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昕
文學批評的“初心”
——序韓雪梅《社會轉型的話語建構》
□張學昕
春節之前,韓雪梅從沈陽打來電話,說很快就要出一本文學理論批評和研究的專著《社會轉型的話語建構——新世紀中國文學與文化概論》,想請我作序。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一直以來,我“自覺地”以為,我似乎還沒有到那種可以“肆意”為人作序的年齡和地步,尚不具備獎掖后學,好為人師的資歷。但是,這一次,我卻破例而痛快地答應雪梅寫幾句話,權且算是作序。這完全是基于我對年輕的雪梅人品、學術的充分了解和認可。一個在讀的博士研究生,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能有如此深入、深厚的學術訓練和成果積累,我既感到高興,也甚為欣慰。我愿意借此機會在這里對雪梅,也面對我的其他已經畢業和在讀的學生們,說幾句心里話,以此作為我們之間共勉的記念。
雪梅是我兩年前招收的博士研究生,此前,她曾經是就讀于遼寧師范大學文藝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我更早就已經耳聞她在本科期間,就是一位被大家“公認”的才女。從本科到碩士研究生,她就有數十篇文化隨筆、文學評論和現代當代文學的研究論文發表。在進入攻讀博士學位階段之后,更加顯示出她堅實的學術基礎和勤勉、謙遜的品質,依然進行扎實的學術積累和學術訓練。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就熱愛文學,對中國文化和中國古典文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又對當代社會生活中的政治、文化、藝術等熱點問題格外關注,這使得她對于中國當代文學的思考,就比其他學生有更豐富的知識背景作為個人的參照“譜系”。因為良好的文藝理論功底,使她在對當代文學和文化的思考中,也更多一些“理論沖動”、文化思辨和“建構意識”。因此,雪梅在“讀博”期間的研究,一上手,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強勁的研究勢頭。她對于許多當代文學及其作家、作品,有更為寬廣的研究視野、角度和思考空間,其中有許多批評文章和研究文字,早已越出了一個博士生的思考邊界,具有相當的縱深度和學術價值、意義。她對賈平凹、蘇童、張煒、遲子建的評論文章,顯示出她不凡的功力,使其有了一個了不起的學術研究的起點。特別是關于遲子建創作,她從“文化人類學”的視角進行考察,做了非常深入的思考,可以說,是近年來對遲子建評論和研究的一次突破性嘗試,顯得極為難能可貴。
當然,韓雪梅的研究維度,自然沒有局限于“作家論”“作品論”的單一范疇,她對文學批評相關理論與實踐的一些問題,也有自己獨到的思考。她對“馬列文論語境的中國化”“轉型期的文學氣場”“文學批評的承載力”“文學理論的文風”等問題的思考,相當深入。也正是由于她濃厚的理論興趣,她的許多文章,都充滿了思辨的色彩和理論的自信和勇氣。從這方面,我也看到了一個年輕學人成長的步伐和愉快的學術旅程。
“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物質與精神的表象都不同程度地出現變異甚至瓦解,而人們自身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與無助。現實雖然是殘酷的,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一批有品格、有追求、有創造的作家、藝術家,他們選擇現實主義脫略畦徑的創作方式,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和憂傷,勇敢地沖破傳統思想屏障的堅固束縛,吶喊著、掙扎著、搏斗著,把集天地、古今、虛實、正反于一體的主題敘述,置入大膽的藝術創造之中,以銳意進取的思想姿態,貫通‘天道’與‘人道’的氣蘊對話。” 像這樣的思考和表述,既有理論的沉淀,又有充滿激情和富于才情的審美判斷,雖然,在文學批評和當代文學研究的視域內,雪梅的探索還處在一個向上攀登的狀態,但是,我分明感到,在這個扎實的“過渡地帶”,她的思索和研究,雖然還顯得有些稚氣,卻已經見出了她的韌性和靈性。
