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

□王文鋼

人間煙火

□王文鋼

雅是中學美術老師，她的課一般都是在下午。午后的陽光慵懶漫長，雅在辦公室準備好畫夾彩筆，踏著上課鈴的響聲走出辦公室的門，朝不遠處的教室裊裊婷婷地走去。

學校里的很多老師都驚異于雅的柔美飄逸和她那保養得如凝脂般的膚色。已經是一個十歲孩子的母親，卻還如同二十歲的女子般面如桃花風姿綽約。

雅喜歡穿旗袍，一襲旗袍在身，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每一天，雅都精心把自己侍弄一番，宛若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她能從別人艷羨的目光中得到一種心靈的滿足。當然，出門遇到那些炙熱若火般的目光雅亦能泰然自若。

雅的密友跟別人透露，雅一向崇尚完美。她追求完美的心理在她上大學的時候就有了，就像她畫中的人物和景色一樣，超凡脫俗，讓欣賞者有一種美妙的感受。

那一次，雅站在講臺上，讓學生根據自己的想象畫一幅畫，風景人物都可以。此時，窗外微風習習，樹梢微擺，幾只黃鸝站在枝頭鳴唱跳躍。雅看得癡了，回轉身想拿起筆作畫的時候卻發現不少學生畫中的異樣，走近看了，畫中人物竟然是她。

她站在窗前凝思的神態走進了那些學生的心里，畫中的她淡雅如仙，美麗至極。這事后來成了贊賞雅的一段佳話。

雅的老公頗有本事，先辦廠后開公司，幾年間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一個兒子是雅的掌心寶，這樣的家庭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卻有一日，有人見到雅一臉落寞，眼角似有淚痕，猶如梨花帶雨般令人憐愛。一連多日都是如此。

后有消息傳出，雅的老公感情出軌。雅是一個追求完美之人，豈能容忍？終究跟他離了。一連多日，雅眼袋低垂，膚色晦暗，行走時碎步輕移，身姿飄然若紙。

兒子判給了男人，周末的時候雅把兒子接來。有一次，雅的兒子跟院子里的孩子一同玩耍的時候，竟爆出粗口，還撒嬌耍賴。眾人方悟，這孩子已讓雅寵壞了。再看雅，腳步雜亂，面露憂容。

半年后的一天，有人看到雅身后多了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夾著一個皮包跟在雅后頭。有時開著車過來，雅低頭上樓，碰見熟人也是低頭走過，男人尾隨其后。

晚上，有人望著雅那燈光朦朧的窗口，就感嘆：“這個雅，當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時間久了，有人知道，那老男人是一家裝潢公司的老板，據說不光鈔票可以塞滿轎車的后備箱，而且有才，畫得一手好畫！

這是許多人沒想到的，又是許多人意料到的。

那一天，學校家屬院的大門口多了幾個鄉下來的漢子，一連幾天逗留此地。

有人警覺，問起，說是找人。

問找誰，說找一個裝潢公司的老板，他的相好是一個老師，住在這里。

“有什么事嗎？”

漢子嘆氣：“老板欠我們的工錢，我們沒辦法，只好堵他了，但是他跟那女老師住在哪個單元我們又不知道，只能在這里等。”

那天黃昏，幾個漢子照例蹲在大門口等。有一個家里出事急等用錢的漢子開始哽咽低泣。

一個女子飄然而至。是雅，依舊風姿綽約。她從隨身坤包里掏出兩沓鈔票遞過去：“你們的工錢，耽誤你們用了，實在是對不起。”

雅轉身離去的時候，幾個漢子還呆愣在那里，稍后有人嘆息，表情惋惜。

幾個漢子走后不久，就聽見從雅住的那棟樓里傳來爭吵聲。雅的聲音第一次在院子里回蕩：“你給我滾，我瞎了眼，沒認清你這個狼心狗肺沒良心的東西。”

片刻，眾人看到那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夾著包狼狽而出。

院子里很多人嘆息，雅這次當真回到了人間，感受到人間煙火的氣息了。

翌日午后，陽光很好，空靈而又飽滿。沒人見到雅來校上課。

有人站在教學樓里看到雅站在家屬樓六樓的陽臺上，一襲粉色旗袍，柔美飄逸，清幽淡雅。麗日下的雅，神情淡淡憂郁，仍有一身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原載《百花園》2016年第8期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