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著名畫家季紅躍

文_舟揚帆

作家、《清明》雜志主編

最不著名畫家季紅躍

文_舟揚帆

作家、《清明》雜志主編

上世紀80年代初，我的朋友劉力勛在單位有一間很大的臥室和一間很小的廚房。他喜歡讀書、喜歡清談，還喜歡表現一下廚藝，這些可愛的要素使他的單身宿舍成為一些年輕人的聚會“窩點”。于是，在那兒我同季紅躍便不可避免地相遇了。

與季紅躍相關的許多有趣的事情，我都是從力勛的口中得知。好像在他們小時候的那個大院里，季紅躍的年齡沒夠得上那一撥調皮搗蛋的半大小子，只能充當一個小乖孩子，頂多做做半大小子們的跟屁蟲、諜報員。——每當他們做了壞事要探測大人的反應時，就會把稚氣十足的不引人注意的季紅躍派出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理解自己背負了怎樣的重任，歡喜地晃著小腿跑去又跑回，便通了風報了信。

我們相聚在一個到處洋溢著文學熱情的時代，但季紅躍不是那個時代里的文學愛好者，他是這伙人中唯一的一名美術專業的大學畢業生。那時我們朝氣蓬勃，我們恃才傲物，不敢說別人，起碼我自己誤以為是對這個社會格外有用的人。我們有足夠的信心和充沛的精力熱愛生活，仗著年輕就放縱著自己的想象力，做一些率性而為的事情，興高采烈地揮霍青春。我們還會隔三岔五地拎著酒瓶、鹵菜，或者干脆就是揣兩袋花生米來到力勛那兒，坐下來豪爽地喝酒，酒瓶空了就扔出去，把屋里的東西也乒乒乓乓地往外搬，將那張寬闊的床板掀起靠著墻壁而騰空房間，然后放足四喇叭收錄機的音量，便開始跳舞（那時街上還沒有商業性的歌舞廳）。季紅躍最愛跳迪斯科，一身勁兒地扭，扭成很多年以后流行的“勁舞”。——與力勛口中那個小乖孩子的形象很有點兒反差。

過后想起來才感到奇怪，我也有一些畫家的朋友，可是我好像始終沒把季紅躍列在其中。雖然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中國畫的科班出身，也明明知道這么多年他并沒有放下畫筆，似乎無論出自哪個角度，我 “印象”的畫家中都不該會“遺漏”掉他。但是，有時世上的事物就是如此叫人訝異不解。直到一次我無意間吃驚地聽說，季紅躍的連環畫作品《美人魚和紅蠟燭》獲得第十屆全國美展銀獎（2004年）。之所以吃驚，是因為在這一國內最權威的美術獎項上，此枚銀獎開創了我省的歷史。這時我才明白自己對朋友是多么漠不關心，也是在這時我才得知，早于1995年他便在第八屆全國美展上獲過優秀作品獎了。原來我對他竟生疏到了這般地步！而說起來，我對省內的文藝動態還是有著近水樓臺之便的。

1.季紅躍 消夏 68cm×46cm 2017

2.季紅躍 喇叭聲聲 68cm×46cm 2017

不過這等好事，他居然不通報一聲！反過來思忖一下，我馬上便釋然了。畫壇在一定的程度也可說是個名利場，在名利面前，低調和淡泊的態度或許實在是一種奢侈的要求，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做到和甘愿做到。季紅躍大約可算作一例。

對于藝術創造，我是相信天賦以及那種禪機似的開悟的。前不久，我見到了《季紅躍人物畫精品選》。這是一冊國畫人物小品，匠心獨具的稚拙造型彌漫著童趣，但它絕不是關于童年經驗的簡單回味、復述。所謂看山不是山，這時的童年也不再是原本意義上的童年了。于是在他的筆墨之外，透析出那種心靈的微光探尋到釋放路徑后的豁然開朗。畫冊的封面有一盤腿捻須裝神弄鬼的智者，身后是一不知所以然地捧著竹簡憨態可掬的童子。那席墊上的智者大概是位誨人不倦的先生，攤開了一卷竹簡，誦書后正閉目沉思。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覺得季紅躍倒蠻“神似”那童子。——將內心的領悟按下不表，便仿佛永遠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不解和好奇。再細想想，我便也感到真的好笑了，腦海里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小乖孩子說不定就是這樣一個童子。

《季紅躍人物畫精品選》是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當代著名畫家經典叢書》中的一輯。可能編者自然而然地認為季紅躍屬于此列，然而他恰恰不知，對眼下的季紅躍，用“經典”或者其他經典的詞匯來評述請便，卻唯獨不便納入“著名”兩字。因為連我這般老朋友都剛剛才知他的畫名，他怎么“著名”得起來？以我對季紅躍的了解，他也不曾想過那個什么名。有關這些繪畫創作，用他的話說，沒有什么明確目的，完全是一種興趣，是他心態最放松的歷程，不為別的，只為快樂。

無目的、放松、快樂？他也真敢說，他就不想想這是怎樣的一種境界？我以為他應該是真沒想！所以我說他是不自覺地沉潛，神似那童子，人在畫里，世俗的東西總歸要少那么一小點。

3.季紅躍 乘涼圖 46cm×68cm 2017

4.季紅躍 同樂 46cm×68cm 2017

5.季紅躍 中秋月圓倍思親 68cm×68cm 2014

6.季紅躍 天涼好個秋 68cm×68cm 2009

曾經一次他喝高了，路過一歌舞廳，見里面的高臺子上正有人領舞，他跳上去把領舞者推下去，自己取而代之。后來季紅躍因為身體的原因很少喝酒了，偶爾喝起來也十分戒備。不過也有例外，那年正月初六，難得又見他縱情地頻頻舉杯了，興致高昂之際于桌上當場約大家后天初八再聚，一個都不能少，他請，某某某酒家。問何必跑那么遠，答曰，那兒有一只本城最大的木炭火鍋。初八見識了一尊銅塔般巨大的火鍋，果然非凡壯觀。那日季紅躍遠遠地靠在沙發上，自始至終沒上桌子，初六他醉狠了，到現在一聞酒味都反胃。他一口未吃一口未喝，就是來埋單的。請客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有一只最大的火鍋，這就是季紅躍。

這只非凡的火鍋放在面前產生的快樂，就像是為了快樂而畫畫一樣的道理。所以我琢磨，即便有一天季紅躍大大著名了，我仍然愿意投他“最不著名”一票。因為他那追求快樂的骨子里，是沒想過要受名聲之累的。

7.季紅躍 誦經圖 68cm×68cm 2011

8.季紅躍 忙趁東風放紙鳶 68cm×68cm 2011

9.季紅躍 小蝌蚪 46cm×68cm 2017

10.季紅躍 天氣晚來秋 68cm×136cm 2014

約稿、責編：徐琳祺、史春霖

季紅躍 Ji Hongyue

1959年7月生于合肥， 1984年畢業于安徽師范大學美術系。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藝術總監、編審，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安徽省美術家協會理事，安徽省宣傳文化系統“六個一批”拔尖人才。美術作品曾入選第八屆全國美展(榮獲優秀作品獎）、第九屆全國美展、第十屆全國美展(榮獲銀獎)、首屆安徽美術作品大展(榮獲金獎)等，曾被文化部、中國美術家協會選送到許多國家和地區展出，并被中國美術館等權威機構收藏。出版有個人畫集《當代著名畫家經典叢書·季紅躍人物畫精品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