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實 編輯/張美思
感性和理性的辯證法,就像硬幣一樣,有兩面:一面是矛盾,另一面則是共生。
有一首民謠,我很想寫一寫,卻一直無從下手。這首歌叫《給郁結的詩》。唱這首歌的歌手叫小安,他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叫郁結的姑娘,然后就寫了、唱了這首歌給她。這首歌長達5分鐘,后3分鐘在朗誦一首詩,而令我念念不忘的是前兩分鐘,特別是一開始小安張口唱的那一句“我喜歡站在未完工的兩廣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對眼前的整座城市一無所知”,好像阿飛的劍一樣,你還完全沒準備好,就被它刺中了心房。即便一遍遍循環播放,你依舊搞不清小安用的什么套路,其實根本也沒有什么套路,就像阿飛的劍法也完全沒有叫得上名的招數一樣。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靡靡之音,至情則惑。至情至真的民謠,難免入耳入心,但我卻缺少將這首感性到極致的歌曲與理性的經濟聯系在一起的靈感。
直到2017年10月,朋友圈里被諾貝爾獎刷屏,我才突然發現了可以寫這首歌的切入點,這也是這篇文章標題的寓意。感謝諾貝爾,讓我找到了串聯感性和理性的思路,進而給了我一個寫這首民謠的牽強理由。其實,在我看來,2017年諾貝爾獎有一個隱隱的主題,就是“感性和理性”,無論是泰勒的諾貝爾經濟學獎,還是石黑一雄的諾貝爾文學獎,都和這個主題不謀而合。
感性和理性的辯證法,就像硬幣一樣,有兩面。
硬幣的一面,是矛盾。感性和理性,水火不容,理性是虛幻泡影,感性才無比真實。作為一門以“假設”立命的學科,經濟學的傳統假設即“人是理性的”,理性選擇賦予看不見的手以神奇的力量,自然實現供給和需求的玄妙耦合,進而談笑間就能達到資源的有效配置。事實上,只有童話世界里的人生才會如此容易,理性往往真的只是一種假設。而201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泰勒教授則務實地認為,少有人理性,研究人在感性支配下的經濟行為才真正有趣、有用。事實上,泰勒是對的,對于經濟世界而言,感性遠比理性真實。絕大多數人沒工夫理性,隨波逐流、追漲殺跌才是更舒適、更常見的選擇。正因為如此,羊群效應才變成了市場主流,從郁金香泡沫到比特幣泡沫,從大蕭條到次貸危機,人類經濟史總是在不斷踏入同一條錯誤的河流。如果說泰勒論證了人類行為的非理性,那么,石黑一雄則寫出了人類思維的非理性。石黑一雄拿下了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讓村上春樹繼續其陪跑生涯。我看過村上春樹,沒看過石黑一雄,于是跟風在微信讀書中翻看了石黑一雄的《遠山淡影》。毫無防備,這本前90%看起來晦澀無趣的書,當看到后面,作者隱晦地點出故事真實一面的時候,讓我著實吃了一驚。我驟然明白,石黑一雄想表達的,是關于記憶的真實。我們絕大多數人,往往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痛苦回憶嫁接到別人身上,選擇逃避而非面對,這顯然有失理性,但卻是更加真實的狀態。
硬幣的另一面,則是共生。感性和理性,水乳交融,理解、尊重、包容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感性,也是一種最現實的理性。石黑一雄真正讓我吃驚的是,他用一種理性的態度,記錄下了其他作家鮮有涉獵的灰色領域。《遠山淡影》之所以讓人震撼,恰在于最后的最后,石黑一雄還是理性呈現出感性又痛苦的真實,讓文學真正變得殘酷又動人。而就經濟學家泰勒而言,面對現實,研究市場的感性行為,則是一個很現實的理性選擇,因為這很賺錢。泰勒將行為金融學研究成果學以致用,他掌控的基金不走尋常路,專注于羊群效應最甚的小企業股票投資,于市場的感性行為中理性掘金,最終,他的基金在很長時間內實現了堪比巴菲特的投資業績。泰勒的投資成功在經濟學學術圈子里具有極其稀缺的典型意義,因為其他研究理性行為的經濟學家,普遍在現實的金融市場里栽了跟頭。除了凱恩斯和李嘉圖等少數異類,絕大多數炒股的經濟學家都虧了錢,這雖不嚴謹但卻很有力地論證了“理性認知感性”的正確性。
人,生而感性,也許,不承認這一點,才是最大的非理性吧。所以,為了做一個理性的投行經濟學家,我還是很愿意承認自己是感性的,所以,我才會這么喜歡小安唱的這首《給郁結的詩》。不僅聲音這么好聽,這歌的第一句多么打動人啊,“我喜歡站在未完工的兩廣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對眼前的整座城市一無所知”,為了一個人,孤獨地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背叛熟悉的一切,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么感性的事情,我好像也做過呢。
作者系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董事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