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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與注釋》:“歷史化”的技藝與經驗

2017-12-09 08:49:16
漢語言文學研究 2017年2期
關鍵詞:歷史研究

李 靜

《材料與注釋》:“歷史化”的技藝與經驗

李 靜

通常認為,洪子誠的 《中國當代文學史》在1999年的出版是中國當代文學學科開始走向成熟的重要標志。此書最引人注目之處,便在于其“文學制度與文學生產”的研究視角。在其后出版的 《問題與方法——中國當代文學史研究講稿》《文學與歷史敘述》《當代文學的概念》等多部著作中,洪子誠的這一思路得到不斷深化。而新作《材料與注釋》由他近年來寫作的一組資料文章與四篇關于當代文學研究的答問集合而成,在一種微觀與具象的層面上 “再現”了當代文學從1950年代末期到“文革”初期的生產與構造過程,進而更深入地討論了外在制度與文學生產之間的復雜關系。這不僅是對其既往研究的推進,更因其處理方式的獨到而具有了一種方法論意義。

在《材料與注釋》中,原本只是作為研究工作的準備環節的“材料與注釋”被以“學術成品”的面貌加以呈現。洪子誠通過材料與注釋之間的往返映照,將當代文學史上的一個特定時期的復雜性與辯駁性充分揭示了出來。近年來,基于對當代文學研究“批評化”現象泛濫的不滿,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呼吁應當把“歷史化”作為當代文學學科建設的主要進路。可以并不夸張地說,洪子誠自《中國當代文學史》以來的學術著作為當代文學研究界的這一“轉向”提供了重要參照,《材料與注釋》自然也不例外。是故,倘若把這部新著放置在當代文學研究轉向“歷史化”的學術潮流中進行省察,也就別有一番意義。但此書的價值還不止于此。它既是在潮流之中“順勢”而為的一部力作,同時也在潮流之外別具有一種“預流”的眼光。我們不僅可以在“歷史化”的學術氛圍中討論《材料與注釋》展開的新的可能性,同時也能夠以《材料與注釋》為借鑒,見出學界通常的“歷史化”研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從而為一個新的研究起點的奠立積蓄潛能。

一、作為一種學術形態的“材料與注釋”

在《材料與注釋》中,洪子誠選取的“材料”多是從1950年代末期到“文革”初期共和國文藝激進化過程中的核心領導層的原始文獻。其中有他們“在位”時的發言記錄,也有他們在被“打倒”或者“審查”之后的“交代材料”。前者包括《1957年毛澤東在頤年堂的講話》、中國作協1957年內部編印的《對丁、陳反黨集團的批判——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的部分發言》、中國作協1962年大連會議的發言記錄等。這些材料攜帶的現場感可以使讀者較為直觀地感受到一種充滿張力的時代氛圍。后者則如“周揚集團”在“文革”時期的種種“交代材料”。這批出自前一階段的重要文化官員——例如周揚、邵荃麟、張光年、林默涵、郭小川等——的另類文章,不僅提供了若干當代文學不斷激進化過程中的重要事件的相關史料(當然,洪子誠在書中也反復提醒讀者,需要仔細甄別這些產生于高壓環境之下的文字本身的真偽情況),而且也使讀者能夠透過這一“非常態”的表述方式,在某種“震驚體驗”中較為真切地感知到共產黨文化官員在與社會主義文藝以及社會主義政治扭結在一起時生成的復雜境況。這對于洪子誠提出的文藝-政治“一體化”的概念自是一種具象呈現。而且,洪子誠選擇共產黨文化官員(“施動者”)的檢討文字而非普通知識分子(“受動者”)的“傷痕敘事”作為分析材料,顯然可以對當代文學自身的權力結構及其產生的挫敗進行更為內在的反思與追問。

