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培
一般公共預算制度安排研究
●吳俊培

一般公共預算制度是市場經濟體制的核心制度。這一制度由稅制、分稅和轉移支付制度構成。在這一制度安排中,稅制中性是基礎,但稅制中性需要預算支出中性作保障。這就需要建構競爭有序、合作有度的財政體制。為此,本文提出大數對稱定律、分稅地方最低承擔量及其轉移支付基金制的構想。這種制度安排有利于制度透明,也有利于更好地協調市場經濟和公共經濟的關系。
競爭商品 合作商品 稅收中性 大數對稱 預算中性 制度透明
吳俊培,男,漢族,江蘇蘇州人,1947年11月出生,研究生學歷,經濟學博士,1984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68年11月參加工作?,F任武漢大學財政金融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期從事公共部門經濟的研究,研究方向有財政宏觀理論、公共部門效率研究、稅收調節理論等領域。
1963年9月至1968年11月在江蘇省蘇州高級中學學習;1968年11月至1973年9月在江蘇吳縣渡村公社插隊,任民辦教師;1973年9月至1975年7月在蘇州地區師范學校理化專業學習;1975年7月至1979年3月任江蘇蘇州地區五七農業大學政治教師;1979年3月至1980年9月任蘇州地區醫院衛校政治教師;1980年9月至1982年9月為湖北財經學院財政金融系財政專業碩士研究生;1982年9月至1992年1月任中南財經大學財政金融系教師,其中,1986年11月至1989年12月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財貿物資經濟系攻讀財政專業博士學位,1988年10月至1989年4月在英國格拉斯哥大學經濟系作高級訪問學者;1992年1月至1995年12月任中南財經大學財稅系副主任;1995年12月至1997年10月任中南財經大學財稅系主任;1997年10月至1999年1月任中南財經大學副校長;1999年1月至2000年4月任中南財經大學黨委常委、校長;2000年8月至2009年6月任武漢大學黨委常委、副校長。2009年3月至今任武漢大學財政金融研究中心主任。1985年晉升為講師,1987年晉升為副教授,1992年6月晉升為教授,1993年遴選為博士生導師。
1991年獲中南財經大學做出突出貢獻的中國博士學位獲得者;1992年獲財政部優秀教材二等獎;1994年獲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1995年獲湖北省人文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三等獎;1997年獲湖北省普通高等學校優秀教學成果二等獎;1998年獲教育部普通高校第二屆人文社科優秀成果三等獎;2001年獲湖北省第二屆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2003年獲教育部普通高校第三屆人文社科優秀成果二等獎。歷年來在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經濟科學出版社、武漢大學出版社等出版學術專著十余部,發表論文百余篇。
社會兼職:中國國際稅收研究會顧問;中國財政學會常務理事;湖北省財政學會副會長;湖北省人民政府咨詢委員會成員等。
2015年開始實施的《預算法》(以下簡稱《新預算法》)明確指出:一般公共預算(以下簡稱公共預算)是“對以稅收為主體的財政收入,安排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維護國家安全、維持國家機構正常運轉等方面的收支預算”。公共預算制度是公共經濟中的核心制度安排,但在理論上存在一些誤區,需要澄清。
首先,主流公共經濟理論對公共商品(Public goods)這一核心概念的定義有問題。在主流理論中,公共商品被定義為非競爭性、非排他性的消費品。這個定義不符合形式邏輯,也不符合實際。因為對于定義來說不能用否定性名詞表達,否定性名詞并不能給人明確的概念。這在形式邏輯中已經被說得很清楚了。而且,公共商品并非是純粹的消費品,同樣具有投資品的性質。
