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松戰役：雅典拯救西方文明

詹姆斯?萊西++威廉森?默里

2500年前，一萬名雅典重裝步兵抵御了波斯帝國的強大攻勢。面對比自己強大3倍有余的波斯老兵，雅典人沒有溫順地坐以待斃;相反，他們選擇了主動出擊。最后，雅典竟然贏得了勝利。西方文明得以延續至今，雅典士兵當年的勇猛功不可沒。

2011年9月，今人對于2500多年前的馬拉松戰役的重演、再現

公元前6世紀中葉，居魯士大帝（Cyrus the Great）締造了波斯帝國;在羅馬崛起之前，它是古代世界最強大的帝國。波斯帝國幅員遼闊，覆蓋了印度河至地中海、黑海沿岸至埃及的區域。在戰火中建立起來的波斯帝國，依仗強大的軍事實力，傲然于世200多年。

然而，就在馬拉松戰役之前20多年，大流士大帝（Darius the Great）率領的一支波斯軍隊，從多瑙河以北進入廣袤的斯基泰，卻差點兒遭遇了災難性的失敗。斯基泰人機動靈活，打完就跑，從不進行任何真正意義上的交戰。波斯軍隊無法將斯基泰人拖入戰爭，而斯基泰人無休止的侵擾，卻可能讓波斯軍隊遭受重大損失;鑒于此，明智的大流士只好下令撤軍。

愛奧尼亞（古地區名，是古希臘時代對今天土耳其安那托利亞西岸中部地區和愛琴海東部諸島的稱呼）各城邦大部分是希臘人，幾十年前就為居魯士所攻占，此次目睹了波斯軍隊從斯基泰鎩羽而歸。他們已經意識到了波斯的衰敗，于是開始叛亂，同時派出使節，希望得到斯巴達和雅典的軍事援助。

斯巴達人一向不愿意將軍隊派往遠離本土的地方，因而拒絕了愛奧尼亞的請求。雅典與愛奧尼亞的關系則較為密切，于是和埃雷特里亞（古希臘城邦之一）一起，向愛奧尼亞派出了一支小型部隊。這支部隊與愛奧尼亞盟友一起向波斯帝國進發，攻占并燒毀了波斯帝國的西部首府薩迪斯。為了對付這次叛亂，波斯動用了全部兵力，雅典的軍隊因而只得匆忙撤退，并橫渡了愛琴海。然而，撤退為時已晚，根本無法避免波斯的報復。大流士獲悉，雅典人參與焚燒了他的城池，于是決定討伐雅典。

經過6年的戰爭，波斯帝國最終征服了愛奧尼亞，也騰出精力考慮希臘的問題了。大流士一邊集結這支所向披靡的軍隊，一邊派出使節，向希臘各邦索要象征投降的器物。

許多希臘城邦都選擇了屈服，并奉上了象征投降的泥土和水。斯巴達和雅典則處死了波斯使節，對他們來說，這就意味著宣戰。

登陸馬拉松

波斯大軍成功征服了愛琴海上的一系列島嶼之后（包括埃雷特里亞），于公元前490年8月，在馬拉松登陸。

馬拉松平原似乎是一個安全的登陸地點，它也的確提供了一個安全的港口。不過，馬拉松平原有個嚴重缺陷：平原只有一個適合軍隊快速移動的出口。并且，由于波斯軍隊在海岸平原上耽擱了較長的時間，因而沒能控制住這個出口，也沒能快速向雅典推進。雅典人正是利用這段時間，在馬拉松平原唯一可行的出口處，部署了重裝步兵。

雅典主力部隊向馬拉松進軍的同時，雅典還派遣長跑健將斐迪庇第斯前往斯巴達，向全希臘最能征善戰的斯巴達軍隊尋求支援。斯巴達很清楚，如果雅典陷落，斯巴達就會危在旦夕，因此決定派兵支援。遺憾的是，斯巴達當時正在慶祝他們的宗教節日，必須等到滿月期過后才能出兵。