材料的編排,可以被視作研究者“編碼”的過程,研究者借此建立起的是自身對于歷史的觀照視角與敘述方式。洪子誠在材料的選取與組織上無疑是高度自覺的。他說,《材料與注釋》“不是要全面討論這個事件,而是對若干了解到的材料,加以編排和注釋,來顯現事情值得關注的某些方面。材料處理和注釋的重點在兩個方面,一是人、事的背景因素,另一是對同一事件,不同人、不同時間的相似或相異的敘述。讓不同聲音建立起互否,或互證的關系,以增進我們對歷史情境的了解”①洪子誠:《材料與注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1頁。。可見,材料的編排不僅意味著復現曾經存在過的人、事、物,更要運用電影鏡頭般的語言呈現出歷史情境、偶然性甚至危機,將其間“搖擺的姿態”與“互搏的痕跡”盡可能捕捉下來。在這方面,書中的《1957年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議》一文就頗具代表性。洪子誠在文中將“文革”初期淪為批判對象的邵荃麟、張光年、林默涵、郭小川等人的“交代材料”與馮雪峰的“交代材料”并置在一起。值得注意的是,馮雪峰是1957年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議上的批判對象,而待到“文革”爆發,當年的批判者與被批判者又一同被更為激進的文藝政策拋棄。對于洪子誠呈現的這一歷史情境,可以從不同角度進入。若順時來看,讀者可以發現,“當代文學的展開是靠預設和選擇從一種文學形態的理想出發,展開創造這種文學的實踐”②洪子誠:《當代文學的概念》,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56頁。,但“理想”在實踐的過程中卻往往容易演變為路線之爭、立場之爭,乃至“權力分配上的較量”。由于“理想”極易被實體化為某個具體的個人,進而這一個人也就擁有了“劃分敵我”的絕對/無限權力。而且,文藝的“理想”形態本身也在不斷地演變,曾經的決策者完全可能被更新的“理想”拋棄,而“理想”本身在這一過程中也變得愈加純粹與僵化。若逆時來看,從1966年的“交代材料”回望1957年的作協黨組擴大會議,1957年運動的合法性難免會受到質疑,而1966年文藝政策展開與落實的合法性也會因其與1957年的激進運動在邏輯與結構上的相似性而同樣遭受質疑。又如,在《1962年紀念“講話”社論》一文中,洪子誠選擇的主要分析對象是周揚從1950年代后期的激進立場“后退”之后提出的“全民文藝”觀。與一般研究者通常只注意到周揚在這一時期的“搖擺的姿態”不同,洪子誠希望借此討論的是其蘊含在緊張情勢之中的超越思考,他所看重的是思想觀念在權力制度面前的“活動空間”。文中通過比較周揚與林默涵在起草紀念“講話”社論時的不同構想,顯示出周揚在1960年代初期的理論眼光。需要說明的是,洪子誠在寫作過程中并未直接做出任何結論,所有這些都是讀者在解碼過程中“不由自主”地體認到的。這是居于幕后的“注釋者”有意采取的敘述策略,一方面使得普通讀者更容易接受本書潛在的觀點,另一方面也會激發某些讀者對于這位幕后 “注釋者”的意識形態歸屬的“好奇心”,歷史敘述與主觀意圖之間的復雜性由此也可見一斑。

總之,《材料與注釋》一書較為成功地建立起了當下讀者對于異時異地具體情境的歷史感覺。讀者通過“設身處地”地閱讀與感知,可以“窺見當代激進政治、文藝理念的內部邏輯,具體形態,從中見識文學-政治的‘一體化’目標在推動、實現過程中,存在著怎樣的緊張、復雜的文化沖突,也多少了解這一激進的文化理念的歷史依據,以及它在今天延伸、變異的狀況”③洪子誠:《材料與注釋》,第209頁。。通過對歷史情境與緊張時刻的復現,當代文學權力機制的運作過程以及文藝理念在具體實踐中產生的“疑難雜癥”,也就在洪子誠的筆下被揭示出來了。