效率是經濟學中的核心命題。亞當·斯密早在1776年就提出市場經濟資源配置效率靠的是價值規律,而競爭是價值規律發揮作用的重要條件。經濟學發展到今天,合作同樣是資源配置效率不可或缺的要素已被充分認識。公共經濟就是合作經濟,同樣是提高效率的重要手段。實際上,馬歇爾在創立新古典經濟學的時候已經指出,競爭未必有效率,合作未必沒有效率。事實表明,公共預算制度安排是處理競爭合作關系的關鍵制度。市場經濟制度就是強調競爭的制度,公共預算制度就是強調合作的制度。經濟效率是由競爭和合作共同決定的。當然,市場經濟并非完全沒有合作,比如公司組織,但制度安排以競爭為主。公共經濟并非完全沒有競爭,比如地方財政競爭,但制度安排以合作為主。
上述分析表明,公共商品定義為合作性商品更為貼切,與私人商品(private goods)為競爭性商品相對應。合作性商品和私人商品的供應方式及其相互關系決定經濟效率的狀態。
其次,主流公共經濟理論重視稅收中性的制度安排,不重視甚至忽視預算支出中性的制度安排。
公共預算收入以稅收為主體,也有一部分來自目前財政收入分類中的非稅收入和調入預算內的基金收入。后兩種本質上是稅收的轉化形式,目的是使稅制更合理①。稅收本質上是對國民收入流量的扣除,那是預算的收入側,稅制設計考慮中性原則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稅收中性光看收入側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看支出側。因為只有在收入和支出兩個方面綜合起來對市場經濟的影響是中性的,才是真正的中性。但是支出中性的問題不被重視甚至被完全忽視了。
稅收是通過公共預算制度安排才形成各級政府的公共預算支出的。公共預算制度②由稅收制度、“分稅”制度和轉移支付制度組成。三者之間的關系不是任意的,究竟相互之間有什么制約關系,目前研究還不夠深入。誤區之一是認為稅收和支出之間沒有內在對應關系,表現為只要是稅收收入就可以用于滿足公共預算的任何支出需求。這種把稅收和支出脫節的研究極大地擾亂了稅收中性原則的實現。試想,如果稅收收入來源和支出去向完全沒有關系,那么稅制中性的科學性體現在哪里呢?或者說,即使稅收從收入側分析是中性的,但缺乏支出側的約束條件還能保證中性嗎?誤區之二是認為稅制和“分稅”之間沒有內在聯系?!胺侄悺笔侵付惙N在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劃分。根據市場經濟體制,收入流量的稅收應該是中央稅,并且在制度安排上應該按預算支出需求設計宏觀稅負③。地方稅是指歸地方預算收入的稅種。為什么要強調稅種分開,既是稅收中性支出側的要求,也是財政體制穩定的條件。我們把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作為共享稅,而且是地方預算收入的主要來源,很不合理。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是全國性稅收,應該屬于中央稅,是滿足全國人民公共需求的主要來源。如果預先把很大的比例歸地方,那么實際上地方競爭侵占了中央稅,強化了地區之間的不平衡。理論界提倡房地產稅為地方稅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房地產稅名義上是對資產存量征稅,實際上也是對國民收入流量的扣除,存量稅并不是真正的稅源。從這個意義上說,房地產稅的稅負應該遞推到宏觀稅負中去,或者說開征房地產稅并不是為了增加宏觀稅負,而是有利于支出中性。如果不這樣通盤考慮,那么分稅會扭曲中性。誤區之三是認為中央轉移支付的支出和收入來源沒有關系。中央轉移支付支出有兩種類型:均衡性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為什么要均衡性轉移支付,目的是充分發揮公共商品的合作效率。為什么要專項轉移支付,目的是符合多受益多支付的效率原則。因此,從稅收的收入來源和支出去向的性質來看,轉移支付是可以實行基金制的。
