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少年

倪雨馨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30-0003-02

“James，放學后來體育館一趟，我們?yōu)槟銣蕚淞艘环蒹@喜。”

“哦，驚喜？好的。”James最近正致力于研究他的一項關于環(huán)保衛(wèi)生的課題，聽說有驚喜，心里有些期待。他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提起嘴角笑了笑，一只受傷的麻雀從窗邊跌入，落在James的課桌上，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毫不在意地將這只可憐的小家伙狠狠地摔出了教室，看著它抽搐過后不再動彈，這才滿意地繼續(xù)做自己的事。

James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包，離開教室，看到不遠處STADIUM幾個大字，他加快步伐，推開大門，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Tylor被Miller一群人摁在墻上，有兩個籃球來回地向他身上砸去，在地板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回響聲。

“James，你怎么才來啊，快點兒！這小子要暈過去了。”

James感覺到有些愣住，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接過了籃球，“這就是你們說的驚喜啊，”他有節(jié)奏地拍打這籃球，然后突然一擲，“我很喜歡呢。”

Tylor感覺腦袋如充血一般，在受到了最猛烈的一擊后血噴涌了出來，接著是一片眩暈，眼前出現(xiàn)了舊電視機壞掉時布滿雪花的那種場景，嗡嗡地響著。

“這就暈了，真是沒用！真無趣，我們走吧！”Miller搭著James的肩膀說說笑笑地向體育館外走去，只留Tylor一人躺在空曠無人的體育館。

Tyloy在洗手間里將臉上的血仔細地擦拭干凈，又拉高衣領，挽起袖子擋住身上被揍得淤青的部分。如果被媽媽看到一定會擔心的，Tylor心里想。“嘶！”棉棒戳到了受傷的地方，Tylor忍不住輕抽一口氣，“啊！真疼！這幫家伙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加州的黃昏很美，金黃色的余暉覆蓋這整個城市，好像整個世界都是金色的一般。Tylor坐在校車的最后一排，托著腮看著車窗外的城鎮(zhèn)，前面的孩子們肆無忌憚地打鬧說笑著，一名個子大一點的男孩子正拉扯著一個一年級的小女孩的辮子，力氣似乎很大，盡管那位女孩子一直在高呼“停！停！”但他依然壞笑著推嚷著。Tylor依稀記得他是叫作Tomas還是什么的，跟弟弟看著動畫片里的那個紅色火車頭是一樣的名字，想到這里，Tylor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就是跟那個弱智火車頭一樣的嘛。

“媽媽我回來了！”Tylor將帆布書包掛在門口的簡易衣架上，朝樓上走去。

“親愛的，今天晚上我們吃鱈魚蘆筍配玉米濃湯好嗎？媽媽沒有買到新鮮的花蟹，它們都太搶手了！”媽媽從餐廳里探出頭，“噢！Meguam，寶貝兒！放下你手里的彈弓，那很危險，放下！”弟弟從樓下直接往樓上沖，咯咯咯地笑個不停。Tylor抱起弟弟，回答道

“媽媽，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鱈魚也很鮮嫩呢。”

餐桌上，Tylor將頭埋得低低的，漫不經心地享用著晚餐，妹妹Ivan正將蘆筍卷進培根里并用竹簽扎起來，完成后十分得意，招呼媽媽過來觀賞他們的成果。媽媽慈愛地看著她的二兒子和小女兒，目光順便移向了大兒子，只是，Tylor下顎一處異常的紅色痕跡引起了她的注意，媽媽目光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收拾了餐具，進了廚房。

“Tylor，待會兒來媽媽房間一趟好嗎？”媽媽邊用水沖刷著餐具邊對Tylor說道。

“好的。”Tylor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晚飯后，Tylor來到媽媽房間，看到她正坐在軟墊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困難的問題。

“媽媽，怎么了嗎？”

