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臻+王福革
【摘 要】 在元代崇佛政策的支持下,寺院經濟獲得迅速發展。其經濟來源包括朝廷賞賜、信眾布施、買賣兼并土地、宗教活動收入、商業經營等方面,最終形成有元一代強大的寺院經濟。
【關鍵詞】 元代;寺院;經濟;來源
蒙古族入主中原后,一方面信仰著傳統的薩滿教,另一方面引進佛教、立帝師、定國教,佛教成為國家和民族的信仰,形成有元一代一尊獨大的局面。
一、尊崇佛教
1260年,忽必烈即位后,根據吐蕃地區的情況,采取“因其俗而柔其人”的政策,大力扶植佛教,尊西藏喇嘛教為國教,封八思巴為國師,并親從八思巴處受戒,“正衙朝會,百官班列,而帝師亦或專席于坐隅。且每帝繼位之始,降詔褒護,比敕章佩監絡珠為字以賜,蓋其重之如此。”在教權方面,命其統領全國宗教事務兼領西藏地區行政軍事,自此,帝師之命與詔敕并行于吐蕃地區。有元一代,薩迦派共敕封14位僧人為帝師,他們“僧俗并用,軍民通攝”,權勢極大。
元朝諸帝崇佛,首先有求佛庇佑、避免災禍的特點,因此到處開山建寺。諸如:至元七年(1270年),“建大護國仁王寺于高良河。”至元十九年(1282年),“造帝師八合思八舍利塔”。至元二十年(1283年),在“五臺山造寺伐木,及南城建新寺,凡役四萬人。”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以江南總攝楊璉真迦發宋陵冢所收金銀、寶器修天衣寺。”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為了建萬安寺,“以中衛軍四千人伐木五萬八千六百”株。至元二十三年(1286),“以江南廢寺土田為人占據者,悉付總統楊璉真迦修寺。”至元二十五年(1288),“江淮總攝楊璉真迦言以宋宮室為塔一,為寺五,已成。”至大三年(1310年),“營五臺寺,役工匠千四百人,軍三千五百人。”至治元年(1321年)二月辛亥,為了修上都華嚴寺,“調軍三千五百人”。為了造寺可以說是“損軍害民,費以億萬計”。
其次,元朝以法律形式保護僧侶的利益和特權,規定僧尼、道士、諸儒之間發生訴訟時,“止令三家所掌會問”,官府不許介入。僧侶毆死民眾,不予償命,但如有民眾毆打僧侶者,“截其手,詈之者,斷其舌”。諸如此類的法律規定,使寺院僧侶氣焰更加囂張,嚴重者“率其黨持白梃突入公府”,把大臣“捽諸地,捶撲交下,拽之以歸,閉諸空室”,即便是對皇室貴族也敢“墮車毆之”。元代的驛傳制度規定,遇緊急軍務,可攜帶金字圓符出行。但是,西藏僧侶常常佩帶特許的金字圓符,路上馳騎數百,絡繹不絕,“傳舍至不能容,則假館民舍,因迫逐男子,奸污女婦,”為非作歹。
第三,賦役方面佛教寺院享有減輕或豁免的特權。諸如:中統五年(1264年),中書省的官員奏稱:“自貴由皇帝至今、僧、道、也里可溫、答失蠻,地稅商稅不曾出納。”至元十四年(1277年)二月丁亥,“除僧租賦,禁擾寺宇者”。至元二十七年到二十八年間,元朝對原南宋統治地區進行戶口調查,核定戶籍的同時,又對寺院田地的賦稅作出新規定:“二十八年,又命江淮寺觀田,宋舊有者免租,續置者輸稅,其法亦可謂寬矣。”所謂“舊有者免租”是指繼續原有關于寺院土地免交租稅的規定,“續置者輸稅”則是針對民間納稅的土地流入寺院而發的,目的在于防止稅糧不致減少。
在忽必烈及后繼者的大力扶植下,佛教得到快速傳播,寺院經濟高速發展。根據宣政院的上報,在世祖忽必烈統治時期的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寺院數量達“四萬兩千三百一十八區”,僧、尼人數“二十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八人。”
二、寺院經濟來源
