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

黑龍江◎道非

散曲

黑龍江◎道非

云中鷹

真正的搏擊者總是輸給對手！

鷹振翅長空，把自己交付云天。蒼穹之下的飛翔，是同自身的較量。

你橫空凌世。你突兀而起。你倏忽垂落。你呼號。你笑傲。你咳血。

你堅忍而孤傲的身姿，在高山之巔開成黑色的花朵。你燦然而動的投影，在河流的湍急中浮成水獸。四面的風屏住了呼吸！

你剪輯著整個天空，蓋住了所有眼睛。

你在黑夜之后。你在光明之前。勁拔和執拗的個性，讓世界仰首。

你在同唯一的對手決斗。那個對手就是自己！

你失敗。你掙扎。你洗禮。你戰勝自己。

任何語言都是創傷。浩蕩之下的亡命者，為理想煮沸。

你為長風涅槃。云的灰燼里點燃翎羽。

——鷹呵！

苦艾淡淡

踏雪尋梅之后，便迎來了春寒料峭。

歷經滄桑的苦艾，在歲月的春天里露出頭腳。

帶著淡淡的苦香。你長得何其艱辛，又何其堅韌？

這是家鄉的山頭，漫山遍野的新綠中，有一莖莖苦艾，于砂礫鹽堿中伸展開來。

纖細中透著倔強，柔弱中含著傲骨。

于五月競放的野花叢，長成一種民俗、一種情緒。片片伸開的葉子，曾幾何時，被霜輕染？猶如一只只小小的手掌，指骨間流露出一種毅力、一種生命的意志。

苦艾淡淡。在生長的季節，苦度暗夜霜寒，汲取著日月精華、大地之氣。而令我沉迷的是：純樸鄉民把艾草割下來，用鄉村手法擰成草繩，然后盤成圓盤，一盤盤掛在墻上，留待冬季的黑暗中點燃。

火繩慢慢地燃著，閃著星星點點的火光。成為度過漫漫冬夜、吸煙引火的工具，聊齋古今的話題。這種溫暖，親切、樸實、通透、燦爛。

苦艾淡淡，潛藏著一種人格力量，那便是一個真。

它的苦澀是歲月的累積，只能如實外現。

更具人性美的，是那份灑脫，超然物我之外。吐放一絲一絲泥土之香，令人敬佩而傾倒。

苦艾淡淡。平凡中長成一種風骨，無所求中散發清香。

苦艾淡淡。人生也淡淡。

扁舟

我的生命是如此之輕？

一滴軟浪，已經把我搖動；

一縷清風，足夠扭轉我的前程；

一枚秋葉的寒意，墜得我隨波飄零！

我的槳楫呢？

此刻，黑暗寂寞無聲。

此刻，時間緩慢沉重。

岸上的一點螢火，照料著破浪揚帆前的叮嚀。

從夜的窗口望出去，天邊耀眼著許多星。今夜有沒有風暴，似乎都只能靜止不動。

我的繩纜握在誰的手中？那根基很深的鐵錨，插入水底的姿態，是否比風暴更加堅挺？一只手的輕牽，便遏止了我的夢境？

也許，這方穴居的水灣，是今夜最安全的避風港。

我只需愜意地睡去，便可以躲閃一場傾覆的發生。

而我耽擱的路徑，什么樣的速度能剪短？漂泊的顛簸，什么樣的水手能撫平？

放手你的牽掛吧！不管揚波萬里，或淤積淺灘，都讓我乘月而去。

縱然擱淺，也會回首向你鞠躬，完成最終的抗爭。

只在今夜，我想乘一葉輕舟，孑然而行！

掛鐘

我的耳朵，灌滿鐘的腳步聲！

深夜里，它的腳步仍堅定而勻稱。在墻壁的高度之上，發出節奏整齊的走動聲。

上坡下嶺，步履滔滔。

燈光已經睡去。我的思維，被黑暗禁錮在臥室里，無法自由地沉入夢境。

于是，我的雙耳從枕上出走，鉆過門縫，爬上客廳墻壁。合著掛鐘的韻腳，沿著固定的軌跡，有板有眼地旅行。

此刻，世界的另一半，陽光明媚，百花爭艷，昆蟲制造著動感風景。

山脈在凝望，河流在歌唱。

城市或鄉村，正在秩序井然地生存，或思想。

透過黑暗，我能夠想象得出：智慧的人類，正在勞作；樸素的牲畜，正在生長。

在時間的腳步里，自然界的萬物，睡去或醒來，新生或死亡，都是按著恒定的規律。

不需要贊美。不必要驚慌。正如墻壁上的掛鐘。我們只需在每一分每一秒，度著屬于自己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