“Tylor，好孩子，你今天在學校過得怎么樣？”媽媽示意Tylor坐下后溫柔地問道。

“很好啊，我們組的辯論賽非常的成功，老師對我的表現(xiàn)很贊賞，我甚至在奧林匹克數(shù)學競賽中獲得了加州的一等獎，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更順利了！”Tylor臉上洋溢著笑容，盡管它顯得異常僵硬。

“一切都很好嗎？和同學們之間的關系也還好嗎？”媽媽內心激起了絲絲漣漪已經變成一個個水花了，她都知道Tylor在強顏歡笑。

“是啊，一切都很好呢！”Tylor不自然的聳肩動作早已出賣了他的內心：“這沒必要讓媽媽知道，我可以應付過來的，大不了明天我把這次微積分的名額讓給Jeams就好了，他們只是因為我沒有準時去體育館而已，這沒什么的，Tylor。”Tylor安慰著自己，踱著步子回到自己房間。

家里的布局使Tylor的房間與Meguam的房間正好相對，中間只隔了一個走廊。當Tylor在房間開始放他的重金屬搖滾時，門外傳來了Meguam的抱怨聲：“哥哥！關掉你那惡心又嘈雜的破音樂！”

“哦！”Tylor連忙將音量調小，略帶歉意地向Meguam道歉，“抱歉！我只是想放松一下，我馬上就把他關掉。”

Tylor將整個身子拋在松軟的床上，旁邊的Teddy睜著兩只烏黑發(fā)亮的紐扣眼睛看著他，Tylor的瞳孔開始變得柔軟，輕柔地撫摸這這個從小陪伴自己的卡其色的泰迪熊。家里有錄像的習慣，爸爸從Tylor在媽媽肚子里時便記錄下他的一點一滴。Tylor從三斗柜里翻出錄像帶，將窗簾拉上，把錄像投影在墻壁上：第一次掉牙，第一次滑雪，第一次開家庭會議，第一次向家里出柜……Tylor眼眶里充盈著淚水，自己還是很幸福的，他想。

第二天，Tylor很早便來到了學校，今天是校奧賽隊外出比賽的日子，自己得好好準備，已經打算將微積分的名額讓給James了，如果這次奧賽沒出成績的話期末獎學金就真的沒戲了。Tylor在稿紙上快速的演算著，絲毫沒察覺James來到了在自己身后，“嘿！傻缺！”

“哦。你來了！”Tylor被人突然打斷有些煩躁，但看到是James后由煩躁變成了不安，“我正準備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James挑了挑左眉，戲虐地看著Tylor。

“我打算把微積分的機會給你，James。你會高興嗎？”Tylor試探似的問James。

“哦？當然，不客氣。”James對于這個嗤之以鼻的參會名額來到自己手上并沒有多大的驚喜，但只要是Tylor的他都想搶過來，這種名額給了那個基佬真是浪費。

中午十二點，校奧賽隊乘車抵達了參賽地點，那里原來是市中心的一座教堂，后來被拆除后就建成了了這么一個大的會館。各個學校的精英人物也都來了，他們都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眼神或是高傲或是輕蔑，特別是隔壁曼高的學生們甚至都穿上了皮鞋和裁剪有致的西裝，一個淺黃色頭發(fā)的高個男生甚至故意踩了Tylor一腳，Tylor不敢聲討他，只是在想：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可能得罪他了，大不了待會讓給他們一個題。

Tylor的學校在場上的位置是正對著大屏幕的，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上面寫著什么，大家都對于這么好的一個位置十分滿意，互相表達著內心的喜悅。James一個人擺弄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中途還消失了一會兒，直到比賽前五分鐘才趕回現(xiàn)場。“傻缺，待會兒注意看大屏幕哦。”James路過Tylor的位置時對他說。Tylor以為他是在為自己加油，回了句謝謝。