她關于當代文學的一些文章,都有著極強的問題意識,都能切實地從文本出發,充分尊重文本自身的蘊涵,選擇真正能貼近文本的方法,闡釋其價值和意義,并且,她能夠不拘泥于已有的理論框架的束縛,遵從“理論是灰色的,文本之樹常青”的信條,努力將理論的貯備,轉化為方法論和論述的策略。而這一點,正是許多研究生難以抵達的狀態和層面。而且,她對每一篇文章的選題和靈感,都是從大量的閱讀中得來,構思成文之前,她就已經收集、整理和積累了大量的相關文獻資料,并且認真地做去偽存真的篩選,她從來不會在寫文章的時候,因為缺少材料和見解而發愁,而去東拼西湊。對于雪梅而言,她所缺乏的永遠只是時間。我堅信,如果有更多的時間,雪梅會寫出更多的好文章。
我感到,雪梅的勤勉和摯誠,實在是源于她對文學本身的摯愛和文學天賦,這也應該是雪梅文學批評和研究的“初心”。這一點,我在雪梅身上有深刻的體會。一位風華正茂、青春陽光的女孩子,沒有將自己的精力,用于對自己外在的粉飾和妝點,而幾乎是全部用在對自己專業不懈的追求之中,用在了對中國當代文學的深深的摯愛之中,而且,能夠耐得住寂寞和現實的種種誘惑,這不僅令我,也令許多熟悉她的老師和同學驚異和嘆服。近些年,我們有許多的博士生導師,憂慮研究生培養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其實,這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致命的,就是對待專業的態度問題,這里究竟埋藏著什么樣的學術動機和讀博的“初衷”,決定其是否會愧對這個專業選擇。因為,從事文學研究和思考,需要的是一個人懷有從容、摯誠的赤子之心,而不是帶有任何世俗功利的投機和虛榮。這一點,雪梅堪稱是這一代年輕學子的榜樣。
算起來,雪梅跟著我學習的時間,還不足三年,我不知道,我都教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我這里學到、體會到了一些什么,哪些交流,對她真正有切實的幫助和啟發。能夠回想起來的,只是我們師生之間,無論關于文學的討論,還是關于現實的思考和質疑,雪梅都是面帶微笑的傾聽,還有和風細雨的詢問和表述。她對自己六年的碩士、博士研究生的學院生活的枯燥,所處的環境和對待一些事物的復雜性,甚至現實的許多尷尬,從沒有抱怨,只有從容不迫的堅持,謙虛、謙卑,不驕不躁,扎實讀書,用心寫作。我知道,這樣的學生,現在越來越少了。
對文學與文化的熱愛貫穿我的學生時代。2012年攻讀碩士學位起,我便更加關注新世紀以來的中國文學與文化,并“不知深淺”地在心底醞釀,幻想自己的研究終能集腋成裘,付之梨棗。可現實卻是,起步后便時有于焦思苦慮中形成的巨大壓力及種種艱辛,這讓我想起荊山一帶的楚國先民,他們衣若懸鶉,駕著簡陋的柴車開墾山林,于櫛風沐雨中創建楚國。由此,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或許是一切學術研究的必經階段。
沉潛于這個課題的研究,我有時感覺自己是個布袋木偶戲的藝人,只有以“笨拙”的狀態完成動作,才能呈現蘊涵真髓的傳統好戲。有時我又好像是炮制中藥的匠人,若想使藥材發揮最大功效以解人疾苦,就必須精勤專注地將其九蒸九曬,用心研磨。這令我體會到“笨功夫”與“工匠心”在社會科學領域研究中的不可替代性,也更加認定巴爾扎克在《人間喜劇》中的那句話,“人生的全部本領,無非是耐心與時間的混合物。”
雪梅在自己第一本書的“后記”中寫下的這些話,讓我看到了一種希望,我感到,這也正是文學的未來。那么,在這里,我對雪梅還想強調的,就是文學批評和研究,沒有任何捷徑,只有堅持讀書,多讀書,深入材料和文本的分析,在文學史和文學理論的大背景下,在對生活、生命經驗的積累中,才會有所發現。尤其不要被任何名利所累,珍惜一切參與文學研究和批評的機會和可能,不斷從零開始,不斷地重新出發。就像雪梅自己說的:“我又好像是炮制中藥的匠人,若想使藥材發揮最大功效以解人疾苦,就必須精勤專注地將其九蒸九曬,用心研磨。這令我體會到‘笨功夫’與‘工匠心’在社會科學領域研究中的不可替代性,也更加認定巴爾扎克在《人間喜劇》中的那句話,‘人生的全部本領,無非是耐心與時間的混合物。’” 擁有一顆文學研究的“工匠心”,這是多么可貴的文學情懷。
以上這些話,是我對雪梅說的,也不僅僅是對雪梅一個人說的,我把這些話送給我所有的學生,讓我們一起共勉。
責任編輯 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