雅典先鋒部隊出發后，可能不到半天，極有可能在日落以前，就抵達了馬拉松。從山頂上，他們發現平原上有超過3.5萬名波斯士兵，海岸附近還有成千上萬的水兵在準備晚飯。

波斯軍隊為何會止步不前，至今我們仍不清楚其原因。日益減少的物資補給最終會迫使波斯撤軍，而這是極為不光彩的，因此波斯指揮官達提斯必須盡快拿下雅典。雅典軍隊總指揮官卡利馬什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假如波斯大軍要決戰，那么他們會發現卡利馬什的軍隊都排列在堅固的陣地里面，主動權完全掌握在雅典軍隊手中。如果達提斯下令撤退，他們又會遇到新的問題：一些士兵正在上船，而另外的士兵則留在岸上。在這種極易遭到攻擊的情況下，卡利馬什必定會下令雅典方陣乘勝追擊。與此同時，雅典還可以一邊訓練和備戰，一邊等候斯巴達援軍。

公元前522年，大流士一世（前522～486年在位）在波斯波利斯城登基。他右手緊握國王的節杖，雙手拿著王室的標志雙苞荷花。圖，FOTOE

雅典軍隊一抵達馬拉松平原上的陣地，就開始在赫拉克勒斯的圣殿里安營扎寨。1000名普拉提亞重裝步兵也加入了進來。雅典人選擇的陣地易守難攻，還有大片樹林，當時陣地周圍也是濃密的森林。整體來講，這個地方既能擋住騎兵，也能防住步兵。展現在雅典軍隊面前的，就是馬拉松平原和波斯軍隊。即便沒有雅典重裝步兵做前哨，平原周圍數量眾多的山丘，也足以包圍波斯軍隊。查拉德拉河將馬拉松平原分為南北兩半，平原北部是一大片沼澤地，任何大規模的部隊都不可能穿越。在沼澤的北邊，吉瑙索拉半島從海灘向外延伸了90度，為波斯帝國的艦隊提供了一個完美的庇護所。波斯艦隊就停靠在大海與沼澤之間的一條狹窄的沙洲里。沼澤和雅典陣地之間的平原其余部分，幾乎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是零零星星地點綴著一些稀疏的樹木。

交戰前夕的雙方

一連許多天里，雙方并沒有交戰。最初階段唯一值得被提及的事件，似乎只有雅典總指揮官（又稱軍政長官）卡利馬什與10位家族將軍的討論會，決定是否同波斯人決戰。根據希羅多德的記載，這10位將軍每天輪流指揮。對于卡利馬什來說，他的軍政長官頭銜，更多的是一種榮譽，他的實權并不在其他任何將軍之上。endprint

希羅多德記載了各位將軍之間的分歧，他這樣寫道：“雅典的將軍各執己見。有些將軍反對決戰，認為雅典兵力太少，無法與波斯軍隊交戰;而其他將軍，包括米提亞德，則主張決戰。”這10位將軍，5位贊成，5位反對，于是米提亞德讓卡利馬什也參與投票，以此打破僵局。根據希羅多德的記載，米提亞德做了一通精彩的演說，最終說服了卡利馬什投票支持和波斯大軍決戰。

投票之后，原本支持米提亞德的4位將軍把他們輪流指揮軍隊的日子，悉數交給了米提亞德。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想什么時候進攻就什么時候進攻了。米提亞德接受了這些額外的指揮時間，但是根據希羅多德的記載，米提亞德只是在屬于自己的指揮日子里才會出擊。

至于達提斯，他不能再等下去了。5天之后，波斯軍隊就將耗盡糧草;動物尸體腐爛發出的臭味，加上6萬名士兵的排泄物發出的惡臭氣味，讓軍營的條件糟糕到了極點。很顯然，達提斯也考慮過進攻希臘陣地，但這必定是一個令人生畏的想法。每天，達提斯都能看見希臘的重裝步兵在他的營帳前集合，那些閃閃發光的盾牌和林立的長矛，讓達提斯不敢進攻。每當他研究這一萬名軍紀嚴明的重裝步兵和緊隨其后的數千名輕步兵時，就會重新考慮他的決策。沒有規模龐大而且可靠的重裝步兵，他完全沒辦法讓對方走出他們的防御工事。

達提斯毫無辦法，只得下令第二天拔營，撤回船上。不難想象，這樣的行動是異常危險的，必定會招來攻擊。拆除營帳，讓船只就位，得耗費整個晚上。做這些準備時，還不能讓雅典人覺察出來，這無疑進一步增加了行動的難度。從過去的經驗來看，達提斯知道，眼前最大的困難，就是將騎兵裝上船，因此騎兵必須在天明之前登船，由其他部隊負責警戒。如果一切順利，他就可以突破雅典軍隊的包圍，退回海邊的狹窄地帶，那里的沼澤和大海可以在兩翼為他們提供很好的保護。在那里，波斯的精銳部隊在上千名弓箭手的保護下，就能守住陣線，讓其余部隊登船。

