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梁園及文人考

溫愛蓮

摘 要：西漢梁孝王所建梁園是中國歷史文化的一個符號，梁園的修建與與梁孝王個人的政治地位有關，與西漢梁國強盛的國力密切相關；梁園的聞名，不僅因為本身是一座美輪美奐的園林建筑群，也因其中活動著一批風流天下知的文人，流動著賓主傾心相待的文學風尚。

關鍵詞：西漢；梁園；文人；梁孝王

漢景帝時，梁孝王備受竇太后的寵愛，政治經濟地位極高?！妒酚洝ち盒⑼跏兰摇酚涊d：“孝王，竇太后少子也，愛之，賞賜不可勝道”；漢景帝對他也頗為寵信，甚至有時與自己平起平坐，“王入則侍景帝同輦，出則同車游獵，射禽獸上林中”，在一次宴飲場合，景帝甚至說過自己身后傳位與梁孝王，此事雖遭到竇嬰的據力爭辯，但足見其政治地位。梁國地理位置險要，國力雄厚?！妒酚洝ち盒⑼跏兰摇酚涊d其“為大國，居天下膏腴地。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四十馀城，皆多大縣”，“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數十萬，而府庫金錢且百巨萬，珠玉寶器多於京師?！边@為其建筑園林打下了基礎。《史記·梁孝王世家》記載“孝王筑東苑，方三百馀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為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馀里?！贝笾抡f東苑方圓三百余里，比睢陽城寬廣七十余里，又載梁園“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四十余城，皆多大縣”，泰山自古無變化，高陽，《漢書·文三王傳》記載：“陳留縣北，陳留縣在開封府東稍南50里”，《元和郡縣志》記“高陽，在杞縣西南20里”。這就是說即使梁國在梁孝王疆域最大時，西邊也未到今開封。東邊的芒碭山是西漢梁王的陵墓區，距商丘約100公里，將陵區埋在苑囿內是西漢帝王常見的現象，如西漢十一陵皆在上林苑內。

梁園建筑于何時？史書中并未有詳細的記載。如此浩大的園林建筑很難在短時間內建筑完成。梁孝王于漢文帝十二年（前168年）初至梁地任梁王，至漢景帝六年（前144年）去世，任梁王共二十四年。漢景帝二年（前148年），梁王乃與羊勝、公孫詭謀，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馀人。“捕公孫詭、羊勝”，“詭、勝匿王后宮”，此事在梁園建成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故可梁園的建成可縮短至公元前168年至公元前148年之間的二十年間，梁園的建筑，可能一直在完善和修建中，極有可能占據了這二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

梁孝王及其賓客在梁園的活動。梁孝王門下賓客甚多，《史記·梁孝王世家》記載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東游說之士。莫不畢至，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敝x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序稱：“梁孝王時有鄒、枚、嚴、馬， 游者美矣?！睋酥盒⑼跫瘓F有羊勝、公孫詭、鄒陽、枚乘、嚴忌和司馬相如等人，這些人追隨梁王左右， “梁之侍中、郎、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宦官無異。”他們創作的一些賦體作品記載了梁園的景觀及賓主傾情盡歡的情形，下文將討論。

羊勝和公孫詭。羊勝，齊人，為梁孝王上客，是梁孝王的謀臣之一，與孫詭說孝王求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袁盎，事泄，后自殺。有《屏風賦》，借屏風入賦，“屏風鞈匝，蔽我君王”，以祝梁王“壽考無疆”。公孫詭，齊人，“多奇邪計官至中尉，梁號之曰公孫將軍。” 有《文鹿賦》，內容以梁園文鹿起，“嘆丘山之比歲，逢梁王於一時”，感念梁王的知遇之恩。羊勝和公孫詭二人皆得梁王重用，在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馀人失敗之后，仍然倍加保護，“將其藏匿于后宮”，直至最后沒有辦法，才令勝、詭皆自殺，出之。史書對此二人的評價皆不甚高。認為品行不高，心胸狹窄，妒忌才高于己者，陷害鄒陽，又以奇邪計謀鼓惑梁孝王。