其實,在面對書中呈現的“材料”時,洪子誠同樣也是一位讀者。他在書中進行的“注釋”便是更早一步對“材料”做出的“解碼”。對材料進行注釋,其最高目的在于打撈起理念與現實之間的“中間項”④“中間項”的概念是日本學者丸山升在研究中國現代革命文學時提出的,亦為洪子誠所重視。洪子誠在關于丸山升的文章中專門談到了這一概念。他說,“中間項”在丸山升那里“是討論思想與現實關系的命題:思想為了推動現實,轉化為現實,不僅需要終極目標,而且應當具備聯結終極目標與現實間的無數中間項。思想、觀念如果不是‘固化’的,抽象的,意識形態化的,那么,它的具體形態,圍繞它產生的特定條件,它與現實的關系,它在不同個體那里的有差異的表現方式等等,就不能輕忽和剝離”。參見洪子誠:《我的閱讀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67頁。,通過拆解“話語活動”的針腳,使歷史盡可能地具體化、去神秘化、去意識形態化。此外,好的“注釋”工作具備溝通歷史與當下的能力。“如果‘過去’不能轉化為‘現在’的問題,它們就很可能不會成為我們的‘記憶’,不會成為‘歷史事實’,可能會在時間之流中遺漏、消失”。①李楊、洪子誠:《當代文學史寫作及相關問題的通信》,《文學評論》2002年第3期。因此,“材料”不僅是被發現的,同時也是被身處當下語境的研究者“發明”的。不穩定的、備用的、暫時的歷史“材料”,必須被不斷地回望、申明與闡釋,才能作為“活”的歷史被打撈出來。盡管洪子誠在《材料與注釋》中的筆法內斂節制,但他對于當下文化與政治問題的關切卻總能不時從紙背透露出來。是故,研究者個人與研究對象之間也就達成了某種相互激發而又彼此圓融的狀態。

《材料與注釋》從1950年代后期至“文革”初期的共和國文藝歷程中截取出若干具體歷史事件加以討論,作為注釋者的洪子誠不僅對這些事件關涉的背景與語境做出了事實層面上的說明,同時也借助這些材料的編排申明了自己的觀點與判斷。因此,“材料與注釋”這一看似最為普通的寫作方式卻帶來了一種奇妙的閱讀體驗——宏觀與微觀、制度與思想、政治與道德等看似“二元對立”的事項皆以某種充滿張力的方式共存于閱讀視野之中。這種處理方式與書寫效果對于追求“歷史化”的當代文學研究形態自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示意義。

二、“歷史化”中的個人經驗及其價值

在《材料與注釋》中,《1967年〈文藝戰線兩條路線斗爭大事記〉》(以下簡稱《大事記》)一文可以看作全書的 “總注釋”,是我們理解全書的入口。洪子誠在本書《自序》中指出:“它有助于讀者了解書中材料的來源,有助于了解我在處理這些問題時的態度和感情,知道我其實也經歷過那樣的年代,對這些文章涉及的人物的處境不是完全隔膜、無知,所以還是把它放在這里,它可以看作本書的‘代序’。”②洪子誠:《材料與注釋》,第2頁。《大事記》清楚地交代了書中“材料”乃是出自洪子誠在1967年參加大批判寫作時抄寫的作協內部材料,因而此中涉及的1950—1970年代研究也就可以具體化為洪子誠個人視野中的1950-1970年代的研究。這里的“具體性”強調了洪子誠作為“時代中人”的內在視角,凸顯了個人經驗在其歷史敘述與學術研究中的“在場”。這也就決定了即使作為文學史家,洪子誠的歷史敘述也不可能絕對全面與客觀,而必然會被內嵌于生命歷程中的問題脈絡所形塑。③在嚴肅的歷史研究中,研究者理應直面一切歷史事實。但落實到具體課題的討論中,完全擺脫個人立場進而做出“價值中立”的研究,幾乎是研究者難以實現的目標。因此,相較于一上來就評判作者在選取材料時的意識形態立場的做法,深入理解作者的問題意識與論述邏輯,尤其是理解相異于自身觀點的他人經驗,也許是更有建設性的閱讀方式。在閱讀有分量的嚴肅的歷史著作時,尤其如此。故而,本書雖以對“歷史知識”加以整理與詮釋的方式出現,但實則是對于自身“處于持續焦灼的心態”的直面,處理的是某種個人的情感認知與生命體驗,而其中蘊含的則是一種救贖與安頓的希冀。

