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時間為題

◆◇ 范紅梅

以時間為題

◆◇ 范紅梅

2016年12月31日

2016

也是這樣的一夜清寒

我將手放進你的斜插袋

一路摸到

糖果、毛刺

和時光積在那里的塵埃

每一次用力摩挲

都仿若拿隱痛交換靈感

又仿佛觸動那一隅偏安

也欣然靠近甜的粘膩

角落的晦暗

不躲閃

這一刻將抽手離開

不再歸來

握著你暖過的余溫

往下一站

2017

又或者這是你的別名

沒有陌生感

我猜

你的口袋還有我的溫度

出口亦即入口

作為佐證

我未等到時間的碎屑

那場大雪紛飛

所以

并沒有歲月

被鋸開

2016年12月25日

去北方

等一場雪

等經不起推敲的潔凈

重拾那些無處附著的仰望

等一種空白覆蓋另一種空白

等一樹冰凌高掛

順勢

就一杯酒 一盞茶

和一句話的略高于零度

融化

2016年12月7日

認識幾種植物和昆蟲

將它們引進

不知何時會降臨的空茫中

跟蒲草學習代謝

呼吸輕柔

即便成片倒伏

也不見泥濘與坑洞

給一只無辜的青蜂注入不安

片刻或者許久

讓它替我顫抖

2016年12月3日

注視停在

薄片海桐迎向我的

這一面

默默傾聽

忽隱忽現的葉脈

講述梅雨時節的綿密心事

和夏日

如蟬翼的震顫

至于背面

一抹塵埃以及白蚰夭折的蟲卵

風與我約定

不去翻看

有時蜘蛛

擅自用絲線將一些脈絡延展

就像我們偶爾說出的

那些多余的話

不能收回

卻也無需再交待

2016年10月20日

已是深秋

低頭俯身便摸到

時間的茬口

遺落的麥穗漸少

田鼠掙脫惶恐

頻繁突奔往返

成群的麻雀

也止住了喋喋叫喚

留我在無遮無攔的田頭

替它們四下張望

提心吊膽

2016年4月24日

偏安一隅

不屬于鄉村和城鎮

更像是在他們中間卡位

醫院學校食堂俱樂部圖書室燈光球場

什么都有

后來破產

再拍賣又轉手的

國有企業——湖北省鹽礦

是我的出身

在我出生前

來自五湖四海為著一個共同目標的人們

聚于此

鉆井 灌水 抽提蒸發制鹽

大部分的口味很重

菜很咸

他們說我很幸運

離開時天光尚好

沒有看到

一步步墜到暗墜到黑墜到最低溫度

卻未能在生死線上躍起的

那個下場

揣著一把鹽和一碗水兌出的海

帶著與生俱來的局限

在沖浪的高亢洶涌里

快意一去

翻轉成終身流放

捧著眼淚一輩子都無需搶購的鹽

啊，我的礦

我的鹽礦

那時步伐小

從住宅區到二車間附近小賣部

給爸爸打二兩散裝白酒

抱著容量約一斤的

透明玻璃瓶

從不問

怎么不一次灌滿

我需要那些往返

拿來做一切距離的單位

再遠再遠

不過幾個

幾十個幾百個幾千個來回

拽住散而未失

相同出身的人

舉杯

二兩散裝白酒

不夠一醉

不能就此返回

所以，我來路不明

所以，哪里都可以安身

所以，再也沒有地方能開出一紙證明

證明我的出身

別問我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