實證的人道主義的和自然主義的批判。”[2]《神圣家族》中也說：“到底是誰揭露了‘體系’的秘密呢？是費爾巴哈。是誰摧毀了概念的辯證法即僅僅為哲學家們所熟悉的諸神的戰(zhàn)爭呢？是費爾巴哈。是誰不是用‘人的意義’(好像人除了是人之外還有什么其他的意義似的！)而是用‘人’本身來代替包括‘無限的自我意識’在內(nèi)的破爛貨呢？是費爾巴哈，而且僅僅是費爾巴哈。他所做的事情比這還要多。”[4]在寫作《提綱》之前，馬克思深受費爾巴哈的影響，而且只看到了他與費爾巴哈的共同點，而沒有看到與其不同之處，誤認為費爾巴哈創(chuàng)立了“真正的唯物主義”，贊揚了一個本不應贊揚的人。

費爾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質(zhì)》中對宗教神學和唯心主義進行了批判，但也存在著局限性。《提綱》中說，“費爾巴哈不滿意抽象的思維而訴諸感性的直觀；但是他把感性不是看作實踐的、人類感性的活動。”[3]，“實踐”、“直觀”和“抽象的思維”分別是馬克思、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對人類認識基礎問題的回答。從“抽象的思維”到“感性直觀”，是唯物主義對唯心主義的超越。費爾巴哈尖銳地批判了黑格爾哲學的“抽象的思維”，但他只是消極、被動地把握客體，而不知道“人的感性的活動”即實踐。他指出：“理論之立場，就意味著與世界和諧相處……與此相反，如果人僅僅立足于實踐的立場，并由此出發(fā)來觀察世界，而使實踐的立場成為理論的立場時，那他就跟自然不睦，使自然成為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實踐利己主義之最順從的仆人。”[5]實踐只是猶太人的利己主義活動，這是費爾巴哈對其的理解。從“感性直觀”到“實踐”，新唯物主義對舊唯物主義的跨越得到了實現(xiàn)。

費爾巴哈的人本學以抽象的人為核心，認為人的本質(zhì)是單個人的自然屬性的共同性，是把多個人自然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普遍性。而馬克思指出，抽象的 “人”是不存在的，人們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社會之中，“人的本質(zhì)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社會生產(chǎn)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所必須進行的一種活動，而一定的生產(chǎn)關系是人在生產(chǎn)實踐中所必須形成的，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以此為基礎，這就為歷史唯物主義奠定了理論基礎。馬克思用社會關系來說明人的本質(zhì)，同時把用社會存在來說明社會意識的思想也包含其中。所以馬克思還指出：“社會生活在本質(zhì)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3]全部生活的根本與核心就是社會實踐，包括神秘的宗教意識在內(nèi)的一切社會意識，都能從社會實踐中追根溯源并得到合理的解釋。

馬克思認為人的能動性思想貫穿于康德到黑格爾的唯心主義之中。康德首先開創(chuàng)了“批判”的傳統(tǒng)，而后黑格爾將辯證法引入其中，使得理性的“外在批判”發(fā)生了轉變而成為了“內(nèi)在批判”，構建了一個系統(tǒng)的辯證邏輯體系。但黑格爾所說的實踐活動是存在于“絕對理念”中的精神活動，是對絕對理念本身的認識。他把勞動看作是絕對理念的外化，把精神作為客觀世界的決定性因素，否認人的能動活動是現(xiàn)實的、感性的，否認勞動是歷史的、具體的實踐活動。盡管黑格爾的實踐觀有其合理因素，但是始終以“絕對理念”為前提，以追求“善”為實踐目的，看不到人活動的真正本質(zhì)，沒有真正理解實踐的本質(zhì)，還處于主觀層面。而馬克思在辯證吸收黑格爾和費爾巴哈思想的合理內(nèi)核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感性與實踐活動互不分離的“實踐唯物主義”。

認識現(xiàn)實社會及客觀世界，必須規(guī)定以判斷思維是否具有真理性的標準。包括費爾巴哈在內(nèi)的歷來哲學家們提出的真理標準僅限于思維、認識的范疇內(nèi)，因此都是主觀的。馬克思則從新的實踐觀出發(fā)回答了真理的標準問題，他首次打破了主觀認識的局限，指出“人的思維是否具有真理性”這個問題在主觀認識范圍內(nèi)是無法解決的，只有依靠實踐。人自身的思維符合客觀真理應當通過實踐來證明，這亦是在證明自己的思維可以通過實踐轉變成現(xiàn)實，具有正確認識客觀事物的能力。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只能通過實踐來檢驗，因此，關于離開實踐的思維是否具有現(xiàn)實性的爭論都像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一樣，脫離實際，毫無意義。

《提綱》第九條說：“直觀的唯物主義，即不是把感性理解為實踐活動的唯物主義，至多也只能做到對‘市民社會’的單個人的直觀。”[3]人在實踐中形成的社會關系以及人和社會的本質(zhì)如果脫離實踐去理解是錯誤的。費爾巴哈曾在《關于哲學改造的臨時綱要》中說：“觀察自然，觀察人吧！在這里你們可以看到哲學的秘密。”[6]若觀察時只把人作為孤立的個體，充其量只是一種“直觀”。當時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人們處于一定的物質(zhì)關系之中，而想要認識到人和社會的本質(zhì)就不能把他們當成孤立的個體去看待。這反映出舊唯物主義的認識基礎是直觀而并非是實踐，所以在認識論上存在缺陷，也體現(xiàn)了在歷史觀上其之所以是唯心主義的本質(zhì)原因。

馬克思新唯物主義的兩個特征在《提綱》的最后兩條中已經(jīng)點明。第一，舊唯物主義與新唯物主義的階級立場和社會基礎是不同的。舊唯物主義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理論的辯白和再現(xiàn)，落腳點是資產(chǎn)階級社會；而新唯物主義的落腳點是共產(chǎn)主義社會，即對市民社會革命后建立的“人類社會”，這就實現(xiàn)了人類的解放，馬克思把解放了的人類稱為“社會的人類”。第二，最后一條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3]以往的哲學家不是不想改變世界，而是他們只看到了意識的能動性并把希望寄托在真理之上，不懂得實踐改變世界的重要性。新唯物主義實現(xiàn)的偉大變革就在于提出了科學的實踐觀，強調(diào)以“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改變世界。

綜觀《提綱》，實踐觀貫穿全文始終。《提綱》的著眼點是人類解放。馬克思闡明了實踐使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進而改變?nèi)俗陨恚S著實踐的不斷發(fā)展，在宗教中人被異化了的本質(zhì)最終將復歸于人而獲得解放；要想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和人類解放只有依靠改造世界的革命實踐。馬克思的實踐觀真正做到了本體論與認識論、唯物主義與辯證法、自然觀與歷史觀的有機統(tǒng)一。正是在實踐觀的基礎上，馬克思克服了舊唯物主義的直觀性和不徹底性，提出了能動的反映論；又是在實踐觀的基礎上，馬克思實現(xiàn)了使哲學從解釋世界的工具變?yōu)楦脑焓澜绲墓ぞ叩母锩兏铮癸@了他的革命的科學的實踐觀，讓實踐觀成為架起馬克思主義新哲學體系的橋梁，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邏輯起點，實現(xiàn)了哲學觀的歷史性轉變。

[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4]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5]費爾巴哈．基督教的本質(zh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6]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上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