元朝寺院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其獲得財產的途徑很多,主要包括朝廷賞賜、信眾施舍、買賣兼并土地、宗教活動所得以及商業活動所得等。
1、朝廷賞賜
有元一代尊崇佛教,賜予寺院大量財產和土地。世祖時期,賜大圣萬安寺“京畿良田萬五千。”延佑三年(1315年),“賜上都開元寺江浙田二百頃,華嚴寺百頃。”天歷二年(1329年),“以平江官田百五十頃賜大龍翔集慶寺及大崇禧萬壽寺。”除了賜予寺院大量的土地,元代統治者還把一部分民戶轉給了寺院。如:至順二年(1331年),“以晉邸部民劉元良等二萬四千余戶,隸壽安山大昭孝寺為永業戶。”另外,在元、明人文集中,還有許多關于寺院接受“賜田”的記載。諸如:至大元年,賜龍興寺田五千畝為永業。皇慶初年(1312年),元政府賜仰山棲隱寺“蘇杭水田五千畝為常住業”等。還有一些不曾記載明確的田額的賜田,如:“以江南廢寺土田為人占據者,悉付總統楊璉真加休寺。”
除了賜予土地外,寺院還獲得諸多形式的賞賜。諸如: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萬安寺成,佛像及窗壁皆金飾之,凡費金五百四十兩有奇、水銀二百四十斤。”大德五年(1301年),“賜昭應宮、興教寺地各百頃,興教仍賜鈔萬五千錠;上都乾元寺地九十頃,鈔皆如興教之數;萬安寺地六百頃,鈔萬錠;南寺地百二十頃,鈔如萬安之數。”大德九年(1305年),“帝師輦真監藏卒,賻金五百兩、銀千兩、幣帛萬匹、鈔三千錠。”至大四年(1311年),“賜國師板的答鈔萬錠。”同年十月(1311年),“賜大普慶寺金千兩,銀五千里,鈔萬錠,西錦、彩緞、紗羅、布帛萬端,田八萬畝,邸舍四百間。”
2、信眾布施
布施是寺院經濟的重要來源之一,特別是一些封建地主階級,期望通過布施財物達到祈福消災的目的,諸如:至元元年(1264年),“東平、太原、平陽旱,分遣西僧祈雨。”至元三十年(1293年),“作佛事祈福五十一”。延祐六年(1319年),“皇姊大長公主祥哥剌吉作佛事”。延祐七年(1320年),“京師疫,修佛事于萬壽山”。至治三年(1323年),“命僧作佛事于大內以厭雷。”泰定元年(1324年),“命咒師作佛事厭雷”。泰定三年(1326年),“修佛事厭雷于崇天門”。泰定四年(1327年),“命西僧作止風佛事”。至順元年(1330年),“以陜西饑,敕有司作佛事七日。”
一些封建地主階級甚至直接把土地施舍給寺院,轉化為寺產。據《元史》卷一八三《脫脫傳》中記載:“脫脫乃以私財造大壽元忠國寺于健德門外,為皇太子祝厘,其費為鈔十二萬二千錠”。當然,也有一些普通民眾向寺院進行施舍的事例,如:溪金縣昭福寺“法堂始成,凡七間,費中統鈔萬貫,鄉人以錢來助者凡五有二”,湖州路報恩光孝禪寺兩次置田二千余畝,大部分來源于“慕舍”。另外,民眾把土地捐獻給寺院,也有逃避政府賦稅的目的。元代人鄭介夫就曾指出:“圣朝踵金弊政,僧道全免徭稅,愚民多以財產托名詭寄,或全舍入常住,以求避役。”endprint
3、買賣兼并土地
除了朝廷賞賜、不同階級施舍外,寺院還通過買賣兼并等手段積累了大量土地。元初,江南釋教楊璉真加,“侵奪民田兩萬三千畝”。延祐六年(1319年),中書省臣言:“白云宗總攝沈明仁強奪民田二萬頃”。在元朝的若干詔令中,也有關于僧寺及僧侶侵占民田的記載。諸如:至元十七年(1280年),敕僧“擅據江南逃亡民田者有罪”。至大四年(1311年),“禁諸僧寺毋得冒侵民田”。除了侵占民田,官田、學田也是他們侵占欺隱的對象,諸如:至元三年(1266年),忽必烈詔:“凡良田為僧所據者,聽蒙古人分墾”。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中書省指出:“江南官田,為權豪、寺觀欺隱者多”。大德九年(1305年),“常州僧錄林起祐以官田二百八十頃冒為己業施河西寺”。