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印軍事外交意欲何為

劉雨辰

韓印軍事外交意欲何為

劉雨辰

韓國與印度分處東北亞與南亞，雖然地理位置上相隔甚遠，但兩國在許多方面有共同點，比如被殖民歷史、民主政治、佛教文化等。兩國關系肇始于朝鮮戰爭，印度作為中立國遣返委員會主席國，調停了朝鮮半島南北雙方的軍事沖突。1973年，印度與韓國建立大使級別的外交關系，在冷戰的大環境下，韓印關系進展緩慢。近年來，韓國與印度都面臨著中國崛起帶來的國際秩序變動，兩國也在尋求相互的合作來共同應對這種形勢變化。兩國的軍事合作、防務合作、軍事人員互訪都創歷史新高。韓印雙邊軍事關系發展到何種程度、發展動因、未來走勢值得關注。

韓印軍事外交發展現狀

聯合軍事演習 2006年，韓印簽訂《關于兩國海岸警備隊合作的諒解備忘錄》。2006年，韓印兩國就開始進行雙邊聯合軍事演習，印度軍隊也藉此機會在太平洋活動，尋求“戰略深入”亞太地區。2007年，韓國國防部部長金章洙與印度國防部長安托尼舉行會談，雙方決定，為使朝鮮完全棄核及進行聯合海上反恐和海難救助，韓國與印度將每年進行海軍聯合軍事演習。2012年，韓印兩國海軍舉行聯合海上軍事演習，雙方派出隱形護衛艦、驅逐艦等先進艦船。

除雙邊層面，韓印還在多邊層面共同參與了聯合軍事演習。2008年，在美軍舉行的“紅旗”演習中，韓國的F-15K戰機和印度的蘇-30戰機均首次參與，這是韓印空軍首次共同參與的聯合軍事演習；由美泰聯合并邀請多個國家共同進行的“金色眼鏡蛇”聯合軍事演習，韓國作為受邀國家，于2010年首次派遣兵力參演，印度則于2012年參與了參謀指揮演練；在美國第3艦隊倡議的“環太平洋多國聯合海上軍事演習”中，韓國從2004年起持續參與該演習，而印度直至2012年才首次參與該演習。以多邊軍事演習為契機，韓印雙邊的軍事合作也在不斷深化；蒙古軍主辦的“可汗探索-2011”聯合國維和部隊軍事演習中，韓印均作為受邀方參與。可見，在海陸空三軍的聯合演習中，韓印或多或少都有合作的經歷。

軍事人員互訪 2007年，韓國國防部部長金章洙首次出訪印度。此次訪問中，印度方面表達了希望借助韓國造船實力發展印度海軍的愿望。2010年，印度國防部長安托尼訪問韓國，著力于提升韓印雙邊軍事關系。此次出訪中，韓印雙方簽署了《韓-印國防合作諒解備忘錄》和《韓-印國防研究開發合作諒解備忘錄》，這兩個備忘錄預示著兩國軍事合作將邁上新的臺階。《韓-印國防合作諒解備忘錄》主要關注兩國防務領域經驗和信息的溝通、軍事人員及專家的交流、軍事教育訓練以及軍事演習、艦船和飛機的互訪等方面，該備忘錄有效期為5年，著力于推進韓印在人道主義援助和維護國際和平等方面的合作。《韓-印國防研究開發合作諒解備忘錄》則尋求找到兩國有共同興趣的未來防衛技術領域并在兩國間進行研究和發展，其中海軍系統、電子及智能系統被列為優先目標。

2012年，韓國國防部長金寬鎮前往印度參加韓印國防部長會談，并就雙方軍方人士相互交流和國防產業合作等議題進行討論。2014年1月，韓國總統樸槿惠訪問印度，雙方簽署《軍事情報保護協定》，決定加強兩國國防產業交流，同時對兩國軍方高層人士交流、激活國防當局人士定期會議機制等進行了討論。