第三,主流公共經濟理論不重視甚至忽視公共商品對經濟的影響。公共經濟對經濟的影響是通過公共商品發揮作用的,但主流理論中幾乎缺乏這方面的研究。
在經濟增長模型中,公共預算支出直接看作是經濟增長的一個要素,或者說和市場經濟中的增長要素同等看待。這是完全錯誤的。公共經濟對經濟效率的影響是間接的,這與市場經濟的直接影響根本不同。政府的非生產性是一個傳統的看法。以致于斯密在倡導政府不干預經濟理論的時候把政府支出看作是非生產的。上世紀30年代凱恩斯顛覆了斯密的理論,政府非生產性的理念被動搖。但畢竟和市場經濟不同,仍然不能把預算支出直接看作是經濟增長的要素。例如,政府的生產性可能體現在教育、科研投資對社會生產力的提高上;可能體現在公共商品的提供上節約了交易費用;可能體現在使競爭和合作的關系更有效率,等等;所有這些,都不是可以直接根據預算支出來推定的。這需要對政府提供的公共商品進行認真的分析??墒窃谥髁骼碚撝腥狈@方面的研究。
上述表明,理論研究是重要的,沒有理論支撐的體制改革不利于經濟的穩定增長。
(一)預算透明準則
預算透明是指決定預算的制度是透明的,預算的信息是透明的。
公共預算是反映公共需求的預算,因此決定公共需求的制度必須是透明的,決定公共需求收支的制度是必須透明的,公共需求的績效是透明的,以及涉及上述的各種信息也是透明的。這使公共經濟的行為是可預期的,也使公共經濟的信息成為市場經濟的可預期信息。
制度透明是保證公共選擇正確合理的必要前提,信息透明是必要保障。公共預算所提供的公共服務,不僅是居民消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引導整個社會消費、投資的重要信息窗口。
公共預算制度的基礎是稅制,公共預算制度透明的基本要求就是稅制對市場經濟應該是中性的。這就要求按中性要求設置稅種,并和相應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對應起來設計稅負。公共預算制度透明還需要分稅透明加以保證,按公共預算中性的要求劃分稅種。此外,分別建立一般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基金,明確轉移支付基金分配制度也是保證公共預算制度透明的必要條件。
信息透明是制度透明的結果。且在此基礎上的信息公開有利于績效分析,便于制度不斷改進。
(二)預算硬約束準則
公共預算硬約束準則是指公共預算的收入來源和支出用途都受明確的制度約束。這要求公共預算和市場經濟的邊界是清晰的,公共預算內部的邊界是清晰的,公共預算和其他預算的邊界是清晰的。
首先,必須使公共預算和市場經濟之間的邊界是清楚的。公共預算的收入主要是稅收,所以對稅收的約束制度也就是處理公共經濟和市場經濟關系的制度。經濟學原理告訴我們,收入受約束是經濟效率的基本前提條件。以公共支出的需求來決定宏觀稅負是界定清楚政府和市場關系的重要保障。這也是把傳統體制轉變為市場經濟體制的根本性變革,設定了稅收干預市場經濟的約束條件。
其次,公共預算內部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和特種公共商品支出的邊界是清楚的。這種約束是建立在一般稅用于一般公共商品、特種稅用于特種公共商品的大數對稱規律的基礎之上的。這就要求在預算支出安排時,一般公共商品的支出來源和特種公共商品的支出來源之間的邊界也是清晰的。不僅如此,各種一般公共商品之間的支出需求是有約束的,因此相互之間不能隨意擠占。同樣,各種特種公共商品之間的支出需求也是有約束的,相互之間同樣不能隨意擠占。
再次,四種預算之間的邊界是清楚的,相互之間不能隨意調劑。
最后,各級政府之間的預算邊界是清晰的,特別要防范地方的或有債務轉移給中央,也要防范企業的債務轉移給政府,還要防范給后代人增加債務負擔。
(三)預算中性準則
預算中性是指政府預算收支不扭曲市場資源配置效率。
我們在討論稅收中性的時候已經隱含了預算中性的假設。如果光從稅收角度考慮,那么稅收取走了再生產收入流中的一部分貨幣流量。這對經濟來說是一部分福利損失。這部分福利損失由公共預算支出提供的公共服務得以補償,那么社會總福利不變。這就是說,稅收中性需要預算中性才能實現,預算中性需要稅收中性為前提條件。