因此,洪子誠的“歷史化”在某種程度上可謂“個人的歷史化”,從而極大地區別于當下某些“考據癖”式的歷史研究方式。后者實質上將“歷史化”變質為了“化歷史”,將歷史完全處理為了外在于研究者的單一、均質的“死”材料。在此意義上,作為本書標題的“材料”要比“史料”更為準確,因為這些“材料”實打實地構成了洪子誠個人生命的某種“材料”。對此,洪子誠有過明確論述:“(原因不在別的,就在于)我們就身處所處理的問題之中,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并試圖‘處理’、敘述這個時代;這個時代所發生的一切,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們也是這個時代的一部分。”④李楊、洪子誠:《當代文學史寫作及相關問題的通信》,《文學評論》2002年第3期。對于具有高度歷史感的“時代中人”而言,探究個人生命的秘密,便是探究歷史本身的秘密。

可貴的是,即使作為歷史的親歷者,洪子誠也從未把自身當作歷史的權威闡釋者,而是始終與論述對象保持著一種合宜的距離感。他自稱身屬“即將走向消滅的那一代”,對自身有限性的認知可謂動人心魄。這種限度意識暗合了尼采在警惕“歷史濫用”時所提醒的:“我們必須知道什么時候該遺忘,什么時候該記憶,并本能地看到什么時候該歷史地感覺,什么時候該非歷史地感覺。”①[德]尼采著,陳濤等譯:《歷史的用途及其濫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頁。在具體的研究工作中,不僅研究對象被充分歷史化了,研究者自身也被不斷歷史化。洪子誠在重讀“文革”中自己寫作的批判文章與講課筆記時,一度難以相信這些文字出自其本人手筆,而對于那個陌生的自己的“難以忘懷”,便構成了他理解歷史的本能動力。也只有在這種陌生卻又熟悉的 “間離”狀態中,真正的反思才變得可能。

除卻對自身起源的不懈追問,洪子誠還致力于理解一代人的心路歷程。本書的重心雖然在于揭橥“文革”前后共產黨文化官員與社會主義文藝以及社會主義政治之間的復雜關系,但在呈現出文藝-政治的權力結構與一系列運動的“冷”的歷史之外,洪子誠還寫出了“熱”的歷史,亦即“人”的歷史。作為“同時代人”,洪子誠試圖體悟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一代人的“歲月滄桑”。比如他對邵荃麟這樣真誠的思想者的惋惜,對于馮雪峰與周揚兩人在晚年和解的慨嘆,對于高壓政治環境中道德問題的追問,都讓本書具有了觀照心靈的深度。通過對于共和國文藝展開過程中的“難題”以及人的困境的揭示,一種新型知識分子的靈魂內面被勾畫出來。由此,歷史研究被立體化為全息影像式的“總體知識”與整全學問,從最為微小的個體心靈到政治生活的倫理基礎再到宏大歷史的運轉邏輯,被悉數收納進來。這種歷史研究達到的深度與研究者個人的閱歷、修養以及歷史觀念密切相關。