文在寅政府上臺后，韓印還商定2017年內建立外交國防副部長2+2會談機制，此舉意在進一步加強兩國軍事高層的定期交流溝通，推進兩國的軍事合作。

在軍事人員的交流上，印度有3名軍官在韓國軍事教育機構學習，而約有40名韓國軍官在印度軍事學校學習。2007年，韓國海軍巡航訓練艦隊搭載韓海軍人員600多人到訪印度，進行友好訪問。

防務合作 2005年，韓印兩國簽署《韓-印軍工軍需合作備忘錄》，并成立韓印軍工軍需共同委員會。2007年，印度與韓國進行防務合作談判，包括5000噸的驅逐艦、裝甲車和軍用卡車，讓韓國看到了印度武器市場的巨大潛力。2010年，韓國決定向印度提供60架KT-1基礎教練機以滿足印度空軍的需求。2012年，韓國江南產業公司通過商業談判拿下印度海軍訂購掃雷艦的訂單，向印度出售8艘未來水雷對抗艦，合同總值高達600億盧比，前2艘由韓國江南產業公司建造，后6艘由印度果阿船廠建造。2013年，韓印聯合舉辦了旨在升級兩國安全聯系以及在國防工業中合作的對話會，印度國防部長助理比什諾伊與韓國國防部副部長柳濟勝出席。韓印軍方人士就地區安全和擴大兩國國防合作等問題交換了意見。同年，印度參加在韓國首爾舉行的國際尖端武器展覽會，印度防務研究與研發組織首次在國際性大型軍備展覽會上展示了印度研發的軍備，印度大地導彈系統首次在國際展會上亮相。

2015年，韓印通過國防工業集團進行一系列國防工業及后勤合作，其中船舶制造方面占據較高比重，由韓國現代重工集團和印度斯坦造船廠合作，項目包括海洋偵察船、護衛艦、近海巡邏船和常規攻擊潛艇。2017年，韓印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簽署了100門K-9自行火炮合作生產合同，10門將在韓國生產，剩余90門將在位于印度西部馬哈拉施特拉邦的Lamp;T工廠生產，由韓華Techwin提供技術支援，訂單總價值高達6.46億美元。

韓國KT-1型基礎教練機

2017年，韓印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簽署了100門K-9自行火炮合作生產合同，圖為K-9自行火炮

韓印軍事外交發展動因

印度“東向”戰略的推動 印度拉奧政府于1991年提出“東向”戰略，該戰略初期主要針對東南亞聯盟以及東南亞其他相關國家，如新加坡、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和泰國等，旨在提升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經貿和軍事往來。1993年，印度總理拉奧在訪韓期間進一步勾勒出“東向”戰略的輪廓，而僅僅數月之后，韓國大宇汽車就開始進入印度市場。2003年，印度與東盟簽署了《東盟-印度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同年加入《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2004年，辛格總理提出“亞洲經濟共同體”的概念，辛格表示，“我們應當努力使印度的印度-東盟關系步入一個新的高度，這是不可扭轉的趨勢，這個新高度就是亞洲經濟共同體，它包括東盟、中國、日本、韓國和印度。”此后，印度的“東向”戰略開始轉向，觸角延伸至東北亞的日本、韓國等國家，著力于以東盟為跳板，進入亞太圈，爭當跨地區的世界大國。憑借著印度“東向”戰略的巨大推動力，韓印國家關系也有了大幅度的進展。2004年，韓印將兩國關系定位為“面向和平繁榮的長期合作伙伴關系”；2010年，隨著時任韓國總統李明博訪印并作為主賓出席印度國慶日活動，兩國關系提升為“戰略伙伴關系”；2015年，韓印首腦會談后將兩國關系提升為“特別戰略伙伴關系”。韓印升級雙邊關系后，兩國軍事層面也打破舊有格局，在軍事交流合作上頗有獲益。尤其是印度，面臨著軍事改革的壓力以及軍事裝備升級的現實需求，通過與韓國在軍事演習、人員互訪、防務合作等方面逐漸加大合作力度，給印度帶來先進的軍事思想，并幫助提高印軍軍事技能和軍事實力。