音樂響起，主持人走上舞臺，宣布比賽開始，前面四支隊伍的競爭十分激烈，題目也都不是很容易上手的類型，Tylor一直在仔細運算練手。輪到自己的學校了，Tylor看了一眼題目，有了思路，便按下了面前的答題器，在稿紙上飛速地運算出答案后，面帶微笑地走到舞臺中間念出答案，“答案是根號三。”

周圍沒有之前如雷般的掌聲，取而代之的卻是竊竊私語，Tylor抬頭看了看人們，發(fā)現(xiàn)大家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當他感到疑惑時，一道屬于他自己的聲音響起，“Daddy，Mommy，sorry！I love you，but I have to say ， I am gay.”Tylor感覺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來，他緩緩地扭頭去看大屏幕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像出現(xiàn)在上面，這是十五歲那年自己向爸爸媽媽出柜的視頻，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天哪！Tylor意識到，自己這次完了，徹底地完了。

比賽被強行停止，自己所在學校也因擾亂比賽秩序剝奪了參賽名額，帶隊老師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同學們也都不在露出善意的目光，James笑著上前說：“哦，我們可愛的Tylor，居然是個基佬！”周圍的人都開始用一些惡毒的詞語侮辱著自己，Tylor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一般，他看著James，想起了比賽開始前他對自己說的話。Tylor突然明白過來，他張大嘴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又無法發(fā)出聲音。

“滾回去吧！死基佬！”James最后拋下一句話。

Tylor失落往回走，心情前所未有的沮喪，上次被Miller他們打得那么慘都沒有這樣難過，Tylor心想：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有他們幾個知道而已，同學們又不會得知，大不了自己再去道個歉。

手機提示音響了起來，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Tylor心里產生了一個很壞的預想，不會吧！當他解鎖密碼，打開Twitter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果然！不知道是誰將剛剛自己上臺后的發(fā)生的一切錄下來，上傳到了社交網站，現(xiàn)在學校里所有人都在轉發(fā)這段視頻，并且對自己進行語言抨擊，Tylor手中的手機從手中滑落了下來，他苦笑著。

Tylor已經不想再回教室了，他知道回去后會是怎樣的情景，同學們的謾罵，老師的鄙夷，以及James一幫人的幸災樂禍。他乘公交車回到了家里，家里還沒有人，爸爸媽媽都還沒有結束工作，弟弟妹妹也都未放學，家里只有自己一個人。

Tylor再次打開手機，James的一條信息閃過，“死基佬，你被開除了！”Tylor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道閃電，腦袋開始出現(xiàn)嗡嗡的聲音，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不知道今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接二連三的事情開始擊潰他的內心，他有些承受不住了。Tylor慢慢地上樓，將錄影機從書房里拿出來，按下開始的按鈕，面帶微笑地陳述著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錄像了。

“Megeum， Ivan ，寶貝兒們，你們先上樓玩一會兒。媽媽現(xiàn)在要開始準備晚餐了，今天你哥哥學校比賽，得好好犒勞一下他！”媽媽下班后接了弟弟妹妹回家，一到家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晚餐，“今晚有新鮮的花蟹呢！Tylor一定愛吃！”

媽媽走到客廳，發(fā)現(xiàn)Tylor的書包放在沙發(fā)上，“Meguem，你哥哥已經回來了，他大概在房間里，你去告訴他今晚的晚餐有花蟹。”

“好的，媽媽。”弟弟拉著妹妹打開對面的房門。

“啊！”尖利的叫聲從樓上傳出，弟弟妹妹跌坐在地上，媽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還是飛快地沖上了二樓，眼前的一幕卻讓她再也笑不出來：Tylor微笑著閉著眼睛，脖子上的一個繩子令人觸目驚心，旁邊的錄像機在墻壁上投影著Tylor之前錄的一段話的尾聲：“I am released！”

幾天后，加州新聞中出現(xiàn)了一則消息：近日，圍繞十七歲Tylor Long的自殺事件的社會新聞引起了廣泛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