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英雄：“中南海保鏢”

潘前芝

1949年初，為保證黨中央安全進駐北平，李克農籌組的首支便衣警衛部隊，經過專門的選拔、集訓、周密調查和部署，圓滿完成了任務。

毛澤東于1949年3月25日抵達北平后的當天下午，在西苑機場檢閱部隊。彼時的北平剛解放不久，敵情和社情都異常復雜，為保證這次閱兵的成功，中共專門成立了一支部隊，提前入城進行摸排工作。這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第一支便衣警衛隊。

組建

1948年底，淮海、平津兩大戰役激戰正酣之時，當時駐在西柏坡的中共中央已考慮北平解放后將中央和解放軍總部遷入北平的事宜。為保證黨中央安全進駐北平，黨中央授意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籌組一支便衣警衛部隊。

部隊于1949年初組建，主要由三部分組成：一是從華北軍政大學學員中抽調的長期在前線作戰，具有豐富戰斗經驗的連排級干部；二是從中央警備團選調，長期保衛黨中央、具有豐富警衛工作經驗的連排級干部；三是從中共中央社會部選調，長期在敵占區工作，具有豐富反敵特斗爭經驗的干部，共計160余人。人員確定后，這批人被集中在建屏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并入河北省平山縣）滹沱河西岸的西黃泥村進行為期三個月的集訓。

集訓班位于西黃泥村南頭兩座坐西朝東的大院里，面向滹沱河，背靠小山坡，條件頗為艱苦。南邊的院子是教學區，三間東房、三間北房，東房門前放著一張破舊的沒有抽屜的桌子，作教師授課用。學員聽課，就坐在院子里用樹干和磚頭壘砌的座位上。北邊院子是生活區，學員用餐及宿舍都在這里，所謂的餐廳其實也都是用磚頭和石塊壘起來的石臺子。開飯時以分隊為單位，由值日生用大盆把飯打回，再在隊內分餐。

1月19日下午，在南院召開成立大會，宣布培訓班的名稱是“中共中央社會部便衣人員訓練班”。有人對此提出疑問，認為既然是社會部辦的，培訓后是不是去當特務。有關負責人作了解釋，表示這期培訓班是便衣警衛班，由李克農部長直接領導，將來是為了保護黨中央、毛主席的安全，這才打消了部分人員的疑慮。會上，正式將參訓人員組成中共中央社會部便衣保衛隊，隊長高富有、指導員焦萬有，副指導員沈平，下設三個區隊，十二個分隊，其中還包括一個女生隊。除了日常紀律，訓練班還做了一些特殊規定，如不準寫信，不能將訓練班的地址和學習內容告訴任何親友，未經批準不得一個人單獨外出等。

1月20日，集訓班正式開課。

首講是中共中央社會部二室主任方志純，此人是方志敏烈士的堂弟。他首先講了便衣人員的修養，糾正了某些人腦海中把“便衣”等同于“特務”的錯誤觀念，隨后向學員們簡單介紹了集訓班需要學習掌握的內容，主要包括：政治形勢、城市知識、風土人情、交通規則以及便衣人員應有的政治素質，偵察、情報、治安、審訊等知識和技能。除此以外，還油印了部分防止敵特投毒、防火、暗殺、爆炸等業務資料，供學員們課余自學。

學習方式主要是上午教員授課，下午學員分組討論，以進一步理解消化授課內容。學員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一般都是先在本子上記下來，等下次上課時，再提出來請教員講解。除方志純外，當時中共保衛工作方面的能人如羅青長、青群、沈平等都給學員上過課。隊長高富有除了每天早上帶隊出早操外，也帶過諸如鋼筆槍、拐棍槍、馬鞭子槍的識別和射擊等實踐課程。從上海國統區回來的部分同志也給學員們作了上海等國統區內我黨地下工作情況的報告。

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隨后李克農赴北平為黨中央和解放軍總部選址。這就意味著，黨中央遷往北平的時間要提前了，而原定的三個月的培訓計劃也要提前結束了。3月初，高富有隊長接到李克農的命令，要便衣警衛隊立即結束學習，開赴北平接受任務。開赴北平前，集訓隊要求每個學員寫一篇《從西黃泥村到東黃泥村（中央社會駐地所在）沿途警衛布崗位置》的短文，既是學習小結，也算是一次實踐考試。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參訓人員都去了北平。一部分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刷下來了。據參訓的孫有光回憶，他所在的分隊16個人，培訓結束后就只有14人進入北平。

進京

3月8日晨，集訓班成員分乘四輛美式六輪大卡車，離開西黃泥村，駛向北平。

快到石家莊，在通過滹沱河上的一座草橋時，由于橋上凍土融化松動，第二輛卡車開上橋時，右側車輪下陷，車身傾斜，車上幾個同志被甩到河里。好在橋不高，河水也不深，落水人員受傷不重，汽車也沒損壞。這樣耽誤了一點時間，3月10日中午，汽車開到北平東城區弓弦胡同15號院，已先期抵達的李克農等人出門迎接。這里是原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的舊居。院子門口掛著“勞動大學籌備處”（為保密和安全起見，“勞動大學”是當時中共中央機關的代號，簡稱“勞大”）。便衣隊暫住在北平西郊頤和園萬壽山后邊青龍橋鎮上的“圓通庵”，用三天時間休息和熟悉周邊環境。