預算中性不僅從收支總量上看如此,從結構上看也是如此。這就是說地方公共預算也是中性的。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是通過稅制、“分稅”和轉移支付制度實現的,因此也必然要求相應的中性。
“分稅”中性是指中央稅和地方稅的設立不扭曲市場資源配置效率。特別是地方稅,一定要確保是當地居民受地方公共服務所支付的一部分價格。這里強調的是“部分”成本價格,而不是“全部”成本價格。地方公共商品有兩類:閉合性地方公共商品和開放性地方公共商品。閉合性地方公共商品由地方資源配置,符合中性。開放性地方公共商品需由上級公共預算補助才能維持中性。而且只有有差別的地方公共商品由地方提供才是有效率的。地方之間需要相同性質的地方公共商品,那么由上級公共預算提供更有效率。因此,分稅不是讓地方預算自給自足,而是為了更好地實現預算中性準則。
轉移支付中性,是指上級政府對下級政府補助以后不扭曲市場資源配置效率。這就是我們上面已經指出的要根據大數對稱定律辦事。
(一)資源配置職能的劃分
從政府整體來看,具有資源配置、收入分配和經濟穩定三個職能。從政府的組織結構來看,就存在職能在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分工問題。
政府間的資源配置職能主要根據效率原則來劃分。公共商品可以根據受益面區分為全國性公共商品和地方性公共商品兩類,前者受益面是全國范圍的,例如國防、外交等;后者的受益面是地方性的,例如城市交通、衛生等。全國性公共商品的資源配置是中央政府的職能,地方性公共商品的資源配置則由受益面相應的轄區政府負責。政府職能部門的安排隱含了政府職責的履行方式,也是公共部門預算的安排基礎。從政府預算的結構來看,一般公共預算由中央公共部門預算和地方公共部門預算組成。
地方公共商品還可以區分為地方閉合性公共商品和開放性公共商品兩類。前者是指地方公共商品全部由該地居民受益;后者是指受益面溢出該地。后者使得地方對那類公共商品不會有效供給。因此受益外溢部分的成本應該由上級政府相應補助(轉移支付)。這表明開放性地方公共商品的資源配置是由上下級政府共同完成的。
公共勞務均等化是實現社會效率的重要手段。地方公共勞務的水平對整體利益的影響是不同的。例如,如果某地的社會治安較差,那么不僅影響當地居民的生活質量,同時也影響其他地方居民的生活質量。因此地方公共商品的提供不只是地方政府的職責,中央政府對于地方公共商品的提供具有全面統籌和保證作用。
(二)收入分配職能的劃分
對于一般公共預算來說,收入分配職能通過兩種方式實現。一種是通過公共商品的提供來實現收入再分配;另一種是對貧困戶的直接資助,前者是主要方式。這就是說,收入分配政策是通過稅收政策和公共商品資源配置職能去實現的。
在收入分配職能中,中央政府處于主導地位。首先,在通過稅收處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中,在公共商品的資金提供中,中央起決定性的作用。其次,地方沒有單獨的、可持續的收入分配手段。例如地方若要減輕稅收,增加地方公共福利,那么由于地方的開放性特點使這一政策難以為繼。因為地方的這一政策必然吸引大量的窮人進入,從而使這一政策難以為繼。
在收入分配職能中,地方有權處理地方性的收入分配問題。由于地方政府更貼近居民,更了解地方居民的公共需求,也更了解地方的收入分配現狀。地方政府的這些職能通過地方稅、地方的使用者費和地方資源配置權的安排來實現。
(三)經濟穩定職能的劃分
經濟波動可以說是市場經濟的基本特征。這就需要借助政府的經濟穩定職能來解決。經濟穩定職能屬于宏觀經濟的范疇。
經濟穩定職能主要由中央政府承擔。這是因為調節宏觀經濟的主要政策工具在中央,例如財政政策、貨幣政策、進出口政策、利率政策等。這些政策的運用對經濟的影響是全局性的。
對于宏觀調控來說,需求管理和供給管理都要重視。經濟波動總是在結構性問題上表現出來。
地方政府也有經濟穩定的功能。因為有些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問題只影響地方經濟,而地方經濟的改善對于經濟穩定是必不可少的。