實際上,無論“歷史化”的研究技藝多么充分,決定其研究深度的根源還是在于研究者歷史觀的深度。正如洪子誠在書中不斷強調“觀看”比“觀念”更為重要,他本人便是在不斷地有距離地“觀看”歷史,而這正是洪子誠的歷史觀。換句話說,歷史只有在不斷被觸摸與接近時,才真的存在。洪子誠說:“我欣賞‘觸摸歷史’的這個說法;‘觸摸’,有著靠近、探索等的不確定含意。在作為歷史研究、歷史書寫的個體與‘歷史’之間,存在一種錯綜復雜的關系。這是一種呼應、到達,也是尋找、質疑和掙扎,當然,更是一種對話:和面對的各種復雜史料,和已經做出的敘述的對話。研究主體的這種有限性,既是存在意義、生命本質上的,也是歷史上的:特定歷史在我們身心烙印的,制約我們認知、感受方向和內容的種種。”②洪子誠:《“文學史熱”及相關問題》,《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2期。因此,他建立起的是一套開放、動態、語境化、充滿張力與質詢的歷史敘述,這種敘述方式本身,便是對“考據癖”式的歷史研究以及歷史目的論、歷史本質論還有政治化/道德化的歷史敘述的有力反撥。

三、營構“同時代感”的學術嘗試

在對于“歷史化”的追求已經成為了當代文學學科“共識”的當下,關于“如何歷史化”的思考也就尤為重要。正如伊格爾頓指出的那樣:“左派與右派擁有同樣的立場,兩者的分歧不在于是否歷史地解讀文本,而是如何解讀歷史本身。”③[英]特里·伊格爾頓著,徐嬌娜譯:《我們必須永遠歷史化嗎?》,《外國文學研究》2008年第6期。因此,僅將對于“歷史化”的討論限定在方法更新與學科建設的層面上是非常不夠的,更為核心與根本的議題恐怕還是在于如何歷史地理解既有經驗——特別是社會主義經驗。

尼采在《歷史的用途及其濫用》一書中分析歷史與人的關系時,提出存在“紀念的歷史”“懷古的歷史”“批判的歷史”三種情形。對于“文革”之后的當代中國而言,伴隨著大規模政治運動的落潮,“紀念的歷史”似乎只有在節日政治中才會短暫“出場”。而主張張揚個人權利與個性的當代人,的確也不大可能再做歷史虔敬的信教徒與追隨者。與此同時,在不斷求新的時間潮流中,“懷古的歷史”也顯得不合時宜。相比之下,似乎唯有“批判的歷史”在今天擁有稍大一些的市場。在共識高度破裂的今天,不同立場的意見之爭總是難免淪為表態與站隊。此種情形在“學術生產”乃至日常議論中都已屢見不鮮。但在“眾聲喧嘩”的表象之下,對于具體問題的實質推進實則寥寥。①E.H.卡爾指出:“過去十年間,英語世界關于蘇聯的記載,蘇聯關于英語世界的大多數記載,由于彼此之間甚至不能以一種最基本的想象理解力來看待對方,因此,彼此的言行總是表現出詆毀、愚蠢、虛偽的樣子。如果歷史學家不能以恰當的方式接近其正在研究的人物的內心世界,也就不能撰寫出適當的歷史。”參見[英]E.H.卡爾著,陳恒譯:《歷史是什么?》,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109頁。這段話對中國當下思想界仍有啟示作用。因此,如果說更為有效地理解歷史經驗是最為重要的“歷史化”方案,那么在當代中國的語境中,找到一種有別于機械的意識形態論爭的學術方式,也就成為了一種最為迫切的現實需求。

洪子誠在《材料與注釋》中回憶“文革”時期的大批判寫作時,總是強調自己與時代的“格格不入”。比如他當時曾寫過兩篇批判電影《早春二月》的文章,其中一篇曾在北大中文系學生大會上念過。“念的時候,可能有些語調不大像是嚴正批判的樣子,引起學生幾次笑聲”。②洪子誠:《材料與注釋》,第201頁。這里的“笑聲”形象地提示我們洪子誠與當時時代氛圍之間的距離感,為此他也曾感到非常挫敗。時至今日,雖然這段歷史進程已經相當內在地消融在他的生命中,但他依然選擇死死地“凝視”它,以實際行動努力地恢復歷史的豐富性與復雜性。正是這份 “格格不入”的距離感成為他真正進入1950-1970年代研究的優勢,使他成為了那個時代的“同時代人”。