鄒枚嚴馬。鄒陽，齊人，游於梁。遭羊勝等人妒忌陷害，將欲殺之。鄒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累，乃從獄中上書，為《獄中上書自明》，文辭懇切雄辯。梁王看到上書后，立即釋放了鄒陽并延為上客。鄒陽有《酒賦》，乃借酒而敬獻梁王之作，寫到了梁王及其賓客歡飲的場景，“钖名餌，袪夕醉，遣朝酲” ，賓主盡歡。枚乘，“字叔，淮陽人。為吳王濞郎中，去之梁。景帝平七國，召拜弘農都尉，以病去官，復游梁，后歸淮陰?！庇小读和踺藞@賦》，描寫了游梁孝王梁園所見的景觀風物，“修竹檀欒夾池水，旋菟園，并馳道，臨廣衍，長冗板”，梁園內修竹隨處可見；“流連焉，轔轔陰發、緒菲菲，暗暗讙擾，昆雞蝭蛙，倉庚密切，別鳥相離，哀鳴其中”，鳥鳴蛙叫，景物宜人，“往來霞水，離散而沒合。疾疾紛紛，若塵埃之間白云也。予之幽冥，究之乎無端”，霞水離散，白云幽冥，珍禽走獸，恍若世外之地，梁王與其賓客行走其中，“從容安步，斗雞走菟，俯仰釣射，煎熬炮炙，極樂到暮?！泵冻肆碛小读x》，描寫的是梁園的“忘憂之館，柔條之木”，更寫梁王氣勢非凡，與賓客同坐，臣子獻賦，美酒佳肴，絲管相伴，“君王淵穆其度，御群英而玩之。小臣瞽瞆，與此陳詞。於嗟樂兮，於是樽盈縹玉之酒，爵獻金漿之醪。庶羞千族，盈滿六庖。弱絲清管，與風霜而共凋。”另外，枚乘之父枚皋也從梁王游，《北史·文苑·顏之推傳》載： “元帝手敕曰：枚乘二葉，俱得游梁；應貞兩世，并稱文學?！备缸油?，堪為佳話。

嚴忌，字夫子，會稽吳人，為梁孝王客。“景帝少弟梁孝王貴盛，亦待士。于是鄒陽、枚乘、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之梁，從孝王游。”嚴忌與鄒陽、枚乘為舊相知，聞名梁王禮遇才士，故而從梁王左右，嚴忌未有作品傳世。司馬相如，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記載：“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歲，乃著子虛之賦。”司馬相如為景帝武騎常侍，看到梁孝王愛好辭賦，又與其同游之人氣味相投，故從梁王游?！稘h書補注》引顧炎武云； “《子虛賦》乃游梁時作?！绷旱氐娘L物和梁王的貴盛極大的開拓了司馬相如的眼界，刺激了他的創作激情，故而有《子虛賦》出現?！蹲犹撡x》先借子虛之口盛推云夢宣揚楚威，欲抑先揚，后實宣揚齊國的聲威。歷史上齊國地域與梁國有諸多交叉之處，文中的齊國則暗指梁國，《子虛賦》的創作主旨也正是要宣揚梁國的繁榮富庶和國勢聲威。

丁寬、焦延壽、韓安國和路喬如等。丁寬，字子襄，梁人也。《漢書·儒林傳》記載：“初，梁項生從田何受《易》，時寬為項生從者，讀《易》精敏，才過項生，遂事何。學成，何謝寬。寬東歸，何謂門人曰：“《易》以東矣?！倍捠橇旱氐膶W者，師從名家，精于易學等，為梁王所用，稱為丁將軍，在七國諸王叛亂時，抗擊吳楚等立下戰功。梁人焦延壽字贛，擅長易術。贛貧賤，以好學得幸梁王。梁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奸邪，盜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縣中。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也，后徒睢陽。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為將，捍吳兵于東界。張羽力戰，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韓安國曾作為梁使疏通竇后，讓景帝與梁孝王盡釋前嫌。有《幾賦》，可能是鄒陽代作。路喬如有《鶴賦》“賴君王之廣愛，雖禽鳥兮抱恩。方騰驤而鳴舞，憑朱檻而為歡。”

梁王賓客謀士臣屬的這些辭賦作品，記載了梁園的風貌，表達了對梁王知遇之恩的感激，以及賓主盡歡的情誼。追隨梁王的賓客，大都在梁地直至梁王去世，可見梁王實為愛才惜才之王，這也是后人傾慕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后代文人創作了大量與梁園相關的詩歌辭賦，足見對梁孝王賓主傾心相待、吟詠于梁園之事的傾慕之情。謝惠連有《雪賦》，開啟了后代文人對梁園雪景的向往之情，梁園雪及其梁王賓客的審美風尚為后世文人傾慕不已。唐代詩人描寫梁園詩作極多，李嶠、李白、杜甫、高適、岑參、韋應物、王昌齡等名家皆有吟詠梁園的詩作傳世。歷代文人心中，梁園已然成為一個文化符號，流動千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