當天晚上，雅典士兵聽到了波斯營帳里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派出的探子很快就帶回了確切的消息：波斯軍隊正準備撤退。希臘眾將軍都很清楚，他們不能讓毫發未傷的波斯軍隊就這么溜之大吉。卡利馬什非常清楚，如果雅典想要最終幸存下來，就必須重創目前仍在馬拉松海岸上的波斯軍隊。雅典不可能一直使其臣民處于戰斗狀態，要么現在打敗波斯，要么永遠失去戰勝波斯的機會。

卡利馬什把10位部落將軍召集起來，將大家事先商量好的命令傳達了下去。基于他對波斯軍隊的觀察，他制訂了確保戰斗勝利的新的作戰計劃：波斯大軍的精英部隊總是被安排在戰斗線的中心。卡利馬什意欲殲滅的，就是這支無可替代的精銳之師。要做到這一點，雅典重裝步兵需要盡量拉長戰線，從而避免被占據數量優勢的波斯軍隊包圍。雅典方陣在每個側翼部署了8列，而在中心位置卻只部署了4列。卡利馬什的計劃，就是用方陣中心將波斯的精銳部隊拖入包圍圈，讓側翼部隊去獲勝。這是一招險棋，一旦陣線中心的部隊在側翼完成包抄之前就被擊垮了，災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戰前部署

部署在雅典陣線中心位置的是李昂蒂斯部落的指揮官地米斯托克利。十年之后，當大流士的繼任者薛西斯再次揮兵，試圖完成大流士未竟的事業時，正是地米斯托克利拯救了希臘。

挨著地米斯托克利站立的是安條尼絲部落的將軍阿里斯泰迪斯。他們二人彼此都瞧不起對方，不過，為了那一天，兩個部落攜手并肩，一起擔負了當天最艱難而且危險的使命。雅典獲勝的每一次機遇，依靠的都是這兩個部落士兵的驍勇善戰。

陣線的最右邊，在靠近大海的位置，部署的是安提斯部落。司德思里奧斯站在他的父親、部落將軍特剌敘勞斯的邊上。司德思里奧斯沒有活過那一天，他死在了父親觸手可及的地方。雅典指揮官卡利馬什和安提斯的勇士一道，向前進發。方陣就位于卡利馬什所在位置的右邊。這也是卡利馬什戎馬生涯的最后一戰。他的生命被定格在了戰役的高潮時分，密密麻麻的長矛刺穿了他的身體，但他卻巍然不倒。和安提斯勇士并肩戰斗的，還有希臘最偉大的劇作家埃斯庫羅斯。這一天，他不但要勇敢地戰斗，還將目睹哥哥塞尼格魯斯戰死疆場。在最終勝利到來的時候，他的哥哥卻倒下了。

達提斯畢竟是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他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掩護迫在眉睫的大撤退。波斯軍隊還和剛登陸馬拉松平原時一樣，繼續面朝著希臘部隊排兵布陣，似乎一切都從容有序。畢竟，波斯的兵力是雅典的3倍。面對這樣的力量對比，即便是希臘人也不敢貿然進攻。

雅典軍隊走出了陣地。剛開始是緩步前進，隨后步伐加快，之前的快走變成了小跑。重裝步兵們緊挨在一起，肩并著肩，盾連著盾，每個士兵暴露在外的右側，都被相鄰士兵的盾牌所遮擋。在軍隊前進的途中，士兵的擔心和恐懼消失了。士兵們在團結中汲取了力量。距波斯軍隊還剩600碼的時候，重裝步兵以激昂的語調，喊出了他們震耳欲聾的戰斗口號——Alleeee！

唯快不破

波斯人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雅典人既無騎兵，也無弓箭手，這種進攻毫無道理可言。但雅典人沖過來了，而且來勢異常迅猛。

波斯指揮官們只好匆匆地列陣迎敵。手持柳條盾的士兵在前，成千上萬的弓箭手在后。再過一會兒，成千上萬的致命箭矢就會射入天空，雅典士兵頃刻就會完蛋。雅典士兵雖然進攻迅猛，波斯軍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之色。他們也都是專業的作戰之師，是曾經親歷無數血戰的勝利之師。誠然，波斯士兵從未經歷過這般氣勢洶涌的方陣，但他們都堅信，很快就會擊垮來犯的重裝步兵。