按照警戒分工，便衣隊主要負責從西直門、海淀、頤和園、青龍橋至香山和復興門、新北京（現萬壽路附近）、八大處至香山這兩條線路的警衛工作。次日，高富有帶上集訓隊骨干及部分隊員，從青龍橋鎮出發，沿公路向西步行，邊走邊檢查公路上有無妨礙行車安全的障礙物以及公路兩側可隱蔽敵人的地形地貌，對需要設崗哨的地方，都一一記在本子上。整整一天，隊員們完成了熟悉香山、玉泉山及沿途地形地貌的任務。第二天，所有隊員再次坐上大卡車進城，到達西華門后，全部人員下車步行進入故宮，分隊分組到各主要街道、繁華市區、景點和商場熟悉情況，查看了解哪個地方秩序亂，哪個地方情況最復雜，哪里最容易隱藏敵特分子等。西黃泥村訓練學習的內容在此終于派上了用場。

14日，便衣隊換新裝備，除了便于化妝的衣服，每人還發了一支雙動機構、可一次扣壓扳機自行聯動的特工左輪手槍。這種手槍是美國制造的，由于是轉輪式，對于瞎火子彈的處理十分簡便。

3月14日下午，集訓隊正式開展保衛任務。

除了區域警戒任務外，其余人員分成兩撥，一撥在指導員焦萬有帶領下進駐香山，帶領工兵用掃雷器將毛澤東將要入住的雙清別墅以及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將入住的場所附近檢查了多遍，并未發現地雷或其他大型爆炸物。檢查結束后，他們便將掃過雷的房間和地區交給進駐的保衛部隊，17日下午離開香山返回駐地。另一撥則化妝成各色閑雜人員在市面上偵察敵情，有的化妝成賣花生、香煙的小商販，有的化妝成修理自行車的人，有的則進入飯館做服務員和采購員，有的則混進照相館當學徒工。

在這期間，潛伏在海淀至香山地區的盜匪特務十分猖獗，發生了多起殺人搶劫事件。便衣隊來到海淀公安分局查閱敵偽檔案，發現北平解放前海淀區有中統分子70多人，軍統40多人，還有一些軍事諜報隊成員。由于北平剛剛解放，這些人的行蹤及情況還沒有來得及摸查。在海淀區委、區政府配合下，便衣隊分組以工會干部和街道工作人員的名義深入到工廠、街道、中小學校走訪了解人員情況。在大家的幫助下，他們很快確定了需要重點控制的可疑對象，并在沿途工廠、商店、學校、居民小組、小攤販中建立了一批特情耳目，通過這些現在所謂的線人監督掌握重點可疑分子的行蹤。經過兩個禮拜的緊張工作，便衣隊基本上掃清了在他們所負責的線路上的安全障礙。

3月23日，李克農與葉劍英聯名電報周恩來、任弼時、楊尚昆并報黨中央，提出中央首長從涿縣換乘火車進北平時，為保證安全，編為3個列車：第一列車載警衛部隊和少數干部以及警衛人員，在西直門下車；第二列車直開到清華園車站，第三列車開到前門車站。按這個計劃，毛澤東等中共高級領導人將在北平西郊的清華園火車站下車，中央機關和解放軍總部則從西直門火車站下車。這兩個車站成為安全保衛的重點。清華園火車站的警衛工作事關毛澤東的安全，由便衣隊負責，車站外圍由北平市公安局配合。為防突發情況，李克農在前門火車站也安排了警衛，以防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在前門臨時下車。

風波

便衣隊在北平城內開展工作時，因為身份比較隱蔽，加上與駐在城內的其他保衛部隊溝通不暢，鬧出不少風波。便衣隊隊長高富有在城內偵察時，被一位站崗的士兵認為形跡可疑，端著刺刀要抓他。直到這個士兵的連長過來，才把情況解釋清楚。另有些便衣隊員扮成普通警察，穿著國民黨時期的警察服在大街上維持秩序。華北軍區一位高炮部隊的參謀長，帶著3輛卡車要強行沖卡，到香山腳下去銷毀廢舊彈藥，被便衣隊員攔下，雙方起了沖突。一名隊員被對方抓了起來。事情越鬧越大，直到華北軍區司令部的人趕到，命令卡車返回，這場糾紛才告結束。

25日晨，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等中共領導抵達清華園車站后，又改乘汽車前往頤和園益壽堂休息。為保證安全，李克農把原本住在頤和園內的工作人員都打發走了，結果坐了一天車的毛澤東等人到達頤和園的時候沒有水喝，也沒有飯吃。后來社會部的人到頤和園外的飯館買來飯菜，這才解決了吃飯問題。下午檢閱完畢后，毛澤東等人返回香山已經是7點多了，暮色沉沉，又出了個不大不小的紕漏。前面的開道車想與后面領導坐的車拉開點距離，以防止暗藏的敵特分子可能在路上放置地雷或炸彈，所以開得比較快。結果沒有和后面車子的司機講，后車司機是第一次去香山，害怕掉隊迷路，于是也把車子開得飛快，跟緊前車。當時玉泉山以西都是土路，坑洼不平，汽車顛簸得很厲害。到香山腳下準備換車上山的時候，周恩來嚴厲地批評前面帶車的干部：你想干什么？把車開得那么快，天黑路不平，你想讓車翻到溝里去嗎？毛澤東也批評說：你們沿途布置那么多崗哨，戒備森嚴，老百姓能有什么錯誤，你們限制他們在公路上行動，這成什么樣子……

盡管有這樣那樣的失誤，不過總得來說，中央領導都安全得以往返，便衣隊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了。返回駐地后，便衣隊召集全體人員開會，總結了第一次警衛工作的經驗教訓。從那以后，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外出時，路線就不再戒嚴了，這對便衣隊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便衣隊中不少人就成了名副其實的“中南海保鏢”，成為保證國家領導人安全的默默無聞的“幕后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