《元史》卷一二五忽辛傳:“先是,贍思丁為云南平章時,建孔子廟為學校,撥田五頃,以供祭祀教養。贍思丁卒,田為大德寺所有。”此外,還有一些強取豪奪的事例,如《元典章》卷十九就曽記載:“無理之人,自忖其非,故將交爭未定田土屋宇,妄行施舍寺觀,其受之主,不問是非,便行寫立文字,又不問鄰里親戚,亦不交割條段四至,強行使人耕種,或有莊窠房屋,便行懸掛佛像,……至使有理之家,不敢起移”。在元代諸帝崇佛政策的支持下,寺院如同得到一張王牌,除了兼并大量土地外,置田買地的現象也很常見,在元人文集中就有較多學田記反映出這種情況。如:“元初平江路報恩萬歲教寺買民田五百八十多畝。”“天目山大覺正寺先后置田業二百余頃。”
元朝時期,北方地區的賦稅主要有科差和稅糧兩種,由于元朝統治者在賦稅方面對佛教寺院采取減輕甚至豁免的政策,迫使一些不堪重賦繁役的自耕農把田地獻給了蒙古貴族和寺院,寺院也趁機不斷擴大土地占有面積,隨著田地面積的增加,寺院開始奴役、剝削的佃戶逐漸增多。大護國仁王寺共有“內外人戶三萬七千零五十九戶”。大德三年(1299年)秋七月庚辰,中書省臣言:“江南諸寺佃戶”達到“五十余萬”。至治元年(1321年)二月甲子,“割常州、宜興民四萬戶隸之。”除了剝削佃戶外,寺院通過欺瞞、包庇等非法手段,逃避賦稅。元初,僅江南釋教總統楊璉真迦一人,就“私庇平民不輸公賦者二萬三千戶”。寺院所庇護的戶口越多,政府的財政收入就越少,元代雖然頒布了一系列詔令進行管理,但在寺院面前這些詔令的效果并不明顯。
4、宗教活動收入
如同前面談到的,僧人通過佛事斂財是寺院經濟來源的主要渠道之一。下面僅以忽必烈在位末年為例,了解寺院佛事斂財的瘋狂程度。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命帝師也憐八合失甲自羅二思八等遞藏佛事于萬安、興教、慶壽等寺凡一十九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命西僧遞作佛事于萬壽山、玉塔殿、萬安寺,凡三十會。”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命西僧監臧宛卜卜思哥等作佛事坐靜于大殿、寢殿、萬壽山、五臺山等寺,凡三十三會。”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命亦思麻等七百余人作佛事坐靜于玉塔殿、寢殿、萬壽山、護國仁王等寺,凡五十四會。”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幸大圣壽萬安寺,置旃檀佛像,命帝師及西僧作佛事坐靜二十會。”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命帝師西僧遞作佛事坐靜于萬壽山厚載門、茶罕腦兒、圣壽萬安寺、桓州南屏庵、雙泉等所,凡七十二會。”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令僧羅藏等遞作佛事坐靜于圣壽萬安、涿州寺等所,凡五十度。”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命國師、諸僧、咒師修佛事七十二會。”至元三十年(1293年),“作佛事祈福五十一”。法事活動儀式盛大,費用驚人,可謂是“一事所需,金銀鈔幣不可數計,歲用鈔數千萬錠。”以至時人云“國家經費,三分為率,僧居二焉。”為了得到更多的鈔錠,僧侶們還向近侍送禮,讓他們在皇帝和王公貴族面前宣傳佛事的祈福作用,以至于“金銀鈔幣不可數計,歲用鈔數千萬錠,數倍于至元間矣。”