所謂“同時代人”,根據阿甘本的論述,是“那些既不與時代完全一致,也不讓自己適應時代要求的人。在這個意義上而言,他們就是不相關的。然而,正是因為這種狀況,正是通過這種斷裂與時代錯位,他們比其他人更能夠感知和把握他們自己的時代”③[意]吉奧喬·阿甘本著,黃曉武譯:《裸體》,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9-20頁。。 也就是說,“斷裂感”與“錯位感”會促使研究者發現整全敘述中的裂隙,培養起捕捉要害問題的直覺與敏銳。以此反觀洪子誠的學術研究便可以發現,在他的學術起點上,當代文學史曾是一套相對整全的“文學與歷史敘述”。而在此后,他從中發現了若干裂隙,亦即“問題”開始浮出水面,他也因此探求感知與把握“問題”的“方法”。在此基礎上,他在晚近又將目光進一步聚焦到以“歷史的橫截面”的形式而存在的“材料”上,通過一種“注釋”的技藝,不斷反思歷史敘述與重審歷史問題。是故,如果借用洪子誠的著作題名進行描述,那么他的研究歷程可謂經歷了從《文學與歷史敘述》到《問題與方法》再到《材料與注釋》三個階段。其中,推動他不斷演進的正是一種“斷裂感”與“錯位感”。

在本質化的敘述中,非主流的、晦暗的部分很容易被犧牲掉。但時代的晦暗面實則與時代的光明面共同構成了時代的總體經驗。晦暗面往往可以從另一側面揭示時代的運轉邏輯。對于洪子誠來說,要想真正理解社會主義經驗就必須直面社會主義的危機與“晦暗面”,所以他選取的材料絕大多數都是“高壓文字”④無獨有偶,錢理群在2016年也出版了其研究1950—1970年代知識分子精神史的重要著作《歲月滄桑》。此書在討論對象的選擇上許多與《材料與注釋》重合。而在后記中,錢理群談到他在研究過程中“對知識分子改造文體的特別關注”。所謂“知識分子改造文體”,包括“檢討書”“交代材料”“思想匯報”“檢舉書”以及“大批判”文體等。在他看來,這些文體“都是最具時代特色的”。參見錢理群:《歲月滄桑》,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6年版,第373頁。。通過對“高壓文字”的甄別、體悟與解讀,捕捉其間的情緒、無意識乃至時代氛圍,成為了洪子誠的研究特色。在《1957年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議》一文的注釋中,許廣平的“淚”成為一個醒目的象征性意象,那些爆炸性場面與被壓抑的情緒不可謂不真,不可謂不緊要,不可謂沒有研究的價值。這些被壓抑的文學力量從反面說明了何為當代文學的“制度”與“規范”。對此,洪子誠有著深切的體會:“左翼文學的當代形態出現了怎樣的 ‘危機’,它的 ‘自我損害’,‘自我馴化’是怎樣發生的。這種‘自我損害’表現了怎樣的‘制度化’過程。它的挑戰的、不規范的力量,它的質樸,某種粗糙,然而富有活力的因素,又怎樣在‘壓抑’另外的文學力量,和不斷規范自身的過程中逐漸削弱、耗盡的。正是在類似的,以及其他的問題上,‘當代文學史’才會成為必要。”①李楊、洪子誠:《當代文學史寫作及相關問題的通信》,《文學評論》2002年第3期。洪子誠還曾有過類似的說法:“這個說法的涵義,也許可以理解為對已知的現象的發生、存在狀況的進一步探究,也意味著對未掌握的材料、細節的挖掘,關注那些因種種原因(道德、宗教、文學派別、政黨意識形態禁忌)而出現的各種涂抹、刪除、扭曲的狀況。也就是說,從已有敘述的清晰秩序中,釋放那些因各種原因被壓抑的事物,關注那些在既往的敘述中被非連續化、被取消進入歷史資格的‘非法的’的事實、知識。從文學史寫作自身的角度看,我將它理解為具有‘自反’意味的理念和策略,即針對我們過去生產的歷史論述的‘反思’。”參見洪子誠:《“文學史熱”及相關問題》,《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2期。當然,受限于個人的問題意識與全書的主題設定,洪子誠在 《材料與注釋》中對于1950—1970年代文學的正面建構力量談及較少,似乎社會主義的文藝運動始終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無形操控,使得整個敘述陷入到了某種宿命論式的無力感之中。不過任何著作都有其特定的目標與框架,而任何“歷史化”的工作也不可能通過“畢其功于一役”的方式一舉達成。