雅典重裝士兵手持盾牌對波斯軍隊發動猛攻。

波斯長槍兵上場了。他們在耐心地等待，以為當遮天蔽日的箭矢降落以后，他們的敵人也必將死傷大半。之后，波斯步兵上去收拾殘局即可。endprint

但他們面對的，卻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戰爭。雅典士兵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200碼開外，小跑竟變成了沖刺。雅典重裝步兵完全掌握了對付其他重裝步兵的戰術，強弓勁弩都奈何不了這種戰法。一旦重裝勇士那帶著鐵質矛頭的長矛與木質盾牌碰在一起，勝負就立即有了分曉。他們近乎瘋狂地號叫著往前沖，手腳并用，連刺帶鑿，直到對方無力招架而崩潰逃散為止，此等混戰令人毛骨悚然。

波斯弓箭手們終于放出了利箭，但沒有效果。由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快速的進攻，許多弓箭手都錯誤地估計了射擊的時間，大量箭矢都沒能命中目標;即便是擊中了，也被雅典士兵的盾牌和甲胄彈了出去。弓箭手只得匆匆地再次張弓搭箭。這些手持盾牌、負責保護弓箭手的步兵，眼看著上萬金屬包裹的嗜血殺手正向他們快速逼近，便開始不安地緩慢向后退。

雅典士兵沖鋒的尖叫聲已經震耳欲聾了，但這聲音遠遠遜色于數以千計的盾牌相互撞擊所發出的聲音。在盾牌的撞擊聲中，嚴密的希臘方陣進入了攻擊范圍。

在讓人顫抖的瞬間，重裝步兵沖進了輕裝防護的波斯陣營，撼動了他們的防線。柳條盾被踏在了腳下，第一排波斯步兵瞬間就倒下了。由于波斯士兵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鎧甲，因此雅典的絕大多數長矛都沒有出現破損。對于一場重裝步兵戰而言，這是極不尋常的。雅典勇士一次又一次地揮著長矛向前刺殺，卻常常找不到目標。尖叫、激戰和死亡充斥了整個戰場。但重裝步兵很快就突破了波斯步兵的防線，直逼波斯的弓箭手。

決戰

現在，真正的殺戮開始了。

卡利馬什已經在側翼集結了縱深為8人的重裝步兵橫隊，安提斯士兵在左翼，普拉提亞士兵在右翼。此時，兩翼開始快速進攻。朝向希臘方陣左右兩翼的波斯士兵，很快就喪失了凝聚力和抵抗意志。遭到包圍的波斯弓箭手們，在失去了防護之后，只得用短劍和匕首實施反擊。不過，面對布防嚴密的希臘盾牌，他們的反擊完全是徒勞。希臘方陣就像一輛重裝坦克，所向披靡，肆無忌憚地碾壓著波斯士兵。當波斯軍隊的兩翼再也抵抗不住時，他們必然會方寸大亂，拼命地跑向后方，企圖跑回船上避難。

驚慌失措的人在逃跑過程中完全沒有反抗能力。在古代戰爭中，戰敗一方往往傷亡慘重的原因就在這里。不過，追殺他們的一方在本能驅使下，竭力追殺逃散的敵人時，也常常會放棄原有的陣型。

卡利馬什發現，波斯士兵是按照一定路線逃跑的，于是立即下令吹響軍號。很快，右翼就停了下來。不一會兒，整個殺戮便停止了，因為雅典士兵重新排列了陣型，做了個90度的大轉彎。他們身后是大量的輕步兵，裝備和波斯相當，但他們有巨大的優勢：他們是在乘勝追擊，而不是驚恐逃竄。雖然這些輕步兵起不了關鍵作用，但他們會給對手形成壓力。當卡利馬什收緊包圍圈時，他們可以保護方陣的側翼。左翼同樣響起了軍號聲。希臘和普拉提亞雙方也開始立即重整陣型，并向戰場中央靠攏。這些調兵遣將的技能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學會的。雖然此刻雅典軍隊所完成的，只是專業軍隊應該完成的預定計劃的一部分而已。但是，要這樣調遣部隊，需要雅典人擁有鐵一般的作戰紀律，而這樣的紀律只有在久經沙場的軍隊中才能見到。由此我們可以再次看出，希臘人在戰爭方面絕不是許多歷史學家所稱的業余選手。