僧人作佛事往往伴隨著另一項活動,就是釋放囚犯,以求祈福。武宗繼位之初,中書省臣言:“自元貞以來,以作佛事之故,放釋有罪,失于太寬。”仁宗時,御史臺臣言:“西僧以作佛事之故,累釋重囚;外任之官身犯刑憲,輒營求內旨以免罪。”帝師也以個人名義請求釋放囚犯,如:“至元三十一年十二月戊戌,用帝師奏,釋京師大辟三十人,杖以下百人。”元貞元年九月乙亥,“用帝師奏,釋大辟三人,仗以下四十七人。”其權勢之大可見一斑。還有僧侶以生病為名,釋放囚犯祈福的記載。如:至治二年二月乙卯,“西僧亦思剌蠻展普疾,詔為釋大辟囚一人、笞罪二十人。”《元史》中關于僧侶釋放囚犯的記載還有很多。他們釋放囚犯除了祈福之外,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通過釋放囚犯來賺錢,因為他們所釋放的囚犯大都是有權勢的富家子弟。據《元史》卷一三〇《不忽木傳》記載:“西僧為佛事,請釋罪人祈福,謂之禿魯麻。豪民犯法者,皆賄賂之以求免。”在至順元年時,釋放囚犯還指明是“釋御史臺所囚定興劉縣尹及刑部囚二十六人。”連大臣阿里,閫帥如別沙兒等,“莫不假是以逭其誅。”
5、商業經營
元代寺院還從事各類商業經營活動,都積極開辦當鋪、酒店、旅館、煤礦、鐵礦、貨倉等。以大護國仁王寺為例,可見當時的繁榮程度,《雪樓集》卷九《大護國仁王寺恒產之碑》記載:“凡經隸本院若大都等處者,得水地二萬八千六百六十三頃五十一畝有奇,陸地三萬四千四百一十四頃二十三畝有奇,山林、河泊、湖渡、陂塘、柴葦、魚、竹等場二十九,玉石、銀、鐵、銅、鹽、硝、堿、白土、煤炭之地十有五,栗為株萬九千六十一,酒館一。隸河間、襄陽、江淮等處提舉司提領所者,得水地萬三千六百五十一頃,陸地二萬九千八百五頃六十八畝有奇,江淮酒館百有四十,湖泊、津渡六十有一,稅務閘壩各一,內外人戶總三萬七千五十九,實賦役者萬七千九百八十八。殿宇為問百七十五。靈星門十,房舍為間二千六十五,牛具六百二十八,江淮牛之隸官者百三十有三”。
元代關于僧侶個人經商的史料雖不多,但從元代的稅收規定也能猜測當時的情況:中統四年(1263年),“也里可溫、答失蠻、僧、道種田入租,貿易輸稅。”至元四年(1267年),“申嚴西夏中興等路僧尼、道士商稅、酒醋之禁。”至元十六年(1279年),“從唆都請,令泉州僧依宋例輸稅,以給軍餉。”至元三十年(1293年),“敕僧寺之邸店,商賈舍止,其物貨依例收稅。”大德八年(1304年),“命僧道為商者輸稅”。此外,販賣走私、放高利貸也是寺院謀求私利的一種方式,諸如《元典章》記載:“大德元年(1297),江西行省為榷茶司運捉獲僧人張了興發賣私”。皇慶二年(1313年),江浙行省言:“各處主持耆舊僧人將金谷掩為己有,起蓋退居私宅,開張解庫”。至正六年(1346年),大護國仁王寺也曾“貸民間錢二十六萬余錠。”
總之,元代寺院在崇佛政策的支持下,積累了大量財富,其發達程度僅次于皇室經濟和世俗富豪地主經濟,成為元代社會主要經濟勢力之一,在整個元代社會經濟上占有重要地位。
【注 釋】
[1] 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
[2] 陳高華等點校.元典章.北京:中華書局,2011.
[3] 程矩夫.雪樓集.北京:商務印刷館,2005.
[4] 姚燧.牧庵集.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0.
[5][10] 趙孟頫.松雪齋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6] 危素.說學齋集.北京.四庫館,1868.
[7] 阮元.兩浙金石志.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
[8] 楊士奇.歷代名臣奏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9] 黃溍.金華黃先生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