談及“同時代人”,絕不意味著只有親歷者才有資格和能力理解歷史。當代人立足于自身語境回溯歷史時,同樣是歷史被“賦權”與“復活”的時刻。因為“歷史”并非出于線性時間上已經死去的某一時刻,而是實質性地參與建構了當下的生活。洪子誠本人便是站在多種時代文化邏輯的斷裂點上展開其學術嘗試的——1950-1970年代的社會主義文藝經驗、“新時期”的文藝觀與歷史觀以及1990年代以降的當代文化語境在其研究中被編織為聯動的經驗結構。他在書中根據具體的問題調動與之相關的不同時代的歷史經驗,將“破碎的時代脊骨”②此處借用了曼德爾施塔姆的詩句:“必須堅定地凝視世紀野獸的雙眼,必須以自己的鮮血來粘合破碎的時代脊骨。”參見[意]吉奧喬·阿甘本著,黃曉武譯:《裸體》,第21-22頁。重新粘合起來。同時代人“不僅僅是指那些感知當下黑暗、領會那無法抵達之光的人,同時也是劃分和植入時間、有能力改變時間并把它與其他時間聯系起來的人”③[意]吉奧喬·阿甘本著,黃曉武譯:《裸體》,第34-35頁。。洪子誠正是這樣的“同時代人”。他通過打破線性時間觀念,在劃分、植入、改變與串聯歷史經驗的過程中不斷追問內面生命與當下生活的病癥與難題。

正如在《材料與注釋》中被重點討論的“周揚集團”,他們身上既負載著1950—1970年代當代文學不斷激進化的歷史進程及其在這一進程之中搖擺與掙扎的痕跡,同時也與1980年代文壇的“撥亂發正”之后建立起來的新的文學觀念密切相關,并且或隱或顯地構成了當下文化實踐的某種基因與質素。可以說,這種歷史研究所具有的時間維度真正具備了結構性、反思性與當下性。《材料與注釋》從具體歷史事件起筆,連帶出共和國文藝展開及構造過程的部分縮影,并在其中拓展出盡可能廣闊的歷史視野,即將不同的歷史階段結構性地并存于自身的思考之中。這對于歷史的后來者建立具有“同時代感”的研究無疑具有重要的示范意義。

賀桂梅在評價洪子誠的文學研究時指出,“洪子誠文學史構成了我們這個時代當代文學史的研究和寫作難于逾越的知識平臺”④賀桂梅:《文學性與當代性——洪子誠的當代文學史研究》,《文藝爭鳴》2010年第9期。。這個說法用在看似“碎片化”的《材料與注釋》上仍是極為恰當與準確的。“材料與注釋”這一學術形態也許恰是當代中國語境中最為有效的一種書寫方式,因為在共識破碎的民情基礎上,任何整全的歷史敘述都可能是效力不足的,或是缺少對話性的。與其耽于比較“理念”之間的優劣,不如回到充滿差異的歷史經驗之中,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建立起對歷史更為具體、細膩、辯證的認知。這種不同于“批評”的知識生產方式,不僅致力于生產學科的知識基礎,而且將為當下問題的解決提供相對可靠的共同視野與公共經驗。是故,“材料與注釋”對于當下的文學史研究不僅是有效的,也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激進的與最具批判力量的。在當代文學學科崇尚“歷史化”的今天,洪子誠的“歷史化”經驗可謂最為值得關注與省思的。

【責任編輯 穆海亮】

李靜,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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