雅典方陣的左右兩翼橫掃一切，但是中間的戰事并不順利。中間的重裝步兵陣列，每個橫隊只有4人，李昂蒂斯部落和安條尼絲部落在人數上不占優勢，無法壓制敵方。他們也面臨著敵軍精銳部隊的進攻。波斯的精銳部隊也是重裝重甲，軍紀嚴明。第一波沖擊撼動了波斯軍隊，但自此以后，士兵數量就成了關鍵所在。筋疲力盡的第一輪攻擊以后，雅典方陣必須得確定雅典方陣前列攻擊的時間限制。為了保持壓力，希臘士兵竭盡全力，將這些重裝步兵向前推進，但是波斯的反攻使得進攻困難重重。希臘人在中間的唯一優勢就是，他們只需要按卡利馬什要求的那樣，死死守住即可，不必向前推進。不過，這個目標實現起來依然不容易。

盡管勇敢的阿里斯泰迪斯和地米斯托克利進行了忠告，但雅典人還是幾乎拼盡了全力。精疲力竭之際，他們再也無法抵擋波斯巨大的數量優勢，開始慢慢地向后退。在正常情況下，像雅典中心位置這樣薄弱的陣線，撤退就預示著災難。但這些希臘老兵并沒有被擊潰。相反，他們故意緩慢后退，即使在撤退過程中，仍殺死了不少敵人。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大量雅典雇工階層的護佑。雅典雇工階層的人非常貧困，負擔不起重裝步兵的甲胄，他們就排在單薄的雅典陣線后面，向波斯人投擲標槍和石頭。

希臘人弓著腰往回撤的時候，進入了營地附近的樹林。由于地形崎嶇，方陣只好分散，盾牌之間就出現了間隙，重裝步兵開始倒下。安條尼絲人損失慘重，阿里斯泰迪斯肯定知道他的士兵也快扛不住了。再過一會兒，雅典人將被清理干凈，今天的勝利似乎仍將屬于波斯帝國。

這時，雅典援軍到了。

雅典大軍的兩翼重整了陣型以后，再次投身戰場。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波斯中心部隊暴露的側翼。古戰場大多就是混亂的近戰，充滿了尖叫、恐懼和漫天沙塵。此時的波斯軍隊正在與前方的重裝步兵進行殊死決斗，而且預感到勝利就要來臨，因此在災難降臨他們頭上之前，他們很難發現這迫在眉睫的威脅。

潰敗來臨的時候，必定是一次全面的沖擊。兩架殺氣騰騰、紀律嚴明、兇惡殘忍的殺人機器，碾壓著暴露無遺的波斯中路軍隊，奪走了戰爭的勝利。而就在剛才，波斯人還瞥見了勝利的曙光。這一刻，所有波斯士兵，撒腿就跑。遺憾的是，許多波斯士兵卻被困住了，并且死在了他們站立的地方。

達提斯一定目睹了波斯 中路軍的結局，他也一定埋怨自己沒有足夠的兵力發動反擊。但此時他能做的，就是召集殘兵敗將，和剩下的部隊一起，抵御仍在緊追不舍的雅典輕步兵。達提斯也知道，當雅典軍隊完成了對波斯軍隊側翼的攻擊之后，他們將重整陣型，展開新一輪的殺戮。他一定擔心過，他這支支離破碎的軍隊，面對希臘方陣新一輪的進攻，到底能堅持多久。在他身后，數以千計的驚魂未定的波斯士兵，正在往海里撲，尋找任何可以搭載他們的船只。達提斯必須為他們贏得時間。假如他能讓足夠的波斯士兵撤離，他就有機會發起一次更勇猛的對決，并取得勝利。endprint

雅典的方陣又回來了。這一次，戰場上的灰塵和污垢遮蔽了雅典盾牌的閃閃亮光，凝結在矛頭上的血液讓長矛不再鋒利。手持長矛的雅典士兵口干舌燥、汗流浹背，渾身濺滿了鮮血。雖然疲憊不堪，但他們知道，優勢就在自己手里，于是又毅然決然地繼續前進。對達提斯的將卒而言，鑒于此前的經歷，此情此景必定讓他們萬分恐懼。但他們明白，現在已無路可退，而達提斯也以身作則，為他們樹立了忠于職守的榜樣。