韓國現實環境需求 韓國地處歐亞大陸的東端，周圍大國林立，根據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理論，“誰支配著邊緣地區，誰就控制歐亞大陸；誰支配著歐亞大陸，誰就掌握世界的命運”。韓國自二戰以來就面臨破碎的地緣政治環境，朝鮮戰爭后，韓國與美國簽訂同盟條約，正式成為美國的盟國。1973年，韓印建立外交關系，由于美蘇冷戰等原因，直至1992年，兩國關系一直不溫不火。1993年，印度總理拉奧訪韓；此后，韓國總統金泳三、盧武鉉、李明博、樸槿惠分別于1996、2004、2010、2015年訪印，尤其是在李明博訪印后，韓印軍事外交關系逐步升溫。韓國的利益需求不容小覷，印度作為南亞大國，控制著印度洋和馬六甲海峽，而韓國是能源完全依賴進口的國家，其能源運輸線必須經過馬六甲海峽。另外，在亞丁灣反海盜護航活動中，韓國軍艦也必須經過馬六甲海峽和印度洋，因此與印度保持緊密的外交與軍事聯系，符合韓國的現實利益。

近年來，隨著朝鮮大力發展導彈技術，并不斷進行核試驗，朝鮮半島的安全形勢每況愈下，安全形勢的惡化更加深了韓國的不安全感。樸槿惠政府時期，韓國力主在其境內部署薩德反導系統，此舉招致中俄的強烈反應，韓國過去在經濟上依賴中國市場，因部署薩德導致中韓經貿往來降至冰點，韓國也因經濟上的重大損失不得不尋找新的市場。文在寅政府上臺后，韓國將經貿替代市場瞄準了印度和東盟，并同印度商定2017年內建立副部長級外交國防2+2會談機制，這一系列舉措，既可以視為韓國在面臨經濟受沖擊形勢下的緩兵之計，也不排除韓國想借重印度南亞地位對中國實施反制。

韓國F-15K戰斗機

印度Su-30MKI戰斗機

韓印開展軍事外交的制約因素

美國因素 韓國是美國的盟國，也是美國在亞太構筑“輻輳”同盟體系的一環；印度則堅持不結盟政策，2008年，印美簽署《印-美民用核能合作協議》，2010年，美國總統奧巴馬訪印，印美關系也逐漸升溫。印度擁有世界第五大海軍艦隊，由于缺乏資金和備用零件，僅有50%的艦艇能夠擔負戰斗任務，因此印度對韓國軍工的需求集中于造船業。2009年，韓國現代重工與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共同出資，計劃建造4000～6000噸的中型神盾級艦以供出口，現代重工將建造船身，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負責提供神盾戰斗系統。印度急切發展海軍的訴求，自然而然使其成為該艦的目標用戶。美韓之間具有緊密的軍事聯系，大部分韓軍武器裝備或從美國購買、或引進美國先進技術，因此韓印間的防務合作很難擺脫美國因素的影響。

1998年，印度進行系列核武器試驗后，美國宣布對印實施武器禁運；2005年，美國取消該項禁運，此后印度軍火市場逐漸火熱。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提出“亞太再平衡”，意圖重返亞太，并在亞太地區保持軍事存在。由美軍倡議舉行的“環太平洋”“金色眼鏡蛇”等聯合軍事演習中，韓國、印度也位列參加國，表面上看，韓印軍事外交的逐步升溫有美國作為“幕后推手”，但美國對于韓國向印度出售武器以及韓印軍事關系走近仍有戒心。印度作為南亞大國，全球軍力排名世界第4位，僅次于美國、俄羅斯、中國，加上其一直以來視印度洋為“內湖”，美國在印度洋難以形成與印度分庭抗禮之勢，如若進一步加強印度海軍實力，助推印度“崛起”，短時間內可能會在遏制中國上得到印度的幫助，但長此以往，印度定會謀求世界大國定位，將美國“趕出”印度洋也未可知，美國將得不償失。因此，美國對于韓印軍事關系的發展起著“調節器”的作用，適時給韓印軍事外交關系降溫，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

