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第五園”春熙院，能否“回歸成景”？

馮新生

當下，清華大學內的“熙春”尚存、圓明園遺址公園的“春熙”在何處？

曾被譽為“萬園之園”的圓明園，是位于北京西郊一帶的皇家宮苑。是大多中外游人進京之后，心向往之之景。這座集中西文化、園林藝術、多層面展現意境的輝煌建筑群始建于康熙46年（1707年），由幾座主題鮮明、各呈風采、情趣不同的名園組成。占地多達350公頃，建筑面積近16萬平方米，是清王朝進京后150年間創建和經營的大型皇家宮苑。該園以其宏大的地域規模、杰出的營造技藝、精美的建筑組群、豐富的文化收藏和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內涵而享譽中外，堪稱“一切造園藝術的典范”。令人扼腕嘆息的是，1860年，這座驚世名園慘遭英法聯軍洗劫、焚毀，淪為一片廢墟遺址。

1988年，圓明園遺址公園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開始面向社會開放。經過1990年、1993年兩次征地，圓明園遺址公園基本掌控清代康雍乾時期圓明園建筑規模的土地使用權。1996年，該景區被六部委命名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1998年，圓明園遺址公園被北京市國防教育委員會命名為“北京市國防教育基地”。2000年，國家文物局正式批復《圓明園遺址公園規劃》。2008年，通過國家旅游局4A級景區評審。2010年，成為“北京新十六景”之一。

大眾耳熟能詳的是，圓明園由圓明園、長春園、綺春園組成，也叫“圓明三園”。2017年立秋，記者與中國人民大學人文學院清史研究所教授何瑜在圓明園管理處會議室相遇。隨著他的生動描述，“圓明第五園”——“春熙院”一景被揭去歷史塵封，讓我從多個角度，深度追思史潮，探詢清代“乾嘉”時期，那處如詩如畫的園景。

“熙春”今猶在，“春熙”何處尋？

2017年立秋。北京圓明園遺址公園管理處小會議室陽光充沛，窗外花草豐茂、荷香猶存。

雖然與中國人民大學人文學院清史研究所教授何瑜初次相見、初次近距離深談，恍然有一種說不清的“夙緣”?；蛟S，我與他同在北京西城區什剎海一帶度過童年、少年；或許，是這位清史專家任教之地——人民大學，與我走上文學創作道路之地——北京海淀區文化館創作組僅一路相隔；或許，是何教授長時間關注、研究的圓明園，是我走出校門、走向社會的第一個工作單位……

我們的話題，由淺入深、由遠而近，隨著談資的轉換、遞進，大清王朝康雍乾時代的圓明園，漸漸清晰地呈現在眼前。隨著窗外花枝搖曳、果香隱隱，隨著一處塵封已久的皇家宮苑從何教授口中道出，我興奮點陡增?；腥挥星锶帐斋@之感。圓明第五園——春熙院，酣夢可醒來？一向久違啦！

何教授告訴記者，中外很多人都以為歷史上的圓明園，是由圓明、長春、綺春三個園子組成的，即所謂的“圓明三園”。其實，圓明園最興盛時，共由五個園子組成：即圓明園、長春園、熙春園、綺春園、熙春院。隨著何教授的娓娓道來，我眼前似乎出現了“圓明五園”中那處存在感最短的一園——淑春園（春熙院）的歷史一幕幕……

“春熙”一詞，取自老子《道德經》：“熙來攘往，如登春臺。”描繪的是春風和煦、游人熙來攘往，繁華太平的景象。然而，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所言“堪破三春景不長”，在圓明五園中的熙春院，似乎得到了充分印證。清嘉慶七年，嘉慶帝把春熙院賜給其四女——莊敬固倫公主。將原內務府派駐的官員、庫守及園隸等人撤出，分撥各園當差。最后一個納入圓明園其中一園的春熙院，真正意義存在期僅有23年。道光二年，道光帝將熙春園一分為二，東半部賜予其三弟綿愷，西半部賜予其四弟綿忻。自此，圓明五園縮小為圓明三園。當下，清華大學內的“熙春”尚存、圓明園遺址公園的“春熙”在何處？八方游客雖然可以在“名校游”過程中，在清華大學尋覓到當年熙春園的遺存景致，但“圓明第五園”——春熙院，卻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隨著何教授廣征博引、有理有據，娓娓道來，作為皇家御園之一的春熙院，其歷史沿革、當時景貌，在記者眼前鋪展開來。從清代著名的建筑世家、七代人200多年間為皇家進行宮殿、苑囿、陵寢以及衙署、廟宇等設計和修建工程、幾代皆為清廷內務府樣式房掌案頭目人，被世人稱之為“樣式雷”存留的圖檔和多位專家考證中看到，春熙院前身叫淑春園，是康熙二十四子，雍正最小的弟弟允祕的賜園。允祕生于康熙五十五年五月，比乾隆皇帝小五歲，雍正十一年分府時，首次封爵位即被封為諴親王。雍正帝曾傳諭旨：“朕幼弟允祕，秉心忠厚，賦性和平，素為皇考所鐘愛。數年以來，在宮中讀書，學識亦見增長，朕心嘉悅，封為諴親王?！痹实z于乾隆三十八年病故，享年58歲。