中央和地方對經濟穩定都有重要的作用,但側重點有所不同。一般說來兩者的功能應該是互補的。例如,如果中央加大需求管理的力度,那么地方支持這一政策的最好辦法是堅持平衡和結余的財政政策。應該說地方對于供給管理有優勢。
(四)職能分工和預算安排
職能分工似乎有三種預算:中央和地方的資源配置預算、收入分配預算和經濟穩定預算。但實際上是不可能分別編三本預算的。因為面臨的是一個經濟整體,需要一本預算去履行三職能。而且這三職能之間可以說是融為一體的。上面的分析表明,對公共商品的資源配置隱含了收入分配的處理方式;經濟穩定政策也要通過政府的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來貫徹。
這就要通過分稅制財政體制來實施。這一制度安排就是由稅制、“分稅”和轉移支付制度組成的。這一制度安排體現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中央和地方在履行三職能中的關系。這一制度安排從根本上決定政府的行為方式。
財政體制由稅制、分稅和轉移支付制度構成。其中,稅制是基礎。通常,人們把稅制理解為稅收制度的總稱,狹義地說是各個稅種的總稱;廣義地說還包括相應的征管制度在內。如果那樣定義稅制的話,那么中央稅、地方稅都被包括在里面了,不利于完成本文的目標。
本文的稅制概念是指國家和市場之間的稅收關系,即國稅(中央稅)和市場經濟的關系。為什么要那樣定義呢。因為在市場經濟體制的條件下,應該以公共預算的支出需求來考慮稅收。那么,什么是公共預算的支出需求呢?那就是全國人民都應該享受的公共商品服務,或稱公共服務均等化。或者說正是這類公共服務才支撐了市場經濟的產出能力。稅收遵循的原則仍然是斯密早就提出的公平、便利、確實和節約的原則。這就是說稅收的繳納地和公共服務之間并沒有直接的對應關系。因此從市場經濟產出能力征得的稅收應該屬于國稅,即中央稅。只有中央政府才能代表全國人民按照居民對公共服務的需求在各地區重新分配。這就是說稅收和預算支出之間是分開的,俗稱“收支兩條線”。
國稅既然是整個經濟體制,即競爭性經濟和合作性經濟的共同產物,那么就應該根據再生產的規則選擇稅種。從再生產看,收入流量有兩種:商品勞務的收入流量和生產要素的收入流量④。根據稅收中性原則,對這兩種收入流量應該普遍征稅。這種普遍征稅的稅收稱為一般稅,即商品勞務一般稅和生產要素一般稅。一般稅可以一個稅種承擔,也可以兩個稅種承擔。對于商品勞務一般稅來說,原先由兩個稅種承擔,“營改增”以后由增值稅一個稅種承擔。顯然,一般稅由一個稅種承擔比兩個稅種承擔更有利于稅收中性。對于生產要素一般稅來說,由于我國是公有制為基礎的國家,所以一般稅可以看作由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兩個稅種承擔。
根據支出決定原則,一般稅的宏觀稅負應該滿足全國公共商品的服務需要。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大數對稱定律的第一層次。換一種說法是:一般稅收入應該滿足公共服務均等化的需要。對此,筆者在《財貿經濟》上發文論證過。
從再生產的角度看,僅靠一般稅調節是難以保證稅收中性的,還需要根據具體情況在一般稅的基礎上加征稅收。這被稱為特種稅,相對于一般稅來說,特種就是重復征稅。開征什么樣的特種稅才能有利于稅收中性呢?這就要求特種稅的調節目標是明確的,相應的征稅范圍也是清晰的。因此,特種稅的類目不宜太多。通常有關稅、消費稅、環境保護稅。關稅主要用于調節國際稅收關系。對于一個國民經濟體系來說,對外必須是一致的。消費稅從理論上說是對高消費加征的稅收,目的是為了公平。環境保護稅實際上是對環境污染者加收的費用。特種稅通常隱含了支出方向,要么是公共服務特殊受益加收的費用,要么是導致公共服務成本提升加收的費用。這表明,特種稅不僅有利于稅收中性,也隱含了具有相應支出方向的收支對稱要求。這可以看作是大數對稱的進一步調節⑤。