中國因素 韓印兩國均與中國有著漫長的交往史，牽制中國也是兩國軍事外交關系升溫的目的之一，但中國同時是兩國軍事外交發展無法逾越的障礙。韓國作為東北亞國家，在南亞并沒有太多利益，與印度的軍事關系更多地停留在軍事人員互訪、低水平的軍事演習、小規模的防務合作上，而中國是韓國最大的出口市場，并成為對韓國經濟增長貢獻最多的國家，如果韓國想要向印度做出更大的軍事承諾的話，則需要考慮中國因素的影響，特別是經濟上的影響。近來，由于薩德問題，導致韓國經濟損失嚴重，無奈之下只能尋求替代市場。放眼韓印軍事關系，如若韓國升級其與印度的軍事外交關系，將自己置于中印之間的權力競爭中，將得不償失。

反觀印度，韓國近年來大力發展與印度的軍事關系，也是帶有私心的，希望印度利用自身“特殊地位”在朝鮮半島事務上支持韓國，而這很明顯只是韓國的一廂情愿。盡管印度曾在朝鮮戰爭時期調停了南北雙方的沖突，但時過境遷，今日之印度對于朝鮮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其在南亞還面臨巴基斯坦的核威脅，目前來看印度并沒有插手朝鮮半島事務的愿望，加之中國對于朝鮮半島的影響力之深，更難以容忍其涉足朝鮮半島。因為中國因素的制約，韓印軍事關系難以向更深層次發展。

俄羅斯因素 從軍事層面上看，俄印是獨一無二的合作伙伴關系。印度是俄羅斯國防工業產品的第二大銷售市場，兩國在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組織、聯合國等國際組織框架內不斷擴大合作，兩國還在軍事安全、應對恐怖主義威脅等問題上有廣泛的合作意愿。俄印在軍事領域合作成果豐富，1994年，俄印簽訂《2000年前的俄印軍事合作協議》；1998年，俄印簽訂《2001年—2010年軍事合作協議》；2000年，俄印發布《俄印戰略伙伴關系宣言》；2009年，俄印簽署《關于2011年—2020年軍事技術合作計劃意向書》以及出口印度的俄羅斯武器和軍事技術設備售后服務的政府間協定。可以看出，俄印在軍事合作上是連續性強且卓有成效的。在合作領域上，俄國向印軍提供各軍兵種的主戰武器裝備，包括空基導彈、地空導彈、第五代戰機、潛艇、軍事裝備零部件以及航空、航天、艦船、兵器、電子、核技術等。

由于俄羅斯與印度在軍事領域合作較為深入，韓國與印度在軍事領域的合作無疑對俄羅斯的軍事工業形成擠壓。近年來，由于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俄實施經濟制裁，俄羅斯面臨嚴峻的經濟形勢，其發展對印軍事技術合作就有獲取經濟利益，增加財政收入的目的。韓印在軍事領域的合作雖然與俄印之間的合作不可同日而語，但任其發展下去，必然影響俄羅斯的國家利益，因此，俄羅斯因素也必然成為韓印軍事外交關系發展的一大變數。

印度海軍維克拉瑪蒂亞號航空母艦來源于俄羅斯

結 語

總的看來，韓印軍事外交雖然相比冷戰時期有了較大突破，但仍處于較低層次。主要表現在，兩國軍方高層并未建立定期互訪機制、兩國聯合軍事演習規模較小且不成體系、兩國防務合作雖有推進但涉及面較窄。展望未來，由于美、中、俄等國相關因素的制約，韓印軍事外交也難以更上層樓，停留在目前低水平的軍事交流可能性較大。

責任編輯：彭振忠