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十年的同學,在微信群里相約一聚。消息一出,支持者眾,紛紛為即將到來的團聚建言獻計。當我剛說不能確保一定參加時,竟遭來一通埋怨。班長說,外語系英語三班40人里滿打滿算就8個男生,你不參加,到時連送醉酒女生的司機都不富余。我啞然,難道我去參加同學會,就是充當司機嗎?十年未見,他們并不知曉,我一個普通公務員,至今沒有駕照。所以為了不給“組織”添亂,我還是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為好。
在微信群里為十年相聚大肆吆喝的,依舊是當年學生時代的活躍分子。也不知是民意所向還是他們自作主張,聚會地點定在了位于本市的某星級酒店,聚會規格定義為座談會以下、茶話會以上。具體議程與普通聯歡毫無二致:首先吃飯,其次唱歌,第三互動,最后回家。國外及省外的同學需提前報名,由班長統一預訂房間。此次聚會的組織陣容不容小覷,分為宣傳組、協調組、會務組、機動組、接待組、財務組、監督組、車隊組,凡在本市工作生活的同學,鼓勵大家積極參與,凡參會者每人預付1000元到組委會,經費用于各項開支,聚會結束按人頭平均統一結算,多退少補。消息發出一個多月,報名者已有31人。群里一位與我關系要好的彥子同學,私下問我怎么還不報名,她說她在等我,我參加她就參加。我說年底繁忙,恐難如愿。她聽后甚為惋惜。
后來彥子還是去參加了同學會。據說晚餐吃得不錯,雞魚肉蛋,生猛海鮮,南碟北碗,應有皆有。唯有兩點遺憾:一是參加的全是清一色從事外貿工作的同學;二是實際參與人數遠不及報名人數。像我這等普通公務員和從事教育工作的園丁們,均無一人赴宴。班長在聚會現場進行了梳理總結,且頗有微詞,說那些“從政者”和“園丁們”,自恃清高,閉目行路,不愿同咱們這些“商人”沆瀣一氣,把酒言歡,更不把十年同窗情誼放在眼里。
聚會當晚,朋友圈開始鋪天蓋地地發照片,各種美食、自拍和微視頻,想不看都難。
從事外貿工作的人,收入可謂日進斗金,但也良莠不齊。給人賣命的,只能靠訂單提成和基本工資養家糊口;自立門戶的,一個訂單凈賺幾十萬不在話下;也有創業失敗、幾經周折至今窮困潦倒的。在聚會互動環節,要求每人都要介紹各自十年來的情況,包括工作、家庭、收入、職位等等,以便大家更好地相互了解。那些家境殷實者,介紹時意氣風發,揮斥方遒;部分收入低微者,訴說時細語輕聲,滿面羞紅。十年之前,大家自同一起點出發,十年之后,卻未在同一終點駐留。酒氣與菜香氤氳的背后,是一張張別有故事的面容。這其中有養尊處優的大學講師,有身家千萬的商界名流,有身兼數職的單身媽媽,有立志獨身的大齡剩男,光陰給了眾人不同的人生境遇,哪里還有同窗共讀時的眾生平等?乍看這聚會的星級酒店就足以說明,十年來,很多人早已過得財大氣粗,豐盈優渥。還有一些諸如沒有參會的同學,他們或許過得捉襟見肘,平淡無奇。在這以金錢為衡量成功標準的時代,無功無果即是錯,內心豐盈似云煙,平淡庸碌之人哪里還有心情赴宴?
酒過三巡,佳肴入胃,眾人開始互換名片、互加微信、互推外貿產品,好端端的同學會,漸漸向產銷會靠攏。十年隔斷的信息鴻溝剛剛對接完畢,就有女生借著酒勁開始情難自抑地傾吐衷腸,出軌、分居、家暴、離婚,生活的不幸紛至沓來。如此心酸的家事,事不關己者聽后,有人心生憐憫,有人悵然若失,有人暗生快意,有人出謀獻計,總之都像看電視劇一般,拿別人跌宕悲澀的故事,來烹調自己有滋有味的生活。
同學之中與我關系最好的就是彥子,多年前她東挪西借,在中山成立了自己的外貿公司,如今年收入七位數以上,但就是這樣一位商人,依舊素面朝天,純如往昔。十年間,我們從不電話溝通,更不微信交流,可每次見面,都像讀大學時親切自然。十年來,彥子就來看過我兩次,每次都嚷著逼我請她去母校附近,吃8元一碗的鴨血粉絲,每次都讓我“大宴賓朋”的夢想破滅。而且她每次都要住在我的家里,說只有這樣,才是情濃于水的兄弟姐妹。我和彥子之間毫無芥蒂,常常吵過懟過,依舊刀切蓮藕絲不斷,斧砍江水水不離。
有些朋友經過歲月的洗滌和生活的顛簸,雖然久不謀面,但情誼歷久彌堅。真正的朋友,哪里需要通過奢華的聚會和生硬的自我介紹相互了解?有些聚會彌足珍貴,有些,早已失去了聚會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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