“分稅”是指中央稅和地方稅的設置。為什么要設置地方稅?這是從支出側考慮稅收中性的要求。光有收入側的稅收中性,沒有支出側的相應配合,稅收中性將會落空。稅制只是解決公共商品的總需求和總供給的問題,并沒有解決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問題。公共服務均等化強調的是居民的受益,在收支兩條線的模式下,考慮居民受益是中性的重要原則。因此,地方稅本質上是居民在地方受益交納的稅收。在稅制設計中不是已經包含這方面的需要了嗎,為什么要讓地方居民繳納地方稅?這是因為地方居民受益程度是不均衡的。這種不均衡來自兩方面的原因:流動性和空間占有的不同。理論上說,地方之間的資源具有流動性特征。居民可以在一個地方選擇居住,在另一個地方選擇購物,再在一個地方選擇工作。居民享受居住地的公共服務是沒有疑問的,但同時也享受了其他地方的公共服務。地方的居所,包括法人組織的生產場所和服務場所。居所的地理位置不同、占有的空間不同,享受的公共服務也不同。因此開征地方稅有利于效率的提高。
開征地方稅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增加宏觀稅負,而是為了使稅收負擔在結構上更合理。因此,地方稅稅負應該被遞推進一般稅宏觀稅負之中。或者說,地方稅的稅負是宏觀稅負的組成部分。因此,地方稅的總稅負是可以根據經驗數據計算出來的,并且可以測算地方政府的收入能力作為地方獲得補助的重要依據。
這就是說,設置地方稅是使地方之間競爭有序的重要舉措。地方如果要通過地方稅增加地方財政收入,除非其他地方都不增加。這是不可能的,而且中央可以規定地方增加地方稅的幅度,就可以得到有效控制。如果地方要通過減少地方稅的辦法給當地居民增加福利,那么地方對于公共服務均等化的任務就難以完成。因此也是不可能的。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根據地方收入能力核定的地方標準收入是指在正常情況下地方可以獲得的收入,不是實際收入。下面將要討論轉移支付的問題,就可以發現這一概念的建立有利于地方之間的競爭有序和合作有度。
地方公共預算的支出需求是按照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原則核算的。需要核定地方的標準支出需求,這根據地方的人口、人口密度、地理環境、公共服務水平等因素核定。開始的時候可以采用經驗數據,然后逐年調整。根據收支兩條線原則,地方支出需求減去地方核定收入的差額就是地方應該獲得的補助收入。
標準收入和標準支出的核定既有利于地方之間的競爭,又有利于地方之間的合作。
以上分析表明,均衡性轉移支付是可以實行基金制的。這個基金的來源是中央一般稅收入減去中央財政支出需求的差額。這個差額加上地方稅收入是可以滿足各級政府的支出需要的。因為這本身被隱含于制度安排之中。
上面在討論特種稅的時候已經指出,特種稅已經隱含了支出方向。因此可以建立相應的專項轉移支付基金,具體不再細述。
按照上面的分析建構稅制、分稅和轉移支付制度,有利于體制的穩定。因為三者之間相對獨立,不會牽一發而動全身。更重要的是:建構了既有競爭,又有合作,而且相互制衡的機制?!?/p>
(本文是社科基金項目 “完善財政轉移支付制度”(批準號:17BJY173)的中間研究成果。)
注釋:
①這個問題與本文的關系不是很密切,需另文專門討論。
②公共預算制度通常被稱為分稅制財政體制,應該說概括得不很正確,且容易引起誤解。
③宏觀稅負應該根據公共預算支出需求來設計,但目前的研究中把宏觀稅負看作是稅負的統計結果。理念不同反映理論認識的分歧。
④雖然本質上只有一種,但在實際操作中通常按兩種更為便捷。我們習慣上把前者稱為流轉稅,后者稱為所得稅。從科學分析的角度看是不正確的。因為兩者都屬于再生產的收入流量,都是“流轉”的;兩者也都是“所得(收入)”。
⑤我國的特種稅設置和政府性基金收入以及非稅收
入等之間的關系沒有理清楚,需另文專門討論。
1、高培勇.論完善稅收制度新階段[J],經濟研究,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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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欄目責任編輯: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