這一次，疲憊的希臘人故意放慢了節奏。躲過了雅典方陣一次性沖擊帶來的猛烈震撼以后，波斯陣線并沒有立即崩潰。船只附近的戰斗最為激烈，因為被逼上絕路的波斯士兵，絕望地進行著殊死搏斗。這時，卡利馬什負了重傷;埃斯庫羅斯則看到，他哥哥緊緊抓住波斯船只的一只手被砍了下來。在異常激烈而漫長的戰斗之后，波斯士兵徹底放棄了抵抗，雅典大軍橫掃著這片狹窄的海岸。不過，達提斯的陣線卻贏得了足夠的時間，載著幸存士兵的船只，大部分都成功逃離了。最終，只有7艘船只落到了雅典人手里。

堅持到底，雅典贏了

波斯人駛入了愛琴海，雅典重裝步兵開始休息，而輕步兵則繼續追殺波斯的散兵游勇，尤其是躲在大沼澤地里的波斯士兵。雅典將軍清點士兵人數時發現，戰死的雅典重裝步兵有192名。陣亡士兵大部分來自安條尼絲部落和安提斯部落。安條尼絲部落被部署在陣線的中間，遭受了波斯精銳部隊的巨大壓力;安提斯部落的士兵則在波斯船只附近的殊死搏斗中傷亡慘重。盡管如此，這依舊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因為戰場上留下了6000多具波斯士兵的尸體。

勝利降臨的時候，一個信使被派往了雅典。按照傳統的說法，他全副武裝地跑完了全程，高喊著“歡呼吧，我們勝利了！”，隨后當即倒地身亡。

信使在向雅典飛奔的時候，疲憊的重裝步兵則沮喪地眺望著大海。波斯的船只正向南駛去，每個人都意識到，戰斗還沒有結束。雅典沒有設防，波斯人可能會在太陽落山之前，在距離雅典幾英里遠的法勒隆海灘登陸。重裝步兵可能會茫然地想，這場仗是不是白打了。不過，很快就有新領導人，可能是米提亞德，接替了陣亡的卡利馬什，開始發號施令。

沿著海灘，疲憊的重裝步兵高舉長矛，肩扛大圓盾，重整了他們的兵團。損失慘重的安條尼絲兵團留下來，負責守護戰場和在波斯營帳中發現的大批戰利品。其余9個兵團則開始與時間賽跑，因為從這里到雅典將近26英里，而波斯軍隊已經搶占了先機。

當達提斯最終抵達法勒隆海岸時，他不得不承認，雅典重裝步兵已經在這里將他打敗了。沿著俯瞰海灘的山脊，排列著數千名意志堅定、嚴陣以待的希臘勇士。達提斯已經損失了6000多人，而手里的部隊還是一團亂麻。他已經受夠了，于是波斯艦隊調轉方向，向大海深處駛去。

雅典贏了。

第二天早上，2000名斯巴達士兵趕到了雅典。他們已經錯過了戰斗，但仍希望到戰場看看，大概是想確認一下，勝利是不是像雅典人所聲稱的那樣巨大。當天晚些時候，參觀戰場后，斯巴達人贊美了勝利者，便班師回家。

有人提出，馬拉松戰役對獨特的西方文明之形成和發展影響微乎其微。畢竟，就像爭論的那樣，即便沒有馬拉松戰役，伯里克利、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和蘇格拉底仍然會誕生。他們仍然會異常杰出，他們的成就還是會那么大。不過，我們不得不思考，在專制的波斯帝國，這些偉大的思想和獨立的靈魂，如何得以在奴隸身上出現。事實上，西方文明的存續，應歸因于這些被青銅包裹的“硬如橡樹的勇士”。他們勇往直前，克服艱險，最終贏得了勝利和恒久于世的榮耀。

一般來講，對任何一場戰役的重要性，問問它在拯救人類文明上的作用就夠了。然而，在軍事史學者眼中，馬拉松戰役還有另外的特別之處。它不僅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政治和社會制度之間的決斗，也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戰斗模式的預演。在馬拉松戰役中，重裝甲的雅典人，通過長期熟悉重裝步兵戰，對震懾突襲和近距離廝殺的恐怖習以為常，重創了依靠弓箭手遠程攻擊的波斯軍隊。在馬拉松戰役中，軍事歷史學家維克托·戴維斯·漢森所稱的“西方戰爭方式”，接受了東方軍隊的第一次測試，并取得了決定性勝利。

（摘編自《激戰時刻：改變世界的二十場戰爭》，中信出版社，有刪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