美哉春熙院！詩境勝“紅樓”

遙想當年，位于圓明園東北角的春熙院，南面隔墻便是長春園的西洋樓，北鄰清河，水源豐富，園外的河灘濕地，常引來諸多野鴨、野鳥等覓食嬉戲。園西，順著圓明園北墻遙望西山，一覽無遺，美不勝收。乾隆四十六年，春熙院修繕一新。翌年正月起，乾隆帝大規模裝飾這座名苑，并親自為該園題寫匾額、楹聯、橫披等，同時，諭命諴親王次子，也就是曾在淑春園生活過的皇家宗室弘旿，連同如意館的畫師楊大章、袁瑛等人，為春潤堂、真賞室、鶴來軒、凝芳軒等殿閣揮毫作畫……此情此景，讓記者想起《紅樓夢》大觀園中賈寶玉文才大顯、題詠揮毫的情境。

春熙院中，乾隆帝讀書寫字的靜娟齋、雅涵堂等處，也曾回蕩著見景抒情的帝王之音。以《雅涵堂有會》為例：“山水帶乎外，圖書貯乎里。相暎胥一雅，而堂涵于此。堂涵弗自言，在人識其美。雅者文之宗，文者道之旨。優游得真詮，玩愒失正理。”何教授認為，從這首詩中很容易感受到，即使在暢游山水中，乾隆帝也不忘總結人生與告誡后人：如果不學無術，一味縱情玩樂，那可就“玩愒失正理”，自斷前程了。

秋高氣爽、萬象豐美之際，與何瑜教授一席談，大長見識。尤其是在聆聽春熙院當年四季美景時，記者充分感知到，被法國著名詩人雨果稱為“世界奇跡”的圓明園，在一度興盛時期，不僅有震驚世界的巍峨殿堂、豪華宮苑，還有一片片彰顯生態之美的自然景觀。endprint

隨著何教授的敘述，記者似乎聽到園內諸多珍稀動物的婉轉啼鳴，計有白猿、麋鹿、朱鹮、仙鶴、孔雀、天鵝……亭臺池內的五色錦鯉，聞之也歡悅弄波……

當年遺址在，能否入園來？

鑒于多年來記者面對主題采訪必到現場的習慣，中秋期間，在圓明園管理處相關人士陪同下，記者迎著爽風，踏著仲秋之后的飄零黃葉，來到圓明園西洋樓遺址北側、穿過圓明園東里社區，走進被稱作“二河開”的片區。通過搜索圓明園全圖清晰看到，這就是被清史專家認定、當年如詩如畫，陶醉一代“詩帝”的春熙院遺址。

記者了解到，今年初春，被北京海淀區青龍橋街道辦事處以“消防隱患”名義拆違清理過的春熙院遺址，早已失去想象中的那份詩畫景貌。殘碎瓦礫與少量留存的簡易排房，在秋風中倍顯冷落，恍若在追味多年來被無序占用、違規私搭亂建所形成的污染與隱患。拆遷后裸露著泥土的地面用綠網苫蓋著，避免風中揚塵。南望，圓明園長春園北圍墻在荒草樹叢中隱現一角，四望，秋柳野花、滿目狼藉。據青龍橋街道辦事處相關人士介紹，這是海淀區五環內最大一片違建，總占地約7萬平方米。拆違時，為保護綠化景觀，區域內上千棵樹木在原地保留。這片被稱為二河開21號院之地，原來有5200多家租戶，現已基本疏解。二河開21號院的300多個出租院已全部騰空。

記者了解到，今年，二河開21號院被列為北京市和海淀區的重點拆違工程。海淀區城管執法局、首農集團、青龍橋街道等幾家單位，合力推動租戶疏解。而今，違建全部拆除。二河開21號院違建整體拆除后，將按照市政府整體規劃進行綜合整治和利用。

記者在現場，隨即瀏覽了曾任海淀區副區長、海淀區政協主席，現為圓明園學會學術委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北京史地民俗學會副會長張寶章有關“圓明三園與圓明五園”的研究論述，更加深入了解到春熙院的當年情景。同時，也通過手機搜索，看到今年9月，央視、北京衛視、北京晚報、北青報、晨報等多家新聞媒體發布“圓明園第五園位置初步得到專家確認”的簡訊。何教授在電話中告訴記者，一直以來，很多學者認為春熙院是位于北京大學校園的淑春園，其實這里有個誤解。事實是，根據清代樣式雷圖檔和專家考證，圓明第五園——春熙院的前身是淑春園，但和北京大學校園內的淑春園并非同地。何瑜教授認為，目前，對于第五園春熙院位置的確認，僅限于依據史料和分析，并無實物證據來佐證。只有組織相關專家學者對二河開地區開展專業性考古勘探，才有可能最終確認春熙院的位置。然而，二河開地區的產權并不歸圓明園公園所有，眼下，開展考古有一定難度。

驅車離開“二河開21號院”，記者回望日暮夕陽、荒草萋萋的春熙院原址，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這座開始卸掉重負、清除臟亂差環境、被專家初步認定為“圓明第五園——春熙院遺址”的所在，仿佛在呼喚著一組組“回歸詩句”。這片被歷史塵封已久的皇家宮苑，但愿能早日回歸景區區域，以新姿態呈現八方游客面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