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陳小雨

□藍 月

我的名字叫陳小雨

□藍 月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爬上樓頂成了我最大的樂趣。站在樓頂上，我覺得我無比高大，風從我的耳邊呼呼而過，掀起我的衣角，就像揮舞著一面旗幟。

我用藐視一切的姿態俯視這個世界，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全成了小螞蟻，那些耀武揚威的車都成了甲殼蟲……

不知道誰無意中往上看了看，便站住了，回頭和他的同伴嘀嘀咕咕，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我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我想他們的神情一定是充滿了訝異，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現代人發現了飛碟。我得意地來回踱步，風很大，我的腳步歪歪扭扭，就像隨時能飛起來的樹葉。

沒多久，閃爍著警燈的警車來了，電視臺的人也來了。我可以想象這時的人們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警察拿著大喇叭向我喊話：“小朋友，請你趕緊離開樓頂，樓頂很危險！”

我歪歪嘴笑了，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來了一個環掃。現在的我，萬眾矚目，我的任何肢體動作都會牽扯他們的神經，我干脆走到了樓頂邊沿，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

我知道我最后會匆忙謝幕，在我毫無察覺的瞬間，我會被警察攔腰抱起。

“怎么又是你？你小子究竟想干啥？”警察抱著我，怒目而視。

我咧開嘴笑了，我說：“明天的新聞上別忘了寫上我的名字，我叫陳小雨。”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究竟想干什么，這是我心中的秘密。

你們不都自以為聰明了不起嗎？在我陳小雨眼里，都是狗屎，都是傻子。沒想到那個女警察和我較真了，非要見我的爸爸媽媽。哼，我都見不到他們，你能見到？我家里只有啥也聽不見的奶奶，你見去吧！

果然，她無可奈何了，呵呵，我再逗她一下。我說：“阿姨，你說我媽媽會看到我爬樓頂的新聞嗎？”

她愣住了，好像眼睛里還閃出了淚花，居然說只要我好好學習，她就幫我找媽媽。好吧，我看她能不能找到我的媽媽。

一星期后，那女警察給我帶來了一封信，說是我媽媽寫來的。信上說，讓我好好學習，媽媽在外邊為我掙學費，以后每月都會給我寫信，我在生活上需要什么，盡管寫信告訴媽媽，媽媽都會寄過來。女警察還說要當我的好朋友。呵，別人看見我陳小雨都唯恐避之不及。這個女警察還真有意思，不過看她的樣子是很認真的。

女警察沒有食言，每月都會給我帶來我媽媽的信。她還時不時來看我，同學們驚訝地問我：“那個女警察是誰？”我得意地說：“我阿姨，親阿姨，你們誰敢對我不好，我讓我阿姨把你們抓起來，哼！”

同學們頓時傻了。嘿嘿，和我斗，你們還嫩著呢！

但是我又開始擔心起來，要是不把成績弄上去，那個女警察會不會對我失望，不再來看我？她雖然有點傻，但是對我還真不錯呢，還幫我照顧奶奶，奶奶也老夸她是好人。看來要釣住她，我必須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對我這種高智商的人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一段時間后，老師驚訝了，同學驚羨了。呵呵，原來當個好學生，感覺還不賴呀！

那個女警察也是一臉歡笑，她問我：“長大了想干什么？”我想也沒想，說：“我想和你一樣當警察。”我知道她聽了一定會很開心，果然，她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成績一路飆升，追到了前五名。老師看我的眼神越來越贊賞，同學看我的眼神近乎討好了，紛紛向我討教。當然我沒有吝嗇，被人崇拜的感覺畢竟是美好的。我忍不住將我的欣喜和那位女警察分享，不，是我阿姨，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自內心地叫她阿姨了。雖然我心中時不時會產生一絲愧疚，很多次我都差一點說出了我心中的秘密，但是，我不敢，我怕她會因為生氣而不管我。

當我如愿以償身穿警服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該欺騙這位善良的阿姨，不管她能不能原諒我。

我立正向阿姨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說：“謝謝阿姨像媽媽一樣陪伴呵護我，沒有阿姨就沒有今天的小雨。我知道，所有的信都是阿姨寫給我的。我的媽媽在那年就去世了，但是我一直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而且很怨恨命運對我的不公。我爬上樓頂，就是為了和我天堂的媽媽更近一些。當我看到那些人都興奮地看著樓頂上的我的時候，我心里面的憤恨就更深了，于是就想戲弄他們一下。看到這么多人為我忙碌，還有記者扛著攝像機趕過來，我找到了惡作劇的滿足感。看到警察被我氣個半死的樣子，我就想笑。阿姨，是你治好了我的心病，讓我感受到了媽媽般的溫暖。一開始我說要當警察不是真心的，但是現在是發自肺腑的。”

阿姨并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訝，她微笑著對我說：“小雨，阿姨為你高興。”

我這才明白，自認為聰明的我，什么都沒有逃過阿姨的眼睛，阿姨用她的善良將一個迷失的孩子引向了正途。

我的眼眶濕潤了，啪，再次立正，敬禮，我的背脊挺得筆直。

（原載《雨花》2016年第3期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