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彎
這真的是深藏十幾年的秘密了,如果不把它寫出來,我都快要忘掉它了。時間流逝,痛苦減少,留下的便是成長獨有的那份清甜。
剛上初中的時候,我的學習不好,而且根本不在乎考試成績,更不知道競爭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了。我延續著小學時代的貪玩本性,每天沉浸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盲目的快樂里,一日一日消磨時光。比我著急的是我的父母,他們會用一種很獨特的方式提醒我,這種方式就是暗示。比如父親,他會很出其不意地問我是不是喜歡音樂或美術,其實是怕我文化課成績不理想,便想提前培養我做藝術生;而媽媽則用“鄰居家的孩子”強力攻擊,可嘆我時至今日才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
有一次父親參加同學聚會,那天我媽媽上夜班,沒人替我準備晚飯,父親就決定帶我一起去。大人的聚會在我看來,就是喝酒、喝酒、喝酒,喝醉了就開始說胡話。那次聚會上我早早吃完飯,就跑到一邊看電視。過了很久,我聽到父親叫我,我知道他已喝得爛醉,極不情愿地走過去。父親果然醉得雙眼迷離,臉紅似火燒,說話也已不利落了,我叫了他一聲,他抬眼看看我說:“來,給這阿姨敬酒。”我快快地倒了一杯酒給旁邊的阿姨,剛要走開,父親突然抓住我說:“我這閨女,一點也不上進,我以后要靠她,十之八九不行。”我頓時怔在那里,好像父親說的根本不是我,那個阿姨還在為我辯護:“哎,不能這么說,孩子還小呢。”她說著還扶扶我的肩膀,我不敢看她,我不知道她會用什么眼神看我,更不知道應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她。我的父親還在說:“不行,她不行。”我推開父親的手,外表十分平靜地走開,內心卻是一陣痙攣,覺得無比難過,淚水就在眼眶里打轉,但我強忍著,努力把淚水憋回去,大口呼吸著,這是一種求生的欲望,為我脆弱的自尊心補充著氧氣。
一直堅持到聚會結束,幾個叔叔把我爸送回了家。送走幾位叔叔,就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號啕大哭,意識渙散,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就坐在門口,哭了一夜。
第二天,父親酒醒了,他又是那個好父親,我照常去上學,頭天晚上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父親已經不記得他說過的醉話了,這成了我一個人的秘密。
我曾無數次幻想,拿到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然后將這個秘密公之于眾,讓父親知道他是多么可惡。當然,我拿到了那份錄取通知書,但我選擇深藏這個秘密,我知道父親很愛我,我希望我們都可以快樂,畢竟深藏秘密的我已然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